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伏着万千军马的遁甲奇门布著其间。忽地,好似一心生的幻境,那旗上本是死物的画影像是得了灵气似的,隐隐约约之际,逐显出寥廓的战场,尘土飞扬处若有百兽率舞:气魄之大,尤令靖雨仇咋舌不已,“虎贲,勇士称也。若虎贲兽,言其猛也。”只是不知是出自谁的大手笔?军中有此等人物,有机会的话,自己怎么也要请益一番。
谯楼钟声四起!
该是红尘他们到了,靖雨仇向四周环视了下,城中的百姓看来是接受了师捷的安抚,大都夷然不惊,除了些大着胆儿跑去看热闹的百姓外,该干什么的还照样忙活什么。
靖雨仇放开脚步,兴冲冲的往城外硕果仅存的云津渡头掠去,师捷一行早恭候在那里,好迎他们岳将军的大驾。
西向元江极目望去,在约莫距城三里许的水面,旌旗蔽空,漫江的旗舰浩浩荡荡吞江而来,以犬牙交错之势,列成两梯纵队,首尾相应,给人无隙可乘、浑然大观的万千气象。
到了云石城外一里许处,一舰从众船列成的战阵中排众而出,舰牙那面虎贲大旗比起其他的旗帜都要更高和更大,在江风中如天威怒扫般拂拂飘扬,这使靖雨仇知道它应该是流民大营的主舰。
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元江一时现出千帆竟舞、百舸争流的久不复有的盛况。
靖雨仇运足目力,岳红尘迎立船首,飒然作响的江风吹拂开她系在肩颈间的披襟,露出一身特制的黄金软甲,越发的衬得素来不喜红装的她英气凛然。
一条缠银丝的玉带把她的蛮腰紮得纤不盈握,胸前玉峰怒突的玲珑线条亦借此曲尽其妙。
落帆…抛锚——“百户长师捷幸不辱命,在此恭迎岳将军的大驾!”
“好!以后这便是我们流民大营的新城了!”岳红尘摘下头盔,娇喝一声。本紧绾结于头盔内的秀发写意的披拂开来。那份揉合了刚健爽朗的英姿和绰约动人的美态的特质让靖雨仇有一瞬间看得目瞪口呆,月余不见,岳红尘的变化还真不小啊。
“本次特派行动的先遣两百余名士兵本月每人加饷银五十两,百户长师捷晋升为副千户。”
“这次我们之所以能轻取握天下水利之便的云石城,将士们功劳颇著,本来依言要摆宴犒赏诸位将士的,但刻下兵凶战危的,各方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隔江享誉天下第一名城的天水城又是魔门重地,实在容不得我们有半分疏忽。所以呢,今天这杯酒就权且记下了,待适当的时机到来,我当加倍奉还!‘虎贲’是我们流民大营军队建制中对于最骁勇善战的军士的最高荣誉头衔,诸位将士都是从中遴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铁中铮铮、杰出之尤者,这一称号,即使就整个帝国而言,你们也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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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者,大英雄也,若此,便当仿效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你们当知道古中原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口号流传至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异邦一位超卓的军事天才拿破仑有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决不是好士兵,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决不是好癞蛤蟆。所谓时势造英雄,刻下的帝国,风云激荡,这正是我们每一位有志封侯的将士们,博取功名,以求封妻荫子、光耀宗室、甚至著录于千古青史的最佳时机!
大武帝国,其当今在位者荒淫无道,久享残暴之毁名,致使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伐无道,诛暴秦”,千古一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或说有德者居之,或说捷足者先登。
我们流民大营奋发蹈厉,亲附百姓,同其忧乐,国之神器,舍我其谁?相信有朝一日,我们流民大营必赖席卷天下的虎贲大军站在帝国之巅,指点江山,俯瞰历史风云。“
“锵”!岳红尘抽出悬挂于腰际的宝剑,遥遥指向中天的丽日。
“嗬…嗬——”,数万战士同声叱喝,兵刃亦随之高高举起。
九举九喝乃止。
群情激昂下,所有将士均嘶声竭力,愈叫愈响,愈叫愈齐,至其奔合成流,其声浪恍如隐横层霄的惊雷炸响过了数纪的天地轮回。
靖雨仇没想到岳红尘看似质野不文,说起话来却是满嘴“之乎者也”。据他所知,岳红尘仅仅是粗通文墨,想不到说起话来却文采斐然,锦绣风物,信手拈来,她这手从哪学来的,抑或先请人捉刀的,呵呵,不过这番口吐风云的气魄,仿佛胸藏百万甲兵,却是伪装不来的。
靖雨仇虽然置身事外,但遇着如此壮观的情形,也禁不住跟着热血沸腾了一番。他默默注视着岳红尘,有一刹那,她仿佛定格了般,最后幻成一个引导无数生民梦想与荣誉的自由女神,散发出令人不敢亵渎的玉洁风华;但当你的目光凝在她高擎而起的宝剑上时,在日光的激射下,它流蕴出血色的采芒,又会让你联想到某位主宰战争的女魔。不过,没有疑问的是,这两种特质对靖雨仇都很有吸引力。他忽地生出一个恨不得把她拥在怀里恣意蹂躏一番的念头。
靖雨仇眼角余光瞥及那位刚由岳红尘提升的千户,见他时而一副大气也不敢透一口、生怕听漏了上官的一句半词的表情,时而按捺不住的手舞足蹈一番,忍不住暗笑一声,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打了很大的(保管对方不能忽视)呵欠,待那位千户横眉立目的向他望过来的时候,便略带不屑的口吻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岳大将军吗?我看不会只懂胡吹大气罢?”
竟敢对我的偶像口吐狂言,师捷副千户闻言下,哪还不大光其火,正待有所行动。靖雨仇忽地气势一变,立时止住了对方的蠢动,然后继续缓声道:“师将军,你信不信,待会只要我一句说话,我保证你们的大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投怀送抱?”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啊,呵呵,我的岳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岳红尘闻语娇躯一颤,不能置信地向靖雨仇望去,再待了半晌,以一种说不出的野性姿态,左手一拉系于肩颈的披风丝带,右手一挥,然后恰在披风飞离她的同时,和着一团香风,飞离甲板,掠过丈许的水面,向靖雨仇的怀里投去。
“阿仇…,死…阿仇,这些日子都死哪风流去了,是不是把我们姐妹都忘在脑后了?”声音越转越细,似乎暗含幽怨,以岳红尘的坚强,使靖雨仇不禁怀疑,那丝怨怼的语气是真的出现过?还仅仅是出于他自己的臆想?
