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头晕目眩之后,龙开阳醒了,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跪在地上一阵阵作呕。
他相貌普通,留着短寸头,穿着棕色皮夹克,普通衣裤,手腕上的手表暂时还能用,抬起头,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深深的,垂直的大坑洞底部,废土碎石上,有绿色液体滴落。
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努力思索了好一阵,才回想起来,他叫龙开阳,怀中的婴儿,叫龙影儿。
“女儿!!”龙开阳叫了一声,发现怀中女儿正在熟睡:“太好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龙开阳抱紧了自己的女儿,他记得自己和女儿明明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淹死了。
深坑底聚集了不少散发刺鼻味道的水,那水渗进了鞋子和裤腿,双腿双脚既痒又刺痛,艰难的爬出了积水潭,龙开阳四处观察,一堆喷涂着黄色三角图标志的汽油桶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核废料!!”
龙开阳拉开了自己的裤脚,发现小腿上的皮肤,已经发红溃烂!
“糟了,糟了!”龙开阳一边惊慌的叨叨着,一边抱紧了怀中的女婴,他突然想起来,他们一家人在高速路上出事冲出大桥沉入海底之前,车上的新闻广播还在播放跨海大桥海域核污染事件。
核废料被倾泻在了跨海大桥下的海底,龙开阳临死前看见过这些装着核废料的汽油桶,对女儿深深的愧疚感,袭遍了全身。
“老天给我补偿一次的机会,女儿,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因为自己的失误,他绝望得灵魂都被撕裂成碎片过,现在,老天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龙开阳咬紧了牙关,抱着女儿就开始爬!
“这坑!真拓麻深!”龙开阳很着急,动作剧烈了些,怀中的女婴竟然“哇——!”的一声哭了,惊慌失措的爸爸,赶紧斜靠在陡峭的坑壁上,连声安慰着:“不哭不哭…影宝,相信爸爸,一定带你爬出去!”
龙开阳心在滴血,女儿之所以哭闹,很可能是因为辐射量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积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坚持不了太久!爬了一阵,爸爸突然看到了一片脏兮兮的银色材料布,移步过去,将那块材料布捡了起来,发现背面印着一行小字:“防辐射毯:可隔绝97%的辐射。”
“太好了…哈!”龙开阳高兴得用防辐射毯裹住了女婴,坚定了眼神,继续向上爬,几分钟后,婴儿的哭闹声果然减弱了。
“爸爸就算死了,也要救你活!”手指和膝盖都被磨破了,鲜血直流,鞋子里也渗出血来,辐射已经令龙开阳双脚溃疡出血,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
随着时间的流逝,爸爸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高浓度的辐射累积,正在窃取他的清醒,这个一心只想带女儿爬出深坑的男人,开始出现休克症状了。
“啊啊啊啊——!”龙开阳咬碎了牙,大吼了一声,将嘴唇咬得鲜血直流,试图唤回意识的清醒!在疼痛的刺激之下,他的意识稍微恢复了些,倒了口气儿,便继续爬了起来。
可几分钟过后,龙开阳的意识又开始模糊,把下唇给咬烂了也没有任何作用!眼看着就要成功了,还差几米的样子,可他却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龙开阳伤心的抽泣了起来,他实在是不甘心,但在最后时刻,他还是轻轻的将女儿抛出了坑外,泪流满面,意识全无的父亲,仰面栽落回了深坑,坑边婴儿令人心碎的啼哭,他是再也听不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天呐,让我醒过来,让我爬出去,没了我,我的影儿肯定活不成!我愿意出卖灵魂,只为再求一个机会,就一个机会!让我活吧!”残存的意识在怒吼。
“碰——!”
一声闷响过后,龙开阳重重摔回了深坑底部,溅起了一朵饱含辐射的水花——他死了。深坑边上,被防辐射毯包裹着的女婴,却大声啼哭了起来:“哇——!哇——!哇——!”
