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狠的男人是真的打算置她于死地,每一拳每一脚都用上全力,她为了不让冷奇伟担心,硬撑着没有说出自己受伤的事情。回到岛上后,她偷偷的打听有没有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草,拿着胡乱的敷一敷。也不知是因为药草还是因为日子久了的关系,胸口的伤渐渐从尖锐的刺痛转变成隐隐的闷痛。
原先瘀血的青紫色逐渐转变成淡淡的玫瑰红,只在如玉般的肌肤上留下很浅的痕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然而有更严重的伤潜藏在内心里,再多的药草也止不了那些疼痛。她感觉自己逐渐变得虚弱而沉默,因为心里的悲哀而忧虑着,就连在山泉旁沐浴时,都能从水面飘荡的倒影看出自己的惊悻。她就像是爱上了禁忌恋人的水仙花,正为不可能的爱情哀悼而缓缓死去。
但就算明白她的爱情不会有结果,理解他不可能再打开心房,而她就真的能够放弃吗?
她已经怀抱着爱他的意念太久,那些爱情早已深入灵魂、成了血肉,再也没有办法舍去。其实她是曾有过机会的,若当初不要那么固执的来找寻他,把那些过往当成幼稚的倾慕,他的身影就不会在她已成为女人的心版上刻印得那么深,或许她就能够遇上另一个男人,摆脱对冷奇伟的情意。
一切都是她自投罗网,她太过有自信,以为自己能够打开他的心房,要求他的心与感情。然而一切都与她当初所设想的背道而驰,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有勇气追求,他终究会愿意走出阴霸,接受她的热情。
慢慢的,柳清秋也发现只是单方面有勇气是不够的。
她叹了一口气,感觉到胸口的闷痛,缓慢的把裸露在皮裙外的长腿缩回胸前,用手环抱着,眼睛直视着跳跃的火焰。
四周的气氛热烈,无数的火堆把沙滩照得恍如白画。穿着华丽的年轻男女互相传递着鲜果与美酒,黝黑的肌肤在火光下闪耀着,在交换眼神与不经意的触碰时悄悄微笑,每一双眼睛都是热烈而狂野的。嘈杂的异国言语加上野性的音乐,这个月夜有种放肆的氛围,使得人的心不由自主的鼓噪。眼睛穿透火焰,可以看见天边的明月,皎洁而沉静,像是静默的旁观者,在等待些什么。
柳清秋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冷奇伟,自从那日在木屋的争吵之后,池就躲得远远的,全心理人研究之中。她赌气的答应桔梗参加求偶祭,却在换上华丽衣衫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没有了冷奇伟的参加,她一个人待在这个求偶祭典上,就像被遗落的孤雁,在一对对交颈的鸳鸯间寻不到自己的伴侣,只能坐在一旁独自喝着酒。
她不知不觉喝了太多酒,感觉自己的身体因为酒精而燥热,而四肢却因为月夜的寒气而冰凉。她头昏脑胀,胸口疼痛而心情恶劣。
她千百次的问自己,到底是她逼得太紧,还是冷奇伟真的太过执拗,迟迟不愿意接纳她的感情?她不要求全然替代林静营,但是最起码要他愿意接纳她的感情,不然两个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不要发呆,等会儿女方要跳舞的。”桔梗跑到柳清秋的身边,愉快的拉起她的手。
柳清秋把脸从膝上抬起来,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容光焕发的黑肤美女,心里闪过一丝嫉妒。她知道自从历险归来,桔梗努力向瀚海表白。也不知是热带女孩的热情教人难以招架,还是瀚海对桔梗早有情意,反正两人是干柴烈火,没多少日子就爱恋得火花迸冒。
“不要吵我,我喝得头好晕。”她哺喃的抱怨着,还是任由桔梗拉着她站起身来。
