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爱与革命夜

爱与革命夜第8部分

    你大费周章地进来这儿,只记得带着那根百无用处的长舌吗?

    当然不是。我就等你问呢!转身从餐车底下抽出了一只酒瓶、一包牛皮纸袋,业尔炫耀地举高说:这样你总不能说我没有义气,来探望可怜被关的好友,还两手空空吧!

    这还差不多。

    将纸袋拆开,里面是热腾腾的烧鸭与腌牛肉。业尔克难地用嘴巴咬掉了酒瓶上的木塞,倒了两杯,其中之一递给同样席地而坐的渥夫。两人隔着铁栅栏,相互举起杯子,接着一干而荆

    哈……果然这种时候,还是纯伏特加最够劲!擦着嘴巴,业尔高兴地说:美酒、美食,很抱歉我没办法弄个美女给你。啊!你大概比较想要一个美男子吧?哈哈哈!

    渥夫懒得理会他的荤话,咬着几天来最象样的一餐,食不知味地问道:伊凡已经离开卫罗斯了吧?

    一句话,切入主题。

    我这不是来跟你禀报了?雇主大人。

    身为游走于西伯纳一带的杂牌佣兵头头,业尔本来就是谁付钱便替谁办事的。即使亲兄弟也明算帐的他,在一年多前被渥夫找去,理由无他,渥夫希望雇用他去保护一个人。

    伊凡.爱.奥古史坦。

    这名令渥夫即使到了身败名裂的地步,也想要保护的男子。

    业尔还没尝过爱这玩意儿的厉害,但亲眼看到它令堂堂的大公落魄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爱上谁的事发生——不管它令多少诗人歌颂,就让它安分地存在那些狗屁的浪漫文学家脑袋中好了。

    我收到谢维克报平安的信了,伊凡一家子都平安无事地借住在他叔叔的屋子里。你要给他的那笔款项,也已经在伊凡的户头里,可以吃穿不愁一辈子了。吶,这就是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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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折叠的纸丢给渥夫,业尔伸个懒腰说:这下子我总算完全交差了!跟你做买卖很愉快,等你离开这鬼地方后,有需要用到小弟的地方,欢迎再度光临!

    渥夫沉默地看完信后,将它收了起来。

    离开这儿?

    他想都不敢想。

    就他对母亲的了解,假使不是下定决心与自己断绝关系,母亲不会将他关进卢凯监狱。她之所以要眼不见为净地关起他,便是不希望母子私情会在审判时影响她的判决。

    必要时,母亲的冷酷,是足以令许多男人汗颜不已的。

    该讲的都讲完了,我也不便多逗留。我收买的那个小狱卒,只给我这点时间。没办法,钱给的不够多嘛!拍拍腿,业尔起身说:希望你能尽早从这儿出去,渥夫大公阁下。到时候,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渥夫不置可否地一耸肩,目送着业尔离开,而那道通往外界的门,重新被关上。

    第七章

    审判日前一个月

    他单独地坐在花园中的木质长椅上,腿上虽然摊开着一本书,但视线并没有放在那上头。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在黑发上,饱吸着光泽的丝绸在微风的吹拂下,轻盈地飘动着。几日休养后,恢复健康色彩的滑肤上,有着淡淡的红晕。可是那两道细雅的眉宇,却美中不足地蹙紧,在宁馨里平添忧伤。

    伊凡少爷?伊凡少爷!

    被连续叫了好几声之后,才恍然回神的青年,看着如同巨树般矗立在自己面前的妇人,羞赧地松开眉头说:莫嬷嬷,找我有事吗?