靖雨仇这么想着,灼灼的目光便贪婪地在她身体上下巡弋,看得岳红尘居然会俏脸一红。
心下再无疑问,靖雨仇大嘴捉住岳红尘的唇瓣,先来一记长吻,以解相思之苦。岳红尘一向以强悍的男人自居的女人,她健美丰腴的体形亦会给人这种感觉。岂知当她动起情来,终显示出女性天性娇柔无力的一面。
靖雨仇五指飞动,就在稠庭广众下探索着岳红尘温润丰腴的娇躯,细意的感受其间的红肥绿瘦。岳红尘略带挣扎的扭动娇躯,但在外人看来,她的动作象是回应而多于拒绝。
唇分。
靖雨仇发现岳红尘那双小手犹自在他身上激情的抚弄不已,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神色,嘻嘻一笑,“想不到你比我还急色,不过我喜欢!”打趣间闻到她不施脂粉的一段天香,情动下,便把鼻子凑到她的领子口边,用力嗅了嗅,只觉一股浓浓的腻香流入鼻孔,想来是经日行船,诸般不便的缘故,间中还隐约夹着几许撩人的膻惺味,是那种流了汗的妇人体香。
岳红尘闻言下俏脸一热,向前的潮红犹未褪尽,又添新痕,这才警觉起他们正处在一个怎么样的场合。想到身上汇聚了千万道目光,以她一向的大大咧咧的性格和果敢镇定,亦不禁大羞起来。丹霞染脸,蜜色的肌肤如嗜醉了般,更动人的是,这本来相近的两色在她细腻动人的表情中竟然渐次分明起来。
“哼,都是你闹的,还来说语——”岳红尘轻哼一声,再见到靖雨仇享受调弄自己的快意,她忽地涌起一阵冲动,真想痛揍他一顿,方能出掉心头那股恨气。
“死阿仇,臭阿仇,你竟敢捉弄本将军,哼,你信不信,我要治你一个不敬之罪。”说着,岳红尘诡秘的一笑,然后巧俏的挣脱开靖雨仇的怀抱。
“人来,给我将这个狂徒拿下。刚才他竟然敢对本将军使出卑劣的妖法。”靖雨仇见岳红尘美眸先是一阵连闪,随后便听的她一声娇叱。
将令如山!师捷等原先候在岸上的将士立刻列阵成圆,对靖雨仇隐成合围之势。
卑劣的妖法?靖雨仇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当他见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还动了真格,尤其师捷这个新任千户看来还有些真本事,两眼像和他有仇似的,爆闪出森厉的光芒……
而岳红尘这个始作俑者早逃离得远远的,眸子里不时向他飘来有趣、挑衅的神色。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大武史》载,武皇二十五年,“岁在甲寅辰月,太白五星累累如贯珠,炳炳若连璧,相聚於心宿;月魄泣血,异变为妖;北辰失其所居。”
大武皇城太子府。
“殿下,五星连横,此乃大吉之兆啊!据《孝经钩命诀》载,五星联珠在古书中有「五星聚舍」之称,主兆圣君喜临啊!”与太子殿下武睿并立于凤凰台的左辅星昭爵夜观天象时,惊见异兆,立时喜动颜色。
“哦,左辅大人,可有相关的说法?”对今晚的行动犹自惴惴不安的武睿,乍闻此语,也是一脸掩不住的兴奋,莫非真是“政变于下,日月变于天。”
“古书有道是,五星若合,是谓易行:有德受庆,改立王者,掩有四方,子孙蕃昌;亡德受罚,离其国家,百姓离去。殿下,你看,这不正与刻下的情形暗合吗?说句大不敬的话,武皇陛下仁义不施,以致百姓离心离德,刻下流民四起,异端纷纭,乘乱而生,若不及时图变的话,我大武国祚堪危啊!‘天道无亲疏’,太子殿下能顺应天时,这正是替天行道啊!圣人说的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不正是最佳的凭证吗?太子殿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再者——”星昭爵何等人物,只凭武睿今晚异常的沉默一端,立时察觉出他对今次政变的犹豫,要知道谋大事者,最切忌的就是无谓的妇人之仁以及由此而生的踌躇不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当下便鼓舌如簧,以极力为自己主子的心结开脱,他很清楚,如果在这等成败生死均牵于一线之机的关头,他若不能排除武睿的一切后顾之忧,致使他难以放手而为,功亏一篑不说,恐怕离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远了。
“好,大人无须多说,武睿受教了!我们一切均依照原定的计划行事,以妖月半渡为号!”
