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夹杂着绿豆大的冰雹击落了喧嚣的尘土。骤雨初歇,空气中隐隐有股泥土的味道,一切又恢复了和安。
第二天,太阳从东方红彤彤慢慢升起逐渐变小,逐渐南移、西移,四周显出了青山碧水,蓝天白云。秦山城犹如水洗的清白,没有一声鸟鸣,犹如尘世又循环到白垩纪一样的自然宁静。
没有人和你争辩,也没人让你争辩,你也不可能抗争!所谓宁做村夫长不做一书生,语言有时真得很无力。事实是,我们怀着美好的意愿特别争取的东西,常凄凄惨惨毁在现实的利爪之下。
学生们、工人们、商人们掺杂着两镇农民顺着秦山大道缓缓向秦山人民广场行进,标语、传单、口号,嘈杂!有人终于忍不住激动,沿街开始砸抢商铺,哄闹公司,打烧公车。这种造反的行为当然难逃制裁的厄运。忍无可忍的武装官兵顶上子弹,在警棍盾牌驱逐无效的情况下强制戒严。前后左右,小道路口突然横了路障围隔,架了铁蒺藜,武装装甲车,防爆部队突如其来。秦山职业学院到秦山城连绵几里路的大道霎时陷入冷酷无情的血腥境地。
商铺关门闭户,所有人员,不管男女老少病人孕妇全部被限制在家里。道路上混乱的人群被驱赶,打斗、挣脱、被缚…混乱只持续了两三个小时。跟着,武装警察清理街道,洒水、清扫、画线、步哨。很快,秦山城的大街小巷除站岗的军警人迹皆无,一切趋于冷静。
唐文采提给联合会严格按行走路线、不准无组织无纪律,不准影响路两旁商户的要求根本就无法执行。很多人走着、唱着、说着、笑着一会儿就忘乎所以,连带红箍的管理同学也被凶恶的人推到了一边。一旦一人领头,农民、工人、商人、老人、孩子便不分什么东西,不分青红皂白。但见沿街道路大呼小叫、哭叫连天,碎玻璃烂瓦片,局势很快就无法控制,武警官兵只得开枪强制。
虽然唐文采没有参与游行,虽然他没有参与打砸抢,虽然他是被动的,仍不能避免被当即停职,立即被调查人员严密控制起来。沈思卿哭哭啼啼找到躲在南苑宾馆的王书记说理,王书记无奈地道:
“唐书记,哎!让他啥也不要做,可!这次真够呛。我早就说过,他还不大觉,一点政治敏感度也没有。新元是民办校,那边是没什么,但秦院,怎么处理?秦山怎么处理?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不好说!谁知道怎么办呀!不好说,不好说啊!”
唐文采什么也没说。他默默收拾好秦院书记室的各种资料,整齐放进文件柜,然后看了看窗外婆娑的树影。他一点不像检察院那次的紧张,而是有条不紊、细致详实,犹如要搬家到一个更舒适的地方。两个协助调查的办公室同事坐在远处的沙发里,盯着唐文采的一举一动,一句话也不说。这时,吴院长匆匆而来,他看了看门口的警察,无比严肃走过来拍着唐文采的肩膀低沉地说:
“小唐,看,让坏人钻空子了吧!胡闹嘛!让农民在餐厅吃住,组织那么多人游行,提什么停止工业化进程的不合理要求!他们能听你调遣?特别是那个王俊,那个苏宁,我知道你是清白的!还有韩鹏飞、刘武学,你们是被忽悠的,陈老师和我说过几次,你是被迫的,你不是和王书记打过招呼?都怪领导不作为!”
“吴院长,谢谢!我是情愿的!”
“你个小唐,这可不只是前途的问题!刘武学、韩鹏飞是我让他们到新元跟着你干的,你就认个错呀!全秦山城都这样,谁还没有个失误!运动前领导怎么不说话,现在找责任人,人多无罪!啊!就说是被迫的,那么多人,谁没错,大家都理解!”
