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这样叫我,除了韩铭钧。我诧异道:“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电话那边低笑一声:“你的电话就写在招牌上啊。”
我真是傻透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找我什么事啊?”
“吃饭的事情,明天可以吗?晚上六点我来接你。”
没想到这次他动作到快,我既然已经答应过了,就没有再反悔的道理。
我说:“可以。”
那边说:“那明天见!”语气中带着期待。
我说:“明天见。”
电话挂断,我把韩铭钧的号码存到手机里,填写姓名的时候,我开始写了韩铭钧,想了想又改成了铭钧。
第二天,我早早打了烊,在房间里研究穿什么合适。
我平时都穿一身白色的中式唐装,图的是舒服和干活方便。我的衣服不多,但还算简洁合体。挑来挑去,我拿出一件浅蓝色的翻领t恤和一条深蓝色的休闲裤在镜子前比划。
还算说得过去。
看着镜子里左扭右照的自己,突然,我觉得有些可笑,干嘛弄得像个第一次约会的小姑娘啊。
我换好衣服,静静等待韩铭钧的电话,离六点越近,我越紧张,握手机的右手攥出了一层薄汗。
虽然我极力否认,我还是像个小姑娘。
六点整,电话响了。还真是准时啊。我等电话响了两声才按下接听键。韩铭钧充满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湛恩,我们到了,你出来吧。”
“好。马上。”
挂断电话,做了几次深呼吸,我朝外面走去。
黑色的轿跑车前,韩铭钧一袭黑衣领着一个小男孩。
我朝他们走过去,快要同手同脚了。
韩铭钧笑得灿烂极了,对小孩说:“叫白叔叔。”
“白叔叔好。”
我蹲下问孩子:“你好,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韩知易。”
“名字很好听啊。”
孩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叔叔。”
“好了小易,上车再聊吧。”韩铭钧把儿子抱上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又来帮我拉开副驾车门,我正要坐下,他突然说了一句:“蓝色很适合你。”
我怔了一下,车门已经关闭。
韩铭钧绕过车头,坐到驾驶位上,挂挡准备起步:“那我们出发了!”
他看了一眼后座的小易,又看了一眼我,突然说:“等一下。”然后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朝我这边凑过来。
我被吓了一跳,紧张地靠在椅背上,一动都不敢动,只觉得韩铭钧身上的男香气味将我包了个严实。
他手伸向我的耳后,拉过安全带,卡塔一声帮我扣好:“安全带没系。”
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撞在我左脸上,带起我身上一片战栗。
好不容易到了饭店,这是一家新加坡风味的餐厅,韩铭钧订了一个小包间,三人坐下,他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都可以,让他随便点,小朋友爱吃就好。
韩铭钧笑了笑,很快点了一桌子菜。
从我父母去世以后,我基本上就不在外面吃饭了,每天起床做一顿饭,稍微多做一点,晚饭也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好处就是,我很瘦。
韩铭钧和韩知易父子很好相处,小易讲了很多幼儿园的话题,我渐渐参与进去,就没有最开始那么紧张了。
用完晚餐,韩铭钧问我要不要去旁边的小公园散散步,我同意了。
小易非常高兴,缠着爸爸要骑大马,韩铭钧掐着小易的咯吱窝,一下举过了头顶,将他高高抗在肩膀上。
小易用稚嫩的童声指挥着韩铭钧东奔西跑,留下一串父子欢乐的笑声。
我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原来人间除了生离死别也有天伦之乐,我只要静静欣赏就够了。
7
这顿饭之后,我和韩铭钧渐渐熟络起来,他偶尔会过来找我喝一杯茶,偶尔会给我带些他觉得好吃的东西,他很忙,有一家公司要打理,所以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一天,他又来店里看我,我正在后院整理那些纸人纸马。韩铭钧饶有兴趣地拿起一个纸马打量,看着看着就不动了,忽然问我:“这马肚子里有句话——‘前路漫漫,有它陪你便不寂寞’,是你写的吗?”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韩铭钧又拿起一个纸人,念道:“‘人生在世很辛苦,过了奈何桥就轻松一点吧’,每个都写了吗?”
“嗯,有空就会写点。”
韩铭钧看着我,眼神亮晶晶的,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
我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他绅士,英俊,温柔,每次见到他我都会紧张心跳。
最初,我将这种反应的原因归结于我太久没有与外人打交道,过分骄傲地维持着一个白事店老板的自尊心。
后来我发现不是的,只有在韩铭钧靠近我的时候,握住我手的时候,还有无意与他眼神对视的时候我才会紧张。
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我喜欢他,我爱上了韩铭钧。
我不断地告诫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他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我必须要像埋葬骨灰一样埋葬我可怕的想法。
一个下午,韩铭钧再次来到我的家中,他把一个小瓶子放在茶几上说:“这是我找一个老中医配的药膏,能淡化皮肤的瘢痕,你不妨试试。”
我拿起瓶子看了看,棕色的瓶身上扣着一个银色的小盖,打开一闻,有股中药的香气。
我很感谢他的体贴,没想到我的手会让他这么上心。但我觉得涂不涂也就那么回事,我还要每天做纸扎,旧伤好了,还有新伤,还不如就这样,慢慢也就全都磨成茧子了。
他见我盯着瓶子半晌不动,走过来单膝蹲在我旁边,拿起药瓶对我说:“来,我帮你涂。”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他将纯白色的药膏涂满我整个手心,看他用食指在我手心里画圆,他指尖的触感带起一层层电流,涌进我的心脏,每转一圈我的心都会跟着疼一次。
我贪恋着他的温柔,希望他可以一直这样牵着我的手,永远都不要松开,同时又矛盾地想着,这双手是要举起小易扛在肩膀上的,我不能再胡思乱想。
药已经吸收干净了,韩铭钧还没有松开我的意思,我攥紧拳头说:“好了,谢谢。”
韩铭钧站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说:“跟我还这么客气。”
我更难过了。
8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没有喜怒,也不动感情,我以为我会像河流上的一座石山,静静目送千帆过尽就好,从没想过踏上一艘船去看看沿途的风景。
如果不是遇见韩铭钧,我还会继续这样无动于衷下去吧。
可我遇见了他,一切都变得不同起来。我想见他,唯有跟他在一起,我才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确认我是真的活着。
在这样的纠结中,夏天过去,秋天到来,韩铭钧邀我去爬香山,还有小易。韩铭钧去买门票,我和小易等在一旁。
出来这么多次,我从未见过小易的妈妈,也没有听这父子提起过,我安奈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小易:“小易,怎么不见妈妈跟你一起出来呀?”
小易咬着手里的棉花糖说:“爸爸说妈妈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的心沉了下去,真不该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这时小易又说:“爸爸说我有两个妈妈,一个是生我的,一个是给我生命的,我也不明白,他说我是试管婴儿。”
我震惊了!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我的胸口砰砰直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也许,我还是有希望的。
韩铭钧买完门票,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笑了笑,“我们比赛爬山吧,看谁先到鬼见愁。”
“好哇,输的有什么惩罚?”
“随便!”
我们爬爬停停,终于快到山顶了,我已累得不行,韩铭钧却把小易扛了起来,快步向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