第十二章 风云初动(下)
作者:扬鹰
※※※※※※
大武皇城。
晚灯初上,一向繁华热闹的像是不知日夜往复是怎么一回事的京畿帝都此时一片肃然。家家户户,无论是城南的平民区,还是繁华夜市最集中的城东,又或帝国贵胄王公府第所在的城西,都紧关门窗,连偶尔由户内偷偷溜跑出来的灯光亦是一副不敢喘大气的格局。
大武皇城青楼酒肆林立的梳玉大街,因紧傍梳玉河而得名,往日熙来攘往的气派消弭了,陷入了一片昏黑。
形状略似下弦月的梳玉河,是尾扫京都的宁河流入皇城的那一段河域的名字。自城东北由宁河引入城来的梳玉河沿着她自身独特的形致穿城而过。
穿梭河面的画舫花艇往日此时应是丝竹琴韵、猜拳斗酒的热闹声响开叫的时间,此时也仿佛断了丝弦的琴瑟一般,喑哑不语。
幸好忠于职守的城卫军没有落下他们〃夜常〃的工作,要不然恐怕连全城中唯一的声响都要给沉寂了。
不时在城中穿插巡哨的城卫大哥们座下的高头大马发出的的的蹄音在星月不明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空落,使人不禁生出一种人去城空的错觉。
显然皇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这几天出没于京城的人都知道,就在前天,大武以准国储的身份行使监国的太子殿下武睿颁下了为期一周的全城戒严诏令:戒严期间,禁绝京都一切交通,所有人等包括皇亲王公在内,被勒令除非有太子殿下本人的手谕,否则不得以任何名义踏进或踏出城门半步,违此令者一律有杀无赦。
究竟在大武帝都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原来正在前天武睿颁下戒严令的前一刻,大武四皇子和太子殿下在全城最着名的青楼〃小扬州〃寻欢作乐的时候,被人刺杀,当场殒命;连身手颇为不俗的太子殿下武睿亦仅是幸以身免,在与刺客的周旋中,他的左右肩胛骨上各受了重重一剑,而暗中安插在四周的侍卫们则连刺客的衣服也没挨碰上。
事后,近两百随行的侍卫无一幸免地因失职被武睿处以极刑。而回到皇宫的武睿不顾有伤在身,立即着人拟下了这道在整个大武帝国史上亦仅有三道的最末一道戒严令。
这听着似乎很奇怪,其实稍悉大武帝国史的人对此都应有所耳闻,这一切得从大武开皇武天凌的那道著名的“驳戒严口谕”提起:
〃朕忆及某日上朝,群臣以近日旧朝余党数度流窜于京师,屡兴风浪一事,纷议谏朕下戒严令,朕但言无事,当即驳回。
今看我大武帝国江山稳固,天下承平,盛世景象指日可期,实乃帝国之幸,亦足证朕所见无碍。
戒严令,非常之物,不得已而为之。但观上古筑建此令以来,后世亦常学步,然终不济于事。神秀末帝于邦境各城累下戒严令,当其时也,朕统引三军于戒严区长驱而入,诸路瓦解,概莫能当,戒严于朕何碍?民心悦则邦本得,而江山自固,所谓〃众志成城〃者是也。可见守邦之道,惟在修得民心,务以民为本。
我大武子孙当善视此言。〃
自此往后,武天凌这道口谕成了大武帝国这位天纵其才的开国皇帝大觉大慧耀射千秋的见证,故此大武后继者无不对它津津乐道,伏恭谨遵,即便是十八年前那场差点颠覆了大武帝国的外族之乱中,一向自负的武冲为模拟先人的风范,也是硬着颈子没有颁下戒严令来。
除开最后一道是由武睿经手的,其它两道均出自大武上代皇帝武松之手。
※※※※※※
夜阑渐深,月色竟然在这清朗的本应是满月之夜闭门却客。
如果在往日此时,你或可以随便扯住任何一个街上的行人,(游兴丝毫不因夜色而稍减)向他询问大武皇城除去皇宫外最着名的建筑物是什么,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是坐落在皇城西北角的凯旋广场,当然告诉的方式或会因人而异,是好心的指引你还是不无鄙视的打醒你,则要看你的运气了。
皇城最雄伟的建筑物以及豪华富丽的王公府邸大多集中在凯旋广场的四周。大武煊赫的新晋楚字世家的府邸就在其中。
在凯旋广场与大武内城墙之间有一条落花长街,落花街以凯旋广场的东向正门为界,其落花北街是帝国太阳神殿建筑群所在地。落花南街则是帝国上流人物的府邸。
如果依照顺序数过去的话,落花南街的第三家便是楚府了。
高出地面数尺的青石地基上砌成的数级玉白色台阶通向一座巍然高华朱门,门庭挑着一顶上书〃楚府〃两字的紫红灯笼,光亮照亮了因戒严而有些黯然的落花街街心;门楣上则挂着一块书有“楚天一府”四个大字的漆金牌匾,下款是“大武皇帝御笔”六个小字。
楚府幽然居。
楚字世家家主楚结城临窗而立,透过窗台默然望着高墙外的落花街。与他并肩立在窗台前的赫然是羽然世家家主羽然凤。
自羽然凤今晚入府以来,他们已然在这默然站立了有近一刻钟的时间,似乎互有默契的对今晚即将展开的话题有些害怕的避而不谈。
未着窗花的镂形窗格折射下浓郁的荫影清晰的勾勒出楚结城肃穆中略带忧虑的神情,而由眼角竟然泻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态。
羽然凤知道这位好友的心事,楚字世家好不容易晋升为帝国名流,但在目前这局势不明朗的情形下,他也不好强自为他排遣。
羽然凤平静的不见一丝波动一对凤目,由楚结城身上移往静静的夜空,嘴角逸出一句似叹息又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今晚的夜空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空,今晚也将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终打破了两人间闷人的沉默。
楚结城终是非常人,剑眉一轩,先前结于其上的忧色豁然尽解,沉声道:〃羽然兄,如无意外,你明天似要远行北上罢,为什么在此戒严期,武睿会给你这么一道命令呢,你不怕他故意借此来害你吗,抑或是你另有所恃呢?〃
〃呵呵,早知道瞒你不过。楚兄,你可否告诉我,四皇子的死目下来说,对谁最有利呢?〃
楚结城闻言下,心头一震,愕然向羽然凤望去。
羽然凤苦笑一声。
他很明白楚结城此时的感受,京城现在每人均在猜测那天的刺杀动机何在或是何人所为的诸如此类的问题,设若他刚才的说法是以〃四皇子〃换作〃太子武睿〃的话,那么楚结城可以作到不动容,因为据透露,在刺杀的那晚,刺客首先锁定的目标是武睿,而非四皇子武策;加上武睿这太子兼国储的身份非同小可,两者相合,人们的注意力自然放在了有大武帝国准继承权的武睿身上,即管他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而四皇子武策付出的是生命代价。孰不知这被大家忽视的才是整件事的关节所在。
当然,话说回来,如果四皇子是独身一人时遇刺,那么羽然凤先前提出的疑问应是再自然不过了。
