书名:聘狸奴

分卷阅读38

    猫大爷想干嘛……试图暗杀我?夜谰竟平生出一股危机感,连书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程雪疾却打了个呵欠就地一滚,盘成一团补起了觉。他这么做是有用意的。既没有松口原谅夜谰,免得他得寸进尺;又履行了爱宠的该做的事儿,不让境主大人过于难堪。总而言之……

    我可真是个机智的小猫咪!

    ☆、【名分】

    天亮时,程雪疾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回了寝殿,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还盖着个毯子。

    他连忙坐起来张望了一圈,正对上夜谰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后,冲他微微颔首:“醒了?”

    程雪疾莫名有些窘迫,缩进毯子里露出半截脑袋喵了一声。

    夜谰无奈地笑笑:“你昨夜睡在了地上。书房夜里很凉,我怕你害病便抱回来了。”

    “谢谢……”程雪疾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往毯子里缩了一下,只剩下耳朵在外面一抖一抖的。

    夜谰垂首合上书本,又道:“你一向机警,但昨夜却没有醒。雪疾,你是累到了吗?”

    “有点……”程雪疾闷声闷气地回答道。

    “那你干嘛跟着我去书房?”夜谰疑惑,旋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禁面色微变:“不对啊。你每天都在寝殿呆着哪儿都不去,怎会被累着?”

    “我……也不是累。”程雪疾化回人形跳下床榻,跑向水盆洗了洗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夜谰沉默,许久后低声问道:“雪疾,你夜里睡不踏实吗?”

    “没……”程雪疾心虚地瞄了他一眼,发觉他的脸色黑如锅底,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你怕我?”夜谰探究地望着他那躲闪的眼神,越发心凉:“雪疾,你为什么要怕我?”

    “也不是怕……就是担心。”程雪疾的尾巴不安分地摇晃着。

    夜谰合上书本,起身向他走来,却见他克制不住地退后了半步,登时僵在原地:“你真的怕我?就因为那天我亲了你一口,你就怕上我了?”

    “不然呢。”程雪疾又委屈了起来,抓过使劲儿摇晃的尾巴捋了捋:“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喜欢猫而已……你为什么亲我?”

    “我……看你睡得好可爱……”夜谰说罢,拧着眉头合计了一阵,发觉这理由有点蹩脚,又改口道:“其实你的人形在我眼中跟猫形差不了多少……我没有恶意。”

    “是吗。”程雪疾的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下来:“我可爱吗……之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谁啊?”夜谰感觉到他情绪有点不对,把语气放缓了许多。

    “一个富家老爷。”程雪疾顿了顿,突然抿嘴笑了:“然后我把他杀了。”

    夜谰愕然,久久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好像一点都不了解程雪疾,白费了独处的这些个日子。

    “我挺讨厌这张脸。”程雪疾伸出尖锐的爪子按在面颊上,抠出了五个血印:“但是又觉得,没有这张脸,你也不会养我了。”

    “你在胡说什么?!”夜谰只感一团火气窜上头顶,一把攥住他的胳膊恼怒道:“你当我什么人了?!”

    “难道不是吗。”程雪疾出乎意料得也跟着恼了,昂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一只弃猫。除了这张皮子好看,还有什么可取之处?我终究就是只玩宠,不是吗!”

    “当然不是!”夜谰刚吼了半句便觉心口作痛,不禁捂着胸口痛苦地松开了手:“你居然这么认为……”

    “我……你没事吧!”程雪疾慌了,忙伸手扶他,却被闪开了,无助地蜷着手不知所措。

    “我一直以为,你能看出来,我待你是不一样的。”夜谰深吸一口气把怒火压下,拂袖便走。

    程雪疾沉默着等他走到房门口,突然说道:“前些日子,我听屋外的几个妖仆,说我是你养的娈童。”

    “谁说的!”夜谰怒不可遏地转过身来:“老子拔了他的舌头!”

    “先前也有人问,我是不是你的妖侣。”程雪疾攥着拳头瑟瑟发抖,克制不住地继续说道:“你默认了。”

    “是吗?”夜谰诧异,回想了一瞬发现好像真的有这件事。

    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反驳呢?

    “所以在你心里,果然就是这样的……”程雪疾抬起手迅速抹了抹眼睛:“当玩宠的话没关系的……可是我不想当你的娈童……我真的好害怕……对不起。”

    夜谰怔住,终于意识到了程雪疾在别扭什么,踟蹰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全乎话来,竟转身推门走了,步伐之慌乱宛如临阵脱逃。

    程雪疾小心翼翼地支着耳朵听了半天,见他确实走远了,登时变回猫咪,泄了气似的趴在地上打起了滚:“完了完了,要死要死,我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中了什么邪,是起床气太大,还是思虑过重太久,终于压垮了他的精神,导致一股脑把不满全发泄了出来。

    夜谰生气了,他生气的模样简直能生吃一头牛。程雪疾惊恐不安地捂着脑袋想象着。他要被大蛟一口吞了,连塞牙缝都不够,呆在蛟肚子里很久很久才能彻底被消化掉……

    “我……我得走……”他险些哭出声,跑到床边扒拉出藏在底下的布包裹。里面装着夜谰给他的藤球,那套半新的衣服,以及一小把已经发霉的鱼干。

    他忽然有点迷茫,抱着包裹坐在地上出神。平心而论,夜谰待他极好,可能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对他这么好了。