“那些果酿很烈的,看你一碗又一碗的喝,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就会醉倒的。来,一起跳舞,你不会唱歌没关系,总要参与舞蹈,跳给村人们欣赏。”桔梗笑容灿美如花,拿过柳清秋手中的木碗放在地上,把她往沙滩边推。
年轻女孩们群聚着,随着激烈而神秘的鼓声,青春少女的身躯在月光、火光下展开奇异的舞蹈。没有任何形式可言,类似最原始的舞动,传递着盘古开天之后就存在的情欲,矫情与虚伪都被这热烈的夜晚蒸发,女孩们从指尖到眼神,都是赤裸的热情。
她们是为了这个神秘的祭典而舞,柳清秋则是为了摆脱心里的那种不安定。焦躁的情绪细细啃策心胸,让她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们一同摆动,胡乱的扭动身躯乱舞,像是秋风里飘落的叶子。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不似在人;司,那又是在哪儿?柳清秋微眯起眼,看着皎洁的月儿,在这把酒问月的夜里,她在月光下舞出自己的混乱与迷惑,任由月光把她的影于绘在沙滩上,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闭上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听见鼓声与奇异的歌声,还有人们的鼓噪声。她不停的旋转,修长的手臂挥舞着,颈间贝壳项链的皮绳被扯断,在沙滩上四散。美丽贴身的皮裙掀起些微波浪,配合着火炬的舞动,连她的发也披散凌乱,如此原始狂野的模样让人转不开视线。
她的头好昏,胸口也好疼,但是她就是止不住自己的动作,在原地疯狂的转着圈,像是游乐园里失控的旋转咖啡杯,等待着某个人按下停止的按键,好让她安定下来。
有没有人愿意帮助她?给她一点依靠,木要只是推拒。她的心里有好多的不确定,太多的酸涩在发酵。
仿佛听见了海风的声有幻化成一声叹息,像是某个女子的轻声喟叹。
柳清秋舞得昏头了,感觉自己睁开后无法找到焦距的眼似乎看到了他的身影。她嘲笑着自己的幻想,在乱舞中苦笑,然后为自己感到悲哀。
犹记得他给她的笑容、给她的拥抱,她从没想过要是他再没有心,她是否愿意屈就在这种关系下。而如今她开始思索,是该洒脱的放弃,抑或继续死皮赖脸的跟在他身边?怎么办?怎么办?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在她痛楚的时候,竟感觉月儿更加明亮,这是否是一场残酷的玩笑?明月的皎洁嘲笑着她的多情、傻气和那些自以为是的勇气……
她与他的悲欢离合,都看在明月的眼里,到底也不成了一个美丽的圆,难道两人注定要分开?就为了那一个久远的恶梦,她的爱情无法实现。
旋身,黑发飞散成月夜里一个圆形,她仰起头迎着月光,脑子里一片混乱。
泪流下来,不可自抑,只是在脸上恣意的奔流。
然后在她一个转身的时候,一双坚定的手臂环上她的腰。瞬间整个天地都改变了,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像是一只被囚禁的猎物,成为猎人的囊中物。
她靠进某个熟悉的怀抱,依旧感觉心在激烈跳动着,气息混乱的端个不停。因为他的接近与触碰,她的胸口似乎更疼了,体内像是有火在焚烧,让她浑身发烫而口干舌燥。
那双臂膀强拉着她,把她拖进黑而冰冷的丛林。她窥视了他的某些心思,看见了黑暗里的绝望。
冷奇伟把她拉进丛林深处,四周变得黑暗,唯一明亮的只有他的眼睛,在黑夜里闪动着一种接近愤怒的渴望。就像是他也不懂这种挣扎,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受制于这个小女人的一举一动,只是见到她流泪,他的心就狠狠的纠结了。