〃武睿,你小子行啊。〃沉默了半晌的楚结城若有所思的叹了句,然后抬眼凝注在羽然凤的脸上,略带不悦的问道:〃那不知羽然兄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楚兄,你误会我了。我也想这理应是武睿的荫谋,不过我和你一样,只是限于猜测而已。而我之所以会作如此判定,却只是因为武睿深夜召我入宫前的一番说话引发了我的一串联想。〃羽然凤语势顿了顿,话锋忽地一转,〃楚兄,你可知我明天北上的目的地居于何处,又或此行的使命?〃
楚结城默默的望着他,不置一语,静待羽然凤继续往下说。
〃昨晚武睿召我入宫,为的只是商讨遇刺事宜,同时与闻此事的还有左辅大人星昭爵,三代辅政郑国公的长孙,现朝议政侍郎车臣,御林军左都统领樊直,城卫军都门统领张政,另新近来京接受被提名为帝国新晋池莲世家这一殊荣的封赏,素有航运钜子之号的池莲碧不知因何原因缺席此会。〃羽然凤缓了缓话语,收到楚结城一个让他拣重点说的眼神,才继续道:〃但实际上,据我所知,这只是武睿想把表面工夫做足而已,因为在此之前的一个时辰,他曾微服探访过我,他令我秘密护送七公主北上塞外赫连城下嫁于外族联军大统领哈恩行的长子哈炽,并与之结成秘密同盟。〃
〃或许你知道,十八年前正是由我护送武睿的母亲从龙泉城到皇城的。〃羽然凤忽地插了一句闲外话,才不无忧虑的接着道,〃你想罢,四皇子武策与武皇陛下偏宠的二皇子武逊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弟,兼且武策是当朝右辅左御风的准女婿,很明显,对武逊一向忌讳如深的武睿此举是借使苦肉计行诛除异己之实。不过,这点倒没什么,我担心的只是武皇陛下,怕他亦要成为武睿的下一个着手的荫谋。〃
〃我也有类似的忧心。不过由现在起,到武睿解开皇城戒严令这一段时间,乃最关键的时刻,此期一过,相信形势就会比较明朗了。〃楚结城微微点了点头道。
忽地,数百骑疾驰的蹄声,远远传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楚结城停声不语,和同时向他看来的羽然凤对望一眼,均看出对方心中的疑惑。
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久经的高手,纯凭瞬间传入耳内的信息,便可大致判断出这群骑兵的人数以及对方骑术高明与否。
〃难道是武睿新近组建的皇家卫队?〃〃应该错不了。武睿组建他的卫队时,曾令我到场观看,明说请我指点他们利于马步以及人马合一的武技,实则是迫我对他组建的皇家卫队与武皇陛下的血卫作一番比较。〃羽然凤先是点了点头,而在随后的话语中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显是对这支皇家卫队在武睿的引领下,其前景实在不敢恭维。
〃只是这么晚了,他们还在执行武睿派下的什么有趣的任务呢,连大好睡觉的时间也宁可牺牲掉。〃楚结城截住羽然凤的话,略带调侃的道。
话落,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东南方当朝右辅左御风高起的府邸,隐隐感应到,这才是武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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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城上林地界兽人武装宿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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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武装帅帐。
刚胡乱咀嚼过几把干粮以抵晚膳的赫连铁树正想起身习练晚课,忽然想到为今晚行动考虑,他约于此时会面的折冲关守将容与尚未到来,不知是什么事给耽搁了还是情形有变。
今天是他率兽人武装大军抵步上林地界的第二天。他知道这天对他,对他的部族而言,实有关键无比的意义。这天可能因为他的某个行动,某种决策而发生巨变,成则合,不成则可能是满盘索落的局面。说的更严重些,他今晚是在以部族的生死存亡为赌注来履行一个契约的,在这意义上来说,他个人的荣辱得失已算不得什么。
但是出奇的,他此刻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若进入了禅定的高僧一般,无喜无忧。
他顿时升起一种明悟,如果在对敌千军中,他仍可保持这种一片冰雪般的心境,那便可有望扳登至师尊所言说的兵法至境。
谁也无法预判在生命的旅途中会以如何走向,但这正是命运精彩绝伦之处,令人对它充满期待。
想到这里,帐外送进帐下一个近卫的声音;〃铁树大人,星原公子有事求见。〃赫连铁树愕了愕,然后才着手下请星原进帐叙话。
不一会,两把轻重有异的脚步声来到帐外,其中一个一把揭开帐幕,正是大武帝左辅星昭爵的大公子星原,后面竟还有一名武装侍卫随行。
若是一般人,都会以一身华服,气度轩然的星原为着眼点,但赫连铁树的目光落在随在星原身后那位武装侍卫时间无疑要多过星原。
因为只看他揭过帐门的动作既大度从容,又显干脆利落,便知他是久历军旅之人;而入帐后,他经过帐门时微弓的身体立刻倏的拔直起来,一瞬间显示出的强大气度便足以令他呼之欲出对方的身份。
赫连铁树迎大步流星向两人迎去,把两人让进内帐后,分宾主坐下。此时那名帽沿低压的侍卫自顾自的脱下帽子和外身的侍卫服,露出里边一身便衣儒服,这人虽未着铠甲,但举手投足间便给人以大将的气度风范。
〃呵呵,赫连大哥,请恕过小弟的故弄玄虚,来,星大哥,让小弟为你们引见。〃星原话尚未落音,容与修长洁白若女子的右手已然向赫连铁树递了过去,〃赫连将军,幸会了。〃容与语下的一句〃幸会〃传递出的真诚令赫连铁树和星原两人都听得呆了一呆。
〃哈哈,闻名怎如见面。赫连早闻说容将军风采过人,只是未曾料及将军是如此之年轻。〃赫连铁树慌忙依样将右手递过去,与容与因白皙而令人误会为柔弱无力的手掌紧紧握在了一块。赫连铁树切身感受到,如果有敌人胆敢如此无知的看待这位在在大武帝国中以〃儒将〃驰名近十年的军中名将,无疑等若是为自己自掘坟墓。
〃赫连大哥,你这便想差了。休看我容大哥这般年轻,其实他已三十有三,家中共有五位娇妻,七对子女了。〃星原失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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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石城。
杀气迫近,靖雨仇苦笑了声,想来这恐怕是他接战以来最荒谬的一战!
