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雾霭诀

雾霭诀第57部分阅读

    竟然会为另一个人的不幸流泪,更何况,那人还是给她带来了这些不幸的人。

    薛瞳退到了门外,又听得她低低一声叹,不由低问,“世子妃真不恨她?”

    静女枯坐在黑暗中,抬起手在湿润的眼角擦了擦,深吐了一口气,“我不恨她,若是没有她,我过的日子,其实与这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吧?”

    “或许,但总会比现在好一些的。”薛瞳步出了她的屋子,轻轻掩上门,“世子妃好好休息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事无补[二]

    第二日,薛瞳终究是答应了静‘女’的请求,为她瞒过沈潭,由着她亲自出城督战去了。--

    那一役静‘女’难免受了些伤,又因为本身病症未愈,显得尤其地危在旦夕,这一来倒是‘激’发了不少士气,将那西北的攻势暂且挡了回去,又争得十天半月的安稳。

    静‘女’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她刚服过‘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薛瞳倚在屋外的栏杆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远处人家的缕缕炊烟。

    静‘女’的情况非常不好,她本就连年‘操’劳政事,身子内里已虚,如今病了大半年,又是一心求死,竟‘弄’到个‘药’石罔顾的地步,如今不知还能捱过多少日子。

    薛瞳仍是远远望着北天,在那辽阔的天穹之下,薛陌一直都留在林中下棋,那里有一声又一声寂寞的落子,由薄冰刻画而成的巨大的棋盘上,却永远只有雪做的白子,凑成一幅经年的残局。

    而薛陌,会静静坐在高大的雪松之巅,端详大地上的那一出棋,好一会儿,才敲落一个白子,她那认真的神情,仿佛真有一人在与她对弈,或许那人一直都活在她的心里。

    “薛姑娘……”一个羞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见是青黛形容焦急憔悴地站在后面,轻轻地唤着她。

    “你好像从前旭华的样子……只是我们如今都变了模样,不过……陌前辈、归风还有翟川都没有变,寒林和南歌想必也还是老样子,对于灵族来说,凡人真的不过是他们漫长的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在心里暗自笑了笑,接着温和地问她。“有什么事情吗?”

    “薛姑娘,世子妃醒了,说是想与你说说话。”青黛敛起眉来,红着眼圈儿,偏偏又不敢哭,待到薛瞳经过她身边时,才低低地哽咽着。“我看世子妃的情形实在不好呢。薛姑娘就没有办法救救她吗?她……她也才三十出了头的年纪,还年轻得很呢……”

    薛瞳默然走至‘床’榻前,红纱的帐子高高挑在金钩上。静‘女’正倚在彩绣的靠枕上,眯着雾气‘迷’离的眸子看窗外的云光山‘色’。

    温和的阳光从雕‘花’的檐头透‘射’进来,在酒红‘色’的木板上刻下了一纹又一纹的古朴‘花’饰。

    静‘女’就这样闲闲地靠在那里,若不是她面上的颜‘色’苍白的可怕。直要叫人误认为是个午睡刚醒的慵懒‘女’子。

    “你又醒了?不过睡了两刻而已。”薛瞳在她身边坐下来。

    “横竖往后要睡上很久很久,现下再多看看这样的风景罢……”静‘女’怅然一笑。费力地撑起眼皮去看空中流动的云丝。

    “走到这一步,真不悔?”薛瞳定定看着她憔悴的神情,心中倒是有些后悔当时答应帮她瞒过沈潭,让她亲自出城去督战了。

    静‘女’敛眸休息。一边幽幽地叹了叹,“薛姑娘,我这一生做惯了温和守礼的‘女’子。亦尝了尝权谋的味道,如今……我就要解脱了。便留个殉国身死的名儿与后人传传,岂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典范?”

    “呵,这就是你父亲所求?”薛瞳闭目摇头。

    “确是父亲所求呀……”静‘女’苦笑,“静‘女’如此争气,他老人家定是十分快慰,可见静‘女’又是个大孝之人。”

    薛瞳噙着冷笑站起身到了栏前,山风卷起她的衣袂,使她的背影显得异常潇洒,她扶着木制的长栏,俯瞰着下面的山川,一边黯然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心甘情愿地舍了自己?寒林也是,好像为了她所嫁的人,就理所当然地应当为他做一切……哪怕舍了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倒想知道,难道‘女’子生来便该嫁人,然后一辈子就这样结束了?”