“你想要杀了我吗?”他将她软弱的身躯紧压在粗糙的树干上,低下头凶狠的问道。
柳清秋迷乱的看着他,不太能适应他突然的出现。
“你要是不接受我的感情,我才会被你杀掉。”她狂乱的说,紧抓住他赤裸的肩膀,指尖陷入他的肌肉里。
她也让他痛楚,因为他让她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冷奇伟烦躁的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不顾一切的奔来。当那些年轻人围着狂舞的柳清秋高歌时,难以抵挡的嫉妒淹没了他,他没有思考的余地,只是依凭着冲动,紧抓住她就往丛林里走,跟岛上每一个因爱情而激动的小伙子没两样。
“不应该这样的,我不应该对你有这些感觉。”他低语着,声音里充满了不相信,一声又一声的自我质疑,却怎么也找不出答案。
柳清秋眨动着眼睛,喘息不休。身体与他紧紧的相依,两个身躯之间没有任何缝隙,而她的皮衣皮裙因为激烈的舞蹈以及他方才的强力拉扯而变得凌乱,露出更多的肌肤。他的身上仅穿着一件皮裤,赤裸的男性身躯在月色下闪耀着古铜色的光泽,吸引着她的碰触。两个人的肌肤紧贴在一块儿,替对方的身体加温。
她深深的端了一口气,猜测自己会不会在他怀抱里燃烧起来。火焰从他的身上传来,与她体内正熊熊燃烧的火炬加温成一场大火,让她的皮肤敏感的刺痛着,每一个触碰都像存在着电流。
“不要管什么感觉,我不要你再多想什么。你就是想得太多,才会如此痛苦,而连带的爱你的我都必须一同受苦。”她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让两人的眼光相及千。
“小柳儿,离我远一些,我会伤了你。”冷奇伟犹如落入陷讲,却又不愿意束手就擒的野兽,仍旧在做困兽之斗。
“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迟了吗?”她悄悄的问,之后将温润的唇印上他的。“我来找你了,相隔了那么久,我还是必须来找你。”她哺哺说着,犹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巫,背诵着连自己也不解的咒语。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的时刻。
她处心积虑的等待了那么久,之后以最美的面貌来见他,而他竟还是不肯爱她吗?
酒精在她身体里发酵,过多的感觉在四处撞击,她仿佛看到许多的火花。
那是一场由星星之火燎起的火炬,焚烧两个人的激动。或许是因为这样一个纵情恣意的月夜,思考成了多余,问题仍在,只是他们都懦弱的选择逃避,使得流转的风叹息不已。
他的手抓住她的胳臂,把她往他赤裸而宽阔的胸膛一按,让柳清秋落入他的怀抱里。他热烈的吻那花瓣似的柔软芳唇,男性的薄唇透着逼人的欲望。当禁忌被遗忘,他只知道自己急切的想要她,如此疯狂的欲望他从来不曾经历过。
她呻吟着,激动的紧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神智变得混乱了,只有身旁这个男人是真实的,她记得自己多么的爱他,像是被火光吸引的飞娥,而他却让她爱得辛苦而绝望。
他的手指滑进她的发里,将她的脸紧贴住他的,舌侵入她顺从的口中,纠缠她的灵魂。
“只能这样吗?”她在唇儿空闲时悄悄的问,连自己都找不到答案。
她不是不愿意将自己给他,只是心里有着深浓的惆怅。在冷奇伟还不愿意敞开心房之前与他缠绵,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她不想要用感情之外的理由绑住他。难道就不能在更美好的情况下缱倦,让他愿意承认那些情意?
