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那一瞬间彷佛一切摇摇欲坠的理性、濒临疯狂的情感、痛楚的渴求全部都崩溃了,发出了毁灭的声音。吴邪松了手,分不出想要抱住张起灵还是想要狠狠地掐上他的颈脖,却被反推上墙面,手脚都被制住,整个人被卡在张起灵与墙之间,气息交换,眼神对视,张起灵的眸色变成比黑更深沉的墨色,却又隐约地闪动着亮光。吴邪瞪他,恨恨地瞪他,眼眶刺痛到成了血红,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猛然仰头,对着张起灵就吻了上去。
张起灵退了一步,或许是被吴邪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因而松开了箝制,他没有推开吴邪,只是在吻之间哑着声音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吴邪闭紧了双眼,没有余力去遮掩自己的荒谬透顶,丑态毕露。
——他走进你的心里,连声招呼也没打,望你一眼如自在地放了把火。他说:「如果十年后,你还记得我……」,你真傻,你说:「如果你需要一个人陪你走到最后,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不会拒绝你的。」你什么都不会拒绝他,唯一会抗拒的,就是他叫你走,但是他说:「吴邪,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回去。」那瞬间你觉得有什么空空的。
于是吴邪终于明白,人的心不过是座城,而在他的命中,有了一个名为张起灵的男人进来烧杀掳掠,那小小的城转眼就荒芜了。
荒凉的寂寞像心脏一样跳动,空城之中长满了衰败的草迎着风哭吼,有着什么痛楚的咬在心口。吴邪抖着唇,紧紧地抵住张起灵的唇瓣,从没接过吻因此举止失措。张起灵没有回应没有推拒,任吴邪猛然施力,扯住他的领子将他反推上墙面。
然后吴邪摸索地蹲下身,手颤抖地来到张起灵的腰裤之间。
是谁扯开了张起灵的皮带,吴邪不想知道。是谁扯开了皮带与裤头,气息沉沉,隔着衣服笨拙地抚触张起灵的性器,然后以指尖掏出磨擦。磨擦它,亲吻它,舔舐它,取悦它,假想交欢的步骤将之纳入口腔,紧紧地包覆。
张起灵一声也不吭。若非指掌之下还有着体温,吴邪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最为荒谬的春梦——他正一个人、单方面地与张起灵作【这个必须大河蟹】爱。
一片无声之中只有唾液吞咽的声音与张起灵逐渐明显的呼吸,吴邪想张起灵不会接吻,也不会爱人,包含自己。没有欲望没有渴求,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无所有,更加一无所求。
张起灵总是说着:「吴邪,你没有忘记。」所以这就是他要的?以吴邪的记忆来作为张起灵存在的一个证明?那张起灵又未免宽容得太可笑了——张起灵,你怎么可以说我忘记你没有关系,你怎么可以。
太多的念头混杂在一起,于是竟分辨不出是痛苦。口中腥苦的味道向喉头扩散,吴邪猛然呛咳了起来,却仍然含着张起灵的性器没有放开,而张起灵伸手捏住他的下颚,强迫吴邪松口,把他拉起。吴邪张开眼,与之对视,只看见那双古黑色眸中一片的平静无波,淡然如水,没能捕捉那潭深泉之下隐隐燃烧的火焰,构成了无光的绚丽。吴邪没看见。
然后张起灵侧过头,竟是吻了上来。
吴邪感到思考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瞪着眼,在模糊的视线之中看见张起灵低垂的浏海,张起灵也看着他,眸中是幽暗细碎的光芒。他吻得既煽情又黏腻,以舌尖轻轻地描着吴邪的唇纹,然后滑进吴邪的口中,手也放到吴邪的腰上,把他整个人带向自己。吴邪猛然心头火起,狠狠地咬了下张起灵的唇,登时被推落床面。
张起灵把他推到床上,整个人也压了上来,跨坐于吴邪身上,单手拉开自己的连帽衫,反手把工字背心甩在床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吴邪,墨色的纹身如燃烧的火焰蔓延在胸膛,吴邪几乎为之感到焚烧似的疼痛,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张起灵身上的刺青,而张起灵眸中一暗,俯身压住吴邪,狠狠地接吻。