“谢谢你的关心!刘武学和韩鹏飞是受我指使,这个你可以和学院里汇报。我是主动的。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但是,我觉得花儿开放在丛林间、道路旁,不管有没有被欣赏,不管什么时候枯黄,她总是散发过芬芳的,给世间带来过美好的,不像朽木,永远也不会发些新芽!”
“你…你!”唐文采不想狡辩,低头整理起各种信件。吴守南显然也忍不下去听。他终于不能按捺自己压抑许久的愤怒或者忌妒,拉开了门,好像门是他最坏的敌人,丢下“你,你,实验室不用交接了!”的话甩门恨恨而去。
争取全面治理、抗议政府无作为的示威静坐大游行,最终因沿路出现打砸抢惹了麻烦。唐文采发出游行开始的指令,就不安的坐进电子信息与科学学院的实验室。他紧张地看着电脑中的各项数据和传来的图片信息变化,脸上时而激动时而严肃。黑压压人群在慢慢移动。李栋、王俊、韩鹏飞带领的维护治安的巡逻队扎了红丝带,带了小旗散落在庞大队伍中间。苏宁带领的宣传队打着标语走在最前列,走一段,口号就会彼此起伏,压抑了几天的人流随着呐喊曲折着奔秦山市政府广场而来。
刚转进通往秦山市区的泊油路,武装警察突然从四面八方赶到。他们列队阻拦,形成一道道人墙,只准队伍按要求通过。很多群众见状立即紧张起来。后面相隔很远的好事者越挤越多,塞满街道,最后冲击到了两旁的店铺,游行变成打杂抢,最后发展成了暴乱。随后水枪、盾牌、皮辊、烟雾弹让延绵冗长的队伍顿时大乱。武装警察越来越多,最后一边射击一边将人群分割成四五十段。沈家镇皇妃镇的农民熟悉秦岭道路,他们四散逃走,很快消失在秦山的深山里。外来的大学生们均血气方刚,他们竟赤手空拳和全副武装的战士动起手来。
立即撤消的职务、级别、资格、头衔,这些无关生命鲜血的事根本来不及计较。南苑联合会的每一个与会者都在心里默默祷告着那些年轻人的血和生命,那些伤痛、那些血迹、那些无法交代的死伤。被抓进秦山看守所的师生达到了一千多人,被临时关押在秦院体育馆的工人、农民、学生达到了三千多人。大家蓬头垢面,脸面血污,遭受了和罪犯一样的侮辱和羞耻!
王俊、刘栋因在队伍中阻止打砸抢脸部、后背、胳膊都受了伤。他俩跑进实验室焦急的对唐文采说:
“现在局面已无法掌控,首要的是先把散落的学生揽回秦院或者新元,特别是外地的大学生,警察随时会开枪,一定要防止他们随便走动。沈家镇、皇妃镇的农民我们现在也顾不上了!”
也只好如此。唐文采紧急通知刘武学发布消息:所有秦院学生立即回各院系报到,看到外地学生带回秦院食堂。各院系、学校团委和学生会组织学生立即返回各自学校,关闭校门。工人、商人、农民组织撤离到秦岭临近乡镇。对注册参与的外地团队立即组织联合会男生骨干寻找,没查到的对接秦院体育馆学校负责找寻。已经在校,在家的学生一律不准外出。能通过信息联系的学生、工人、农民等,可就近到新元、秦山实验中学、秦院躲藏,由韩鹏飞、陈刚、颜主任带领新元的老师们负责保护。秦山各中学的学生们由王俊负责联系各校领导立即由班主任召回。
唐文采心急如焚,让两个办公室监视同事盯着打了无数电话。刘武学汇报:初步统计,外来人员,共有三百二十多名学生、二十多名老师被拘捕,一百七十多人受伤被送进医院。王俊还说有四百多秦山学院的学生下落不明,各中学学生、当地工人和皇妃镇沈家镇农民情况不详。市政府在秦院、新元建了几个临时救护室,受伤人员大部分已被安置。
