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与官斗”的思想似乎根植于历朝历代的百姓心头。
或许在初时,张老大等难民也曾起过与高丽县府争斗的心思,毕竟,这个时代的汉人内心是极度骄傲的。可惜,汉人族群的抛弃,再加上高丽朝廷的强权逼迫,难民们似乎再也掀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要每月上交利钱,那便能得过且过。
然而,捕鱼尚且有休渔期,若逢天灾,渔民们难保没有凑不足利钱的一日。遗憾的是,高丽县府竟是贪婪到了这个地步,迟一日便灭一寨。这等威风,真真是煞气凌人。
“拼了!”
“指不定哪日就轮到我海叶寨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鼓噪,希冀寻求呼援,可惜,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张老大,你是何意?”
“是啊,张老大,你既为寨主,自该拿出个章程来!”
“屁的章程,劳烦借过!”陆文昌带着徒儿背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不知是刻意还是偶然的缓解了张老大的尴尬。
陆文昌替地上的男子把了把脉,嘀咕道:“脉象微弱无力,气息紊乱,失血过多。”
“可还有救?”苏辙在旁问道。
“天知道。”陆文昌摇了摇头,“此地山野贫瘠,哪有珍贵的补血药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来几个人,先抬回屋子里去。”
“大人。”张老大趁着空隙悄然溜到了苏辙的身旁。
“何事?”
“大人,小的从不是个聪明人。”张老大叹了口气,“眼下清水寨被官府围歼,而我海叶寨与清水寨唇齿相依,我怕,寨民们会忍不住。”
“为何要忍?”苏辙冷哼一声。
“大人,我等逃民如何与高丽朝廷斗?”张老大梗着脖子似乎颇为不服气。
“谁让你与朝廷去斗?”苏辙轻笑一声,“大海之大,无边无际,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寻座无人的海岛暂且蛰伏,总也好过被人如猪般圈养在这里!”
“高丽可非大明,为了剿灭小股海盗,你以为高丽会派出大军来围剿?要知道,高丽如今防备倭寇还来不及,谈何顾得上你?”
“这——”张老大一时语塞,“可,我等并无船只,临海县府对我等防备的紧,不得我等营造任何超过四丈长的木船。”
“船只问题好解决。”苏辙心下一乐,“关键的是你海叶寨村民的决心!”
“大人,您莫非搞混了事情的轻重?”张老大微微一愣,“我既为寨主,当然代表了整个海叶寨的意志。倒是船只,大人,这才是真正的关键。若有船只,我等或许早就寻那孤岛做真正的海贼去了。”
“这样的么?”苏辙讪讪一笑,感情是自己班门弄斧了,也对,在这个时代,历来家主、村长、寨主、皇帝都是说一不二的主。
“既如此,若我给你两艘拦截号,你可敢与那临海县兵干上一场?为清水寨人报仇雪恨?”
“两艘?大人此言当真!”张老大眉眼一喜,乖乖,且不说拦截号上的大火铳,关是大船的存在就足以让众人进可攻,退可守!至于苏辙如何再变出一艘船来,张老大毫不担心,昨日他也从苏家伙计嘴中打探出了苏辙的来历,那可是豪商公子,想来自有办法弄到船只。“大人,若非我等无船跑不过高丽水师,我等早想和那群贼娘生的干一场了!我海叶寨众人皆自幼习武,虽说非是大人您侍卫大人们的对手,但和两脚羊的高丽足以一争长短!清水寨乃我等故交,若大人愿意支援船只,小的誓死带领我海叶寨人为之报仇血恨!”
“甚好!来来来,且附耳过来。”苏辙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接下来,本大人传授你一计绝学——此计名曰:游击战!”
“敢问大人何为游击战?”
嗯,不错,很上道,苏辙暗自点了点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游击战乃是一计上古兵法,其核心要点可用十二字概括,那便是‘敌不动,我乱动;敌一动,我不动’,你可理解其中深意?”
“大人之意可是,出其不意的攻击高丽县府,若高丽朝廷派兵来剿,我等便缩回海岛?若高丽朝廷无动于衷,我等便持续骚扰?”
“孺子可教!此计便是贵在‘骚扰’二字!”苏辙大赞。
“文乔此计甚妙,只是即为上古兵法,为何为兄却是不曾见过?”陆文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咳,陆兄说笑了。”苏辙尴尬的摆了摆手,“此计乃是小弟偶然从一杂书内习得,陆兄不知也在情理当中。”
“说来也巧。”陆文昌饶有意味的打量着苏辙,“为兄平日不爱经义,素来只喜杂书,不知文乔说的是哪一册?”
“咳咳——陆兄总是这般幽默,哈哈。”苏辙连忙转过身去,“张老大,你且下去吩咐,下午本大人便给你个惊喜。”
······
张老大没有说谎,海叶寨人的情绪很快被鼓动起来,上至七十老翁,下至腹中胎儿,心中无不蔓延着战意。也是,好歹是兼职海盗,不缺乏胆气,稍一鼓动便如星星之火。
“少——少爷,不得了了,岸边又出现了两艘拦截号战船。”苏大气喘吁吁的跑进张老大家,“莫非——莫非又是老爷给咱私下制造的?”
“苏大,你真聪明。”苏辙不吝夸奖一声。
“少爷,您可莫要打趣我了。”苏大憨憨的挠了挠后脑勺。
“非也,这还真是我爹遣人造的船。”苏辙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我爹早已算到命中有此一劫,便是早早派人私下准备去了,当日我曾暗中将我等地址告知了送船的伙计。”
爹啊,我那没见过面的爹啊,这些锅请您收好了,来日我定然遣人为您供奉香火。
“少爷,听说少爷您准备将船只赠予张老大?”苏大似乎有些不解。
“没错。”苏辙点了点头,“我等同为汉人,怎可有难不帮?”
苏辙说的义正言辞。
“可是,少爷。”苏正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少爷,这可是要和官府斗啊,我等还是莫要掺和的好。”
“非也。”苏辙沉吟片刻,“正伯,我且问你,您以为单凭我爹的信物,高丽户漕判书的二公子便会助我?眼下,我等可没了大明的进货渠道,无法再提供利益!”
“可是——”
“正伯,我从来没有将安危寄托于别人的习惯,何况是高丽异族?”苏辙不容置疑的摆了摆手,“正伯,我意已决,你便莫再劝我。”
这是苏辙下的第一颗棋子,怎能容忍他人辩驳,即便是亲如正伯那又如何?
“也罢,少爷您是苏家家主,您说了算。”苏正长出了口气。
“正伯,你且去告知张老大,让他派人去操练咱家的伙计,船上功夫咱家人可不如这些世代在海上求活的渔民!”
“这——也罢。”苏正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忙着去招呼伙计们。
苏辙呆呆的坐在首座,手中拿着一本经书,即便是苏大也能看出,自家少爷的心情似乎并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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