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绮罗传

绮罗传第14部分阅读

    快的花季少女,便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后院黑洞给吞噬了。

    只是,这年羹尧是胤禛的门人,此次胤祀的手,是不是伸得有些过了?但听胤禛这口气,似乎好像不会反对结这门亲,这算是顺水推舟的将计就计呢,还是无可奈何的隐忍不发?

    “再就是,四哥”胤祥不满的发问“温宪的事儿,你怎么也帮着十四弟说好了呢?”

    “不说怎么办?”胤禛反问“你有更合适的人选?”

    胤祥哑然,但终究不服气的抢白了一句“但也不能就这样答应?”

    “十三弟”胤禛诚恳地呼唤胤祥“温宪已经十八岁了,眼见便是秋围,蒙古人就要来了”

    “若不想温宪嫁到塞外”胤禛沉默了片刻,方继续“这婚事宜早不宜迟。额娘只她一个女儿,且她身子自小便羸弱,实在受不得塞外的风霜啊”

    原来温宪已经十八岁了,他奶奶的,竟还未嫁人,而老娘我,这幅皮囊刚只十七岁,便已做了两年妾室了。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不缺吃不缺喝的,好意思说什么身子羸弱,依我说就是自己金贵自己个儿。这样的人,就该到塞外苦寒之地接受些教育,待过两年后再回来,一准儿的好吃好睡活蹦乱跳。

    终于胤祥走了,我将半醉的胤禛扶到床上躺下后,方将荷包递了过去“贝勒爷,奴婢的这个蝴蝶荷包绣好了”。

    胤禛瞥了一眼便随手塞于枕下复来抱我“绮罗,眼见就八月节了,可你这端午节的荷包才整了一半。你自己可有些惭愧?”

    “是,奴婢惶恐”

    “言不由衷”胤禛捏我鼻子“明儿去了围场,你这八月节的礼怕是要拖到冬节了?”

    “是”我随口答应,转觉不对,赶紧改口“不是,啊,什么?围场”

    “什么围场,当然是木兰秋围”胤禛敲我脑袋“又装!”

    “哪次十三弟过来,你没在旁边竖耳朵?”

    “是,是,奴婢错了”我抱着头求饶“奴婢再不敢了,只求贝勒爷别生气”

    “翻来覆去,就这一句,你烦不烦啊”胤禛再敲我一个暴栗。

    “是,是,奴婢这就改,还求贝勒爷别生气”

    求他别生气,谁知胤禛的火越加大了,不出声的抓过床边驱蚊的拂尘,握着木柄对我抽来“装,爷让你装”

    “啊”我惊惧的蒙住眼,尖叫也在木柄碰触我身体瞬间被疼痛闷盖了事。

    “绮罗”胤禛搂住我的肩膀,查看我的腰背,每一次的触摸都让我发抖。

    “高无庸”胤禛唤人“拿跌打膏来”

    烤熔一块膏药,趁热贴到伤处,我终于能坐了。

    “绮罗”胤禛扶我躺下后叹了口气“好好睡一觉,明儿若还疼的厉害,便请太医过来瞧瞧”

    “腰怎么样了?”胤禛斜倚床头问我“还疼吗?”

    疼,哎,一夜没敢翻身,腰已僵得没知觉了。“哎哟”瞧见胤禛探过来的手掌,我下意识的躲闪,不想牵到痛处,忍不住叫出了声。

    “还没碰到呢,就发虚”胤禛不满的嘟囔“躺好了,别动,爷还能害你不成?”

    这不就是你害的,我愤恨的咬紧牙关,合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闪避。可是,当胤禛手指触到我肌肤时,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幸好,这次胤禛没再发火。

    换好一张膏药,胤禛方与我叹气“绮罗,下次说话机灵些,别净与爷添气”

    恶人先告状,我捂着腰腹诽,说来说去,都是老娘的错儿。一想到近一个月来自己如此小心的陪吃陪睡,画肖像,做荷包,编曲子,弹琵琶,却还要遭此毒手,心里的委屈立时便哗哗的从眼里流淌了出来。

    “又哭”胤禛烦躁的喝斥我“一大早的,也不嫌晦气”

    “快别哭了,再哭”胤禛起身下地“高无庸,衣裳”

    胤禛一走,春花立扶住了我“主子,伤哪儿了,要不要紧?”