由于岳红尘忽起的顽心,致使陷于师捷等一干不明所以的将士包围圈的靖雨仇当然不会把这些粗通拳脚工夫的士兵放在眼里,所以左掌仅仅是在身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撩,划出一轮充满拳劲的弧形轨迹,他本意只是想迫退了身前欺身而上十数名士兵;他本想这一招对付他们而言应该完全足够了,哪知道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这些士兵仅是后退了小半步,完全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跌倒在地,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趁势闪人。
这些刚站稳阵脚的士兵,脚下踩踏着协调均匀的步法,复悍不畏死的挺剑而上,倏忽间,拉近了和靖雨仇之间的步距。
靖雨仇微一错愕下,脸上反露出一丝笑意,手下却没有放松,在他们欲缩小战圈,继而变成对他的缠斗前,靖雨仇左手略略加强掌势,右手斜出击向抢先迎上的一个士兵,却完全不理会身后应是这群兵将中身手最好的师捷。就像是对方全然不存在一般。
已经大成的〃水经〃心法自然流转,靖雨仇瞬间把握到眼前这个剑阵的微妙以及不足所在,如果在千军万马中,以之结阵,能起到相当强大的用处,但是以之对付如他这样级数的高手,则阵中至少必须有一位和他相若的高手,方有可能奏功。
这阵势的微妙处在其能在进攻的某一瞬间发挥出所有人最强大的合力,而且可以令与其对阵的人要逃亦不可能,从而饮恨当场。其成功的最关键处便是需要一个能牵制对手的引子高手,因此如果对阵的是高级数的对手,则会因为阵中无一可在瞬间牵制敌手的高手,对方即使不能稳胜,至不济也可从容而退。
靖雨仇知道这个从右胁飞身抢上的士兵便等若这个剑阵的引子,而在他与这个士兵身体相触的那一刻,就是对方合击之势发动之时,他右手去势不变,倏的加速前冲,在对方剑身临体的一刹那右手五指箕张,那名士兵的剑尖轻巧的被靖雨仇捉住,身体如受电击般一震,持剑的手想要脱手,但在靖雨仇的蓄意而为下,竟然不得脱身。
就在此时,靖雨仇身体奇异的一扭,移形换位下,对方剑阵发动后,纷纷想尽力出手时却发现自己剑锋所向的居然变成了自己的人,骇然下想要收力时却已然是力不从心。
如果是在对敌时,靖雨仇自可放任不管这个士兵的死活,但在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了,屈指成抓,提起他的后衣领子。
反观对方此时已是阵不成阵,靖雨仇趁势一个飞身,长笑一声,掠出阵外,迅疾放下那位从鬼门关打了个转的仁兄,在没入不远处的人群前,他准确的把握到士兵团团拥住的岳红尘的位置,向她传音道:〃红尘,为夫今晚才来找你,紧记得要洗得香喷喷的啊!〃再长笑一声,迅速远去。
※※※※※※
赫连铁树送走容与和星原时,天色转晚,已然是戌时中。一直被天边云翳遮得严严实实的月轮此时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在刚才与容与的秘密会晤中,容与告知了他武冲最近一些可疑的行藏,他们在研究了容与带来的上林苑地形图的图纸后,稍晚又就今晚行动的一些细节进行了商讨。
其中,赫连铁树特别向容与询问了苑中都有哪些比较独特的建筑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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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容与介绍,上林苑内比较别致的建筑物除开专供武冲下榻的行宫别院外,与行宫别院隔一桥相望的天一阁是皇家在上林苑的经院,此外,分别位于行宫正南的瑶池以及行宫偏东方向的藏星楼则暗藏玄机,连他也不知是什么所在。
如果师尊所料无差,今晚应是武冲疗伤的最佳时机,故此,武冲今晚或会选择一个特别的地方,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最后经过他的反复思量,赫连铁树终选定在藏星楼。
一来,藏星楼这个名字应该像它显示的那样,定然大有深意,二来,这个名字亦让他忆起师尊曾提及的一种失传已久的疗伤心法〃藏星伴月〃。
第十三章 血月之夜(上)
作者:扬鹰
※※※※※※
天上的月轮渐开,终于从先前蔽于其上的云翳挣脱出来,放出柔媚动人的色光。
寥廓的夜空上,群星俱隐,惟一月独明。
不一刻,高悬中天的明月如云帆直挂的巨轮忽然触了礁般,其孤悬西北的一角被巨大的冰山淹去了,末入了无边的黑暗。渐渐的,其前一刻尚为万众瞩目的仙姿玉容,下一刻已然完全屈服黑神的淫威下,为今晚诡异之魅主导的舞台揭开了序幕。
沉沦的大地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
这种情形持续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覆以面纱的夜月渐有复明之意,其外露的氲氤紫气出现在广漠的虚空,成为这无边夜空里的唯一亮源。
〃哎,又是一个血月之夜,〃约一个时辰前从馆黛宫返回到行宫别院的武冲,忽地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立在窗台前举首望月的他双眼射出既伤感又动人的神色。
偌大的一个寝宫冷冷清清,连一个掌灯的侍婢或伴寝的宫女也无,想必是武冲早借故遣走了所有的仆从。
再叹息一声,武冲迅速穿上夜行衣,就那么从高高的窗台上直掠而下,不一会,即鬼魅般掠出别院,融流在巨大的夜色中。
在夜色中以惊人速度奔行了近一烛香的工夫后,武冲出现在藏星楼不远的空阔地上,蓦地,他竟然在快无可快的情形下以再快上一线的速度,如大鸟展翼般,拔地而起,斜斜的掠上藏星楼的顶楼〃摇光〃。
藏星楼,离落于上林苑行宫偏东的方向,周围近千丈内遍种异草,竟无一建筑物。
藏星楼,共设七层,高达十数丈;从外观上看,楼阁略近拾级而上的塔形,内设螺旋形通道,直达〃摇光〃顶楼。值得一提的是,藏星楼每层均有一个别致的名字,从底层往上数,分列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稍有天文知识的人当知道它的名字取自北斗七星,故此楼又名〃七星楼〃。
此时,迷离的月色重新在夜空中柔柔的绽放开来,只是与前相较,素来温润洁白如玉的皓月已然失去了她的原色,像一位清丽绝伦却误入红尘的少女,把不定世情的诱惑,着一身斑斓,手捧五弦琴,出现在夜空为幕布的大舞台上,任人品头论足。
月轮上渐次而明的赤、紫、红、黄、黑五色既像她身上斑斓彩衣重叠出的褶皱,又像是少女琴瑟上的一弦一柱,妖异森厉之余又显出动人的魅力和容光。
月轮轮表的五色中,以赤、紫两色最为鲜亮,连被神性巨手操纵的黑色都不能减弱分毫她夺目的彩芒,使得她周近的一大片夜空无一例外的笼上一层骇人的血光。
更夺人心魄的是,血光像有灵性似的,不时的厉芒大作,其一刹那的刺出的光线竟强逾闪电。
当血光发出第一道厉芒时,子时刚过。
藏星楼的顶楼〃摇光〃。
武冲,这位大武帝国在武学上天分才情均难作二人想的传奇皇帝,此时正盘膝坐于〃摇光〃楼心。
恰在血光发出第二道厉芒时,向前毫无异象的〃摇光〃楼心正对的楼顶闪烁出了点点星光,恰似一北斗星图。乍一看,还以为是来自遥远而神秘的天幕,但细看下,就会发现它别致的地方。楼顶心的星图略近北斗星座七星排列出的最普通的勺形,事实上,这些星状物乃是以产自遥远的梵天国珍稀无比的晶石镶制而成的,每九枚晶石拥成一簇,组成一颗星体,恰好七簇。
镶嵌于穹庐圆顶的晶石在夜室中折射出夺人心神的华彩,适才昏黑的楼室顿时满座生辉。
一丈见方的楼室内简陋得令人出奇,除开近左的石壁处有一颇显匠心的螺旋形通道外,没有一几一椅或诸如之类的摆设,更略无藏星楼自楼体外观上显示出的华丽和精致。
血光大盛下,静静嵌于壁顶的星体晶石忽地井然有序的移动起来,由缓转疾。
缓缓的,先前映照于满室的光线收限于以武冲为中心的数尺范围内,血红色光中,星体晶石返照在地的竟然是一清白色光的北斗七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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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随后一袋烟的时间铮?倍菲咝堑男翁宀欢系谋浠茫?谡庖簧材堑墓饩爸校?路鹄?x怂?械牟咨0悖?罹x诵翘逶谟朴铺?盏乃暝轮蟹娇杀舷值淖呤颇茄??