衣服被拉扯甩落,爱抚更近似于肢体暴力地接触,吴邪用力扯住张起灵的头发,毫无章法地吻上,唇舌接触间啜了血腥,真切地让双方都感觉到痛楚,张起灵的额际有着浅浅的瘀痕,而吴邪的胸口被咬出了好几块血色的斑点。
张起灵进入他的身体的时候,吴邪整个人就被撕裂了。就象是张起灵进入吴邪的生命的时候,吴邪整个人就被撕裂了。吴邪咬着牙,却忍不住眼泪崩落,而张起灵落在他脸上的吻变得温柔,细细碎碎,辗转吮吻,将泪痕抹开,漫成心上的伤口:很久以前,是谁说了,总有一天,你们两个人会害死对方。
许许多多的念头在脑海中咆啸,他们明明还有这么多问题没有谈清楚,但吴邪却觉得自己不想说话,他想张起灵也是一样,不想说话,最好不要说话,只要以肢体相互拥抱,将对方纳入躯体的一个部份,再也分拆不开,将脑海交予欲望,一切的问题就足以迎刃而解。又或者张起灵的呼吸、胸膛下心脏的跳动、炽热的性器就成了语言承载的平台,当他进入吴邪的时候,所有的话语就清清楚楚地被明白了。
吴邪闭紧了双眼,痛到笑了出来,他说,张起灵,我告诉你、我究竟为了什么,小爷我现在明白了。
「——我为了什么,我为我自己。张起灵,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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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我……
话语声落下漫成水波,吴邪听见水声,然后是鸟鸣声。他张开眼,眼前是明亮的日光,隔着窗映入室内,日头正亮,炎炎夏日的蝉唱正在叫嚷,吴邪迟疑了一下,察觉记忆些微的断裂,但脑海没有过多的思考,又似乎是无法思考,只能循着埋在脑海里的潜意识,直觉地动作。
他爬起身,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身上穿着简便的衣裤,样式比较古早,胸前一排对扣,脚上踩着柔软的绵布鞋,他方才正合衣躺在炕上,竟连鞋也没有脱。架在窗边的鸟笼里有着黄色的鸟儿,圆圆的一球,见他醒了便是啾啾几声,吴邪一笑,径自从桌上拿了点鸟食,撒进笼里,然后出了房门。
他站在庭中,伸了个懒腰,对门「啊」地一声开了,走出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一瞬间觉得画面好像曾经重叠,吴邪没开口,而对面的男子笑了,对他说,「休息得好么?」
吴邪点了点头,男子朝他走来,吴邪这才发现,两人不只长得极像,就连身高都相仿,而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又道,「差不多该去准备仪式了,走吧。」他顿了顿,补了句,「族长这人比较阴沉,你自己小心,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哥你不要担心了,我自省得。」吴邪笑着点点头,而男子叹了口气,眼眉中忧色未散,「我没担心,我只是……你若不想当这族长,我现在就去跟族长求情,拚着我一条命,让他再去选别人也就是了,我……」
「没事的,哥,这一切都是命数中早就决定好的事。」吴邪见他难过的模样,轻声安慰道,「历代张家,总该有个人为了长生去扛这场劫,我若不去,这辈又有谁还有麒麟血?」
「我只是不能明白,明明我俩是亲兄弟,为什么……」男子低声道,怔怔地看着吴邪,然后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转为苦笑,「再说什么也都迟了,你也不好受,我们走吧。」
他们一连穿过好几个院落,路上人影渐多,穿着打扮都相差不远,纷纷都向吴邪行礼,吴邪有几分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过了不久,两人就来到了供奉着牌位的主厅,右偏房中的婢女与长工把吴邪引入,先为他沐浴盥洗,而男子则鞠了个躬,反手关上门,退了出去。
吴邪换上一套纯白色的襦裤与外褂,腰带上满是银色的绣线,密密麻麻组成了繁复的蟠螭纹,定眼一看,却又象是无数小鬼被绣在着银线中,张牙舞爪,准备脱出。左边的袖子没有套入,于是从左肩到腰处的大片肌肉全部露了出来。他整了整衣服,确定全身上下没有任何缺失,才推门又走回主厅。
主厅里已满是成年的男子,人人都屏着气,望着他,女子站在屋外守候,而吴邪笔直地走向神祖牌前,跪下。