在满眼伤者的秦院图书馆里,唐文采耷拉着脸,他诚恳请求王书记先把看守所的学生和老师领回来。他们只是一时冲动,绝不会暴乱或者根本没参加打砸抢。秦山职业学院的王书记对唐文采还没坐热乎副书记却弄成暴动组织的领导人充满了感慨。他领着各院系的院长四处查看情况,上面还没对唐文采采取强制措施,王书记也让唐文采一起看看。王书记对自己负不负领导责任忐忑不安,更分不清青春团的学生是不是触及了法律,也猜不透上级什么时候出定论。自己是不是泥菩萨过河也未可知!王书记一边走一边想:他能出面解决这些问题?但,自己是秦院的一把手,难道都推给唐文采能混过关!唐文采不承认怎么办?王书记面带无法形容的表情对跟在最后的唐文采说:
“我决不会坐视不管的,我是学院的一把手嘛!不过,大家也该知道,我前几天比较忙,秦院你主持工作。只要你把主要责任和上面说清楚,啊!当然,我是有领导责任的,不过”王书记见两个办公室职员躲得很远,就附到唐文采耳边悄悄道:
“小唐,我对你是考察好久,你很有前途的!你怎么能不听我的话参与到这种事情中去哩!如今,上面查得这么紧,可怎么办哩!”唐文采想了一下,故意对着所有人大声道:
“王书记,运动这个事,我是向你汇报过,可你是坚持原则的,幕后工作都是我做的,只要大家全心全力把伤病人员处理好,让事态平稳下来,不让学生们受伤害,我会向组织检讨的!”王书记一听大喜,忙对着两个看守的同事说道:
“唐书记也是被迫的,动乱他怎么控制!上面还没有明朗处理办法,现在他毕竟还是我们副书记,也得到医院、各校去看一下。了解受伤的师生情况!不知道上面同意不同意?”两个接受指示的同事非常友好堆满笑容道:
“王书记,我们是陪同的,不是看管,需要做什么工作,唐书记请便!”
医院不是福利所,钱还是要最后兑现的。面对一份份急需签字的责任书,唐文采责无旁贷,一个一个认真签了字画了押。算是代替秦山职业学院欠了医院一大笔钱。
沈思卿是在看热闹的混乱中不知被谁撞倒弄脱了臼,柳季慧是胳膊、脸部受了些擦伤,混乱中年的人群跑得很快,大部分并无大碍。严重的是苏宁。她的后背不知被什么划了三道十几厘米长的口子,慌乱中挠骨也被碰断了,最后还遇上了火器,眉毛、前额的头发都成烧焦的卷状,加上当时的混乱,她被拖进卡车没能及时救治,转送到医院时已昏迷不醒。
在隔离帐篷,几个女生和苏宁一样躺在一排临时搭起的病床上还没醒。她们大多前额头发被烟火燎尽,脸上或黑或血,结满黑硬的痂。含着泪雾,唐文采见到战场上或是黑社会械斗中才有的血腥。
陈刚的父母恰要到秦山城看望未来的亲家,想趁机商量婚姻大事。到了秦山外围就遇到了交通戒严,也不能进,也不能出,急得直埋怨汽车司机。之前,她们听苏宁谈到婚姻很是不屑一顾,又因运动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自私的事。这些话可把陈刚父母急坏了,是要毁约还是等!等到啥时候!到正式游行集合的早上,苏宁在沈伯之广场指挥集会时,老吴的陈夫人和陈刚都还问几点能回来,中午能不能一起吃饭。还嘱托新元的几个男老师多关照等等的话。没想到陈夫人刚托关系把兄弟弟媳接到家,暴乱就发生了。只几个小时的分离,就,竟面目全非啦!
唐文采一直在和王俊、苏宁争进市区游行出面的事。苏宁固执,坚持让唐文采在秦院后方指挥,还说光天化日下不可能有事的!