但无论星体如何变化,其移速如何迅疾,武冲总随着光影变幻难测的移动,坐定于北斗星状〃开阳〃的位置上。
渐渐的,室中的血色缓缓消退,复返月体皓白色的清明。壁顶上的星体晶石移走的速度亦随之慢了下来,倏忽一变,七星竟然抱团成圆,武冲眼中掠过一丝喜色,身势正欲步随其上,只须这一下,不但他因伤势而受损的功力可以借此尽复,而且他新悟通的〃血月心法〃亦可大成。
然而恰在此时,只觉藏星楼楼体一阵急剧的颤悚,随即耳际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武冲脑际也随之轰然一震,有心无力下,无可奈何的跃出星阵,口中再喷出一道血箭,勉力收住阵脚后,才从地上跃起,暗道一声〃侥幸〃,心知自己借适才喷出的那口鲜血才勉力度过了走火入魔的灭顶之灾;跟着心头一黯,由于刚才的异变,使得〃藏星伴月〃这一诡异的疗伤心法最后一道环节〃石补天缺〃被破坏,自己的伤势此生除非是奇迹出现,是休想复原了。
原来〃藏星伴月〃心法传自两百年前从梵天国渡海东来传佛的僧人〃血佛〃,那时大武的武林奇人辈出,俊采星驰,令身负奇功的〃血佛〃怦然心动,兼以武事立国的大武帝国黜斥佛教的态度,他最后改变初衷,继而起了与时下武林高手一较技艺的想法。
其时下种种,由于历史风尘的掩埋,已然不可俱辨,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即是血佛在返国前,与他较量的最后一个人物就是大武时下有〃武尊〃之誉的皇帝武伐。据后人的传说,他们之间进行了一番奇异较量,双方并无一招出手,只是纯以口说剑,以法论武,以心述道。最后从不服膺任何人的〃血佛〃以北而论,并把自己的诸多奇门心法献于武伐以示拜服。
〃藏星伴月〃心法即是其中之一。这心法包括〃血月轮回〃〃众星拱月〃〃斗转星移〃〃七星连珠〃〃石补天缺〃等五重。五重环环相扣,其中只要任何一重被破坏,都有舟覆人亡之虞。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想及于此,武冲胸臆中充斥了一种英雄气短的兴味。奇怪的是,此时武冲心中竟然出奇的没有一丝怒气,也像是毫不挂心究竟是谁让他遭遇此致命一击的,竣刻的脸容上竟然平静无比,无喜无怒。
〃化外小民赫连铁树叩见大武天子武皇陛下,谨祝陛下圣安。〃赫连铁树的声音响起在藏星楼外,虽不高亢却略显深沉的声音在夜空中直窜而起。
武冲状极欢愉之极的长笑一声,显然是从适才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现身于与廊庑相接的拱楼,道:〃好,果然是后生可畏。只是不知赫连小兄深夜造访我上林苑意欲何为呢?〃语罢,双眼爆闪出使人心寒战栗的精芒,眼内神光扫往藏星楼不远处荫影葱茏的所在,显是察觉出了赫连铁树伏藏于近旁的兽人武装大军。
〃回武皇陛下,赫连铁树此行别无它意,只是奉大武监国太子之命接替容与将军坐守折冲关,适闻陛下幸驾在此,赫连铁树特来拜见。〃
武冲的脸色终至微变,他在今天正晚时分接到传自皇城的飞鸿来书,从而得知近来皇城的形势,已然惊感不妙,本待今晚伤好,明天立马回京,现在看来,其处境之坏已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容与何在?〃武冲忽地断喝一句,盯着赫连铁树的武冲冷哼了声,显是不耐他的虚辞。
高踞于藏星楼门楼的武冲,浑身散发出无可匹敌的霸气,眼尾也不望向伏藏在楼体四周兽人武装数以万计的大军。那种岳停渊峙的庞大气势纵然在千军万马中也无有丝毫的破绽,使人想象出这种武学尊者的气势一旦用于砥砺战争,那无疑是如虎添翼。
武冲忽有所动,一直凝定于赫连铁树身上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去,落在赫连铁树身后数十丈外一点黑影处,事实上,即管以他之能,也无法在黑夜里看清楚数百丈外故意掩藏形迹的敌人,只是纯凭着一种天才式武者超绝的感应。
〃臣容与拜见武皇陛下。〃容与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知道已经被武冲指认出来,暗道厉害,立身而起,硬着头皮来到赫连铁树侧恭声应道。
不知如何,容与忽然兴起一种奇怪却感到错不了的感觉,那就是设若武冲要击杀他的话,即便是赫连铁树以及他的数万兵马也护不着他。他比谁都清楚武冲惩治叛将的铁血手段,他即见过武冲在盛怒下曾以一招传自外域和尚的〃万佛朝宗〃,将大武边塞一名投诚守将削了近千刀,此刀法最妙亦是最狠毒的是,刀锋所向,仅伤筋骨,而不损脏腑,最后那名叛将被削到形销骨立,跪伏在武冲前号泣不止,三天三夜方才毙命。
据说,这招霸道狠毒的武功源自释伽为点化一穷凶极恶之徒,以佛身万千心法幻化而成的。
想及于此,容与的额头已经隐然见汗,口中微露惶恐之态。
他曾为着自己安全设计,不想亲临现场的,但一来经不住赫连铁树的一再撺掇,二来自己心中也着实想见识下这位武学宗师的卓然风采。终还是来了,他现在最想的便是有那么快便那么快离开此地,但在武冲的注目下,他硬是没有移动半步的勇气。
