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主船指挥本来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可郑文忠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当初在曲阜,就被华辰摆了一道,说是重要的任务,其实就是喝西北风。这次这么大的场面,自己还要在这主船上做什么破指挥,指挥能当饭吃吗?能当水喝吗?最重要的是,指挥能冲在最前边,杀敌破城吗?
站在船上看着下边打的火热,郑文忠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终于轮到自己了,郑文忠一抖宽厚的肩膀,吼道;“弟兄们,咱们是最后下去的,却不能杀敌最少,都给我挽起袖子,抡起膀子,甩开刀子,干他娘的,冲啊”,谁知他喊完之后,最先回应的不是上千将士,而是船头的华辰。
公子小心?公子有危险?
顾不得领军下船,郑文忠手握短戟,冲上甲板,眼前的画面让他惊呆了:华辰抱着浑身是血、胸前插剑的庆忌,旁边的要离正一脸迷醉地舔舐手上的鲜血。
“啊~”郑文忠将手中短戟一扬,就势扎向要离,要离没有躲避,而是用沾满鲜血的左手握住锋利的戟尖,血液喷涌而出,混杂着庆忌的血一起流到甲板之上。要离一用力,竟是将郑文忠连人带戟举起,随后用力一甩,将郑文忠扔到地上,自己则反手握住短戟。
甲板上的动静引来了数百尚未登岸的士兵,要离顷刻间被团团围住。
“都住手!”庆忌虚弱的声音传来:“放他离开吧!”
从地上爬起来的郑文忠夺过身旁士兵的长戈,就要对着要离刺去,听到庆忌的话,终于还是忍住了——无论何时,公子的命令大于天。
“要离,你走吧,立此大功,阖闾定不会亏待于你。”是的,庆忌没有下令杀了要离,而是放他离开。或许是在庆忌看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凭一己之力致自己于死地的人,都当得起“英雄”二字。今日,不该同时死去两名英雄。
庆忌说完,不待华辰阻止,奋力抽出胸前的匕首,又是一股血柱随之喷出。,低声吼道:“我命不久矣,华辰,不要管我,带众将士撤,不能让他们给我陪葬。”
“公子!公子!”众将士齐齐跪倒在地。
要离看着缓缓闭上双眼的庆忌,眼中流露出混杂着喜悦和痛苦的目光,他成功了,没有辜负伍子胥的嘱托、阖闾的信任。可是却背叛了早已真心待他的庆忌。
看着被战火遮住的姑苏城,要离仰身喊道:“父母,妻儿因我而死,待我如友的公子庆忌又被我亲手杀害,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有何颜面存活于世?”说罢,手中短戟划过脖颈……
要离死了,却无人问津他的死活。
此时华辰正一边帮昏迷的庆忌止血,一边下达将令,庆忌不省人事,他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
“郑文忠,我要马上带公子寻处僻静的地方,要离匕首上有剧毒,公子的伤拖不得,你立刻派人下去通知诸将,火速收兵,退出吴国,经鲁国回艾城。另外,命少正倥为中军总指挥,有不从者,斩!有异议者,斩!有扰乱军心者,斩!”
说罢,华辰用尽全力抱起庆忌,缓缓走下船。这数万将士的生死,就只能交付给那个曾经的“少年军神”了,华辰相信他一定能比自己做得好。
“先生说公子没事”,郑文忠先是小声说着,突然吼道:“都听见了吗?先生说公子没事!全体下船,分散通知诸位将军撤退。”说罢,他第一个冲下船,寻找少正倥——未来一段时间的全军领袖。
与此同时,姑苏城门大开,伍子胥一骑当先,冲了出来,对着城外守城的士兵喊道:“敌军内乱,叛贼庆忌已被乱军杀死,众将士听令,冲杀出去,破敌军!寻得庆忌尸首者,赏百金;斩下庆忌头颅者,赏千金!”
吴军听到庆忌的死讯之后,大为振奋,少了心中的那份恐惧,再加上对财富的渴望,他们义无反顾地向着已经开始撤退的庆忌军冲杀过去。
姑苏城外成了一片血的海洋,火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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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城西十里,落水涧
“公子,醒醒。庆忌!你再不起来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喂狼?”华辰不敢摇晃庆忌的身体,只能轻声呼唤着、祈求着、威胁着。华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倒在庆忌身边,昏睡过去……
昨晚抱着庆忌离船之后,前方正在交战,华辰只能向西趟过江水,好不容易上岸了,还不能停下,一路向西,行了十余里路,才找到这么一处较偏僻的山涧。
安顿好庆忌已是子夜十分,虽说华辰早已用石子敲击庆忌身上的几处穴位,止住了血,可掀开庆忌的战甲,月光下,胸前那一片乌黑还是让华辰眉头紧蹙,之前为了稳住军心华辰才说庆忌没事,实际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很糟糕!
吴越之地,气候适宜,较之北方,更适宜药草生长。华辰强忍着肌肉撕裂的疼痛,拖着快散架的四肢,缓缓离开山涧,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出去采药。
“爬行”在陡峭的山坡上,华辰借着月光寻找有用的药草,可是天不遂人愿,一片巨大的乌云遮住了月亮,万籁俱寂,天地同黑。
庆忌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一旦毒性蔓延至全身,就真的回天乏术了,再说,靠着压迫穴位止血也撑不了几个时辰。
一念至此,华辰不再犹豫,伸手抓起一把草就往口里塞,咀嚼了一会儿,呸的一口吐出来,喃喃道:“不是”。像警犬寻找毒品似的,华辰一步一步往前推进,有的草味冲、有的草无味、有的草让人闻之则呕、有的草让人尝之肝肠寸断。
一夜煎熬,尝遍百草,采集的药草终于塞满了外衣系成的包袱,这时,天空也升起了一抹鱼肚白。
回到山涧,庆忌的伤口果然又有血液溢出。从包袱中捡出一些用于止血的蒲黄和仙鹤草塞进嘴里,快速咀嚼起来。此时的华辰那张俊秀的脸已经因为试药而肿成一个红色的猪头,嘴唇更是肿得发紫。
将吐出的药草混合物在手心铺平,轻轻拍在庆忌胸前的伤口处,缓缓揉搓。没有任何停歇,再次拿出甘草咀嚼,喂到庆忌嘴里。昨夜寻了数味解毒药草,但是凑不齐任何一剂完整的解毒药剂,没办法,只能单服甘草这“解毒之王”了,希望会有效果。
这场华辰与死神之间的赛跑告终于一段落,只是胜负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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