    “要紧”我抓住春花的手寻求安慰“痛死我了,春花,我的腰断了”

    “主子,您别动,我给您瞧瞧”

    正说着,不想秦锁儿忽然进来“主子,车备好了,您该出门了”

    “出什么门?”春花没好气地责问“没瞧见主子躺着不能动吗?”

    “是去围场”秦锁儿耐心地与春花解说“高爷知道主子不舒服,所以特特的嘱咐奴才,与马车里铺了厚毡和软垫”

    围场?听了秦锁儿的一番话,我方省起昨日这桩倒霉事的起因。

    挺不直腰,穿不得花盆底,顺带免了旗头正装,我扶着春花挣力行到二门,却无论如何也踩不上板凳站不上车。

    “绮主子”高福与我打了一个千儿“这天儿好早晚的了,咱们得赶着些。所以,奴才得罪了”

    “秦栓儿,秦锁儿”高福吩咐“别再愣着了,赶紧着,搭你主子一把”

    说是搭,实际上是架,未及反应,我已躺到了车厢里,春花也随即进了车厢。

    天热,车颠,腰痛,我死猪般趴在靠垫上听天由命。春花高深莫测的摇着蒲扇问我“怎么又打了?”

    “不知道”我摇头“若知道缘由,我也就避过去了”

    “哎,总之是我倒霉,他将外面的不顺心,都撒我身上来了”

    “嗯”春花点头,换了一个问题“你不会骑马,来围场干嘛?”

    “不知道”我捂着头,竭力思索昨夜四阎王与胤祥都说了些什么。

    婚事,全他妈别人的婚事儿,哎,别人的喜事儿,偏是老娘我的悲剧。

    “春花”良久我抬头唤春花“你把我针线篮子拿来,赶八月节前我还得做三个荷包”

    车不同于船,一颠一颠的,根本没法下针,说不得,只能晚睡早起赶着些。夜里捏着针线刺荷花,胤禛进来瞧见,明知故问“怎么还不睡?”

    我赔笑“贝勒爷吉祥,奴婢伺候贝勒爷”

    “绮罗,来”胤禛拿过我的活计搁到桌上,打横抱我上床“爷瞧瞧你的腰如何了?”

    按压检查,我痛出了眼泪,胤禛见了,不过递我块帕子,手上的力道丝毫未减,当夜的欲求也依旧无度。

    睡过了头便顾不上针线,慌慌张张的爬上马车继续赶路。收拾早饭食盒的秦栓儿递进来一个拿棉布垫着的大鹅蛋“春花姐姐,小心烫”。

    话音未落,春花已啊的一声缩回了手。抢在春花发火前,秦栓儿抓紧回话“爷让将这个鹅蛋交给春花姐姐,给主子敷腰用”

    热敷,原始的热敷,虽说很可笑,但是很实用。早午两个鹅蛋,不过几日光景,我的腰便差不多好了。再然后便是月事时捂肚子,效果竟也不错。

    捂着鹅蛋,晃过绮礼的寿辰,这一日终于到了木兰。

    围场

    ()(康熙四十年1701年八月初)

    广袤的乌兰布统草原上如今已立起了一个帐篷行宫,一个黄|色帐篷围起的“内城”和两翼红,白帐篷围起的“外城”。内城住宿宫嫔,外城则是康熙宴饮办公的地方。外城外再围警卫营,一个接一个的帐篷似要连绵到天边。

    立在马车上,眺望这帐篷城市,春花与我赞叹“主子,奴婢只在书上瞧过帐篷联营七百里的字样”

    “瞧这们大的营帐,这要也来一把大火”春花咂嘴“可不就是火烧连营的实景儿?”

    瞥一眼马车前呆若木鸡的两个太监,我赶紧补救“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进了胤禛的营帐,我转悠一圈,枯树,黄草,牛皮帐,牛油灯,挂毯,壁毯,地毯,但凡一个火星,便是一场大祸。一想到我与春花化成两只外焦内嫩的烤鸡,我立发一身冷汗。

    “秦栓儿,秦锁儿”我指挥两个太监干活“赶紧着,找人来,将那两棵树给我砍了”

    “还有,就是这些枯草,也全给我拔了”

    “那个帐篷,最靠河的那个,分给春花,把这里到河边的树也都砍了,草也都拔了”

    正坚壁清野的忙乱之际,胤禛与胤祥踱了进来,我赶紧请安“贝勒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胤禛不言语,只听得胤祥嘲笑“古有杞人忧天,今有绮福晋忧火,哈哈”,再然后便听得胤禛的吩咐“高福,使人弄两口缸来,注上水,将绮罗与春花丢里面泡着去。”

    “啊”我大惊,刚待请罪,忽想起前几日的教训,忙换了口词儿“秦栓儿,秦锁儿,快别砍了。这树上有两窝老鸹子,眼见天便凉了,这要毁了它们的窝儿,可叫它们何处过冬去?”