〃你给朕上前来,与朕说说这一切究竟是如何一回事,朕赦你一时糊涂,从贼之罪;若不依言,朕回到京师定然决不轻饶。〃武冲话中少了几分睥睨之色,语气变得出奇的轻柔。
容与闻言心想,若武冲此话别无他意的话,那他不是盲子便是因受不住眼前身后的变故犯了失心疯了,这个时节,若听信了他的说话,保证自己的身首要〃互道珍重,有缘再见了〃,他愕然下向武冲望去,甫一接触到武冲的眼神,顿时呆了一呆。
武冲那对向来凌厉崭然的虎目,此时射出深刻的感情,内中似含真诚,伤感,失望,偏偏没有半分豪雄末路的英雄气短。
他心下一震,知道自己明白无误的接收到由武冲通过类似一种玄妙的身意心法传递出的信息。他甚至更感受到武冲传递出的伤感失望情绪非是由他自己的儿子而起,而正是由辜负了他一番信任的容与而来。
他相信,如果此时自己临阵倒戈,以武冲之能以及折冲关十五万精锐兵马,平定这场叛乱决非不可能。但自己是否可以相信他呢,容与苦笑一声,知道或许再多向自己问十遍也不会有确切的答案。
容与正待答话。
赫连铁树适时长笑一声,来到武冲与容与中间,恰好阻断了两人凝视的目光,〃武皇陛下,难道你自信可以安然从容将军和不才我布控下的万千兵马中逸去吗?〃然后转过身脸向容与道,〃容将军,你意下如何,一言可决。〃
〃话至方今,还是赫连小兄这句话痛快,有了点将军的风度。〃容与方犹豫间,武冲大有深意的瞥了眼容与后,才正脸面向赫连铁树道,顿了顿,他复以一种从容不迫却显得决毅无比的语气道,〃容与将军,适才你也听到赫连将军之语了,若他言语不虚的话,当年我嘱你擅守的折冲关已非你可留之地了。若此的话,你必得返回京城罢,那不若我们比比脚力,看谁先抵达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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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把刚才赫连铁树和武冲的一番充满针锋相对的话听在耳内,是有苦自知。
先前赫连铁树的那番说话自是看穿了自己临阵而来的反复情绪,既而把自己名字放在他之前硬迫自己走上一条与武冲决然对抗的不归之路;而武冲的话则是针对自己的犹豫之态而说的,而正是自己这刹那间的犹豫使自己错过了与武冲重归于好的机会。
容与心中苦笑一声,知自己在这等情形下不宜说话,连望向武冲的一丝勇气也欠奉,正待默默的退往一旁;忽地,他再度清晰的感受到由武冲的情绪,忍不住愕然望去的时候,却只捕捉到一个转身消没在楼内的身影。
他顿时升起一种懊恼无比的情绪,恨不得想大哭一场,但在此场合中他当然不会表露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他适才感应到武冲在转身离去前非常失望,却没有丁点愤怒和不满的表露。唯一的解释便是自己在此刻之前,他仍有充裕的机会与武冲言好,而武冲在那刻之前,仍对他回心转意抱有相当的信心。
自己是否太久没有在战场上对敌了,以致变得如此没有决断力。
他本以为在此之后,武冲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对付自己,然后制造混乱趁隙逃路。哪知道武冲却转而避身楼内,要知道藏身楼内或可保得了一时。
但一待到天亮,形迹藏无可藏下,那时连一丝逃的念头也别想望了。
以他对武冲的性格的熟知,武决非是那种愿意坐以待毙的人物,比对起适才他自信满满的说话,是否他另有所峙呢?容与忽地升起一个念头,情不自禁的轻轻啊了声,忽地,他感觉到,藏星楼下肯定有通往别处的秘道。绝对错不了,这也应该是武冲唯一的可能。
不过就算如此,他亦不想说出来,就当是报答武冲曾经对他的信任罢,忽地他想起了京城中的家人,若是武冲真能成功回到京师的话,他们可就岌岌可危了,那时即便是武睿已经登上皇位了,已然习惯在武冲淫威下生活的朝中大臣很可能会无情的抛弃武睿,那时武冲的复辟只是一句说话。
第十四章 血月之夜(下)
作者:扬鹰
※※※※※※
芜城上林苑。
想到藏星楼的秘道存在的可能性,容与不自禁的轻轻啊了声,待他惊觉到自己的失态时,他左近已经有不少人纷纷不解的盯着他。
此时他涌起一种矛盾的情绪,他既想武冲能成功的逃过此劫,又怕武冲逃出生天后拿他的家人出气。
怎么办,它所蕴涵的迷茫,曾令先哲深思,令时代悸动。现在则是摆在容与心中的一个小小的抉择。
“容将军——”,此时赫连铁树一把略带询问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容与迎向赫连铁树的眼睛,恍然间想起京城妻室家人的他心下一阵迷茫,说还是不说呢?
武冲的热望的眼神再度在他心头冒起。好,就让一切听天由命罢!
在心里作了这个决定的容与轻松起来了,他坦然的向赫连铁树望过去:“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感到有点不适,也许是由于武冲刚才的一番话,让小弟着实担心起我在皇城的家人罢。”顿了顿,见赫连铁树释然的转过头去,便趁机故作忧心忡忡的换了个话题道,“武冲现在gui缩于楼内不出,不知赫连兄下一步计将安出呢?”