    “薛姑娘,你和其他的‘女’孩子很不同。”静‘女’极细微的声音打着颤儿,“我不觉得你说的话有什么不对,我很羡慕你能这样去生活,不过,我和皇后都不能这么做,看的人太多了,我们是不能为自己活的。”

    薛瞳叹了口气,不再相争,无奈地笑一笑,带着一些自嘲,仍是毫不在乎地望着眼前的山景。

    静‘女’仍是倚着绣‘花’的纱枕头,声息却越发地弱了下去,强撑着唤薛瞳,“薛姑娘,我怕是要撑不住了,烦你将沈相请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他。”

    薛瞳点点头,不及说别的什么话,便向着廊中衣袂飘飘地去了。

    屋内静了下去,静‘女’抬起眼昏昏沉沉地看着屋中的陈设。

    纱幔遮蔽的屋中,光线隐隐地照进来,映出桌上的一只黄铜的香炉和青瓷的茶具,临窗的矮几上设着铜镜,卧病多时,镜上已经满是灰尘,在最后一缕光线照亮的地方,有一幅桃林图,嫣红娇媚的桃‘花’,正在‘春’风中盛放。

    静‘女’淡淡地看着这些从她出嫁之日就再未改变的陈设,心中也不知是悲是怨,慢慢便觉得有些倦怠,不觉倚着枕头就昏睡了过去。

    薛瞳才出了屋子,沈潭派来的人早已急急地凑了上来,“沈相请薛姑娘去会客厅,听说有很重要的人前来拜访。”

    薛瞳挑了挑眉,没能在记忆中搜寻到其他与重山国有关的事情,但她本就是要去寻沈潭,倒也顺路,便镇定潇洒地去了会客厅。

    厅中坐着的是沈潭和李檀李樾兄弟二人,他们听到丫头回报薛瞳进来,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随着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薛瞳从容地走进了屋内,‘门’外的阳光很是强烈,映照在她粲然的白衣上,晃得人眼也睁不开。

    沈潭上前迎了她,略略一瞥后面两位,“薛姑娘,是世子殿下和二公子回来了。”

    薛瞳冷冷打量了两人一眼,暗暗叹息这两人回来得也不知是太及时了还是太不及时。

    李樾年轻一些,见薛瞳态度冷淡,便沉不住气,“这位京城来的薛姑娘,我和哥哥是回来探望静嫂子的。”

    薛瞳挑了挑眉,噙着冷笑看他,“怎么?是不是探望完了,还打算走呢?”

    沈潭蹙了蹙眉,凑上前低声劝道:“薛姑娘,怎么说他两位才是重山的主人,您说话好歹留些情面吧?”

    薛瞳冷笑一声,盯着李檀不语,屋外分明是阳光明媚的阳‘春’,里面的气氛却跌到了冰点。

    “薛姑娘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走。”李檀只是顺着眼,答得不卑不亢,面前这‘女’子那种洒脱的态度的确很能慑人,但比起那日见到的寒林还差了一些,当时虽则只有惊鸿一瞥,她那种与身俱来的高贵与自矜还是令人难以忘怀。

    “跟我过来,快一些,或许还能见她最后一面。”薛瞳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李檀和李樾震惊得有些发愣,他们的确听闻静‘女’抱恙,但也没料到她竟是连这一会儿的工夫都撑不下了。

    经过院中,回廊外的紫藤开得热闹非凡,白紫相间的‘花’穗子一道道垂挂在嫩绿的羽状卵圆叶片之间,彷如一幅‘精’心构图的绣品,‘精’巧至极,惹人称羡。

    李檀出了片刻的神,当年正是在这紫藤下,他与隰桑一再地相见,只是那个时候,每每都是深夜里,隰桑一身黑‘色’的袍服,为的只是从自己手中取得她要的那一扎书信。

    终是有一日,他与父亲争了整整一个午后同一个夜,只是为了不娶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做妻子,赌气离开时,隰桑却是一身明‘艳’的黄‘色’站在那里,紫‘色’的‘花’朵落在她的身上,被灯光一映煞是俏丽。