因为不便,唐文采请王俊继续组织青春团的女生轮流照看在暴乱中受伤的女学生和女教师,特别是苏宁。这时暴乱调查组已入驻秦院,唐文采出门都得请示。实验室的联络系统全部被切断,刘武学也已被拘留。
唐文采看完伤员,又在秦院职业学院负责人处签了字。两个跟随的同事都说累了,不如回秦院休息。唐文采不好执拗,当听韩鹏飞电话说王书记根本就没到看守所,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咬牙切齿给南宫伟打电话。接电话的宋黛茜一边捂住话筒一边问一言不发的南宫伟:
“唐教授给办公室打过十几遍电话,说电话不在服务区,你看是说你不在秦山还是?”南宫伟拧着眉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他不打算管。再说,这么个情况,这么个形势,自己的叔父也不一定能决断。可,想起四面楚歌的唐文采,想起同学的友谊,想起酒桌上的豪爽,南宫伟忽得站起来。他穿好衣服让宋黛茜赶紧去开一辆车来,不顾病床上陈乃静的嚎叫,直奔省城而去。
唐文采拒绝了调查组派给的深刻检讨,拒绝了在运动中和市委市政府保持高度一致的人员名单上画押签字。其实,这是公开的秘密,即使不承认也有南苑会议纪要,游行条幅,电子信件,游行时间地点路线等等他亲自签署的文字证据。唐文采早被揭发出来,已定性为秦山职业学院、新元民办学校的主要策动人,秦山打砸抢暴乱主要领导者。如今,除了新元、秦院没有阻拦门的大校园,电子信息学院、图书馆、书记室,甚至食堂厨师都开始对唐书记敬而远之。调查组的审核文件有好几沓,在返校老师和学生们的强烈要求下,王书记才代表秦院坚决不允许调查组把唐文采带走审查。
过了几天,也不知是不是南宫伟叔父的功劳,还是市委市政府已调查清楚,或者是群众的愤怒又开始聚集。南宫伟突然满脸红光让宋黛茜转告秦院各院系领导立即到看守所、各临时看押营去接学生。韩鹏飞激动的找到唐文采汇报,并笑着道:
“找王书记,还不定怎么处理他哩!这些妥协的事利用上层的观念转变最好办!唐教授,可惜,你不能去接学生,我觉得王书记一定抢着去!”唐文采苦笑着道:
“能接回就好,一定想办法把刘武学也接回来!”果真,王书记到看守所,市委的王秘书亲自陪伴把老师学生们领了出来,刘武学也暂时释放。看着老师和学生们的狼狈相,王书记竟掉下了惭愧的眼泪。
调查期间,唐文采倒轻松不少,呆在秦院什么事也没有,不能看报不能上网不能和别人交流,像很多人一样等待那个重要会议的决定最后裁断。晚上,见办公室盯唐文采的人员不在,韩鹏飞、王俊一下闪进唐文采的小办公室,焦急道:
“唐教授,这次你可能有大麻烦,外面很多老师为了自保正在揭露你的问题,什么作风问题、什么贪污腐败问题、什么玩忽职守问题、什么兼职问题,什么盗掘文物问题,这次挺严重的,你要做好准备。”
“怎么,新元的古墓也按到了我头上?”
“有点风声,听说被捕的黄炎仁供述是主观故意破坏古墓,虽没听说牵连你,但有人说是你让黄炎仁围起了围墙。今天下午有人找吴守南谈话,现在全院都是调查组的人。这个死老吴好像说您私吞过实验室的公款,还有新元的一些费用,说你把他们扯进新元这潭黑水。调查组还找刘武学谈过话。刚才刘武学告诉我,已把你独自侵吞实验室科宇、绿宝科技的合作资金供述给调查组了,要你原谅他。他不得不说,将功补过。调查组还询问了纪委,听说调查组还到了环境监测中心!”
“沈思卿怎么了?”
“嗯…唐书记,你可别不愿意听。办公室那个看着你的同事说的,沈科长说您生活作风腐化,还搞大了人家肚子,有了私生子,正准备和你离婚!”唐文采紧紧闭着嘴,等了一会道: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你们出去和联合会的领导同志说,既然我躲不过,就把所有问题都推给我吧!是我组织开的会,我是第一责任人。看来我是跑不掉的,这次游行死了那么多人,怎么也得找几个替罪羊,咱们不能牺牲太多人。你们还年轻,别因这事毁了下半生,告诉大家,认真协助调查组。我觉得,只要把责任推给我,好好说明情况,在悔过书上签字,不会有大事的。我也的确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也算罪有应得!”