    “贝勒爷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必不忍这般做派”

    哼,胤禛冷哼一声,方吩咐我“既来了围场,还不赶紧来瞧瞧你的马”

    马?我的头登时又大了。

    “真不会骑马?”胤禛狐疑的望着我。

    我苦笑“也不是一点不会。若有人能牵着马儿不动,我爬上去坐一刻,还是没有问题的”

    “绮礼就没教你?”胤禛还是不信。

    “教过一次”我叹气,摊手给胤禛瞧“当时我还在学刺绣,磨粗了手,捻不得线。后来再没去过”

    真实缘由是我不喜欢长毛的动物,何况当时绮礼的那匹马毛色不好,马鞍也很脏,马夫身上更有一身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纯粹瞧着绮礼的面子,我方勉强自己上去坐了那么坐。

    “绮罗”胤禛的声音让我明白他下定了决心“三天后开围。而在开围前,你得学会骑马射箭”

    根本不可能。只是如今我也明白了,若是一味的顺从也是招打,所以我便硬了头皮诺诺的反抗“回贝勒爷,奴婢是妇人,学这些,怕是学不会”

    “借口”胤禛训斥我“我大清马上得天下,你身为阿哥福晋,不会骑马射箭,成何体统?”

    什么福晋,小妾好不好。拿着小妾月例,当福晋差事,我吃饱撑的。壮着胆子我小心嘀咕“还是皇上圣明,早早儿便瞧出奴婢不堪造就”

    “哐当”桌上的茶杯被胤禛一袖子甩到地上,我警觉的捂上了嘴。胤禛瞪我半晌,冷哼一声背手走了。

    我抚着胸坐下,尚未坐稳,便听到胤禛的声音打帐篷外传来“高福,将她收拾了送马场上来”

    坐车去马场。尚未瞧见马场的大门,我便被气味熏反了胃。

    “哇”我扒着车辕狂吐,忽听到春花的动静,一抬头,便瞧到春花也在吐。

    “主子”春花气喘吁吁的问我“这什么味儿,这般恶心?”

    “哇”我只能以行动做为回答。

    一路洒花般吐进了马场,然后便是在胤禛眼皮底下,我继续哇,哇的吐着清水,而可怜的春花,已吐得无可再吐,所以便只窝在车厢里装死,不出来。

    翻天黑地间,我忽听到富察氏的声音“四爷,绮妹妹可是有身子了?”

    当然不是,但我以为这个借口很正大,很光明,于是我赶紧拉扯高福的衣角“高管家,我要瞧太医。”

    高福忙不迭躲闪,胤禛终于也开了腔“高福,你先送你绮主子回去,召给太医过来瞧瞧”

    终于马车转了向,驶离了马场。我则捂着手帕慢慢倚回了车厢,人言,胤禛很顾忌人言。

    太医来了,瞧了,给我写了张顺气消食的方子。

    “山楂陈皮茶饮?”春花狐疑的捏着方子发问“现今奴婢一思到那味儿,便立是一肚子酸水,这方子还再用山楂,可不是恶心人吗?”

    “他倒不是成心的”我笑嘻嘻的也瞄了瞄方子“依我的想头,这太医心善,想必是不忍心使我太过失望,这才用了山楂。去,你去拿个荷包给他”

    “咱们也别喝什么茶了,你去跟厨房说一声儿,给我弄两根冰糖葫芦好了”

    “冰糖葫芦”春花的眼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漾出笑意“好主子,好主意。只是两根太少了,起码十根才是”

    “四根,顶多四根”我不禁笑骂“馋嘴丫头,这怀孕的事儿,可是你一个大姑娘所能学得的?”

    胤禛回来瞧见糖葫芦,不禁微笑,然后便是搂住我温情“绮罗,想要儿子了?”