    不知是赌气还是为何,那一次,他将隰桑要的书信尽数扔在了她面前,在数落了她几句之后随即拂袖而去,那个时候,他不大记得隰桑的表情,只记得夜‘色’中的那一抹鹅黄‘色’身影与芬芳袭人的紫藤‘花’香。

    那些事情,想来不过是昨日的一般,回过神时,才记起隰桑已经过世两年,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是她不愿再见到他。

    “这里,到了。”薛瞳冷冷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抬头,面前是一个少‘女’焦急与惊惶‘交’错的神情,她哽了许久,忽地扑上前哭道:“殿下,真的是殿下回来了,求您快去看看世子妃,她真的……真的……”

    静‘女’仍是斜倚着枕头,与薛瞳离开时一般的样子,只是那一张惨白的脸颊微微透出点‘潮’红‘色’,看得人心上发慌。

    “静嫂子……!”李樾由静‘女’带大,自来与她亲厚得很,见她竟是病成了这个样子,飞快地冲上前,“静嫂子,我们回来了!”

    “……樾弟?”静‘女’很是费力地去看他,随即又转了眸子寻沈潭,目光并未在那个从未谋面的丈夫身上停留半刻,“薛姑娘,沈相没有来吗?”

    “世子妃,世子殿下回来了。”薛瞳抿‘唇’,“你有什么话,告诉他吧。”

    静‘女’静默了片刻,喘气越发显得费力起来,虽是想说什么,喉中却哽得厉害,由着青黛轻轻抚了半晌,这才低哑着声儿,“……先王常说世子殿下当年从来都是能干的,诸般文书都清清楚楚叠在书房内,想来也并不需静‘女’再多说……”q--83632+dsuhhh+27390807--

    第一百七十八章孤城围[一]

    静‘女’喘着气儿说完这一番话,便缓缓地闭上了眼,屋内很安静,除了静‘女’一声儿低过一声儿的微弱呼吸,便只余了青黛在不远处那低低咽咽的‘抽’泣。--

    薛瞳叹了叹,敛眸低语,“两位既是见过了,就请出去吧,静‘女’也未必想在最后一刻看到你们。”

    李檀犹豫着未走,看着薛瞳犹疑了片刻,笑得有些无可奈何,“倘我能将她救过来,她可会怨恨于我?”

    “……会。”薛瞳抿‘唇’,静‘女’虽然平日很是和顺,但‘性’子里却有着倔强的一点,这么多年来,她对李檀不可能真的一点不怨。

    “那便让她去恨吧。”李檀低低苦笑,翻手落出一痕蓝‘色’光点,在‘床’榻边开出一朵‘精’巧的幽蓝‘色’‘花’朵来。

    薛瞳略微吃惊,随即唤过青黛,“去请医者进来。”

    青黛不解地眨了眨眼,她分明见静‘女’这般模样早已无法救治,怎么薛瞳反倒唤人来诊病,难道她也难过糊涂了不成?但薛瞳行事向来极有道理,既是她这么说了,青黛便只唯唯地点了头,反身出去寻医者。

    “月神草,是隰桑与你的?”薛瞳敛眸去看静‘女’,她面上灰白的颜‘色’果然缓解了些,只一双眸子仍是紧紧阖着,毕竟是久病虚损的人,又不似寒林那般灵力很盛,命虽被救回来,一时半会儿却是醒不了的。

    李檀缓缓起身,向着廊外走了几步,“的确是隰桑所赠,薛姑娘与双华的皇后相识?”

    “隰桑的事情,我听她说起了,她那位桑师姐。着实是个了不起的‘女’子。”薛瞳转身‘欲’走,到得‘门’槛处又顿一顿,“静‘女’虽然看起来和顺,却是个极会隐忍的‘女’子,日后你自会明白。”

    推‘门’出去,青黛正引了一位医者走过廊中,那一阵头佩青巾。一袭的蓝‘色’竹布的衫子服帖地穿在身上。见得薛瞳出来,向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薛瞳只觉此人大是面善,住了步子。“青黛,这位医者似乎并非之前为世子妃诊病的?”