    真的要走吗?能去哪里呢?连离开北境都做不到吧……程雪疾默默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藤球轻轻摩擦着。那日藤球被他不小心踩了一脚,有点瘪了。夜谰让他丢掉,他却偷偷把球藏了起来。

    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玩藤球。他毕竟是只半妖,不是真正的小猫咪。但这个球是特殊的,这是夜谰给他的东西,唯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小玩意。曾几何时,他也羡慕其他孩子可以正大光明地在街上玩,有五颜六色的花球,有漂亮的布娃娃玩。而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端着讨饭的碗,眼巴巴地瞅着,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把耳朵藏起来。

    在妖界他不需要躲藏,可以正大光明地露着耳朵,有的时候,他真想在妖界过一辈子。可惜他是只半妖,既不属于人族也不属于妖族,哪里都不是他的家。

    “为什么要生下我呢?”程雪疾落寞地将藤球放回包裹中,重新系好后又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背上了包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偷偷看了看……

    ……

    夜谰站在后花园中发了会儿呆,看着天空中掠过的飞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已经不气了。或者说,震惊压过了愤怒,以至于他现在特别想折回去再质问程雪疾一次。

    然而他做不到。因为他不得不承认,程雪疾是对的。一直以来,是他忽视了一个问题——程雪疾是半妖,不是普通的猫咪。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一位半妖的少年锁在了寝宫里,其他妖该作何感想?悠悠众口,嚼舌头的妖不计其数,杀得过来吗?

    名分,程雪疾缺个名分。夜谰沉思,左右衡量着该如何安置这只小猫。在境主殿里寻份差事?好像并没有撼动实际问题。对外宣称他是自己的朋友?傻子才会信,还有点越描越黑的意味……

    夜谰犯起了难,绕着假山来回踱步。这时忽有妖仆跑来禀报:“主公,老祖宗来了,说是库房里丢了贵重物件,要兴师问罪。”

    “丢什么了?”夜谰心猿意马地问道。

    “不知道……总之,赫大人被绑去问罪了……”那妖仆紧张地叩在地上不敢抬头。他与赫辛夷关系不错,其他妖仆不敢来禀报,他却做不到见死不救,只能期望着夜谰捞赫辛夷一把。

    夜谰微惊,忙抬步便走,未入主殿院内便听见了摇鞭子的声音,走近一看,赫辛夷已被按在地上打了不知多久,整片后背血肉模糊。

    “住手!”夜谰冷呵,随手将正在挥鞭子的两只妖丢了出去,蹙眉看向地上的赫辛夷:“还活着吗?”

    “禀主公,属下死不了。”赫辛夷脸朝下沙哑地回答道。

    “谰儿,你的属下手脚不检点,曾祖替你教训教训他。”老蛟坐在宽大的八仙椅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夜谰侧眸看了过去:“有劳曾祖。然而他在我手下办事多年,从未不检点过。不知他偷了什么东西,竟让曾祖动怒。”

    “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库房里丢了几样首饰罢了。”老蛟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昨日他本该在境主殿当值,却不知去向,应是拿了东西出去变卖了吧。”

    “曾祖何以下此定论。”夜谰沉声问道。

    “呵,他还小的时候,不就偷过东西吗?”老蛟放下茶杯,手指哒哒敲着椅子扶手:“没想到他那次没得手,被教训了一通还是不长记性。”

    “唔……”赫辛夷顿时低哼了一声,不知是愤怒还是疼痛。

    夜谰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又对老蛟说道:“曾祖,昨日是我命他出宫办些差事,您误会他了。”

    “哦?办得什么差?”老蛟冷哼。

    夜谰顿了顿,耳边攸地飞来一只小飞虫,停在他的耳廓上仅一瞬又飞走了:“去药铺买了些灵药罢了。”

    “哦,这样。”老蛟的脸色更沉了一分。有探子称,赫辛夷闯入都城外某间药铺强抢灵药,药铺老板花重金买了打手要报复他。此事他本以为夜谰不知情,没想到竟是被属意的。

    “买药?他可没花一分钱,直接抢了就跑了。”老蛟敏锐地抓住一点漏洞质问道。

    岂料夜谰面色不改地反问道:“孤在北境买药,难道还得付钱?”

    老蛟不甘松口:“那么多店铺,为何单挑了一家在都城外头的?”

    “怕被城里妖认出来。”夜谰又踹了赫辛夷一脚,这回是责怪他把烂摊子留给了自己:“谰儿不想被旁妖知道,修炼受挫的事。”

    “唉……曾祖倒成了旁妖。”老蛟做出一副伤悲的模样,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昨日大长老突发重病,回本家休养了。唉,不知不觉的,夜家这些个老东西都不中用了。曾祖也一大把年纪了,谰儿怕是早就看不上曾祖了吧?”

    “曾祖言重了。”夜谰不为所动,冲远处一道身形挥了下手:“来,把赫大人搀下去。”

    那妖立刻跑了过来,原是刚刚来通风报信的那只妖仆。刚要弯腰去拽赫辛夷,老蛟突然开口道:“谰儿,就算这小子没有偷东西,刚刚他对老夫出言不逊,这又该怎么处罚?”

    “曾祖已经打过了。”夜谰先前一步站在了赫辛夷前头。

    老蛟眯眼直视着他,半晌后轻声道:“够吗?谰儿,你一向孝顺,不如直接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