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粉红色的万字旗(一)

分节阅读_16

    队长海因里希?缪勒。

    舒伦堡从前见过缪勒几次并且对他印象深刻。缪勒比他大十岁,虽然个子矮小,但他的脸却严肃的让人不敢正视,棕色的眼睛锐利而冷酷,他原来只是一名普通的慕尼黑警探,但现在却掌管着盖世太保,舒伦堡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判断这是一个难以应付的人。

    “局长要见您。”但现在的缪勒还是尽量做出诚恳的姿态对着舒伦堡说,“他等着听您的报告。”

    舒伦堡微笑着,眼睛却看向政府大楼的方形广场上拥挤的人群,他们欢呼着,庆祝着,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总统米克拉斯和警察局长史格鲍尔离开这里时屈辱沮丧的表情。心里突然涌过一丝惆怅,但就连舒伦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忧伤些什么。这时他想起缪勒就在一旁,所以他很快的向海德里希的办公室走去,嘴角还保持着一丝微笑,有意忽略掉缪勒探寻的眼神。

    海德里希的临时办公室就设在原来的奥地利警察局长办公室,当舒伦堡走进去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局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同样年轻的下属。细长的手指神经质的敲着宽大的桌面,舒伦堡细细辨认,似乎是悲怆奏鸣曲的的主旋律。

    “嗨,希特勒。”舒伦堡平静的行礼,紫罗兰色的眼睛迎上了那双冰蓝的眼眸,接受着他的探究和审查。

    “听说您救了全国领袖先生。”海德里希没有收回冷冽的眼神,任由它冰冻整个办公室。

    “那只是一场意外。”舒伦堡微微低下头,嘴角浮起丝丝的笑意,狡黠的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我没有想到,”海德里希站了起来,慢慢转到了舒伦堡的面前,高挑的身影投下的影子将舒伦堡完全笼在了黑暗里,“您竟然如此急于寻找另一个靠山。”

    舒伦堡没有回答,眼睛眯起,算是默认了海德里希的说法。但他很清楚的知道海德里希不会对他大加责罚,可究竟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小小的放肆,他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强烈的直觉吧。

    “看来我竟然失败的让我的下属抛开我去寻找靠山,特别还是一个聪明的下属。”海德里希冰冷冷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十几度。舒伦堡仰着头,嘴角的笑容却不受那冰冷的影响,依然笑得无辜又天真,好像赌定了海德里希什么都不会做。

    “去把罗吉上校的文件和档案都搜集齐,他是奥地利秘密工作的负责人,至于报告,今晚您有的是时间给我做。”舒伦堡预料对了,海德里希收回了慑人的眼神,移开了脚步,嘴里淡淡的吩咐着,出人意料的没有动怒。

    舒伦堡依然笑着,这一次小老鼠想在猫的掌心跳舞,而猫竟然宽宏大量的允许了。和平的相处中却带着相互毁灭的天性。

    “去看歌剧吧,施特劳斯的《莎乐美》。”晚上,当舒伦堡准时来到海德里希的办公室,准备汇报工作时,后者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定下了他晚上的行程。

    但海德里希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当他们驱车赶到国家歌剧院时,他们已经迟了。小提琴悠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伴随着年轻的卫队长纳拉伯的高唱,深情的语气里满是对高高在上的公主莎乐美的眷恋。舒伦堡抬起头,今天的月亮的确是古怪的,既像是会跳舞的公主,又像是爬出坟墓的尸体。

    他侧过头去看海德里希的侧脸,那张脸在月光下那么苍白,像是银镜里的白玫瑰,和莎乐美一样带着一种惊心动魄却冷酷的美,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冰冷的眼睛,竟然有几分脆弱。

    剧场里,爱恋着纳拉伯的女仆正试图阻止这个青年对莎乐美的窥视:“别看她!”

    纳拉伯:是的,她朝这儿走来了。

    女仆:我求你,别看她!