赫连铁树早想到容与的这个说法,所以一到容与毫不掩饰道出他的担心时,他就很自然的没有想到其他可能,再看到容与脸上隐瞒到恰到好处由此而来的怯意时,便连最后一丝疑虑也消除了。
“呵呵,容将军但请放心,你无须为他的虚语挂怀,我敢保证在刻下这场耐心战中,武冲会是绝对的输家,一俟天亮,他便连最后逃逸的机会都丧失了,智如武冲者岂能不知这个道理,所以他迟早都会现身的,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罢。”赫连铁树笑笑一语释之。
话虽如此,可能是出于谨慎用事的考虑,稍后赫连铁树返身向后微微打了个手势,一个身着重铠,背负一把三分似刀七分像剑、形式古怪兵刃的大将立时会意地向空中振了振那弯特制的弩弓,鸣镝声在静的夜空中爆响。
此时,一直隐伏的兽人武装士兵齐刷刷霍的一声立了起来,并在数息之间布成一道攻守兼具的菱形方阵,与此同时,这些士兵亮起早已备好的无以数计的火把,火光冲天而起,把以藏星楼为中心的数百丈空地照得纤毫毕露,保管四周的任何动静皆难瞒过这些士兵的耳目;紧接着又是一声鸣镝爆起,三个方队的弩兵训练有素的或以单膝着地,或弓立或人立里里外外的把藏星楼围了三围,靶心皆以藏星楼为向。
弩阵由角弓和特制的长弓组合而成的。角弓虽然射距不远,但其优点是能发挥出角弓攻击时最大的优势距离和最强劲的爆射速度,从而可有效的避免类似“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的现象发生;而长弓虽说失之于力弱,但它的攻击范围却比普通箭弩远了一倍不止,其最长处还在于它的控弦处设有一击靶的准心装置,极其有效的提高了它长距离奔袭的精确度,如果再发挥出布阵时万箭齐发的优长,力度再弱,也能使与之对仗的敌军应弦而倒:且看在赫连铁树指挥下的弩阵,这两种弓配合得错落有致,连在沙场中久负盛名的容与也看得暗暗心惊不已。
容与看到赫连铁树摆出如此仗势,才知他确有说“令武冲逃亦有所不能”那一番大话的资格,况且赫连铁树行前还向他透露他军中还有一个和武冲等级数的神秘的高手。
同武冲一个级数的,那只有四大宗师了,那会是谁呢?
扰攘了有顷,赫连铁树、容与和一干兽人武装大军又静待了近刻的时间,武冲像是彻底从藏星楼里消失了般,楼内外不见任何动静。
赫连铁树终忍不住向隐在暗处的陆文夫传音道:“师尊,武冲不会耍什么鬼把戏罢?”
“我感应的出来,他应该还在楼内,而且不出我所料的话,他应马上就会出来了。我们再静待上一会,如果他依然藏头露尾的话,我自有办法让他现身,哼,这藏星楼果真透着蹊跷,造的这么结实,连宫北堂的火药都没能使它崩???甭轿姆蛏?涞挠锲?煤樟??饔行┮馔狻?
陆文夫话音方落,一人从藏星楼探出身来,正是容与原以为早借秘道已然远遁而去的武冲。容与愕然向他望去,难道是他想差了,内中根本没有劳什子秘道,而刚才他还在……,容与自嘲的笑了笑。
“大哥,你怎么一句也不提及嫂子她们,她们不知多挂着你呢,除了芸嫂去年来探过你,二嫂、三嫂,还有星莲那丫头怕都有近三年没见着你罢?这次事了,你们就可以重聚了,武睿和我爹说了,只要你愿意,御林军统领的位置就是你的,那样你就再也不用和嫂子她们两地相思了。对了,上月刚满周岁的小容蓉已会叫阿爹了,你道她抓周的那天,她抓着什么了么?——哈哈,你猜不着吧,是一把剑,她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不让须眉的女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直默然不语的星原在这个节骨眼上刻意的提醒起容与他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城,还有个温馨的家,但这温馨与否全系于他的身上,假如他有个不慎,势必会殃及于她们,这是否才是眼前这位小舅子的本意呢?
容与叹了口气,对此时看去有些神情复杂的星原报以无语的一笑。稍才平复的心因武冲的这一冒头和星原似乎话里有话的一番说语再度痛苦起来,他岂不挂着自己的娇妻美妾们。而且他比谁都明白,自己与这个家的祸福相倚的共生关系,为此,他以前才数度向朝廷请求把安于京城的娇妻们迁往自己的驻地,结果均遭婉拒。
其实,五年前那度,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实因发生于五年前的那趟“北辰关乱”,事后,他因与镇边于大武西北边塞的北辰关守将帅济北私交甚密,受到了不小的牵连,幸亏武冲和当朝左辅星昭爵一力回护,他才幸免于难,但迁府一事却终至作罢。
打此事后,他对武冲嗜杀的印象大为改观,至少他觉得武冲非是滥杀无辜之人,更重要的是,经此一乱,武冲对他的知遇之恩,在他脑海中牢固的确立起来,比之于十年前武冲授命他镇守折冲关那次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年前,他才二十四岁,在凯旋广场初露锋芒的他渴求建立不世功名,那时他最倾服的人便是以花信之年挽大武于既倒的靖宁公主连珏。
正因为如此,他在面对武冲时情绪才会那么的反复与矛盾,这决非他的性格上的缺陷;事实上,能为大武镇边的大将,有哪一个不是决毅果敢、能断千军的非凡之辈。
对于这点,只要一个数据便可证明,刻下的大武虽然风云四起,义军层出不穷,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大武的北疆却相对稳定,疆域控制权也牢牢的把持在大武浩荡的天威之下。
另外即使大武和外军对峙得最剧烈的时期,大武开设于边关对外族通商的关市也几乎从未间断。
但千万勿据此以为,大武边疆一直安然无事是因为没有战事,事实上,近数朝特别是自武冲上位以来,外族联军一直试图叩关南下牧马。其中规模最大的即是十八年前那趟。
那次多亏了一个彼时尚处妙龄的女子——袭封其先夫柳之风爵位的宁国公连珏。
如果认真说起来,大武的十数年来的军事改革如果有所成效的,那均得归功于她,只看现今大武镇关大将几乎有一半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就可以切身的感受到;而他容与也是受到她卓越军事才华的刺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