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西园寺和人的日常

第一章 西园寺

    平成9年,春季,3月16号,日曜日(周日),晴

    日本东京大田区,大森町三丁目3番,靠近山林处,有一栋占地数亩的和式风格的大宅,棕黑色木制的大门隐在树木间,门口门牌上写着主家的姓氏:西园寺。

    院内地上,青绿色的石板铺设的主路,路旁几棵长青的樟树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黑白色搭配的日式房屋,有着日本房屋的特点,简朴。

    肃黑的屋瓦,白粉的墙壁,室外离地一米左右的墙壁,被粉刷成黑色,与屋檐形成了,黑白间隔的风格,给人一种肃穆,沉重的感觉。

    数十根支撑柱,将房屋悬空,与地面隔开,中间一根粗壮高大的樟木制顶梁柱,将整个屋梁的重量撑起。

    在延伸的屋檐下有条走廊,供纳凉或小憩,房间内部被纸拉门隔开,方便拉上和开启,房间内的地板上铺设着,俗称塌塌米的草垫。

    转过后院,有着日本独特的庭院景,一棵微微倾斜的一人高左右的枫树,虽然光秃秃的,但仔细看却可以发现,树间枝丫已经开始抽芽,萤火般的绿色点缀在暗褐色的树枝上,他们似乎正为春的到来而欢呼。

    树下是一潭墨绿的池水,池内有着数尾锦鲤,它们吞吐着池水,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晃动着尾巴,悠然自得着。池边山石的细缝中坚强的长着一簇簇长叶草,长长的叶子垂钓在池水上。

    四季常青的苔藓包裹着颜色沉重的山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树下一尊一尺高的石佛坐落在山石上,双手合十,神情自然安详,微笑面世。石佛旁不远,有一座石灯笼影在青绿色厚厚茸样的苔藓和长青植物丛中。

    一块块白绿斑驳的石板,组成一条小路穿过草丛。锦鲤池的另一侧与石灯笼相对的是一个盛水的竹筒鹿威。

    正对庭院景的是一间有着室外走廊的敞开式客室。室内左边是壁龛,龛墙上供奉着风雷二神的壁挂卷轴,画下的床板上摆着一个银制芝山香炉,香炉顶上飘出袅袅青烟,明媚的阳光透过书院障子落进来把一团团的烟气照成虹的颜色。

    室内蔺草制的米黄榻榻米席面上,一老一少隔着一张黑木矮脚座桌正襟危坐着,盘腿坐的老人是西园寺家的家主:西园寺崇。

    老人一身黑纹付羽织袴,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但目光却锐利有神。

    与老人对坐着的,是老人的孙子:西园寺和人。

    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孩子,一头柔顺的刺猬头,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梁,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白皙的脸蛋上挂着一副我也是大人了,你要重视我的样子。可眉间里时不时透出的那种认真,努力模仿大人的意味却让人忍俊不禁。

    他一样穿着一身羽织袴,右手手腕上佩戴着一只淡蓝色的手环,时不时有一道红光闪过,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笔直着腰,端正的并拢双腿跪坐在爷爷面前。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对坐着。整个院内很安静,安静到,只听见院内锦鲤鱼池边鹿威接水的流动声,竹筒缓缓蓄满流水,然后向下翻倒,敲击在池塘边的石头上,发出清脆“嘟”的一声,缓缓的将水倒入池塘里,接着又弹起,往而复始。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多久,久到和人感觉到左腿腿脚酸麻如针扎般,于是他偷偷将身体重心换到右腿上,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爷爷发现。

    茶庭室的障子门外忽地“笃笃笃”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片刻,障子门被缓缓拉开,一个穿着考究吴服的老妇人跪坐在走廊上,身旁放着一个暗褐色圆木茶盘,盘内放着一大碟点心,似乎是和果子,还有三个酸枣木茶杯,杯子上方冒着热腾腾的热气,看来是刚烧好的茶水。

