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将近午夜12点该睡觉的时候,顾暄却似半点困意也无一般,在客厅打开了电视来看。颜辞有些困,但又怕他一个人看电视无聊,便撑着睡意跟他一起看。
屋内开了适度的空调,颜辞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也不觉得冷,只是许久没看电视,颜辞颇有点不习惯。
顾暄一个台接一个台地换,颜辞不明所以:“你到底要看什么啊,怎么不停地换?”
“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些都不好看。”顾暄说着又换了一个台,这次他却没按走。
颜辞看过去。
这是一个读诗的节目,屏幕上是一个穿蓝纱裙的小女孩站在舞台中间读一首诗,是叶芝的《当你老了》。柔和的灯光缓慢旋转着镀在小女孩身上,她的声音轻灵而幼嫩,跟优美的钢琴背景音乐结合在一起,十分动人。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颜辞笑了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喜欢这个?”
“大概是受你影响吧,”顾暄顿了下又道:“她念得很好听。”
“好听是好听,只是我觉得,这诗不该让小朋友来读的,”困意突然上来,颜辞打个哈欠:“声线再好,也弥补不了毫无沧桑感的单薄。”
顾暄看他一阵:“那你给我念?”
颜辞怔了下,然后笑道:“好啊。”
顾暄二楼的书房里有很多书,颜辞以前在乱翻的时候就看到过书架上有一本全英文的外国诗集,而里面刚好便收录得的有这篇《当你老了》。
颜辞找到这篇诗,拿着书就准备下楼,结果在门口看到顾暄,一时有点惊讶:“你跟上来干嘛?”
“我突然觉得,单纯听你念诗单调了点。”
“所以呢?”颜辞嘴角一抽:“你还要给我配上bgm不成?”
“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你今天怎么这么会玩?”
“我一般都不怎么会玩,偶尔会玩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颜辞找不到话来辩驳他,只能跟着他去了琴房。室内一架黑色的钢琴,琴盖掀开,便是干净整齐的黑白键,让颜辞一瞬间想起了之前顾暄在学校附近的琴房给他弹钢琴的景象。
“愣着做什么”顾暄坐在钢琴前面,双手放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
“没什么。”颜辞回了神坐在他旁边。
“你想要什么音乐?”
“我不大懂钢琴乐,你随便吧,你觉得好就好。”
顾暄笑了下:“行。”
于是空灵优雅的钢琴声便从他手指间传来。颜辞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觉得很好听,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像是秋山顶上一路飞溅下来的泉水。
颜辞打开书,翻到那页诗,跟着钢琴声念出来: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ake down this book.”
电视上的小女孩用的是中文,可颜辞觉得用英文更好,不论是什么诗,翻译都不会比原本更经典。
颜辞的声音不比顾暄的低沉,却很清润,平日里像流过玉石的溪水,这会儿压低放缓时,却有了如海雾一般的深沉和神秘,飘忽迷离间,一不小心便让人沉醉其中。
“and slowly read,ahe soft look.your eyes had oheir shadows deep.”
顾暄是个妥妥的现实主义,目的性极强,凡事着眼于当下,不会想过于虚无缥缈的事情,所以“老”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很远,他不会去想到。可颜辞就不一样了,颜辞会想到,而且经常想。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d gra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
他会想自己老了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满头白发,骨头疏松,杵着拐杖沿着马路慢慢地,费力地走。
也会不会,还是自己孤身一人。
“but one mahe pilgrim soul in you.ahe sorrows fae.”
其实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来自于惧怕。
他怕年轻的时候没有能力,没有钱,想做的事做不了,想留的人留不住,然后老了的时候,满腹遗憾。所有的热情,都被年纪一点点消磨殆尽,然后再也燃不起来。
你看颜辞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以为他什么都看得开,什么都不怕,其实他怕的东西很多。
多得要死。
“and bendihe glowing bars.
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更别说爱。
颜辞记得他跟顾暄一起睡觉的一个晚上,他做噩梦醒来。他梦见自己老了,顾暄依旧年轻,他对顾暄说“我爱你,”可顾暄只是淡漠地回答说“我不认识你。”然后醒来的颜辞抱住睡着的顾暄对他说,顾暄,我说我爱你,你信不信?
顾暄听不见。
“ahe mountains overhead.”
年轻的时候有这样一个人陪着你,说喜欢你,可是你老的时候,他还会在吗?你站在马路边等他,一如他当年开车在学校门口等你一样,打开手机一看,才刚过了几分钟。
“and hid his fae amid a rowd of stars. ”
颜辞念完了最后一句诗,顾暄的琴声也逐渐缓下,到最后一个音,余韵逐渐消失。
他看着书上的文字,觉得心里有点涩,那些深情的言语,明明离他很近,却又离他很远,远到无法企及。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覆上,然后抬头看见顾暄正在看着他,顾暄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他黑色的眼睛深沉浓烈,专注地看颜辞,眼里仿佛有什么隐忍的情绪在流动,以至于颜辞怀疑他忍着的,想说的那句话是“我爱你。”
可顾暄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爱”这个字,太庄严神圣,又太不可理喻,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轻易地,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害怕一不小心,就成了骗子。
骗你一辈子。
第79章 【七十九】
顾暄当然知道那篇情诗是谁写的,只是他不想让颜辞知道,所以才骗他说查不到。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人让顾暄心情复杂。
这个人是秦书。
顾暄其实早就感觉到秦书对颜辞的情感有点微妙,只是当查出这个结果时,还是有点难以相信。
得有多狗血多巧合才会出现这种状况?偏偏还真出现了。
顾暄跟秦书关系挺不错,属于君子如水之交的那种,平日里不会常常见面,却始终保持着对对方的欣赏和亲近。顾暄喜欢这种感觉,也很愿意把这种关系一直保持下去,但当他知道秦书对颜辞有跟自己一样的心思时,原本对秦书的欣赏喜欢一下子降了下去,反倒是另一种情绪止不住地泛上来——厌烦。
他厌烦秦书。
因为他喜欢自己的人。
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时,自己都不会好受,何况这还不是东西,而是一个大活人。
顾暄这才知道自己心理到底有多阴郁,相交好几年的人,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么件事分分钟对他产生如此恶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