…
龙开阳记得车子扎进冰冷海水中的一切细节,一家人都被困在车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一切能重来,他一定不会选择在暴风雪肆虐的天气,着急回家。
在冰冷的海水中,爸爸拼命向孩子嘴里吹气,可惜无力回天。还未满月的女儿因为自己的愚蠢遭了秧,爸爸的心都要被揉碎了。
……
……
“呃——!”龙开阳倒吸一口凉气,惊醒了过来,之前攀爬深坑的记忆历历在目,他发现自己的女儿正在怀中酣睡,这对儿父女,仍然在一个充满辐射的深坑之中!
“老天爷给我机会了,老天爷给我机会了!”龙开阳喜极而泣,他不敢耽搁一秒钟的时间,擦了一把眼泪,抱起女儿就开始爬,这一次,他必须要活着,带着女儿一起爬出深坑!
“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这句话,他都没有资格再说,他一定要拼命让自己和女儿一起活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死掉了,女儿也没法活。
他直接爬到防辐射毯附近,用毯子将女儿包裹起来,然后双眼瞪红,喘着粗气,玩命的爬!因为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这一次,龙开阳节省了大量时间,他带着女儿爬出了深坑之后,又爬了很远,跪在干枯荒凉的大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嘎…嘎…嘎…”
“哇——!哇——!”怀中的女儿大声啼哭起来,龙开阳一个激灵直起了身子,拍着女儿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出来了…影宝,没事了…”说着说着,龙开阳鼻子一酸,也咧嘴大哭了起来。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抑制不住的流泪。一边哭,一边想,一定要坚强!举目四望时,他却看到一片荒凉的世界,没有植被,只有残垣断壁,阳光所照射的远方,有一片城市废墟。
就在龙开阳眯着眼睛观察这个陌生世界的时候,在他不远处,一群浑身溃烂的野狗悄无声息的摸了过来,这群野狗是被父女二人的哭声吸引过来的,当爸爸听到低沉的嘶吼声时,想逃却来不及了——4只浑身溃烂的野狗将这对儿父女包围了!
被呲着尖牙,浑身流脓的野狗群围住,没人不害怕!但龙开阳怀里还有个脆弱的小生命,他没有资格害怕!他捡起了一块石头,狠狠丢向了最近一只野狗,怒吼道:“滚开!给我滚开!”
“吼…”浑身流脓的野狗才不会离开,这对儿父女对它们来说,可是一顿美餐。
龙开阳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除了石头,他手旁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自卫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这样…老天爷,你在玩儿我吗!”龙开阳绝望的控诉着。
“拼了!”龙开阳没有丧失生存勇气的理由,凝聚了眼神,绷紧了神经,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他将女婴原地放下,然后猛扑向了其中一只野狗,他石头狠砸向了野狗的头部,然后撒腿就跑!
“追我,快追我!”龙开阳在心里怒吼着,一边狂奔一边回头张望,身后的四只野狗果然纷纷追上来了!
可跑了几公里之后,龙开阳的速度迅速减慢了下来,重新被四只野狗包围,他不跑了,索性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竟然带着笑意,指着这群野狗说着一些疯话,就好像这群畜生能听得懂一样:“吃我可以,敢碰我女儿一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巨大的充满辐射的深坑边,一群浑身流脓的野狗正在撕咬、吞噬一个惨叫的男人,在几公里之外,一个被防辐射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婴,却在嘤嘤啼哭。
…
女儿啊,爸爸真没用啊…爸爸答应要和你一起活下去,可还是死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活,让我活!
……
……
“呃——!”龙开阳再次倒吸一口冷气,活了过来,他依旧抱着女婴,跪在深坑底部。他有些懵,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事不宜迟,龙开阳抱起女儿,拿到防辐射毯,包裹住女儿之后,向上猛爬!这一次,他换了个方向,避开那群浑身流脓的野狗,已经爬了两次大坑,这一次他花费的时间更少,爬出深坑后,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伏下身子,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爸爸抱着女儿,朝野狗群的反方向走了起来,好似一只警惕的驯鹿,每走一步,都要四下张望一番。
眼中的陌生世界,依旧荒凉、昏暗,龙开阳怀中的女儿,睡得很安稳,太阳正在沉入地平线,在南方远处,依稀能看到一座城市废墟,龙开阳思考了一番,决定往南走。
…
一条污浊的河静静流淌,河两岸寸草不生,夕阳西下,龙开阳却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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