    青黛哭得通红的眼里难得泛起一丝宽慰,拉着薛瞳‘激’动得说话都哆嗦,“薛姑娘……这位是千草郡一位游方医者。你可还记得三年前……那时候有许多人染了病——他们说那是染了玄林郡煞气的缘故……就是这位大夫治了一治……才能等到后来归风公子带着那个蓝衣裳的小姐来救人……”

    “是你……”薛瞳出了一回神,又将那医者看一看。这才想起那年在千草郡郊外的山道上,确乎是遇上过这样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想必就是他,肃然的面容这才浮起一丝笑。略略颔首,“先生既能缓解煞气之症,想必也当听闻月神草。世子妃方得月神草续命,如今体虚未醒。诸般调理,有劳先生。”

    “自当尽力。”医者仍是温和一笑,缓步进了屋内。

    李檀依然立在廊中,暮‘色’渐渐‘逼’近,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这处楼台很高,放眼望去,山脚下万家灯火尽皆收入眼底,此时战‘乱’未定,眼中犹能有这许多明灭的光影,若放在四境清平之际,只怕是要连成一湾明亮的长河。过去的那些日子,静‘女’便是这样看着这些热闹的灯光亮起,再一盏一盏地熄灭吗?

    他摇了摇头,十余年前他离开重山国时,并没有这样一座高耸的楼阁,他不知道,这是否是静‘女’为了排遣寂寞而特意建造的。

    “世子殿下,方子便在这几前,在下诊病已毕,这就告辞。”那医者清朗的声音将那些飘渺的思绪打断,李檀回过神,这才意识到屋内还有一位医者。

    反身进屋燃了烛火,见那医者仍旧正淡淡然站在里间,不卑不亢,透出一点潇洒的态度,便做了礼,“恕李檀冒昧,您可否在重山小住几日?静‘女’如此重病,恐怕不是易与之症。”

    “既得月神草,如何能够不知其功效?”医者眉梢微微一挑,面‘色’却没有一丝变化,嘴角挂一抹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这月神草能‘激’发魂魄之力,既是救回来了,数十年间都不会有事,只是世子妃积年劳累,素体虚弱,如今只需好生将养一番,莫让她着了气恼,更不可再行‘操’劳。”

    李檀默然应了,看着医者缓步出去,伸手拈起方子,小心地叠起收好,自语一般地叹息,“我的确欠静‘女’良多,日后自是不会再让她那般‘操’劳……”

    薛瞳见静‘女’好转,李檀也归国,料想自己不需留在此处,便往前厅与沈潭商议了些事务,随即告辞前往雾霭林。

    “薛姑娘……”青黛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外,向着她低低一笑,“薛姑娘,世子妃当真无碍了?”

    “放心,她不会有事的。”薛瞳拍了拍她,面前的‘女’孩子眨着一双大眼,三分小心,七分憧憬,不由地叹一叹,“你和旭华真是很相像,但只希望你不要像她那样……”

    “……卢姑娘?”青黛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她。

    “她一个人往空邑去了,过些日子,你们自会知晓的。”薛瞳怅然笑了笑,如今战事正紧,谁会有那般闲情去在意一个早已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宫妃的生死?

    青黛懂事地点了点头,一路将她送出了城,这才告辞。

    方才的那位医者正悠悠然立在城‘门’下,似乎料定了会在这里遇上薛瞳。

    “是您……世子妃的情况如何?”薛瞳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神秘的无名医者。

    “薛姑娘可是要往雾霭林去?”医者压低了声儿开口。

    薛瞳顿了顿,“阁下怎知我要去那里?”

    “前些日子,我去过水灵湾,淑蓁向我提起了她那师侄的事情。”医者寻了个草木繁盛的幽静处停下,“鬼灵‘玉’湮也算是我一位故友,她说那小姑娘很得她喜欢,故而托我为她看顾看顾。”

    薛瞳心中动了动,她早已察觉到这医者是妖非人,却万万没有料到他能与灵族有着这样的‘交’情,她更没有想到淑蓁在界灵出世后,还会有心在意寒林的生死。

    “薛姑娘是否想问淑蓁族长为何对那小姑娘还有她的师妹都十分冷淡?”医者察觉到薛瞳的出神,低低苦笑,“水灵族中有一条规矩,凡是嫁出水灵湾的族人,一律不能再与族人相见,亦不能得到族人的帮助,不论那人是谁,与族长是何关系,都不例外。”

    薛瞳抿了抿‘唇’,“……那她当时为何还要用灵水救寒林?想是为了界灵之事,万事都可通融?”