    “是”我没心没肺的傻笑“奴婢与李姐姐一样的南巡,只独她有了身孕。奴婢想着,怕是奴婢院子里的风水不好,便仿着典故,于院中立了三棵槐树”

    胤禛高深莫测的只动作不言语,我便也住了口,这厮人精,不信我的话,我便也懒怠了补描。

    “绮罗”临睡的前一刻,胤禛忽然唤我“你若都这般乖巧,该你的,爷自不会亏你”

    该我的?什么是该我的,小妾的那点宠遇,老娘从未放在心上。

    骑射

    ()早上胤禛如常应卯,我对着针线打发法时光。午睡起来,胤禛使高福传我去前帐射箭。

    “绮罗,这个弓只一个劲儿”胤禛将手里的弓递给我“你来试试”

    “还有这个”胤禛将一个白玉扳指套我手上,随即又踢了踢我的腿“腿分开,与肩同宽,前后站好,瞧见前面的靶子没有”胤禛使我瞧前方三十步外的一个人型草垛。

    “来,搭箭,推弓,勾弦,转头”胤禛手把手的指导我射箭“射”

    话音未落,箭,已砰的一声飞了出去,正中草人的中心。

    “明白了”胤禛问我。

    我点点头,依葫芦画瓢的射了一箭,砰,箭弦的轻弹声中,我的箭斜斜的掉到地上。

    练过体型,习过舞蹈,我身体的协调性还算不错,一下子便记住了动作要领,依法射了几箭,除了射程近点,精度差些,再没一丝毛病。

    一旁试弓的胤祥佩服的直点头“没成想绮福晋于这弓箭上也有天分,第一次射箭,便掌握了诀窍”

    “这算什么诀窍”胤禛摇头替我谦虚“花架子罢了。真到了围场,连只兔子也射不中。富察去年射了几头鹿?”

    富察瞟着胤祥小声说“两头”

    “听到没有”胤禛瞪我“空手而回,你就等着丢人”

    丢人?我低着头腹诽,术业有专攻,老娘没这般自作多情。真正怕丢面子的,是你胤禛才是。既然射中兔子便不算丢人,那老娘便整只兔子好了。

    次日待胤禛出了门,我便使秦锁儿将高福请来。

    “高管家”我和颜悦色地将装着银票的荷包塞给他“麻烦你帮我弄只围场里面的野兔来,要活的,最好是年纪大了,跑不太动的那种”

    这个好歹也算是杀生,既然非杀不可,那就找只没两天活头的,嗯,或者说是已经活够本儿的兔子。

    高福眼皮子眨了眨,将荷包还了过来“绮主子,这还没开围,等开围了,奴才一定给您办”

    等开围,黄瓜菜早凉了。不愿与我办事是,我咬牙,不想春花已抢先拖住了高福的手,压低嗓子问他“高总管,你干不干?不干,哼”春花冷笑“我这就回贝勒爷,你调戏我”

    “绮主子”高福的额角立刻见了汗,望着我喊冤“这可是没影的事”

    “也是”我点头认同,随即便侧头问春花“这事儿不成,他若坚持不认,你也没法子是?”

    “主子”春花唱戏般与我跪下“奴婢求主子恩典,将奴婢指与高管家做续弦”

    “绮主子”高福额角的汗噼里啪啦地往下滚“野兔,是,奴才这就找去”

    我点点头,春花便爬将起来,与高福研究细节“找到后,净饿两天,时机到了,再送来”

    “高管家,到时候,若没有野兔”春花拖长了声音“便就准备彩礼,等着娶媳妇”

    下午秦栓儿送进来两套行猎服“主子,这是高管家刚送来的。”

    “人呢?”春花接过衣服顺口询问“他怎么不自己来?”

    “高管家就在帐外候着呢”秦栓儿回说“待您换好衣裳,出了帐,便就能瞧见”。春花了然的挥挥手,秉退了秦栓儿,与我说“主子,这高福不会放您鸽子?”

    嗯,这个确是要防备一下,我点点头“横竖他就在外头,待一会儿见了面咱们再敲打敲打他”

    无可无不可的换上行猎服,领着春花出了帐篷。出乎意料,帐篷外候着的除了高福,还有一群高头大马。

    “主子”秦锁儿牵过来匹枣红马,秦栓儿与我打千,示意我踩着他的背上去。

    我摇头摆手连连后退“不成,不成,这马这么大,还是换匹小些的好了”

    “高福,我听说蒙古出矮脚马,你帮我弄匹老些的过来”

    成年的矮脚马,最大背高也只一米,且性格温顺,很适合我这样不会骑马却又非骑不可的门外汉。

    “什么矮脚马?”胤禛的声音自我背后传来“骑矮脚马进围场,还要老些的,亏你想的出”