然后他见到了张起灵。
张起灵穿着与他完全相同的服饰,但颜色是墨般的黑,左肩一样外露着,走到他的身前,把他扶起。吴邪想叫他的名字,想叫他「小哥」,但开口出来,却是别的称呼,「族长。」
张起灵淡淡地点了点头,「跟我来。」转身又进了左边的内室,吴邪也只能跟上。
室内燃烧着蜜一样的薰香,吴邪皱了皱鼻子。张起灵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注意到他的表情,又开口道,「止痛。」于是吴邪便不问了,看着张起灵抓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工具,笔尖停在他的左胸上。
「忍一下。」
碗中盛的是如墨一般的药水,落上他的身躯,引起火烧般的疼,转眼却又隐没入肌肤,瞬息消失不见。吴邪知道,张起灵此刻在他身上游走的笔锋会画成一只踏火的麒麟,黑色的火焰象征着麒麟血的继承,一旦发挥麒麟血的功能,黑色的麒麟就会咆哮着浮现,为他的主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强悍与智慧。
特制的刺青药水不但使得刺青的过程变得更加地疼痛,且气味中就带有毒性,两人在长期的家族训练下早已不畏惧普通的毒素,但吴邪仍然觉得头晕燥热,过了片刻,张起灵身上的刺青也开始浮现,吴邪知道这是他的身体正试图将毒素排出。
画在肌肉上的药水灼然起一阵黑烟,走墨为兽,麒麟为龙,步伐飞扬张狂,几乎蔓过了半身。吴邪觉得眼前变得更加模糊,只能紧紧咬着牙,而张起灵低声喝道,「撑着点,专心。」
那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几乎感觉微凉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肌肤上,吴邪稍微清醒了些,但眼前仍是一片模糊,强撑着撑完了全程,张起灵收笔之时吴邪几乎要昏厥,而张起灵实时地扶住了他,淡声道,「可以休息一下。」
「对不起,族长,我……」
「没事的。」
张起灵扶着他坐直了身子,然后又道,「这对每一任来说都是一样难受,更何况……」
「更何况我的能力比较弱是吗……」吴邪低笑了声,「族长,你别担心,虽然我能力比较弱,但绝不亏负整个张家的命运,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要胡思乱想。」张起灵看着他,过了半晌才淡淡地道。
他叫他的名字,吴邪很确定,张起灵是叫了他的名字,但说出口的却不是「吴邪」这两个字,张起灵说: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就是张起灵,不要忘记。
而后吴邪便醒了。
他醒在张起灵的怀中,过了几秒中才发现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他怔怔地看着张起灵的脸孔,还未完全回神,几乎想要低头检查自己胸膛是否有着麒麟刺青的痕迹。而张起灵闭着眼,感应到了他轻微的动弹,又将他抱紧。
「青铜门快要开了。」他淡淡地说着,没有张开眼睛,而吴邪看着那张脸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把一切都跟那场梦境混在一起,过了半晌,只能以沙哑的嗓音问道,「……会开多久?」
「一天。」张起灵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再睡一下,等一下送你出去。」
终归还是得被赶出去,不管他付出了什么,不管他对于张起灵这个人抱持着怎么样的念头。于是吴邪闭上了眼睛,心里没有生气也没有绝望,只剩了然。几乎以为自己的爱恨欲求也要被张起灵烧灭成灰,没有半点存留。
——无爱无恨也无嗔,张起灵从来没有考虑过吴邪的想法,从没想过要回头看吴邪一眼。
吴邪,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回去。
吴邪,还好我没害死你……
吴邪恍然地想起张起灵一直以来救过他、那么多次。那双伸来的手掌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命,一双黑金古刀舞开来,恍若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