    医者的面‘色’变了一变,“只因淑旻当年本不该嫁入祈天宫,这一命,因此淑蓁将这一命还与了那小姑娘。”

    “……若是如此,倒算得上是恩怨分明。”薛瞳神‘色’缓和了不少,一手轻轻抚着腰间剑柄,颇为感慨,“可界灵一‘乱’中那些枉死之人,又有谁能还他们一命?”

    “世事本是如此。”医者平淡地笑了笑,薛瞳看着再洒脱,终究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有些心念是怎么不会被磨去的,“今次来寻姑娘,为的倒是另一件事。”

    “哦?愿闻其详。”薛瞳倚上一株树,敛起眸子看着面前的医者,一身蓝衫纤尘不染,带着出世的悠然与洒脱,不得不说,她很佩服他身上的那种气度——与灵族骨子里的骄矜和背负宿命的哀戚不同,这是一种闲散飘逸的姿态,与世无争,孑然自适。

    医者暂未回答,只是悠悠地抬头去看上面的叶影,一点点碎光落在他面上,映出一副极淡雅的神态来。

    他再低下头时,神情却蓦地严肃了,“薛姑娘的剑术乃是火灵亲手所授,想必你也知晓当年界灵之‘乱’?”

    薛瞳点头,压低了声儿,“略知一二。”

    “……当年那一役,妖族委实难辞其咎。”他顿了顿,随即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都是些前尘往事,倒是不说也罢……还是与你这小姑娘说说正事:当年火灵助神‘女’承瑶屠灭魔族,里面的缘由倒是多得很的,但不论究竟是‘私’心还是其他,神‘女’感念其恩德,曾赠与其时担任的族长的夏炎些许神血,夏炎死后,此物当是留在了薛陌手中。”

    “陌前辈……”薛瞳喃喃自语,“但即便是神血,又有何用?她最珍惜之人,早已回不来了。”

    “……神血留在薛陌手中自然毫无意义,但对那个小姑娘来说,却不一样了。”医者低低笑了笑,“界灵即将出世,自然也就是她回京之时,若得神血护佑,她岂不是一个真正的神‘女’?”

    “前辈的意思是……”薛瞳这才反应过来,难掩兴奋地看着他,“寒林若是得了神血,是不是就能更早回京?”

    医者点头,“小姑娘很聪明,正是如此,只可惜神血之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并不知究竟该如何起效,你与极北那两位仙灵亲厚,不妨亲自去替那小姑娘问上一问。”

    “多谢,我先往雾霭林寻南歌和寒林商议此事。”薛瞳勾起‘唇’轻笑,似乎已经见到那‘女’孩子回京的模样。q--83632+dsuhhh+27390808--

    第一百七十九章孤城围[二]

    静‘女’醒来时,入目是看惯了的红纱帐子,上面金丝绣成的纹案在清晨的阳光中明明灭灭地闪了又闪,晃得她昏沉的脑袋越发有些昏沉。访问:。

    她隐约记得自己像是做了个很悠长的梦,但梦里有些什么却一概记不清,只能觉得当时有一种十分柔和的气息,就像月光一般静谧温润,似乎还有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但于她来讲很是陌生。

    “世子妃……世子妃,你真的醒了呀!”一个少‘女’的面容从纱幔后闪现出来,一道亮亮的泪水从她惊喜的面颊上倏然滑落,她就这样连蹦带跳地伏在了榻边,哭得语无伦次,“世子妃……你真的醒了……”

    “青黛……?”静‘女’费了好久时间去看周围熟悉的一切,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必真的没有死成,沙哑的声音有些不悦,“为什么要救我呢?”

    青黛愕然地抬起头来,泪水依然在顺着眼角汩汩留下,过了片刻,小声地嗫嚅着,“薛姑娘说您活得太累了,想要休息……若是,若是有人搅了您的心意,您可会原谅他?”