    胤禛也在?我赶紧转身行礼“贝勒爷吉祥,十三阿哥吉祥,十三侧福晋吉祥”

    “吉祥”胤禛冷笑着扯起我“你安分些,我便吉祥了”

    不敢再说,我老实的踩上秦栓儿的背,立刻便发现踏错了腿,慌忙下来,准备重新来过。胤禛越觉没脸,吩咐人“给她搬上马石,先将上马下马练熟再说”

    丢下命令,胤禛便与胤祥,富察氏上马走了。

    拍打完身上的灰尘,高福已不见了踪影,秦栓儿秦锁儿则已在我眼前立起了一块上马石

    七十公分的上马石,一米五的马背,中间八十厘米的落差于我也不算什么。我扶着石头一撑,然后缩腿,再慢慢立起来,扶着马鞍一撑,跨坐上去,稍微调整了下坐姿,甚妥。下来也不麻烦,双手抓着马鞍,左脚踩着马镫,右脚跨回来,慢慢踩实上马石,然后再放左脚,最后从石头上双脚跳下,搞定。

    来回练了五次,练熟这套动作,我淡定的跳下石头,招呼春花“春花,你也来试试”便自到一旁歇息。

    “这便是你练了半日的上马?”胤禛皱着眉问我,见我不言语,便恨铁不成钢的吩咐“秦栓儿,上马”

    “喳”秦栓儿答应一声,前一秒还在打千,后一秒便到了马上。

    “瞧清楚了?”胤禛问我。

    我点头,反应过来再摇头,确是未瞧清。

    “四哥”胤祥好言劝慰“皇阿玛知四嫂有孕在身,没来围场。但凡她不在,即便她人得了头名,也服不了众。”

    福晋,围场头名?我无声的叹气,真不愧是将门虎女,想来前些年,她在这围场之上,都与胤禛狰足了脸面。此次,只我一人在此,哎,若想不太难看,便得依赖作弊了。

    胤禛摇了摇头,叹着气儿吩咐我“今儿就这样,明早儿接着练。”吩咐秦锁儿秦栓儿的话却变了腔调“好生伺候你们主子,若再打马上掉下来,你们便自己个儿瞧着办”

    不会,老娘决不会打马上掉下来。望着胤禛的背影,我冷笑,不就是猎只兔子吗,老娘已沉竹在胸,横竖不会丢了你四贝勒的脸面。

    诺敏

    ()(康熙四十年1701年八月十三)

    八月十三开围,天未及亮,胤禛便一身戎装的打马出了门。而我,直待日上三竿,听得哨鹿的“啾啾”声后,方才迎着朝阳,背弓挎箭的坐着秦栓儿牵着的大宛马慢悠悠行进了围场。

    一路行来,果未撞见一人或是一兽。

    “主子,您这个主意好”春花坐在马上与我闲话“等咱们收拾好了兔子,再早早儿的回来,这围场的差事儿,也就敷衍过去了”

    那是,我自得的点了点头,昨儿夜里,高福便将兔子送了过来,如今这兔子,正揣在秦栓儿衣衫里。所以,不管四阎王知不知晓此事儿,都不会再有人多嘴。

    信步寻到片已遭洗劫的林子,我懒怠再走,走出去,不是还得再回来不是,所以便吩咐“秦栓儿,就这儿”

    “喳”秦栓儿答应一声,丢出只半死不活系着绳子的兔子。我立刻张弓搭箭,瞄着兔子放箭。

    箭囊装六支箭,射完一轮,只一支箭碰到了兔子皮,偏连个血点也没留下。哎,不是老娘变态,喜欢蹂躏小动物,而是形势威逼,胤禛人精,所以即便是做假,也得造得周全些才好。

    “秦栓儿,帮我把箭捡回来”我镇定的坐在马上颐指气使。

    秦栓儿提着缰绳,很是为难。还是春花见机,见状便吩咐“秦锁儿,那儿有块石头,你替我把马牵过去,我来给主子拣箭”。

    春花踩着石头爬下了马,将箭捡给我“主子,您慢慢练”。再抬头瞧瞧天“哟,这么大的太阳”拿块帕子顶到头上,春花与我商量“主子,太阳上来了,咱换到那块树荫下再来”