    “和人他爷爷,我刚做了些大福,送来给你们尝尝”老太太起身,端起茶盘,小步子度到座桌一侧,跪坐下,将茶杯,点心摆放在二人面前。

    “麻理子,辛苦你了!”西园寺崇捧起茶杯,侧脸看着麻理子微微点头,道谢

    “小和人快来吃大福吧,奶奶刚做的大福喔!”麻理子看着西园寺和人微笑着说

    “奶奶,妈妈说了,大福吃多了会长蛀牙的!”小和人一本正经的对麻理子奶奶说到,小脸上写满认真的表情。

    “麻麻,偶尔吃一点是不会蛀牙的喔――”麻理子不禁被孙子可爱的样子逗乐,一只手捂住嘴偷笑道。

    “可是……”和人脸上写满了纠结,想吃大福又怕蛀牙。

    “奶奶今天做的可是你最爱吃的樱花大福哦!”麻理子侧俯着身子下,把头探到和人耳边,低声蛊惑道。

    “真的吗?”听到是最爱吃的樱花大福,小和人瞬间装不下去了,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喜悦的表情印于脸上。

    “当然真的啦!奶奶怎么会骗你。”麻理子话语中带着笑声道。

    小和人坐不住了,起身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盘子中的大福,好好享受它的美味。

    这时候,“咳咳咳”一串沉闷有力的咳嗽声传来,似乎在提醒和人注意什么。

    和人身子一僵,缓缓放下手里刚拿起来的大福,乖乖的又跪坐回原位。脑袋低着,小嘴撅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麻理子无奈的看了一眼丈夫,毕竟,一般日本人家里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丈夫教育孩子的时候,妻子是不能插手的。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办法,无奈,只能笑着伸手微微轻抚和人的小脑袋,低声在他耳边,轻嘱,让他忍耐会儿。

    西园寺崇并没有看着和人,只见他双手捧着茶杯,面对着院内山石苔藓园的风景,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盘坐着,偶尔捧起茶杯,抿上一口,一时间茶室内安静的恐怖,只听的见其喝水的滋溜声。

    大概就这么过了四五分钟的样子,就在和人小脸上的阴云越积越多,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时,西园寺崇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老神悠悠的说了一句:“好了,休息一会儿吧!”

    和人听到这句话,小脸上的阴云瞬间消散,笑嘻嘻的,起身,趴在桌子,拿起盘中的大福,刚想咬上一口,可送到嘴边时却又停了下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

    起身,笑嘻嘻的,跑到西园寺崇身边,乖乖站住,双手捧着将手中的大福,递给西园寺崇。小心翼翼的说道“爷爷,吃大福!”

    西园寺崇一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拍了拍和人得脑袋,“你吃,爷爷吃了牙疼!”

    和人听到西园寺崇的话,缩缩了小脑袋,睁大眼睛,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撒开小腿跑回麻理子身边,找个位置舒服的盘腿坐下,大口大口的吃起大福。

    麻理子一脸温柔宠溺的抚摸着和人的小脑袋,小声的嘱咐他,慢点吃,小心噎着。

    和人吃着大福,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声迎合着。

    一个接着一个,短短十来分钟,和人足足消灭了三四个成人拳头大小的大福后。

    才再也吃不下了,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大福,捧起酸枣木茶杯,暖暖的喝上一口,然后普通小老头一样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眯着眼,享受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那种幸福的表情,洋溢于脸上。

    “和人,学校还有几天开学?”西园寺崇忽然看着和人问道。

    和人放下茶杯,规规矩矩的跪坐好,“洗足池小学是四月七号开学,大概还有……有……”和人,皱着眉头,苦恼的挠着头,想着三月大概有几天,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正确答案来。

    一旁的麻理子看不下去,于是偷偷告诉他,三月可是有31天。

    “爷爷,还有22天!”这下得到奶奶指点的和人,很快的算出了正确天数。

    “哦――是吗?22天,还有22天和人就要去上小学了。”西园寺崇语气中似乎有些黯然,“真是岁月催人老,转眼和人也要上小学了。”

    “是啊,还记得小和人刚满周岁,那时候刚学会走,可闹腾呢!”麻理子却一脸幸福宠溺的样子看着和人。

    西园寺崇不再说话,双手交叉抱胸,转头看向屋外风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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