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铁血

铁血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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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顺狐笑着问:“好喝吗?”

    祥子答不出话,手指着酒葫芦,眼泪给辣了出来,好一会才止住。来顺笑,说:“得这样喝。”

    接过酒葫芦,美美地抿了一口,又把酒葫芦递给祥子。

    有了初次的经验,又有来顺做示范,祥子不再大口品用,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初时还觉着辣,到后便没了感觉,喝得肚肠发热,有汗从头顶落下来。祥子解开衣襟,露出浑身的肌肉,身体已红成冬天的冻萝卜。酒壮了他的胆,也鼓动着他浑身不肯安生,朦胧的意识里,思想里竟有了刚才劫过的女人身影,似真亦幻,又似乎是一张狐狸的脸,说不太清楚。一只蚂蚁咬着大虫从他身边爬过,那虫比蚂蚁竟大出一倍,而蚂蚁举得并不吃力,只是走走停停,盲目得似是没了方向。虽然只是几口酒,祥子竟喝得醉意深沉,拿一根草棍去碰,那蚂蚁受了惊吓,放下虫子飞逃,逃出不远又返回来,重新用头去碰,却不再轻易去举。祥子看得好笑,又用草棍去捅,蚂蚁又跑,又捅,又跑,如是二三,他再耐不住,竟丢下草棍将蚂蚁捏在手里,一把捏去肚子,放在嘴里大嚼,回头看来顺,正仰头望天,像是在想心事,不曾注意他,祥子就困了,脑子里有无数的小虫嗡叫成一个蛋,便沉下脑袋,却又睡不着,身下某个物什没来由地强壮,怕来顺看出来,只好用力夹紧双腿,又用手去按,麻痒得更忍不住,便转过身去,偷偷地背着来顺放手动作,直到将那股汤水挤出,便觉身子是真的困乏,慢慢地,睡意更浓,在这个山林里有些晕头晕脑了。

    祥子清醒过来时,日头西斜,看看来顺,还在身边,祥子说:“坏了,咱得去见玉娴姐,她不会走了吧。”

    两人直接奔满库家,屋里坐着不少人,院外也是,都是来看玉娴的,人们像看西洋景,试图从玉娴的嘴里探出些口风来。玉娴什么都晓得,她格格地笑着,像回到了闺女时代,满库家不大的院落,给她的笑声充溢着,鼓涨得满满的,有那么一两声,传进了老刘头的耳朵里。

    虎口夺枪 九(2)

    老刘头也听说玉娴回来了,他没有来看,他只是站在自家的院子里,脸色阴沉着,一言不语。刘老太太扯他进屋,说三月的天,外头的寒气毕竟重,在外面待久了别再感冒,老刘头不回,他把女人的手推开了,冲天说了一句:“贱货。”

    刘老太太不知他在骂自己还是骂别人,堵气回到屋里。

    玉娴的笑声随着祥子和来顺的到来戛然而止。春日里的黄昏,缓慢而涩滞,满屋满院子的人都感觉到了,颤悠悠、发黄的太阳正准备躲到山后边去,祥子怯生生地叫:“姐。”

    玉娴回过头,刚刚笑过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她说:“你杀了你姐夫?”

    祥子小声说:“我没有。”

    玉娴猛地转过身,声音尖厉:“你以为我是聋子还是哑巴,别人都说是你,还有来顺。”

    满怀热情来看姐的祥子给这一声叫惊得僵直地立在那儿,来顺也一样,不会动了。

    祥子的酒劲还没过,他突然仰天大笑,眼睛流出了泪,说:“是我黑了心,我是凶手哩,我把你的人杀了,姐,你杀了我吧。”身子摇摇欲坠,给来顺扶住了。玉娴没说话,她在众人毫无精神准备的情况下,拔出了手枪,放在桌子上。玉娴缓缓地坐下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那是家中唯一的一把藤椅,她把枪又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枪很重,她知道,里面的子弹压得很满,她得到枪时,子弹就一直压着的。

    满库紧张地叫:“闺女、闺女,你可别犯傻呀。”

    满库家的拿出娘的样子,说:“这孩子,回家就耍小孩的脾气,看把你祥子兄弟都吓着了。”

