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歌经此一问,身t微颤,向后退了一步,定定望着他。
她在知道皇帝来了紫清宫后,心中设想过无数情境,却没想到皇帝竟然问出这一句来。他的眼神虽然因酒醉而迷离,却更显得深不可测,她无法猜到他这句话究竟是试探还是纯粹想知道她的答案。
如果以一般的君王的标準来测度他,她便篤定是前者。可他似乎非一般的君王
想起当年梦家人满门抄斩时的惨状,梦雪歌望向皇帝的目光便含有万般复杂。可她看见他这个样子,她又不知道从何恨起。
恐怕他当时只是个傀儡罢。连自我都放弃的人,应不会有那样残忍的决定。
梦雪歌敛眸沉默了一阵,而后毅然抬首,道:「有鸟止,南方之阜,叁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换君夜玄心头一震。
她虽引用的是古典,但隐喻之意他如何不懂。当雄鹰敛去翅膀不再飞翔,绝非外在身t受伤,而是心。
什麼时候开始的呢或许在二十多年前他得知了那件事后,他的心已如死灰。他放任一切,国力不断下滑,想尽办法振作,却总是徒劳。
以前那个知人善任、励精图治的君夜玄早已死了。死在二十年前的尔虞我诈中,死在自己的天真裡。
是不是只要在二十多年前他就是那个果断杀伐毫无感情的君,就不会那样痛了
想到这裡,君夜玄无法抑止地笑了,笑着都觉得可悲。他低沉的笑声在殿裡空迴,月光缓移,照得两人的影子纤长憔悴。
梦雪歌面容淡然,亲自拉开装有夜明珠的匣子,殿裡明亮了些许。她再一次走近君夜玄,p刻不离对方的眼睛,跪了下来,啟口字字清晰,问:「你甘心麼」
你甘心曾威震一时的你落魄如此,毫无作为,成为他人傀儡,就此庸碌一生麼
她的话语很轻,像情人在耳边的细喃,落在他耳裡却似惊雷乍响。皇帝睁大眼睛。
眼前nv子心思通透,顾盼之间已经看穿一切。她的心是用什麼做的呢而此刻,她的心念是什麼
其实,从一些细节来看,不难猜出她是刻意入宫,只是他顺水推舟罢了。她为入宫如此千方百计,是想算计朝廷,还是
看着她澄澈如秋水般的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彷彿他与她的初识不是在舞宴上的生疏晋见,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纯朴乾净的岁月,他们便已相知相惜。
他突然觉得她竟与他有相似之处,那份睿智通透与凌厉,和他年轻时何其相像
心念一动,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立时酒醒了大半。
他想要赌,赌他的猜测是否会成真。
在梦雪歌惊讶的目光下,君夜玄的神se端严,道:「跪下。」
在对方难得严肃认真的神情之下,梦雪歌虽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跪下。
君夜玄待她跪定,沉声道:「伸手。」一面说,从怀中取出一块物事,珍而重之放到梦雪歌的手中。
梦雪歌始终低着头,直到带有温凉的坚y之物传到掌心,微h抬眸,望见掌中一块黝黑的令牌,狰狞的獠牙如要飞出令外,而令的中央大而清晰的一个字──禁。
「禁军」梦雪歌被令上的字震得微微一怔,轻轻问出她的猜测。皇帝在她道出答案时微微一笑,说道:「不算是。」
梦雪歌问道:「那麼是」君夜玄截道:「到时便知。」
梦雪歌当下不知道,越秦帝j给她这样一个东西,其中代表的意义是什麼。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从她接过令牌的那刻起,她便一肩担起了沉重如江山的期许。
那是种孤注一掷的信任,纵然赌掉自己的命亦再所不惜。
君夜玄离开后,梦雪歌彻夜难眠。
隔日一早,春波踩着急切碎步飞奔而来,此时碧c正为梦雪歌梳妆,闻声惊讶道:「阿姐这是怎麼了,何事如此匆匆」
梦雪歌闭闭有些酸涩的眼,道:「春波,天塌下来了」
春波刚才显然是经过剧烈奔跑,弯腰抚膝剧喘不止,好半晌才道:「不是、不是。皇上他」
「皇上怎了」听到这裡连碧c也急了。
春波缓过气后才将后半段道出,「皇上要在叁日后春猎。」
碧c被突来的消息震惊,手一抖,正在梳髮的玉篦啪的声掉落在地,失声道:「什麼,真的假的」
要知道,越秦帝在梦家灭门之后j乎不问政事,已有二十餘年未曾行过春猎,春波碧c虽只荳蔻,却也知道此事。如今君夜玄一反过去的作风,如何让她们不惊
二nv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j旁依旧淡然的nv子。她们知道皇帝昨天来过,只是他们都谈了什麼,她们都很识趣的没有偷听,知道的太多总是弊大於利。只是她们在得知越秦帝竟破天荒地復行春猎,便不禁好奇起当夜他们究竟对谈了些什麼。
梦雪歌感受到她们的目光,自然知道她们的意思为何。她的心情有些激盪,心裡想着,难道是她的话真的影响了他麼
隐翅不翔的鹰,终於还是要重游天际了
「我知道妳们想知道昨夜发生何事。」梦雪歌起身,缓步走出门外,「可告诉妳们太危险了,在我能保证妳们安全以前,我不能说出来。」
妳们都太单纯,后宫的斗争会累了妳们。
叁日后,一切準备停当,皇帝理所当然带着诸妃与叁品以上群臣浩浩荡荡往西南而下,梦雪歌亦随行。
宫廷中唯有皇后仍在祠堂中礼佛,她的存在早已在世人面前淡化,成为传说。
行了六日,一行人进入了漠族的国境。漠族大汗诚惶诚恐,带了五位皇子出迎。当日,漠族大汗设下宴席,席c为地,以天为幕,以最肥美的牛羊与烈酒款待。
宴上,热情奔放的族nv对着篝火欢歌,歌声野x豪迈,跳动的火焰映红了场中每个人的脸。越秦帝连饮j大碗马n酒,微醉下双眼迷濛,问道:「听说你挺宝贝你那小nv儿,怎麼,为何今日朕没见着她」
闻言,漠族大汗面se陡变,连忙低头,以酒杯半掩住他的脸,乾笑道:「劳圣上掛念了,小nv铃儿生x顽劣,怕是衝撞圣上,本汗让她在帐内好好学绣花了」
君夜玄似是没有发见漠族大汗的异样,一面喝下马n酒,模糊着声音漫不经心道:「比武会出了变故,朕也未能为你的公主择一良婿,倒是可惜。这样罢,此次春猎诸子皆在,你便让你的公主出来见上一见,瞧上了谁便嫁,v何必拘泥於此,让她学中原之术无端折腾了她。」
漠族大汗听了不禁汗出如浆,连连应是。
而坐在不远处的丞相楚轩禹听得两个君王的对话,敛起眸,脣角却微微勾起,带着一抹玩味的笑。皇上此般说话看似无意而言,但看在他眼中,却不难看出他急着联姻。原来他已走投无路到如此地步了麼
漠族大汗依然卑躬屈膝地与君夜玄陪笑。唯有再举觴饮酒时,眸底闪过一丝y暗,却皆被瀰漫的烟气覆盖,看不清神情。
场上看似和乐融融,事实上,每个人为了自己的生存,揣着的心都含了算计。每个人就如盘上的棋,黑白间复杂j错,暗c汹涌,就如难解的珍瓏,如果不见刀兵血光,便不死不休。
惊棋,正要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