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泠那吐着热气的唇欺上冰川隼的耳际,音量虽只比耳语大上没多少,却
不知怎地竟让他觉得是如雷贯耳的低语,他浑身顿时窜过一阵像是恐惧又彷如
说不出是什幺感觉的电流。
你不这幺认为吗?
那低醇的喃语又轻道,蓦地在冰川隼血液中勾起一种莫名的骚动。
他努力想将突然涌现的怪异感受逐出体外,想不通那种无法形容也无法解释
的感觉究竟是什幺;不过在得知原来冰川泠是这幺自以为是后,他惊觉一味的
沉默或不予理会并非最佳的办法。
我从来不曾这幺认为,泠。冰川隼深吸一口气,抬眼坚定地凝视着他,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可能这幺想。
不曾?抿嘴一哂,那美得没了人类气息的笑容看得冰川隼不自觉地胆寒,
如果真是如此,哥哥,你最好不,你实在应该从现在开始建立并习惯这
种想法。
那不容反驳的语气、恫吓威胁的眼神,冰川隼不得不怀疑眼前的人是否是他
那个从来不曾与自己有过争执、更别说是不曾对自己说过重话的弟弟?是被家
族成员们一至认定、也被街坊邻居和同学师长看重的那位温文儒雅、体贴斯文、
彷佛拂面春风般性格柔和的有为青年?
虽不曾真正了解他在想什幺,但他还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明白他的人,看来
那不过是他的错觉。
至少,在看见泠露出那种绝丽却令人禁不住浑身一颤的表情后,他晓得自己
错看他了。
你别再说些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胡言乱语行不行?
站在眼前说着大话的彷佛不是他认识十多年的弟弟,他心烦地推开挡在自己
面前的高大身躯。
这一刻他已不想再去计较他窃听自己电话的问题——不,与其说他不想,倒
不如说他下意识回避那可能骇人听闻的答案,他只想早一刻赶紧脱离眼前这令
人窒息的场面。
被他出其不意的一推,冰川泠的身形虽然稍微朝一旁倾斜,却仍四平八稳地
立定原处。
看着有意漠视自己、散发出拒绝气息的背影,冰川泠并没有伸手阻止他的前
进,只是在他背后冷笑一声。
有那艳儿他的声调冰冷得彷如置身北极寒地般,为了你自己好,
哥哥,我劝你不要再和那个女人有所接触。
忍无可忍了!
冰川泠挑衅,他选择沉默以对;他强逼,他只好来个相应不理。
可是这样的结果,只是让冰川泠更加得寸进尺而已。
冰川隼猛地回过身子,愤怒的眼神说明他不打算继续姑息他的我行我素。
你到底说够了没?
他的头一抬起来,冷不防地对上冰川泠那双深沉而略有所思的黑眸,忽地被
一抹闪过其中的凌厉所震惊。
向来柔和得如同一片平静大海的瞳仁,此刻正射出一道刺人的目光。
那是种痛切和渴望到让人几乎站不位脚的狂烈
相互的凝视只维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冰川隼蓦地领悟到冰川泠的眼神绝对
有着超乎他所能想象的涵义,他不由自主地收回自己的瞪视,原本气势汹汹的
态度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下来。
哥哥?
他那昭然若揭的态度引起冰川泠的注意,猝不及防搭上他肩膀的手掌似在预
防他会临阵脱逃的施以力道。
冰川隼身体不能自主地微微一震,彷佛磁石般吸附在肩膀上的手透过衣料传
来阵阵热度,直逼火山洞口的高温烧得那层薄薄的夏季棉布几近要烙出一个五
指形状的窟窿;和认真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眸子一样,带来烦燥湿热、宛如台风
要登陆前那种教人喘不过气来的窒闷。
炽热而直接,笔直专注而一心一意。
那是让他不由自主想背转过身子逃避的眼神,灼热、露骨并咄咄逼人得教他
全身发痛
他不晓得与自己生活多年的泠为何用这种眼神凝视着自己,这种只能以火热
激烈来形容的眼神。
明明是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兄弟,这一刻,泠却让他产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恐
惧感。
够了!这关你什幺事!
在泠眼前示弱是他最无法忍受的软弱,他伸手用力拍去那双力道强劲的大手,
他掩饰不住迅速涌上心头的厌恶和惧意。
害怕,也许是他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煦。
这真的很诡谲。
从不曾因为任何事物而感到退缩的冰川隼,却无法坦然地摇头说他不害怕眼
前的青年。
对他来说,泠一生下来就彷佛是他的天敌似的,即使他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
子,也向来对他这个哥哥仰慕有加;但在他心底深处却始终无法真心接纳他,
无以名状的厌恶总是在他天真无邪地跑向自己时从脑海里产生。
其实不论哪个人从哪方面看来,都能一口咬定冰川泠对他是既敬又爱,并且
有份特殊的依赖,这是连冰川隼自己都否认不了的事实;然而,对泠的这份感
情,不知怎地他非但无法有所响应,反而是避之唯恐不及,只不过两人同属一
家人的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他只能在双亲面前演出和乐融融的戏码。
而当双亲留下兄弟两人到国外工作后,他这硬是撑起的假面具自然地逐渐崩
溃。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回是在何时对泠真心和颜悦色过。
这当然跟我有莫大的关系,哥哥,你到现在还不能理解吗?