    她想借说话的工夫,把玉娴的枪拿到一边去,玉娴的手及时按住了她的手,傻乎乎的大扁手已经摸到枪柄,玉娴一掌打在他的胳臂上,发出一声很亮的脆响,大扁哇地一声哭起来,被满库扯到一边去了。

    来顺往前凑了凑,说:“姐,如果杀了我们,你心里就痛快了,你动手吧,我不怪你。”

    玉娴说:“我会替你们偿命的。”她把枪抓在手里,一边上的人本能地向后闪了一下。

    来顺说:“可你会后悔的,我是打了他一枪,但没打中,只是伤在胳膊上,我倒是真盼着自己的枪打得准,一枪击中哩。”

    玉娴的身子轰地震动了一下,她记得四虎的胳臂上是有一处枪伤,那么那一处致命的枪伤真的不是祥子、来顺打的了?玉娴的头有些乱,她抚住脑袋,喃喃自语:“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可我错在哪儿了?”

    她的目光黯淡下去,旋即又复活了,她说:“我真的希望四虎是自己跌落马下摔死的,那样的话,我的心就轻省了,那是他的命,怪得了谁呢?”

    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悲伤的意味,悲绪如风,轻轻颤颤。

    不知何时,老态龙钟的邵花氏拄着拐杖出现在屋里,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何时进来的,年岁大了,她的两眼有些昏花,是摸摸索索地过来的,但她的耳朵一点也不聋,玉娴跟祥子、来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邵花氏伸出颤抖的手叫:“闺女,闺女。”

    玉娴赶紧收回枪,把她扶住了。

    邵花氏握着玉娴的手,来回摸索,又伸手去摸玉娴的脸,抚摸了好久,说:“闺女,你比以前胖了。”

    玉娴轻叫了一声:“大娘。”

    邵花氏把摸玉娴脸的手拿下来,又在玉娴的手臂上摸了摸,说:“闺女,于四虎是怎么死的,你别问他们了,他们小,什么也不知道,我知道,我这么大岁数,什么都看见了。”

    众人都愣住了,大眼瞪着小眼,互相对望着,屏住了呼吸,听老太婆说话。邵花氏长喘了一口气,说:“不是他们俩,真的不是,是阎王爷叫他去的,他能不去么?你可别怪你这两个弟弟。”又说:“闺女,我的好闺女,大娘知道你心里憋屈哩。”就将玉娴的头抱在胸脯上:“你伯当年比四虎岁数还小,就把我一个人孤单单地扔下了,这些年哪,唉,这些年,我总也找不着他,现在好了,他就要带我走了……”

    玉娴感觉到了浑身的战栗,她闭上眼睛,那双美丽的、暴露着伤感、发狂和充满复仇欲望的眼睛,静静地躺在邵花氏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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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口夺枪 十

    连续几天,不停地有兵从桃花山经过,听说是要打大仗的,日本兵把锦州占领了,战火正往朝阳一带烧,不甘受辱的义勇军、驻地守军和各路胡子调兵潜将,做出了迎战的准备,当然,从日本兵裤裆里露出来的伪军、汉奸们也都忙活起来,那些兵每个人肩上手上都提着枪,那枪特别好看,让祥子眼馋不已。这一日,来顺去镇上喝酒,酒气熏熏地到桃花山上来找祥子,祥子正躺在山洞里,见来顺气色不好,就问:“有酒喝还生气?谁把你惹成这样。”

    来顺说:“真是气人,我在镇上喝酒,日本人是凶,随便打人哩,二妞说他们还常杀人,想杀谁就杀谁哩。”

    祥子说:“这不是胡子么,什么事都干。”

    来顺说:“可不,看来周翻译说得没错哩。”

    祥子说:“也别说胡子强盗,现在当兵的不也是一样,官匪一家么。”

    来顺说:“你不提这事我倒忘了,二妞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汤玉麟大帅现在正在朝阳公干,他的五夫人也要来朝阳看他,打从咱们这儿过。”

    祥子说:“汤玉麟是谁,是个胡子头吗?”