    纳拉伯:她像只迷途的鸽子。

    第一场结束时,他们才进入了剧场。舒伦堡默默地跟在海德里希的身后,他打量着扮演莎乐美的女高音。她应该是一个纯正的雅利安人,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蔚蓝的眼睛清透的像醉人的白葡萄酒,带着香醇的味道。

    舒伦堡盯着她,听她那低回婉转的歌唱:“你会替我办的吧,纳拉伯?你知道我一向待你不错。你会替我办的。我只是想见见这个神奇的先知。王上一直在谈论他,我知道他怕他。”

    “王上下过命令,不准任何人打开地牢的盖子。”

    “你会替我办的,纳拉伯。明天我坐轿子经过大门口,那儿有卖神像的,我会扔给你一朵小花,一朵小黄花。”

    那么,莱茵哈德,你有什么心愿呢?

    “公主,我不能,我不能!”

    “你会替我办的,纳拉伯,你知道你会替我办的。明天早晨,我会透过面纱看着你,我还会冲你笑一笑。看着我,纳拉伯,看着我。啊!你心里明白,你什么都会答应我的,你很明白,我知道你会办的。”

    是的,我会替你办的,你知道的是吗?我们就像戏剧里的人物,上演着古怪的剧情。纳拉伯爱着莎乐美,莎乐美爱约翰,约翰爱着上帝。你爱谁呢?莱茵哈德,是你的妻子莉娜吗?还是你只爱你自己?

    纳拉伯:(对卫兵做手势)让先知出来,莎乐美公主有话跟他说!

    “莎乐美的爱是绝望的,注定没有未来的爱情。”当希律王向莎乐美乞求舞蹈时,海德里希终于说了话,打破了难耐的沉默。

    “是的,长官。其实无论是满腔爱意还是冷漠无情,无论是贵为公主还是低贱的庶民,都不过是上帝手中的玩偶,上演让众神发笑的戏剧。”

    “真让我意外,您竟然会有这么宿命的观点。”海德里希似乎是很惊讶的扭头看了看舒伦堡。而这时,舞台上的莎乐美跳起来著名的七重纱衣舞蹈。

    每一次旋转就伴随着一重纱衣的滑落,这原本是来源于巴比伦的古老神话。女神伊什塔尔下降到阴府去解救自己的塔莫斯,每下降一层地狱,伊什塔尔象征神性的纱衣即被褪去一层,直至赤身裸体,但她最终带回了自己的爱人。但莎乐美不是伊什塔尔,伊什塔尔是在奉献,莎乐美是在索取。伊什塔尔的肉体没有任何的情/欲,莎乐美的舞蹈却是世上最极致的。

    舒伦堡盯着那轻薄的纱衣飞舞着落下,他突然觉得眼眶里有些热热的东西似乎要随着那件纱衣落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这种失控的情绪,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自己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我们都不过是上帝的玩偶,扮演着最可笑的角色。”

    悲哀的话语还没说完,舒伦堡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嘴被封住了,被两片出乎意料的柔软封住了。最初的惊愕过去后,他脑中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真好,他的嘴并不是冰冷的。

    海德里希疯狂的掠夺着他口中的空气,舒伦堡不得不攀住他的肩膀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缺氧而晕倒。但他说不清这个吻里面有没有所谓的爱情,甚至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没有。

    而且这个吻没有持续很久,当海德里希离开时,那种熟悉的惆怅感又回到了舒伦堡心底。他依然弄不清自己在惆怅些什么。就像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一个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而台上,歌剧已经接近终了。纳拉伯死了,为了莎乐美而自杀,约翰死了,因为莎乐美疯狂的爱,莎乐美也死了,因为疯狂的爱会让人害怕。

    舒伦堡看着海德里希站起身,他匆忙的跟上,在走到大门口时,他清楚的听见海德里希对他的副官阿尔弗雷德?瑙约克斯说:“把那个演莎乐美的女演员的联系方式给我要来,我需要放松一下。”

    今晚的月亮真是古怪,像是从坟墓里升起来似的。舒伦堡看着月亮,听见自己的心脏咔嚓一声裂开。他抬起手轻轻触着自己的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抹柔软,海德里希仅有的柔软。

    约翰,我吻到你的嘴唇了。你的唇上有股苦味。是血的味道吗?不,这也许就是爱的滋味。

    这是爱的滋味吗,莱茵哈德?