    “不会。”静‘女’没有一丝犹豫,她之前就说过了,贤名她担了,权势她尝了,这一生不识情滋味,或许也就是命,她现如今是活累了,只求死个痛快,不想有人连这都要来搅,更何况那还是她本就恨在了心上的人。

    青黛攥着被缘的一双手紧了紧,又松开,咬一咬‘唇’,又攥紧了,“世子妃……世子殿下说。您……您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睡了很久?”静‘女’憔悴的脸肃然起来,一双带着些许生气的眸子直愣愣盯着伏在自己‘床’榻边的少‘女’。

    “有……有十来日了……”青黛被她看得有些发憷,脖子不觉缩了一缩。

    “很好,很好。”静‘女’连说了两声儿,身子太过虚弱有些撑不住,狠狠地喘了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不过这短短十日,你却为他做了说客?你去与他说,那个静‘女’早已死了。过去料理重山事务,是我所愿,并不算得他有所亏欠,他若真要还什么。只需放我离开这王宫,让我去做个平凡‘女’子终老便是。静‘女’感‘激’不尽。”

    青黛听她说得好生凄凉萧索,一时又哭了,“世子妃,您不要这样想……殿下见您病得这样重。实在很是难过……他守了您好几日,若不是前日西北的战事又有变动,殿下今儿定还守着您呢……”

    “……西北又有何变?”静‘女’听闻战事。情绪稍稍平稳了一些,抬眸见帐幔那一边。自己往常查看文书的地方却是堆满了书册,想必青黛所说的确不差,李檀是一边批阅那些文书战报,一边彻夜守在这屋里的。

    “我……我……”青黛迟疑了起来,低头喃喃,“婢子不知。”

    “不知?”静‘女’扶着还有些犯晕的额角,一手将她拉近些,“你当真不知,刚才却隐瞒什么?”

    青黛死死咬着‘唇’,李檀前日去得很是匆忙,连着两日都不能回城中,想必这战事的确紧得很,但就是百忙之中,他仍托人回来吩咐青黛万万不能向静‘女’吐‘露’战况,实是担忧静‘女’知道那些后心绪受扰,病情再度恶化,她自然不能负了李檀的殷殷嘱托。

    “罢了,去为我唤樾弟过来吧,许久没见着那孩子,不知出去了一趟,可磨砺得像样些了么?”静‘女’貌似无意地抬了抬手,闭上眼去养神。

    “世子妃……二、二公子也不在王宫中……”青黛嗫嚅。

    静‘女’脸上的神情僵了一僵,她虽然不知李檀究竟为人如何,但嫁来此处后也隐约听闻当年世子是何等爱护幼弟,如今连李樾都不在王宫中,战事大约真是十分紧迫了吧?

    “……我倦了,你先下去吧。”静‘女’沉沉地落回了枕上,大病初愈,她的确十分困倦,倒也不是刻意要支走青黛,另外,她也确实要好好想一想,这没死成的自己,今后的日子却要如何去过?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一梦醒来,转过头却发觉李檀正倚着一边,灯光映出他一侧的脸,虽则静‘女’只那日病危时瞥了他一眼,却也依稀记得他那日面‘色’并没有如此苍白。

    “你醒了?”李檀转过身,目光有些躲闪,他听闻静‘女’醒过一次后,趁着战事还有转圜的时候,急匆匆地赶回了王宫中,见她还没醒,也正好在一边靠一靠,权作休息。

    静‘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如果一定要说有,那就是拒人千里的疏远——与打量着一个陌生人一‘摸’一样的神情。

    李檀也转过眸子看她那一张带着病容的脸,良久才低低叹息,“静‘女’,对不起……”

    “您就是为了来说这句话?”静‘女’侧过头轻轻嗤笑,“这句话呢,先王在的时候,静‘女’也听得惯了,何劳世子殿下再来说一遍?”

    “……你那些话,青黛与我说了。”李檀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声音也渐渐低下去。

    “那么,您的意思是……?”静‘女’轻轻抿了‘唇’。

    “重山已被围困,我就是有心放你走,你也去不了哪里,不如还是留下吧……”

    静‘女’愣了一愣,转过身直直盯着他,虽是声音不大,却也能听出她怒意很盛,“既然战事如此紧急,你还‘抽’得出空回来?!真是糊涂!”