    我擦一把汗,点点头,这行猎服又闷又沉,可千万别给我捂一身痱子才好。

    不停手的练习,忙到晌午,我终于在兔子身上插上了一支箭。

    “主子,成了”春花打树荫下跳将起来跑去捡兔子。

    “嗖”不知打那儿飞出支箭擦着春花的鼻尖,“噗嗤”一声将我的兔子钉在地上,再听到“扑通”一声响,春花坐到了地上。

    “嘻嘻”一个穿红衣服顶着牛角的女孩子骑着马领着随从耀武扬威的打树后转了出来“吉雅,你去将兔子提回来”

    “是”一个绿衣服女孩子答应一声,拍马过来,一个鹞子翻身,马不停蹄的捡走了兔子。

    嗯,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杆子?我坐在马上合计,牛角辫子,蒙古袍子,显见是个蒙古格格,且她的身后,男男女女的,都是弯刀持弓,不下有二十人。对方人多势众,嗯,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我还是放弃兔子好了,大不了回去再折腾高福一次罢了。

    春花打地上爬起来,掸干净身上的土,沉静的踩着石头骑上了马,方对我说“主子,天不早了,咱回去吃午饭”

    见我点头,秦栓儿便拨转了马头往回走。

    “站住”牛头女孩出声唤我“你给我站住”

    你让我站住,我便站住,你谁啊?

    “嗖,叮”迎面树干上多了支箭,箭羽还在簌簌发抖。

    “狗剩儿,快上来”我拉秦栓儿上马“那是个疯子,咱骑马走”

    “狗娃儿”我招呼秦锁儿“你上梅香的马,横竖这疯子不敢射人”。即便射,我和春花也都有了垫背。

    秦栓儿推推委委的不肯与我垫背,拉扯中牛头女赶了过来,嘲笑我“你只知道逃吗?”

    我瞧瞧春花,示意拌嘴你来。春花撇撇嘴,表示不屑,抬头时却换了张笑脸“格格误会了,我家主子是担心误了午饭,着急赶回去”

    “原来是个饭桶,难怪忙活了一晌午,没射死一只兔子”牛头女引着左右咯咯咯,咯咯咯的笑了一阵,好容易止住笑,按着肚子问我“你来围场这半日,却空手而回。你要如何与你家爷交待?”

    警觉地与春花交换了一下眼神,我接过了话头“格格说的是。只是天意如此,我也只得顺天应命不是”

    “你倒想得开”牛头女眼珠转了两转,忽而换了笑模样“你既这么想,不如将你的马送我如何?”

    我眨眨眼睛,思起月前的巴掌,立刻拒绝“不行。”

    “不行?”牛头女翻了脸,一脸气恼地竖起马鞭指着我“你压根不会骑马,白占着这大宛名驹,可是暴殄天物?”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宛马?我低头打量身下的马,高腰长腿,确是较牛头女的坐骑出挑儿,再就是这一身红毛,犹似打了发蜡一般,根根锃亮,于阳光中闪着七彩光辉。蓦然忆起一起典故,我掏出帕子在马背上很蹭了两下,只蹭下几根红色的马毛。他奶奶的,折腾这半日,这马竟跟没事人似的,没见一滴汗。

    “暴便暴”我随手丢了帕子“这是我的马,怎么使,都是我的事儿,不是吗?”一会儿,我合计,我得生个法子,使秦栓儿将这马折腾出汗来才好。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牛头女的脸气得比她身上的衣服还红,我无语的抬头望天,到底谁不可理喻,抢了我的兔子不算,还盘算我的马。若是一般的马也就罢了,这个若是汗血宝马呢,我激动得心跳加快,这三百年前的阿哈尔捷金马,老娘今儿可也算是开眼了。

    对恃半天,牛头女与我商量“你开个价,多少钱,我出银子买”

    我摇头“不卖”

    “我拿东西跟你换”

    我懒得摇头了“不换”

    牛头女讶然“你知道我是谁吗?”

    关我屁事。

    牛头女笑了,吩咐随从“吉雅,告诉她”

    “是”绿衣女孩使马上前几步,趾高气扬的大声说“听好了,我家格格,是科尔沁王爷的掌珠,皇上御口亲封的和硕诺敏格格”

    科尔沁王爷,博尔济吉特氏?