理解?冰川隼心忖。
泠说出口的话他十有八九想破头也无法明白,更不认为他莫名其妙的话语值
得自己花心神去弄懂。
我受够你这些没头没尾的怪论了!
说什幺他有知道一切的权利、而他必须习惯这种想法,冰川隼已经弄不清楚
自己到底是发生了什幺事。
如果说泠是有意装神弄鬼,他还觉得事情可能比较容易解决,但他那种显然
是意有所指的眼神却让他感到浑身不对劲。
无论如何,他已不想再继续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
冰川隼像是要明示自己这份意愿似地大步迈开脚步走过冰川泠身边,改变原
本想到厨房找杯水喝的决定,朝客厅的方向走去,而在行经冰川泠身旁时手肘
有意无意地擦撞他的手臂。
别碍着我,走开!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哥哥!
冰川泠显然不准备让他就此遁逃,也不准备让他逃避这个敏感话题地似的猛
然攫住他。
放手!
被下手不知力道轻重紧抓住的上臂传来痛彻心扉的疼楚,可一心只想尽快结
束这令人光火谈话的冰川隼却无暇顾及这份痛楚,上身使劲一扭,狠狠甩开那
教人发痛的箝制,头也不回地快步朝通往二楼的螺旋梯走去。
本来想继续话题而再三强迫他停步的冰川泠不知在想什幺,竟没有做出任何
强留他的动作。
即使如此,冰川隼还是能清楚感觉到背后那两道直直盯住自己的执拗目光,
彷佛强力胶一般久久不肯离去。
※※※
时间,似乎不如他想象中的充裕。
笔挺的身影倚坐在书桌前,冰川泠的双眼视而不见的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外边已到日落西山的时刻,金红带橘、璀璨如火焰的夕霞在无垠的
天际蔓延开来。
被夕照染红的片片云朵看似近却远,随着傍晚的轻风而四处飘荡的红霞将天
空渲染出五颜六色而且色调不一的渐层,看得人既眼花撩乱又目不暇给,原本
平稳的心情也跟着浮躁起来。
想着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轻置高级檀木桌面上的手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
原来他是打算让事情慢慢发展,毕竟按部就班的成功率向来最高,加上从过
去的经验,他明白操之过急最后就只有惨遭滑铁卢,更是坚定他这回必须一步
一步稳住阵脚进行计划的决心。
然而,这份细心策画的构想却在一夜之间崩溃,原因无它,只因为冲岚月这
个男人的突然出现。
没想到他连这里都追来了。
下意识地以指尖敲打桌面,实心木质反弹回来的声饱满得令人惊讶。
冰川泠微微朝上方勾起的嘴角发出一声轻哼,在自己都没注意到之时,他那
张原来如同花朵一样灿美、彷佛天使一般高洁的迷人脸孔,蒙上一层只能称作
憎恶与嫉妒的乌云。
那个男人
思忖之间,他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黑色的意念。
脸色一沉,他晓得过去十几年来自己的泰然自若已如过眼烟云般完全消失在
空气之中。
还有,那个女的!
一个冲岚月已经够他头大,为什幺连有那艳儿都非得要出现参一脚呢?
厄运,果然是接二连三的。
秀丽的眉不知不笕中重重深锁,未曾预想到的麻烦人物一一出现后,他清楚
地晓得自己不能只是天真的等待。
他非加快脚步不可!敌人一个个地出现在眼前,他绝不让曾经痛心过的遗憾
再度发生!
接踵而来的意外事件打乱了他原先的步调,虽然整个事态的严重性已到令人
堪忧的地步,但他这段日子来并非只是呆杵在一旁而毫无作为;该做的事他差
不多都已弄好,该有的布局他也几乎安排妥当。
而时机,是必须等待的。
※※※
十二日前。
哥哥,你在做什幺?
不经意瞥见冰川隼的房门半掩,才从炎热得几乎令人室息的外头回到家中,
连一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就打算回房的冰川泠,困惑地停在他的房门口,打量
着回视自己的惊愕表情。
你忘了有敲门这回事吗?
停下手边的动作,冰川隼的神情从愕然转为不悦。
门是开着的。冰川泠静静地提醒他。
那并不代表你就能大摇大摆地闯进我的房里。
冷得足以媲美冰天雪地的语气,冰川泠记得他上回最后对自己和颜悦色是
四个月又十五天前的事,当时两人正和回国休假的双亲共聚他们再度出远门
前的合家晚餐。
他并不是现在才注意到,而是从很久以前,他就晓得冰川隼只有在双亲面前
才努力摆出兄友弟恭的假像。
自从父母因工作的关系远赴海外,将还在受教育的两兄弟单独留在日本后,
冰川隼的态度虽然不是翻脸不认人,却明显将他当作透明人一般,对他视而不
见到几乎不闻不问的地步。
那并非是见了面不打招呼这种耍脾气的冷淡,而是在感觉上彻底无视他存在
的漠然。
即使他不曾深入探究,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受他排斥。
冰川隼或许容忍自己无论如何都坚持时时刻刻跟在他身旁的举动,也忍受自
己执拗强烈的凝视,却也毫不掩饰的漠视自己的存在。
那是种无法以言语形容,却能深刻感受到的冷酷。
若非他强迫自己习惯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心底也再清楚不过他这份冷漠是
其来有自,他早已被他刺得伤痕累累。
没错,他甚至比一头雾水的当事人冰川隼更了解他心中那份对自己产生的莫
名恐惧和退却是怎幺回事。
你打算上哪儿去呢?
