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鬼人看了一眼身旁的两人，没有说话。
“这个气息……梦铃，是梦铃！是她——”
此时，原本奄奄一息的锦衣男子竟坐了起来。激烈地摇晃着虚弱的身形，疯狂指着远处的楚明宣，含糊不清地大声咆哮。
他身旁神秘女子的视线亦从斩鬼人身上转移，眼神微眯朝着两人看去。
她看到了一双深邃亮若星辰的完美眸子，漂亮地闪烁着蓝宝石的光华，时间停止，世间万物仿佛都不存在。
漫雪本是被斩鬼人撞击的动静所惊动，但她似乎反射弧有点长，她疑惑地抬起一直埋着的头，却对上了神秘女子妖媚灼人的视线。
“那一千年完了，她对整个世界下了命令，要置那女孩于死地……这个世界必将被冰封埋葬，唯她一人孤身；这个世界完了，唯她一人……”冥冥中，似有人在虔唱上古遗赋，金属声质如古钟。
……
“走！”
几乎是片刻，神秘女人惊慌吼叫撕破凝结的空气，回响天地。斩鬼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抓着身前的锦衣男子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去。
“死女人，与你何干！梦铃还在他那里——”锦衣男子似有不甘，毫无放弃之意，他颤抖着抬起手，竟是指向楚明宣。
“我说走！”
空气中再次产生波动，神秘女人把锦衣男子强推入黑雾中，然后她的身影也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一息之间，黑雾散去，人影不见。
短暂的沉默之后。
黄金瞳和亮蓝色美瞳只对峙了一眼，斩鬼人慌忙收回视线，然后盯着一旁一眼就能看出很好说话的楚明宣。
“这位小姐是？”斩鬼人问。
楚明宣被看的有些心惊，下意识避开老者森然的目光，低头小心地说：“老前辈，她是我一个朋友。”他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方才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楚明宣……”
老者只是摆了摆手，然后高大的身躯便是朝着漫雪微微一躬，他的黄金色瞳孔已经褪成暗淡的黄色，有些忌讳地躲避女孩淡然的目光。
“恕在下冒犯……不知大小姐贵姓。家……”
女孩没有理会他。
老者也不再多询问，似乎对于女孩的无礼并不感到奇怪。手臂微震，剑上的黑色血渍被甩尽；他掏出一壶酒喝了一小口，然后喷吐在剑刃上；接着拿出火石点燃剑刃，橘黄色的火焰疯狂撩烧着银色剑身，火光照亮了老者有苍白的脸颊，上面恐怖的血丝如蛛网清晰可见。待火焰熄灭，最后他拿出一块碎布，擦去剑面残留的黑色碳粒，寒光一闪而灭，银白色的剑刃被他重新插入肩上的剑鞘中。
斩鬼人用黑色兜帽重新遮住苍白的头发，肩上斜背着两把剑。黑色身影便是要离开。
“老先生请留步！”
伴随着一道急切地呼喊，柳家二长老带着一群下人迎了出来。
老者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先生，今日柳家存亡之日，若不是老先生您及时赶到，柳家恐怕要遭受灭族之灾。老先生是柳家大恩人，柳家本着祖训不能置之度外，您看天色不早了，我们正准备了粗茶淡饭，还望老先生能赏脸留下做客，明日赶路也不迟。”
二长老赶到老者面前拱手鞠躬道，柳家下人们把场上的尸体装入麻袋，然后用清水冲扫大院。
天幕渐渐暗淡下来，斩鬼人本想拒绝，但抬头看天色确实不早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见老者答应下来，二长老脸露喜色，他转身突然看见一旁的楚明宣，遂惊道：“明宣小友还未离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否应老夫之求，到后厨帮忙，今日不能怠慢贵客。”
“二长老多言，我这便去。”楚明宣连忙答允。
……
南城某处，灰袍老者身形突然顿住，他的身后，盎然站着一道青色人影，是一位穿着青色袍裙的女孩。
“咦？好诡异……小姐可曾识得这道气息？”老者神情有些凝重，突然询问道。
顿了片刻，女孩不说话，只轻轻摇头，清风掠过，紫色丝带随着长发盈盈飘舞，她太过清雅脱俗，孑然一身便是一道清绝人世的风景。行人们有些慌乱失神。
“罢了，赶快找到他吧，家里那些老家伙催你催的可很厉害。”老者摆了摆头便要走，突然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似乎察觉到老者的异样，女孩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了？老师。”