    源系黄金家族血脉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自清太祖努尔哈赤始,便与爱新觉罗氏联姻,先前太宗文皇帝皇太极崇德年间册封的五宫后妃,均来自蒙古,且都姓博尔济吉特氏。世祖顺治爷大婚的两个皇后,外加淑惠妃、恭靖妃、端顺妃三个妃子,也均来自这个家族。

    当今圣上,康熙皇帝,三个皇后,孝仁,孝昭,孝懿,不是,七个主位,悫惠皇贵妃,惠妃,荣妃,德妃,宜妃,良妃,和妃,也没一个出身博尔济吉特。

    嗯?我凝了神,真是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竟一个也没有。保险起见,我再细数了一遍阿哥们的额娘,惠妃,孝仁皇后,荣妃,德妃,宜妃,良妃,温僖贵妃,定嫔,再就是那个汉人王氏,确是一个也没有。再就是,阿哥们的福晋,不拘嫡庶,竟也没一个出身博尔济吉特。

    呵呵,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今康熙爷奉皇太后至孝,可在这最喜亲上加亲的后宫家院儿,竟无一人为皇太后的娘家人,其中缘由,可是为这蒙古格格太过嚣张?

    强盗

    ()“还不给格格请安?”绿衣使女的高声叫嚣,使我发笑,如此目中无人的骄横,真不知是白痴还是脑残?

    我瞥了眼春花,春花自觉接过话茬“和硕诺敏格格?奴婢听人提过,只是”春花微微一笑“格格未按品级大妆,只不知这金印可带在身上?”

    “你”牛头女瞧着春花咬牙“你好大的胆子”

    春花恭敬的回话“格格过奖了,奴婢胆儿小的很。只是以奴婢糊涂心思瞎琢磨,这和硕诺敏格格身份尊贵,应有尽有,怎会打奴婢主子的主意。可见若非名不副实,便是冒名顶替。”

    话音未落,我便瞧见牛头女的手腕动了动,一条鞭影朝春花扑去。我大惊失色之下,不假思索的将手里的弓对砸过去。

    “哎哟”弓抢先砸倒了牛头女,所以这鞭子便没落到春花身上。我舒了口气,抢过缰绳,拨转马头,一踹马腹“驾”,不信秦栓儿敢不跟来。果然,身后有了心跳,缰绳上多了双海蓝衣袖。本想问问春花跟上来没有,谁知一张口便观了一嗓子的风沙,只得闭了嘴,由着秦栓儿御马飞行。

    不明白明明驮着人跑路的是枣红马,为啥累瘫的会是我。捧着扑通扑通冲击嗓子眼的心脏,我口干舌燥的恨不能立刻死去。

    秦栓儿发现我的异常,立刻扯了缰绳,欲抱我下马。我喘着气摇手“别,回去要紧”

    “主子”秦栓儿的声音很是干涩“您砸过去的那把弓是内务府特制的,每一把均登记在册,所以”

    所以跑不跑也没啥差别。

    “回去”我无力的拉着秦栓儿的袖子“拿马将弓换回来”

    说话间,春花带着秦锁儿追赶上来,听了我的话,春花眉毛便立了起来“换什么换?依我说,压根别理她。真找上门来,横竖咬死她是个冒牌货,就完了”

    到底是皇太后的娘家人,只是话未及出口,我眼前突然一黑,知觉顿失。

    视觉回复的第一眼便是胤禛,然后便是胤祥,一个两鬓花白的太监,再然后便是高福,春花,秦锁儿,秦栓儿跪在一边。“咳”清清嗓子,发现自己可以说话,我便立刻示好“贝勒爷,奴婢没从马上掉下来”。

    “哼”胤禛冷哼一声“还好意思说。你的弓呢?”

    “丢了”我张口扯谎“奴婢遇到强盗了,很多人,抢了奴婢的兔子不算,还要抢贝勒爷与奴婢的小红马。”抬抬眼,偷瞧一眼胤禛,神情冷漠,眼睛下垂,想见是在思索。

    呼,呼,我抽两下鼻子,开始酝酿感情“奴婢想射箭来着,没成想箭用完了,一着急,就把弓丢了过去,砸到那个强盗头子,他们的人慌了,奴婢方趁乱捡了条性命”。

    “呜呜,他们那许多人”我的泪落了下来,手则扯住了胤禛的衣袖“贝勒爷,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胡说,围场哪儿来的强盗”胤禛毫不客气地问我。而我因早就习惯了他的不信任,所以便主动提供线索“真是强盗,她先抢了奴婢辛苦射死的兔子,然后再拿箭射奴婢,见没射着,就用言语骗奴婢的马,奴婢没给她骗,她便恼了,说自己是和硕诺敏格格,奴婢见她未曾穿朝服,便细问了两句,她便就急了,过来抢了”