    “不过怕迟一步,或许来不及与你道个歉。”李檀苦笑了一下,拉起她的手覆在‘胸’口,“静‘女’,重山若真守不住,我们到底是要死在一处的,你那时是不是还要怨我?”

    “我怎么想,与你何干?”静‘女’正要‘抽’回手,却触到他外衣内一片濡湿,揭开了些,里面浅‘色’的衣衫已经被血‘色’一层一层晕透,只因外衫的衣襟是一‘色’深青,又被夜‘色’掩着,这才看不清。

    “昨日受了些小伤。”李檀拂去她的手,将衣襟仍旧拉上,扶着‘床’柱缓缓起身,“我去唤青黛进来照顾你。”

    静‘女’静默了片刻,眼看他就要出去,忽地低声笑了笑,“你这样急匆匆赶回来与我说这些话,是可怜我,还是觉得对我有愧,又或者是……觉得愧对那位隰桑姑娘?”

    李檀扶着‘门’的身影晃了晃,强自镇定地反问道:“若都不是呢?”

    “……你先去将伤口处理一下罢。”静‘女’低低叹息,随即拥起被子窝了进去,再不理他。

    青黛正立在外间,里面的那几话她早已听到了,见李檀出来,急忙上去扶住,“殿下可还撑得住?二公子急得了不得呢,说是那日医者吩咐过这伤势不能‘乱’动,您……”

    “无妨,此事别告知她。”李檀摇了摇手,伤口倒还在其次,方才静‘女’提起隰桑之事,又让他心中一阵刺痛,“你进去让她喝些汤‘药’和稀粥,务必让她快些好起来……否则重山若真是破了,我可没法子将她送出去。”

    “……可,可方才您不是跟世子妃说……”青黛咬了咬‘唇’,她分明地听到了他说要与静‘女’死在一处的。

    “自然人人都知道与我一道殉国的是世子妃,谁会在意究竟是谁?”李檀低低苦笑,他已经累隰桑为他而死,静‘女’过去为重山做的那些事,他根本没有办法一一偿还,最后能还的,不过是给她一个再不受拘束的身份罢了。

    青黛轻轻摇头,看他艰难地走远,不知不觉落下泪来,直听到静‘女’在里面唤她,这才抹抹脸进去。

    “傻丫头,哭什么?”静‘女’闭着眼,却也知道她哭了。

    “没什么……”青黛愈发地泣不成声。

    “他伤得很重?”静‘女’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

    青黛哽咽着点了点头,“殿下……殿下伤口未愈,却一路驰回国中……现下情形只怕有些不好……”

    “……去告诉他,重山这十余年来是我耗尽心力护住的,他若守不住重山,便再也别想求我原谅。”静‘女’的声音有些冷漠,还有一丝威胁。

    “世子妃……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呢?殿下虽然过去负了你,但……如今真的很想待你好……”青黛伏在她身边,拉住她枯瘦的手,又是难过又是不平,“您就原谅了他吧……以后时间还长,你们还能好好过日子……”

    静‘女’缓缓睁开眼,微微冷笑,“好好过日子?我就是想,也得他有命来过。”

    青黛愣了愣,拽住她的手霎了霎眼,忽地醒悟过来,带着满脸的泪却笑了,“您这是原谅殿下了?!”

    静‘女’这回没有说话,她并不是满心里只有怨恨,她知道现在情势不好,自己应该留下来协助李檀处理这些事情。

    李檀会来道歉她一点不觉惊讶,但她并不喜欢李檀因为过去的那些愧疚来善待她,思索了一会儿,静‘女’低低笑了笑,“你去告诉他,如果他愿意,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是的,过去的一切可以不论,她愿意重新开始,哪怕有的事情,已经晚了十余年。q--83632+dsuhhh+27390809--

    第一百八十章千城围[一]

    青霭弥漫的林中,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寒林仍是旧时的样子,一身灰‘色’的祭衣显得有些沉重,但她今日的神情却轻松了许多。

    “过来吧,寒林。”南歌拨开厚重的雾气走来,将她松松拉着一路往林子深处去,“你今日连目光都是带着笑的。”

    今日是她最后一次为界灵渡上灵力,此后封印解去,界灵便会苏醒,再过不了几月,待她身子恢复些,自然就能回到祈天宫休养,再不需留在此地。

    “只是每每想到那孩子……”寒林掩了掩眸子,郁郁然垂下了头,“我对不起她。”

    “你若不将她变作界灵,她当时就要夭折的,其实也并无不同。”南歌和声劝她,一路将周遭雾气散去,免得一会儿灵雾干扰了她解封。

    “可是……我并未问问那孩子,是决意于生,还是宁愿一死?她若知道自己日后的命数,怕是要恨我恨得紧了。”寒林低低一声叹息,她当初又何尝没有恨过淑旻,何尝没有恨过自己是祈天宫的族人?