只是想再多也是枉然,今晚他们两人都成为懦夫,只是贪婪的想要窃取一些对方的体温,没有勇气去面对问题。
月儿也喝了酒吗?这个夜晚显得醺醉,连月色都是朦脓的。
他褪下柳清秋身上的皮衣,看着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展露。低下头,他的唇滑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不放过任何地方,像是巡视领地的领主。从她的五官开始,缓慢的滑落颈项,到达雪白的胸前,以及那粉红色的蓓蕾……
柳清秋甩着头,感觉自己虚弱而无力,只能够闭着眼睛喘息,轻吟着他的名字。很难说出她的感受,他带给她的感官一场响飨宴,让她因为莫名的渴望而疼痛。
她知道连那件皮裙都被褪去,如今她修长美丽的身躯只穿着一件底裤。她听见他叹息的声音,心里有种女性的虚荣。
疼痛更加剧烈了,她将他拉近自己,绝望的想要更加贴近他。
他激动的吻着她,让两人同时颤抖着。
“好热。”柳清秋哺哺的说着,眼神有些涣散,双手也软弱的垂落身侧。
欲望仍旧存在,只是她的身躯被一种更巨大的疼痛充满。她闭着眼睛,终于分析出那种快要将她淹没的疼痛并不仅出自于他的抚摸。她的胸口剧烈的疼痛着,像是有火炬在燃烧,而那把火几乎要把她的魂魄也焚烧掉。
“小柳儿,我也一样。”男性的嗓音在暗夜里因为欲望显得更加低沉。他吻着她的身子,拉着两人倒卧在冰凉的草地上。
冷奇伟深深的吻着她,感觉到她的热度,等到离开了她的唇,他才听见她的呻吟。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柳清秋的反应不像是沉醉在缠绵中的女人,那虚弱的模样倒有几分像病人。他眼中的渴望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与担忧。
他轻轻摇晃她,黝黑的大手捏住她尖尖的下颚。两人的身躯在此刻几乎是裸里的,每一、寸都紧紧相贴,而她的肌肤在此刻烫得惊人。
“好痛。”她软弱的说,拿起他的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泪水因为疼痛而漫流。“好痛、好痛。”她的声音低弱如蚊呜。
无法想像怎么会那么疼痛,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不清楚为什么剧烈的疼痛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了她的身体。她连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感觉知觉逐渐流失。
柳清秋在黑暗里仿佛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死神,带着一把镰刀往她砍下。她尖叫一声,神智被胸口的疼痛撕裂,终于坠入昏迷中。
“该死的!小柳儿,醒一醒啊!”他最恐惧的梦竟然实现了,彻底的绝望淹没了他,黑夜里的嘶吼惊破寂静,像是一只失去爱侣的狼。
他激动的摇晃着柳清秋,看见她昏迷后苍白的脸,他的心痛苦得几乎也想死去。怎么会这样?上苍竟然如此残忍,再一次的玩弄他,让他在以为能够获得时,又让他失去。
还是这是上苍惩罚他迟迟不愿接纳她,才准备将小柳儿从他的身边夺走?因为他的不愿接受,她于是凋零了一地,宛如缤纷的落花……
冷奇伟感到灵魂的疼痛,比起以往更重几分。
他还记得这样的病征,数年前在他怀抱里死去的林静萱就有这样的病征。这种疾病袭击身体虚弱的人,被发现时往往已经病入膏盲,加上岛上的医疗落后,死亡几乎是唯一的下场。
柳清秋不如何时,竟然也染上这种疾病了。
第十一章
接下来的日于对柳清秋而言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
刚开始是在一个海风吹拂的岛屿上,很多人在她身边奔来跑去,焦急的在她身上摸索,时常灌一种苦涩的药草到她嘴里。
只是她总是吞不下去,没多久又全呕了出来。
恍馆之间只知道,她胸口那阵存在了十多年的莫名疼痛终于许她生病了。那疼痛从十多年前,那日攀在莲雾树上看着他拥吻另一个女孩的一刻起,就酝酿在她的胸臆间,直到此刻全然爆发。
她听见哭声,有小孩子们的,也有少女们的,听得清楚些,桔梗的哭声也夹杂在其中。男人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吼叫,而流转的海风像是一个女子的喁喁低吟,在她耳旁诉说着一些安抚的话,那语调里有温柔的悲哀,却让她在焦躁的梦里感到舒服些。
在她的梦里,唯一没有改变的,是一双始终紧抱着她发冷身躯的坚实手臂。有人把她抱得好紧,让她贴在一个宽阔的裸胸上,仿佛怕她会感到孤单害怕,所以不分昼夜的,他始终抱着她。