    “你说她拿箭射你?”胤禛愈加不信,胤祥脸上也现了狐疑。

    抓到机会,我赶紧点头“是,是,那箭从奴婢背后过来,射到了树上。春花,秦锁儿,秦栓儿也都瞧见的,那支箭,秦栓儿认识路,让他去找”

    胤祥点点头“四哥,若真是如此,这便是诺敏惹事在先,怨不得绮福晋”

    胤禛沉吟片刻,横抱我起身上马,吩咐“秦栓儿,你来带路”

    箭没了,但树还在,连带树上的箭眼也在。胤禛,胤祥瞧了一遍,再让春花,秦锁儿,秦栓儿复现了一次方位。胤禛淡淡的扭过脸问“王公公,您可瞧明白了?”

    “回四贝勒,老奴这就回宫复命”随从中闪出个花白头发的太监“只是,太后传绮福晋过去”

    胤禛冷漠的瞧了我一眼“她受了惊,骑不得马,待找着马车后,我立刻送她过去”

    “是,是”老太监陪笑着拱了拱手“那就劳烦贝勒爷了”

    目送老太监骑马而去,胤禛低头瞧我,那眼刀,剐得我全身冒汗。

    “你不知道她是和硕格格?”胤禛讥笑“围场规矩,不是和硕格格以上的品级,进不来,你怎么说?”

    谁知道这围场里这许多破规矩,我无奈哭笑“奴婢不是和硕格格,不也进来了吗?”

    “你是爷的庶福晋”胤禛又敲我的头“福晋和格格不一样,不许东拉西扯”

    “是,是”我刚欲点头,旋即又忆起不能一味奉承,便硬生生梗住了脖子,一动不动的思索,到底该如何回话。不想胤禛的嘴角却翘了起来,拍拍我的脸一阵轻笑“罢了,一会儿见了皇太后,你便就这般如实回话”

    坐着高福不知打哪儿变出来的马车,胤禛送我去太后营帐。走到半道,那个王公公又骑马过来了,拦着马车宣读最新指示“太后口谕,着太医院罗美与郭络罗氏诊脉”。这是难得的恩典。我在马车里磕首谢恩,顺带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太后那头儿,算是稳住了。

    罗美,现太医院医正,以康熙十四年集前贤效方及自制方一百三十余首,成《古今名医方论》四卷,而闻名天下。我以为其人该是个白胡子老头儿,谁知见了面方知,竟是个须发黑亮肾气十足的儒雅帅哥。

    左手盖了帕子使罗美捏着,所以我拿便右手掐算,现康熙四十年,嗯,这就是说二十六年前,罗美未及弱冠便已成了名,又或者这人于养生确有一套,使人瞧不出年龄。

    “绮福晋”罗美放开我的手,立了起来“您受了些惊吓,发了心悸怔忡,奴才下处有些应急的天王补心丹,这就使人取了送来。”

    “您这病症儿,虽险,但日后若只管好生养着,”罗美笑了笑“每晚临睡前,吃二十粒丸药,倒也没啥大妨”

    又要吃天王补心丹,我的头立时痛了起来,上一世,就是这个药,不想,到了这三百年前,以为终于解脱了,谁知它阴魂不散的,今儿竟又来了。

    晚宴

    ()(康熙四十年1701年八月十五)

    帐篷里避了两日风头,便到了八月十五。想到要进宫贺节,我便一脸沉痛。春花一边替我梳头,一边与我宽心“主子,您担心什么。今儿这么多人,那牛头女人翻不出什么花样”

    我叹了口气,嘱咐春花“我不在,你小心些,那女人说不定要找你麻烦”

    春花怔了怔,摇头不信“哪儿能呢?”

    “怎么不能”我捂着胸,因为还有些隐痛“这叫迁怒。这两天没一丝动静,我心里便很不安,总觉漏掉了一桩事”

    “这个诺敏平白无故的为啥要找上我们?”我问春花“先是抢兔子,再是要马,我怎么想怎么觉着她是诚心生事儿的意思。”

    “若说是为十三阿哥”我沉吟“那她就该寻富察才是,找咱们,能有什么用?”我摇头“若为四阿哥,哎,”我叹了口气“她是科尔沁的正牌格格,又有封号,决没有做小的道理”

    “春花,你也替我想想,这件事到底还有什么漏儿?”

    “您想太多了”春花难得的叹了口气“您放心,您前脚一走,我便躲起来。甭管谁来找,我都不出来。”

    露天篝火晚筵,?br/>好看的电子书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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