    双手插腰的胖妇人,摇了摇头,咋舌说:刚刚你的魂肯定是飞到十万八千里远去了。我这么大声地喊你,你竟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样不行喔,伊凡少爷。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好烦恼的?烦恼得连眉心都打结了。莫氏祖传家规第二条:凡事不可闷在肚子里,会弄坏肚子的。有烦恼就说出来吧,年轻人。

    勉强地扯开唇角,习惯了莫嬷嬷的紧迫盯人后,伊凡不再那么手足无措。我没事,莫嬷嬷。

    说谎也是不好的行为,孩子。一笑,莫嬷嬷又说:可是你若真的不想说,那就别说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恼,苦恼不见得是壤事,只要它不会让你吃不下饭。重点来了,伊凡少爷在午餐时没有现身,害得老嬷嬷我担心,一:这孩子是不是病了?二:这孩子是不是讨厌吃我煮的东西?三:这孩子——

    看样子莫嬷嬷打算一口气说到他投降为止,他连忙摇头打断她说:都不是。莫嬷嬷,您就饶了我吧!我只是看书看得出神,忘了时间而已。

    扬起一眉,胖妇人得意地说:那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平常小娜娜在家中时,你一定不会忘记要吃饭。可是今天乔少爷陪娜娜小姐到医院去回诊,你也就忘记自己肚子也会饿了,所以我就对自己说啦:阿莫呀,可怜的伊凡少爷的肚子,一定得有人去拯救它,它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还没人理睬呢!

    从身后拿出一只提篮,莫嬷嬷在他身边摆出一碟三明治、一盘削好的水果,及一壶茶。老实说,东西多到出人意料,你会怀疑那是一只竹篮伪装的魔术箱。

    喏,全部都要吃光光喔!绝对不可以糟蹋食物,这是莫氏家训第三条。

    叹息地看着那占去大半长椅的食物,盛情难却的伊凡,只得微笑地说:谢谢妳,莫嬷嬷。

    不客气。那你慢慢吃吧,嬷嬷我很识相,不会吵你的。说着,妇人转身欲离去。

    等等,嬷嬷。

    庞大身躯立刻踩住煞车。还有何吩咐吗?伊凡少爷。

    伊凡犹豫着。

    过去的自己,绝对不会把内心所想的事主动说出来的。面对养父时,他总一心想给养父乖巧的印象,因此绝不提及自己的苦恼;面对弟妹时,要建立可以依赖的大哥形象,所以他也不能对他们吐露心声;至于朋友……伊凡这才知道,自己的朋友实在少得可怜,而这件事,他根本不可能和谢维克学长谈。

    可是现在的他十分彷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历经一个月的苦思,这个答案他还在摸索当中。

    渥夫.拉沃尔,因为我而被关入牢狱内。

    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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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考虑,要立刻去救他啊!

    救他?丢下弟妹去救他?在那之后呢?等救出渥夫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吗?

    所以你打算就这么伪装作不知道?像过去一样继续任由那男人为你自生自灭?你的卑鄙无耻,竟一点儿也没变,伊凡.爱!这样子下去,你真的不会后悔吗?伊凡.爱!

    后悔?是的。不想再次后悔了。

    伊凡不明白,为何渥夫要为他牺牲到这种地步?

    这么多年来,伊凡都没有接受过他的情感,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利用他的情感来达成目的,这样渥夫还能爱着他吗?这个没有价值让他爱的空壳,他却为此而放弃大好人生?天底下有比他更傻的人吗?

    难道,就因为爱?

    嬷嬷,如果有一个人他非常地爱妳,为了妳,他连性命都可以舍弃了,可是妳却无法爱他,这该怎么办呢?

    如果是开朗直爽,看似没有烦恼的莫嬷嬷,也许她的人生哲学中会有解答吧?

    傻孩子,这种事能怎么办?不爱的人就是不爱,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拒绝他,让他死心吧!

    可是无论妳怎么拒绝,他都不肯放弃爱妳呢?

    那也不关我的事啊!莫嬷嬷好笑地说:要是每个对我说爱的男人,我都得一一响应他们的情感,那我得有多少颗心来容纳这些爱啊?而且,明明不爱却又让对方为我而死,那才叫无情呢!

    伊凡神情一黯。嬷嬷说得没错。但,自己真能放着渥夫不管吗?

    孩子,看你的表情,嬷嬷我就知道了,你一定是被对方蛮缠着,心软得想接受那份情感吧?这样不行喔!这是对方的诡计,利用你的温柔、好心肠,想让你爱上她。但是这就不叫爱情了,你只是被她寻死寻活的花招给激得心软了。可是,一时的激|情总会过去,等你回头就会知道,这是同情,不是爱。

    不是的。

    摇了摇头,伊凡知道渥夫并没怀着这种想法,否则他也不会竭尽全力地切断两人的关系。

    他……不是那样工于算计的人。先利用他的人也是我,是我的自私自利害得他落入今天这种困境。他该恨我、厌恶我的!我不懂,像我这样不值一文的人,他为何要为我而牺牲自己?