韩鹏飞道:
“新元已正常上课,听说万鑫又派了一个职业经理人。那个歪的楼正在爆破,还听说这里要继续挖掘皇妃墓。我一直在医院,头午大家还问你,问联合会的骨干该怎么办!”
“苏宁现在怎么样?那些受伤的学生怎么样?”
“苏小姐已脱离危险,听说和陈刚散了!轻伤的学生基本出院,重伤的那些已转到了秦山医院。这几天,市里正在给死去的人和受损严重的商户发抚恤金。”
“好!请转告联合会骨干,让大家放下包袱,把一切领导责任都推给我!该干啥干啥,看情形也就是个处分,应该没事的。哎,看来我以后很难见到大家啦!趁还自由,我申请一下,再去看看她们!”
“好,我陪你!”
第二天,唐文采写了申请,由两个武警看护到了秦山市人民医院。医院已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人来车往,解决疾苦。大部分学生不过是皮外伤,稍一处理就各自回了家。唐文采默默走到苏宁床前,王俊苦笑着对唐文采说:
“瑶族有个谚语‘女人无眉才忠贞’,你看,苏宁的眉,多可惜!”
“嗯,陈刚真得?”
“我也是听说,具体情况也不清楚!”
苏宁从纱布中静静看着站在她跟前佝偻着背的唐文采,想着两年来的同甘共苦,突然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她硬让自己坐起来,悉悉索索从自己的包中拿出一封已经打开的信和一副带着指头的粗毛线手套递到唐文采眼前,喃喃地说:
“唐教授,请原谅!是…对不起!这是宋小姐先前给您的信。那时,她总神志不清,我就奇怪写了那么长的信。我也好奇,请您原谅!还有这副手套,她让我教的,就在新元的办公室,除了画画她就笨手笨脚打毛活。她打得很仔细,那时她又没事。你还记得宋小姐让我擎着你的手给你画手影吗?她没说要给谁织,不过我知道!宋小姐打毛活异常小心,我说已经给你打过了,可她还是一丝不苟。说实话,当时我都有点嫉妒,甚至把这副手套藏在文件柜里!和陈刚,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情,或许就是为了有个归宿吧!”沉默了一会儿,苏宁接着道:
“我没看信的内容,宋小姐在您的办公桌上写的,写了足足四五天,她根本没封!”恰在这时,宋黛茜提了一大包补品走了进来,见唐文采在,笑了笑,问候了一句,放下礼物回身走了。
又过了几天,散在各地的学生陆续回了教室,新元进行了二模考试,又恢复了紧张的备考状态。秦山职业学院从上到下受到严厉批评、几个院的院长该早退的早退,该调离的调离,该撤职的撤职,食堂的管理经理和超市的经理也重新换了新主。许多老师受到警告、严重警告、降一级工资处分,学生会几个同学回家反省一月三个月不等。顿时,学院内外充满严肃,学生不敢随便出入校门,也严格起来。迟老师也被迫转让了西餐厅回院里上起了专业课。
刘武学根本没兴趣等待发放处理文书,庆幸自己不被追究刑事责任也就自动辞职离开秦山城。后来听说在老家开了家小型电子科技公司,很快自我研发制造出更先进的中学教程电子交互系统。韩鹏飞倒没赌气拒绝签字,什么事没发生一样,供述唐文采的组织过程,签字画押,接受了无关痛痒的严重警告回电子信息学院重新上课去了。机械学院的王俊听了唐文采的劝说,和各联合会骨干成员把领导责任推给唐书记,而后写了检讨信,也回到学院。苏宁恢复容颜后应聘到了秦山技工学校做了真正的职业经理人。
先前那些激烈的情绪已经沉寂。大家又装扮的温文尔雅,和谐有情调,或两人一组,或男女一群一起溜达到秦院的小树林、沈伯之的广场,花园假山中。或许他们有时还会回忆起那些热血沸腾的往事吧!