冰川泠直接、犀利彷佛质问的口吻,听得冰川隼忍不住激动起来,不想为了
小事跟他翻脸而影响自己将出远门的高昂心情,只是身侧用力握紧双拳的动作
似乎对控制情绪完全派不上用场。
额角不知是因为被激怒或是感到不满而频频抽动着,冰川隼还不至于宽宏大
量到把两天前的不愉快当作没发生过,尤其当始作俑者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面
孔逼问他的行动时。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低下头继续手边整理行李的动作,没去理会泠那
看似挑衅的目光。
他很清楚,当泠露出这种眼神时向来是不可理喻的,要是被他牵着鼻子走起
了争端,只不过是平白浪费精力而已。
然而,他不予理睬的模样立即引起冰川泠强烈的不满。
哥哥!
冰川泠快如闪电的速度让冰川隼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正将轻羽看夹克塞
入行李箱的那只手腕蓦地被攫住。
放手。不愠不火的平静声调连冰川隼自己听了都暗自吓一跳,你没看
到我在忙吗?
情绪显然濒临崩溃,所以他很讶异自己的语气竟能平稳得彷佛什幺事都没发
生。
你要去哪里?
这话问得又快又急,让人很难将之和平时的冰川泠联想在一起。
一向给人温和沉稳印象,要不是亲眼目睹,恐怕没几个人相儯?k挛冉〉谋?br/>
川泠也会有失控的一面。
被紧紧扣住的手腕反射性地挣扎着,但他怎幺也摆脱不掉那像是磁铁般重重
吸附其上的大手。
可恶!
冰川隼只好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正视那抓得自己腕骨发痛的弟弟,不过他的脸
色并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泠那股异于寻常的狂乱气势,那种不该在他身上发现的强
棋,冰川隼不由自主地朝后方退了一步,却分不清楚自己的举动是出自于反射
性的动作,还是那几乎闷窒自己的强势。
我是要去岚月他家在瑞典的别墅玩个几天而已。
他原本就不打算瞒他,也不觉得这事有何不可告知他之处。
要是让冰川隼来解释,他会说自己之所以有这种过度反应,全是肇因于泠那
来得毫无道理的质问态度。
若不是前天他就着有那艳儿的事对他穷追猛问不说,还自作主张发表些擅作
主张的狂言,其中甚至涉及他个人的隐私及自由;这两天来他不会忽视他到这
幺彻底的地步,也不至于在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行程时蓄意惹恼他。
或许的确有那幺一刻不想告知的念头曾掠过他的恼海,但无论怎幺说,两人
身为一家人的事实不管发生什幺事都不可能改变;即使有着再怎幺样的不满,
出门前的报备仍是不可避免的。
瑞典?闻言冰川泠诧异地张大了双眸。
没错!这样你可以放手了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整理好。
手腕用力一扯,这回竟轻易甩开那如同铁钳般牢不可破的束缚,冰川隼不由
得惊讶地抬眼看着反应有些过度的弟弟。
哥哥,你居然瞒着我?
冰川泠当然晓得自己和冰川隼之间的失和,可是他仍确信自己是这世上最能
掌握他一举一动的人。
怎幺会
眼前紊乱的状况很明白地告知他一件事:今天他若是一个粗心大意让冲岚月
有机可乘,那幺事情肯定又会重蹈以前的覆辙。
差那幺一点,他这次又要抱憾终生了。
不准备让这种懊悔的未来有出现的机会,他晓得采取行动的时机已成熟。
谁瞒着你?我只是还没说而已。一半是心虚、一半是不耐,冰川隼回答
的语气没了之前坚定。
何时出发?冰川泠突然问道。
什幺?
什幺时候的飞机?
冰川隼实在弄不懂近来的泠在想什幺,那瞬间千变万化的情绪让他想跟也跟
不上。
明天晚上。
那还来得及。
哥哥。冰川泠没有一丝摇动的平静口吻,在那缓和镜面的平坦下,藏着
他人看不出的重大决心。在你跟冲岚月到瑞典去度假前,先陪我到轻井泽的
别墅去休一天假可以吧?
也许仍然早了一点,但眼前的情况迫切,逼使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干嘛突然提起这个?
这一点都不突然,哥哥,我们已经好久没去度假了。
如果说度假的定义是离开平日居住的住所,到另一个提供休闲的居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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