    来顺说:“不是,是给兵当官的哩”。

    祥子说:“那给兵当官的,不是比胡子还凶哩么。”

    来顺说:“嗯哪,当兵的才有枪哩,有了枪就谁也不怕,什么坏事都敢干。”

    祥子说:“是有枪哩,来顺你不知道,我在这山上,常看到山脚下有兵经过,那些枪真馋人。”

    来顺说:“还是咱姐能,一个女人家,竟能劫出一把枪来。”

    一只喜鹊落在树杈上,吱吱喳喳地叫,祥子呆呆愣愣地痴声说:“要你劫兵,你敢吗?”

    来顺瞪大眼睛,说:“带兵的也敢劫,是要赔上命的。”

    祥子说:“是吗?可是,咱如果跟他们要一支枪,你说他们会给吗?”

    来顺说:“怎么会,他们舍不得哩。”

    祥子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定会给的。”

    虎口夺枪 十一(1)

    五月的邵家沟,太阳十分明亮,山道上凉风悠悠,有顽皮的麻雀“喳喳”欢叫,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祥子和来顺肩背粪筐走在山路上,这是从桃花山麓延伸过来的路段,蜿蜒曲折,起伏不平,是一处较偏僻的路段,山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有松树、山榆,还有槐树。山风吹来,呜呜作响。

    祥子和来顺已在这里转悠了好几天,每天都是拾粪农人的打扮,头缠白布,腰系草绳,窥视着山路前方,衣服底下,藏着两把斧子和木头手枪,那木头枪祥子用红布给包上了,不细看,倒也像是真的。

    “祥子哥,今天又是白等吧?”来顺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的,今天不管是谁来,咱也要劫的。”祥子壮着胆子答。

    来顺又问:“你怕吗?”

    祥子没答,眼睛望着天际出神。兵经过了一队又一队,他们肩上的枪实在馋人眼,锃明瓦亮的,可他们实在没有勇气要,更不用说劫了。两人正说话,果见有一队兵过来,四五十人的样子,脚步匆匆,像是在追赶兔子的猎人,队形走得不齐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堆走,若不是都还精神,没有带伤挂彩的,真像是给人打散了烟的队伍。祥子捅捅来顺,紧张地说:“咱截。”兵走得越来越近,两人闪在路边,前边的已经过去,后边剩下不多的几个人,祥子一把扯住最后一名当兵的,那是个小个子,长得又瘦小,祥子的力道用得猛些,小个子兵又走得快了些,这一把将小个子兵扯个趔趄,“干啥的?”

    小个子兵嗷地喊了一声,祥子急忙说:“老总,老总,我们是有正经事哩。”

    小个子兵打量他一眼,说:“有什么正经事,别耽误爷赶路。”

    祥子说:“老总,能不能把你不用的枪给我一支。”

    “啥!”小个子兵又是嗷地喊了一嗓子,从肩上把枪顺下来,对正祥子,前头的几个兵也跑回来,小个子兵骂:“他娘的,我看你是找死。”

    拉着枪栓做出要打的样子,来顺急扯祥子,却哪里走得了,早给兵们围住了,有当官的过来,问明情况,又认真看看祥子,叫:“不过是两个孩伢子,别耽误事,快走,快走。”

    小个子兵回身踏了祥子两脚,返身追上队伍,奔命似地走了。

    看看天色,已是正午,来顺看着有些瘸的祥子,问:“咱还截么?”

    祥子边揉屁股边说:“截,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两人就又等,来顺把一些石头搬过来,摆在路中间,寻思着既然要截,有了石头,是可以挡一下兵们的脚步的。果然又有一队兵过来,有步行的,有坐轿的,不过十来个人,四个带枪的,四个抬轿的,像是大户人家的贵夫人,祥子小声跟来顺说:“这回人少哩,还带着轿子,说不定是娶亲的哩。”

    来顺说:“再试试?”