王书记对着市委马书记和常委们是据理力争:
“如果说负领导责任,我觉得省厅、市委,哪一级政府也比我们秦院责任大。虽然事件在我们学院,可,我请示过的,省厅市委当时是什么态度?让我们等,群众聚集我们管得了吗!如果你们因此处理负主要责任的唐教授,我,我第一个带头辞职!”大家面带难色,又议论了一天。最终,连唐文采也没负刑事责任。但公职是无法保留的,公告中叫做开除一切职务、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唐文采不知道今后怎样养活自己和家人,还有那一大笔欠款哩!他问了郭军、马庆、齐亮的朋友的朋友,大家都为难的说:
“秦山这么一搞,经济不定啥时候反过劲来,效益这么不好,实在很难帮忙!”唐文采突然想到那个秦院的民办学校,急忙打电话询问,那个沈董事长听了唐文采的请求为难的说:
“哎呀唐校长!现在学生真得不好招,我们准备和京都的一个学校联合。再说您过来,新元会怎么看?这也不利于我们民间教育的团结呀!那定金你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我们就行!反正我是相信您的,实在是对不住呀!”
秦山城的校园又变得安谧、幽静,露出天然处子的宁静!秦山的天空也因暴风雨的初歇晴空万里,白云飘荡。秦山市通过协调规划了土地,准备将沈家镇、皇妃镇搬迁到更适宜居住的秦岭南面,全部免费搬入宽敞的楼房,算是给那无法弥补的土地一点交代吧!实验室的那点成果,吴守南院长接手了刘武学留下的材料,重新和秦山电子科技公司签了合作协议,软件版权已正式归到秦山科技公司。
唐文采无奈的选择着离开需要带走的书籍文件,把秦院、新元、实验室的东西扔了一地,犹如即将离开南京的的国军政要。唐文采打算到老家的县城碰碰运气。这次,他因扰乱社会治安罪被判管制期两年,连火车票都得出示秦院的书面证明,需再次去请王书记盖章,简直让唐文采烦透了。
看着远处充满纯真的秦山职业学院和重新焕发活力的新元校园,看着远处充满幻想的秦山城的晚霞,回忆着充满矛盾的各种情感,车站广播员发出了清脆的火车检票通知。感慨万分突然涌上唐文采的心头,—下竟打湿了唐文采的眼眶。
唐文采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他的地址根本也不确定。临行前,唐文采给陈董事长写了违约欠条。向车站走的时候恰好碰到陈老师。陈老师利落的说紫曼生了,是回老家生的。唐文采本想再问一下孩子是男女,陈老师却匆匆走了。唐文采正跟随人群一点点挪动脚步,南宫伟突然打电话来匆匆道:
“老唐,怎么这么急?刚才陈乃靖说你今天走,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哩!怎么也得让弟兄们给你送送行啊!太不够意思!对了,刚才我们到医院检查,小陈有了,哈哈!我要当爸爸喽!哎,你太执拗!万鑫和公司现在太忙,这哪有空去送你呀!”
“南宫,学生们还得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好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我开支票那些钱就算啦,你的欠条我都撕了!郭军,哎,再说吧!”
火车的鸣叫预示着唐文采必须离开可可、丽丽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这两年,唐文采觉得太快,办学、搞实验、当书记、运动,混乱着一眨眼就过去了!沈思卿还得留在秦山上班,更需要抚养可可丽丽。偿还所欠的债务只能全部推给唐文采。
车轮在电动机的带动下开始启动,秦岭、泌河、秦院、新元在慢慢后退,后退……
唐文采激动万分,突然诗兴大发,面对移动的秦山默默念道:
“曾经世事沧桑,音容总在梦里遥乡,敢问凄凉,何处丢愁肠;流水已过三门,江船独赏,看月夜星廖,几多孤独,恰踏云帆白浪!”唐文采又伸着脖子看了着空空的站台,这时,一个乘务员大声催促“请大家坐到自己位置上,拿出车票!”唐文采只得走进车厢,慢慢坐到座位中,拉上了窗帘。
四周是窸窣的闹动,唐文采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是苍白的、无力的…突然,唐文采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的座椅中冷冷的看自己。那女士戴了大沿宽边尼龙丝帽,着紧身蚕丝镂空纱裙,外衬淡黄短外套,黑色高跟尖头皮鞋。她正翘着二郎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藏在腋下,面无冷暖盯着唐文采一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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