    作者有话要说:莎乐美原本是《圣经》中的人物。她是以色列希律王的女儿,对先知约翰一见钟情,向他表达了爱慕,想得到他的一个吻。但先知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在希律王宴会上,希律王答应只要莎乐美跳一支舞就满足她的所有愿望。莎乐美献罢舞,开口要的是约翰的头。希律王只得命人奉上了约翰的头。莎乐美捧起先知的头,终于如愿以偿,将自己的红唇印在了先知冰冷的唇上。

    这个故事后被著名的耽美仁兄奥斯卡·王尔德改编成为戏剧《莎乐美》,后来理查德·施特劳斯又把它改编成歌剧。

    小莲超爱这部歌剧的~~

    古怪的夜晚

    当舒伦堡和海德里希接吻的时候,古德里安和他的部队终于赶到了维也纳。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当他们进入维也纳的时候,维也纳所举行的庆祝合并的火炬大游行才刚刚结束,众多兴奋的人群挤在大街上。当前卫部队经过时,他们由奥地利的军乐队引导着,接受了奥地利维也纳驻军司令司图福尔将军的检阅。

    “是我们的部队。”他们恰好经过了维也纳歌剧院的门口,正准备上车的海德里希和舒伦堡都注意到了这支受到热情欢迎的部队。舒伦堡一眼就认出了在林茨见过的古德里安。而这时的他被欢呼的人群抬了起来,舒伦堡发现他大衣上面的扣子都被人扯光了,显然是被当作了他们的纪念品。古德里安的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在冰冷的夜里带着难以磨灭的暖意。舒伦堡一瞬间竟有些嫉妒这些国防军,同是站在黑暗中,你们却比我们要沐浴更多的阳光。

    “在想什么?回去吧。”海德里希冷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舒伦堡顺从的上了车,他突然想起海德里希过去是一名海军军官,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被一路抬到休息的地方的古德里安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不流血的战争被鲜花充斥着,红色的玫瑰代替了流下来的鲜血,芳香而醉人。他抬头仰望星空,今晚的月亮却是那么古怪和苍白,丝毫没有带着胜利的喜悦。这种清冷让古德里安从狂热中冷静下来,他这时才发现维也纳的夜晚并不暖和。

    “海因茨,我们现在很麻烦。要知道我们本该在火炬大游行之前进入维也纳的。可是我们的战车多数都抛了锚。从林茨到维也纳的公路上完全被重型车辆挤得水泄不通。大概将近70了。”躺在柔软的床上,保卢斯紧紧盯着毫无睡意的古德里安,细细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元首解释,”古德里安很明显的不太想说话,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是说该死的风雪太大了,还是那唯一的一条破公路正在翻修,要不就把这件事推到赖歇瑙身上?”

    “前两条理由都可以用,可是我们不能把责任推到赖歇瑙将军身上,要知道他接任第四军团司令的职务是在2月4日,一共只到任五个星期。”保卢斯皱着眉咬着唇自言自语,“故障率实在太高了,博克将军今天还在电话里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如果大部分上级都抱着这种思想,我们很难让他们相信坦克可以承担长距离进攻。”

    “睡吧,这不是你该思考的事,”古德里安按着太阳穴,将趴在那里埋头思索的保卢斯拉到了枕头上,“一整天都没有睡觉了,你也睡会儿吧,明天还要忙着安排后天的阅兵呢。”

    保卢斯顺从的顺着古德里安的动作躺了下去。淡色的头发散在了雪白的羽毛枕头,圣洁的像个天使。古德里安轻轻地勾了勾他的脖子,保卢斯立刻默契的靠了过来,安静的躺在古德里安的臂弯里。毕竟是太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充满油味的车厢始终不是休息的好地方,虽然心里还在担心怎么辩解,但困意还是极快的涌了上来。两个人很快都开始昏昏欲睡。

    保卢斯翻了翻身,换了一个不至于把古德里安的胳膊压麻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准备好好睡一觉。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古德里安嘴里轻微的嘟囔了一句:“埃尔温,埃瓦。”

    轻轻的一句话落在保卢斯耳朵里,却像惊雷一样,惊得他睡意全无。他扭过头,只见古德里安闭着眼睛睡的正香,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平时清冷的眼睛,这倒让他有了些许的温柔。保卢斯痴痴的伸出手,想抚摸那张难得温柔的脸,但最终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举动,小心的将自己重新窝回了古德里安的怀里,贪婪着那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大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3月14日这一天,古德里安忙碌到了极点,为定于15日举行的大阅兵仪式进行准备工作。他在那些奥地利的高级将领间来来往往,受到他们或者真诚或者言不由衷的欢迎。他反复推敲着细节,研究着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