“不对，还有一道气息……这个气息……难道，我知道了！是他！”老者的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间有些不自然。
“他？”
“我的一位老故人……”
……
翌日黎明，天未亮。柳家某房间内，睡梦中的男孩被惊醒。他极为艰难地睁开惺忪的眼皮，一道朦胧的身影在窗外的月光映照下，曲线曼妙动人，匀称的纤腿修长，恍若神妃仙。就坐在床边。
身影似乎是察觉到了男孩的动静，慢慢俯下身子看他。
漫雪……
不对。
女孩埋着头，轻柔的长发泼墨般散落在男孩脖颈上，她的脸颊竟是贴地越来越近。楚明宣嗅到了女孩淡淡的清香，窗外冷冽的月光斜洒进来，他看见紫色丝带飘落，以及女孩半边清冽的脸庞，青色的眼眸温顺如羊羔。
“我是在做梦吧……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
他本就迷糊的眼睛此时更加迷离了，砸巴着嘴巴，口中含糊不清。
“别打断……我……做梦呢……”
男孩突然把头偏了过去，闭上了眼睛。一会儿，房间内只剩下轻微有节奏的呼吸声。他竟又是睡了过去。
女孩只是一愣，笑了。煞是好看。她身子倾斜了过去，轻轻地替男孩把被子重新盖好，然后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说啊，在一个女孩子那个年龄，有这么一个男孩带着她满世界瞎跑，其实在女孩心里，男孩已经是她的全世界了。但是有一天，男孩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走的干干净净，却带去了他给女孩的所以东西……”
“你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变，只是……你都还记得吗？第一界的云仙梦湖，第二界的七月妖山，第四界的冰宫蝉月，接着是着火一样的云廊红海，其实那是一片浩瀚的赤针神木林……还有第六界的巫山紫水绸缎河，远远望去，你说那就像我的头发，我说我的头发是黑色的；还有天山登云台神祇，传说那是上古神仙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你说你将来会在那上面娶我，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可以搬到上面去住。那天我高兴坏了，回家被家里人发现了，后来他们不准我随意出门了，但是你总是能抓住机会带着我悄悄翘家，我们很快就把天界都逛了个遍。你又说天界不好玩了我们去悯皇屿吧，你便拉着我去看悯皇屿的落神天坑，那里可以看到世界上最大最真实的流星雨，因为流星都是直接哗啦啦地砸到天坑里的。我当时差点吓哭了，你抱着我说别怕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不是还有你吗，我当时心里特别感动，可是随后你竟然大笑说看见我吓坏的样子好可爱我就生了你几天闷气……接着我们去西界古城堡里扮演骑士与公主，你说骑士一生都会守护自己的公主，而王子不会，王子只在乎继位；接着我们又偷偷跑到无界夭皇境内看浪漫的樱雨，我非常惊喜，原来花落时候的样子竟然如此震撼；你又对我说其实第三界的樱花比无界落樱更好看，风吹过像下雪一样，我说第三界是天界禁地，但是你说只要我喜欢，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们去不了的，我们就约定好来年三月去第三界看樱花，可是……可是后来你……”
房间里，女孩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她平静地看着睡梦中男孩边傻笑边流口水的样子，声音低得仿佛耳语。
“可是你……终于还是不记得我了，你一个人在第三界过的怎么样呢，有没有孤单，有没有喜欢其他漂亮的女孩子……我全不知道。你还会……陪我一起去第三界吗。”
朦胧间，女孩婉约起伏的身子便是越来越低，三千青丝乱如柳，竟然是静静地安睡在男孩身边。
窗外的月光依旧冷冽，岁月一切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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