    周围的雾气在她指尖轻轻拂过,与腰间相思佩的柔光一道拖成极长的飘带,向着身后引去。

    南歌回头安慰地瞥了她一眼,低低笑了笑,“界灵心地纯洁,不会懂得什么是恨,你大可不必忧心。”

    揭开一层又一层的雾气,那‘女’孩仍旧睡得很好,白‘玉’兰‘花’瓣般的一张小脸,柔软红润的‘唇’,芊芊的长睫,还有眉间那一朵嫣红妖娆的桃‘花’印记。都在‘迷’‘蒙’的雾气里微微漾着。

    寒林俯身抱起她,很是爱怜地抚过她藕节一般的小身子,忽地蹙了蹙好看的眉,“这孩子虽然从未醒来,却也比先时长大了些。”

    “无妨,她这个样貌,看来与‘潮’儿毕竟不是同胞所出。没有人会疑心。”南歌安慰地瞥了她一眼。“此后界灵与你再无关系,不必担心。”

    寒林勾起一丝怅然的笑意,再一次抚过怀里孩子柔嫩的脸蛋。指间长久地停在她眉间那一朵嫣红的桃‘花’印记上,“这孩子……可是禀赋草木之力?”

    “不完全是。”南歌微微敛眉,似在回忆什么,“当年舒清因生于极北。与薛陌一般禀赋冰雪之力,传说每行一步都能留下雪痕。一度被目为妖异,也正因此,后来魔族为‘乱’人间时,才会有那般关于神妃和界灵的传闻。”他的目光落在那十分好睡的‘女’孩脸上。“这些事情,待她醒来之时,应当就能知晓。”

    寒林点头不语。温和的灵力正从她指间不断渡出,在‘女’孩额上的桃‘花’间泛起一点一点萤火一般明灭的光彩。

    南歌见她面‘色’一分分地白了下去。轻轻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柔声劝慰,“若是今日撑不住,解封之事不如缓上几日。”

    “不必。”寒林轻轻咬‘唇’,在掌中凝成一痕重华的纹案,眯起眸子盯着这一痕明灭的印记出神,只要催动这术法,便能将禁法设下的封印解去,此处灵力强盛,大约不出三日界灵便能醒来。

    即便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依然在犹豫,怀里的孩子貌美可爱,仿佛一枚最洁净的水晶,而一解封印,便是将她推入了这有着无尽苦难的世间,她不忍心。

    “寒林,还是不能决定吗?”南歌轻轻握了她纤瘦的手,“最后一次灵力渡完,其实这孩子现下已是界灵了……”此事早已不可挽回,就算现在封印还在,也终有被时光消解殆尽额那一天,寒林的犹豫,其实毫无用处。

    “嗯,我知道。”寒林噙着一丝苦笑,敛眸瞥他一眼,“放心,既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自然不会再反悔。”柔和的声音如水一般漾开,伴着她掌中的光芒陡盛,勾出‘女’孩额上一痕同样的纹案,缓缓凌空散去。

    法术结束后,寒林因为身体虚弱,很快就睡了过去。

    南歌将她和界灵一道带回了竹屋,那‘女’孩虽然未醒,在梦中却也知道依恋地拽住母亲的衣袂,一点不愿放开。

    远处的林间,平月已经等待多时,若不是还有一袭黑衣在白雾间飘扬四散,几乎要让人认作一株玄‘色’的林木。

    “何事?”南歌一边步下台阶,一边蹙了眉,寒林这些年来留在雾霭林,除了薛瞳偶尔前来陪她说上一回话,几乎不会再见其他人,平月此时前来拜访,难道会有什么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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