    莫嬷嬷哑口,看着伊凡少见的激动神情半晌,接着了然一笑地说:人家说越笨、越傻的孩子越教人心疼,果然没错。伊凡少爷,你真的不喜欢他吗?那个你无法去爱的人,你为什么不爱他呢?

    我……

    理由有很多:他还爱着养父、他是个曾经人尽可夫的男宠、他是个男人,所以他不能爱任何人,他也不会爱任何人。

    可是在伊凡要说出口的同时,他又迷惘了。这些就是全部了吗?自己顽固地不愿相信、不愿接纳渥夫的爱的理由,就是这些?

    没有更强而有力的理由吗?

    你讨厌那个人吗?看着伊凡嘴巴张了又合,莫嬷嬷于是笑着反问。

    想起求学时代的渥夫、暴君时代的渥夫,以及最后一次见面的渥夫……不,伊凡从来都不讨厌他的,无论是那双时而恶意调侃、时而诙谐挑衅的翠瞳,或是那张总是以折磨伊凡为乐的嘴。渥夫会让他不知所措,但不曾让他恶心厌恶。

    你喜欢那个人吗?

    曾经。是的。他极喜欢自己的渥夫学长;喜欢那总是逗弄他的笑脸、喜欢那不时会戏弄他的不拘小节的前辈、喜欢……蜂拥而来的温暖回忆越多,伊凡咬住下唇的牙也越深陷。在他们还是朋友的年代,他是喜欢渥夫的,没错。

    哎呀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婆婆妈妈得连自己的情感也分不清了吗?傻孩子,过来--莫嬷嬷一把将他抱向自己的胸口,说:闭上眼睛去听。

    扑通、扑通,强而有力的声音。

    生命流动的声音。

    温暖的声音。

    不要用你的脑子去思考,只要去感觉,然后你便会看到那令你又喜、又乐、又悲、又伤的人。是谁占了你的心?不必问,只要睁开你的心眼去瞧便是。

    ……是谁,在我的心里?

    那抹揪住我的心思,让我悲喜且忧乐的影子,是谁?

    ……是你。

    你应该知道答案了。

    莫嬷嬷放开他,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说: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只有顺从你的心去走了。放胆去爱吧,人生苦短的。

    谢谢妳,莫嬷嬷。从不知道原来女性的力量是这么惊人,现在伊凡晓得占据且支配这世界另一半的力量是什么了。

    不客气。爱怜地拍拍他的脸颊,麦发妇人指着一旁的餐点说:快把点心吃完,茶会冷掉的。

    注视着黑发青年开始进食后,莫嬷嬷悄悄地转身离去。唉,真没见过这般心思纤细的孩子。不知道他的父母在做什么?竟连最基本的事都没让这孩子体会到。爱,往往是先从父母身上学会的本能,不懂爱的孩子,都是不曾被父母深爱过的孩子。只有这件事,是任何外人都不能越俎代庖地传授给孩子们的。外人的她能做的,也只是一丁点儿的推力与帮助。

    希望方才的话,能让那孩子早日走出阴霾。

    唯一让莫嬷嬷困惑的,便是伊凡在刚才的谈话过程中,曾使用了他这个字眼,莫非是……

    停下脚,莫嬷嬷回过头细瞧了美青年一眼。

    而后摇摇头,继续往大屋子走去,口中嘟囔着:真是糟蹋啊!为什么这么乖巧的孩子,会像主人一样染有那种恶癖呢?明明都是些俊秀的好孩子,有那么多的名门闺秀会愿意交往的好孩子,却……神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罪孽喔!