    祥子说:“试试,你看打头的那两个拿枪的,长的倒是干净,却不壮实哩,咱硬气点,说不定就给唬住。”

    两人闪在路边,放眼看着他们,打头的兵抹了一把汗,胳膊摆动得比步子迈得还大,而步子又像要追过胳膊,也在用力地迈着,祥子想笑,心说这个人是走不惯山路的,这般急急匆匆,不留余力,还不是走不了多久,就累得不中了?祥子的脸上带出一股似是观赏似是戏谑的笑意,若是和这么个人一块走,冷不丁打个绊子,看他摔倒的模样肯定是十分可笑的。可是这样一个连路都走不正当的人,匆匆忙忙的;赶赴前方去送死;无论为谁卖命;都会让人感到悲哀的,看他的模样,想必连自己怎么死都想不清楚哩。

    来顺捅捅祥子,低声说:“动手吗?”

    祥子轻轻点点头,手心里却捏出了汗,心脏就要跳到嗓子眼上,腿也不住轻轻地颤,看看坐轿的已走到近前,给来顺丢个眼色,二人同时将粪筐甩开,跳到路中间,祥子从腰间拔出木头手枪,将枪口指正抬轿人和轿里人,来顺则手一直捂在腰上,那是一把斧头,但支翘在外,看着也像是一把枪。打蛇先打头,他们是思谋好的,坐轿人定是当兵的头,和先前那样乱截,会不中哩。

    “站住。”来顺扯破嗓子高喊。

    抬轿的身子一抖,轿杆险些从肩上滑下来;两个护卫急忙把枪顺过来,再看只有两个人;当兵的心里稍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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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祥子懵懵懂懂,将指向轿子的枪抖了抖,学着胡子的模样,叫:“是谁?报个响万出来。”

    当兵的没理会,其中的一个兵把手中的枪扬起,就要往上扑,祥子骇然,拿着木头枪乱指,有心要跑,又迈不动脚窝,正慌乱间,不知谁的枪走了火,“砰”地一声响,要扑过来的兵登时立住脚,人群起了一股小小的骚动,祥子、来顺骇得抖抖而立,背对着背,抖做一团,不知如何做处。红色的轿帘却缓缓拉开了,露出一张新月般的脸,弯眉细目,唇红齿白,祥子不由得发呆,忘记了害怕,只顾呆看女人,为女人的美艳迷糊住,眨眨眼睛,还以为女人又是狐变的,有一种特殊的好看。女人的美目把祥子、来顺打量了又打量,又看看四周持枪围上来的兵,朱唇婉转,说:“汤五帅。”

    虎口夺枪 十一(2)

    来顺小声叫:“祥子哥……”

    祥子没听见,只顾看女人,听女人说话,他不晓得汤五帅是谁,却疑心女人便是带兵的汤五帅,只是她哪里像胡子,分明不是俗人,是仙女下凡哩,便壮了胆子,放缓了声音说:“原来是汤五帅,我,我不是故意要劫你哩,我只是想借两把枪用用,带子弹的哩,我,我想找胡子给我女人秀娟报仇哩。”

    女人往祥子手上瞅了瞅,又瞅了瞅,甜美地笑了,说:“我当是要啥,原来只是要两把枪,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的事呢,只要说一句不就得了。”

    摆手叫手下人上前,将两把手枪递过来,祥子麻溜接了,把木头手枪别进腰里,又递给来顺一把,两人拿真枪指着兵们。女人又“嗤”地笑了,“兄弟,这枪里压着子弹哩,摆弄这枪别走了火。”又转头向祥子,说:“看样子,兄弟也是个英雄了,为自己的女人,连命都肯舍,是个重义气的汉子哩,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日后遇着了,也好能叫出来。”

    祥子望着美艳的女人,越发呆痴,说:“我叫祥子,要枪真的是杀胡子哩。”

    话说得不清不楚,但女人听清了,女人就又冲着他婉尔一笑,虎视眈眈地盯着祥子、来顺的兵们摆摆手,让开一条路,合上轿帘,带着一行人缓缓上路了。

    虎口夺枪 十二(1)

    仿佛在一夜之间,街上到处贴出告示;捉拿土匪祥子;邵家沟也贴到了,广贤认真看过,不安地摇摇头,邵家沟的风水是破败了,竟出了胡子,他猜着是满屯家的祥子,又不敢肯定,老实的祥子有那般能耐吗?还不是别人报的假号,便背着手,再把邵家沟的山脉水势看了一遍,用脚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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