    ☆☆☆

    审判日前二十五日

    渥夫的牢房中来了一名访客。

    安哈特.高赫.哈契诺夫公爵--一名假使洛琳女王没有即位,凭着哈契诺夫这个旧王朝的姓氏,将可以继承王位的男人。他在辈分上是渥夫的堂兄,严格说来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虽然年纪比渥夫稍长五岁,但扁平不突出的五官、细瘦的四肢与矮人一截的身高,始终让人以为他比渥夫要年幼不成熟。至于言行举止,在朝廷中的评价,除了平淡无奇外,不曾被人注意过。拿来与渥夫大公相提并论,更是一个如天龙、一个如地鼠。

    这般关系疏远的堂兄,竟不辞辛劳、不畏阴森地牢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环境、也不管脚边随时会窜过的骯脏老鼠,移尊就驾来这儿……渥夫可不会傻得以为他是来叙旧、寒暄的。

    好一位令人悲悯的布里司基大公,瞧瞧您现在身处囹圄的模样,实在教我无法不感叹。见到现在的您,很难想象不久前您还风光一世、权倾天下。怎么样?这座地牢住起来可还舒服?您所躺的木床是否冷硬难当?要我去向女王陛下求个情,容许我为你改善一下这糟糕至极的居所吗?

    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细小的眼缝里,浑沌的眼珠骨碌地转动着。

    渥夫的绿瞳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片刻,而后嘲讽的掀起唇角。

    你的讶异不比我多,安哈特。想不到原来你是长着嘴巴的,过去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会说话?彷佛一只刚学会说话的鹦鹉般,企图用你的长舌将人淹没,可是言语空洞……噢,不,鹦鹉的声音还可爱多了。

    受到这番结结实实的侮辱,安哈特公爵胀红脸,阴沉着脸说:你还以为自己仍是过去高高在上的大公是吧?渥夫.拉沃尔!

    一耸肩,男人无所谓地坐在床上说:在女王陛下摘去我的头衔之前,我确实是布里司基大公,而你仍是在我之下的公爵。难道我记错了?

    哼!恨得牙痒痒的安哈特,迫不及待地说:或许你还能嚣张这几天,但很快的你就要完蛋了,我亲爱的堂弟。而这,全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的!女王陛下再也受不了你的胡作非为了,这次的婚礼暴动,你是玩得太过火了,现在就算要后悔、要忏悔,陛下也不会再受你那根三寸不烂之舌的蛊惑!她说要给你最严厉的惩罚,依我看,不光你的头衔不保,说不定你还会被流放到西伯纳去,哈哈哈,那就太大快人心了!

    安哈特露出亢奋的神情,张臂大喊着。只要你消失,未来陛下就会注意到我,她会知道我有多么合适做未来的卫罗斯王!她会把王位传给我,而卫罗斯便是属于我的了!

    尖声狂笑的安哈特,在铁栅栏前忘形地跳跃着。然而,看在渥夫眼中只是可笑。假使真有一日让安哈特登基为王,那么这个国家的未日大概也不远了吧?母亲可不是不长眼睛的愚昧昏君,安哈特绝不可能继位的。

    你若是现在向我下跪,我还可以考虑是否在登基后,大赦你的罪,渥夫.拉沃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了。

    无聊地打个呵欠,渥夫翻身躺下,以背对着安哈特说:我累了,恕不送客,你自己出去吧!

    见状,安哈特恼羞成怒地说:你竟敢对未来的王如此无礼?!

    未来的王?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渥夫嗤鼻,闭上双目养神说:你有这么多时间在这儿耍猴戏,不如去舔女王陛下的鞋跟,是否还更实际点?不过依我看,不管你把女王的鞋舔得多闪闪发亮,她依然不会理睬你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安哈特狐疑地拱起眉。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笨蛋,安哈特。而且是无可救药、惹人讨厌的那种。哈哈地笑着,渥夫闭上嘴,不打算再管这个痴心妄想的家伙。

    安哈特在栅栏外咆哮了起来。他指着渥夫大骂,并搬出脑中所有能想象得到的酷刑,誓言未来要应用在渥夫身上。可是渥夫丝毫不为所动。谩骂持续了好一阵子之后,安哈特才想到一件事--

    对了,你故意引起骚动的理由,好象是为了帮助一个叫伊凡的男人逃往国外去,是吧?人家都说他是你的男情妇呢!真是恶心的嗜好!我这辈子都无法理解,那地一追逐着男人屁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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