那人的目光是痛苦的,那样深沉的痛苦,看得她的心好疼好疼。有好几次她几乎想开日哀求他不要再那么悲伤,他黑眸里的绝望掩盖了一切,连最微小的希望都消失了。
她在梦里呻吟翻滚,想要挣扎的伸出手抚去他眼中的痛苦。她实在不愿意看他自我折磨,在她来到这个岛上后,他才稍微有了笑容,才愿意偶尔离开、忘怀那些恶梦。而现在,她这段时间的努力仿佛都白费了,他再度陷入更深的地狱里。
柳清秋也跟着绝望了,她努力了好久,非但没有让他敞开心房,反而把他推落更痛苦的深渊里。
就像小时候一样,她的热诚总是愈帮愈忙。
奇伟,别这样……
她想要安慰他,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无助的在内心里喊着。她的身体不像是刚开始那般火烧似的炽热,反倒逐渐变得冰冷,像是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温热的血液,而是冰冻的雪水,让她的四肢百骸麻木。
然后,梦境改变了,她的身体仍旧在他的怀抱里,只是不停的晃荡着,随着波涛缓慢的起伏。她看见一个宽敞的舱房,在她身上摸索的人换成了穿着白衣的医生和护士,似乎还听见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某些时候下着命令。
她想了很久,才想起那是公爵的声音,只是比较起平常与她聊天时的轻松,公爵此刻的声音带着令人折服的力量。
对了,她在网路上认识的公爵并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暗夜”的雷厉风,一个有着黑暗背景的男人。但是她并不怕他,公爵把她当成朋友,甚至愿意与她分享想法与内心。
我好累好累了。柳清秋在梦里摇晃着头,几乎想要沉进那甜美的黑暗中,她因为绝望而想放弃。再也不愿意爱得那么辛苦了,她已经做得太多,而他愿木愿摆脱那些桎梏,对她伸出手?
梦境再度改变,她被推进一间有着雪白墙壁的房间,有更多的力量干扰她的睡眠,他们不肯让她安稳的睡去,尽全力想要破坏她长长的梦境。药水一点一滴缓慢的流进她的身躯里,替代了她这些日子来偷偷流下的眼泪。
有一只男性的手始终握着她,偶尔在与雷厉风争吵之后,他会短暂的放开她。然而,在她无意识的寻找他时,那双手会再度紧握住她的,脸庞紧贴着她冰凉的脸颊,男性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对她焦急而保证的低哺某些安抚的字句。
有时他拿着沾了水的棉花,润泽她干燥的唇。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话,固执的想要把她唤回来。
“小柳儿,小柳儿。”他固执的呼唤着,暗哑的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痛苦。
你要不要我?若是不要我,那么又何必留下我?不要唤醒我,让我更增添痛苦。让我睡去,让我睡去她推拒着,不愿意醒来,就如同他当初推拒她的真心一般。
是不想要我死去,所以才想留下我,或是你真的想要我,所以不愿我离去?
柳清秋在梦里重复着自己问不出口的问题,她慢慢的发觉,即使她不愿意醒过来,自己的梦境却愈来愈清晰。那些甜蜜的黑暗逐渐消褪了,许多人的力量将她从长眠的边缘拉回来,不许她就这么坠入那无尽的深渊里。她感受他坚持的紧握,还有那阵神秘海风的持续吹拂……
在某一个夜晚,她终于挣脱了那些黑暗,缓慢的睁开眼睛。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大部分的光亮来自于各类怪异的仪器,仪器分析着各类数据,许多光点随着她的心跳而跃动着。
她感觉自己的手空荡荡的,掌握不到东西,在梦境里那种几乎不可或缺的紧握在此时反而不见踪影。她绵长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呼吸着,测试呼吸是否会造成胸口的疼痛。
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乏力,就连呼吸都是费力的,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此刻的她软弱得像是没有骨架的泥娃娃,随时有崩塌的可能。只是,那种可怕的疼痛消失了,她明白自己不再有性命之忧,死神已被打退。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整个身子都被黑暗所笼罩。
柳清秋眯起眼睛认了许久,不太确定的唤道:“公爵?”
雷厉风马上回过头来,男性的薄唇弯成一个笑容,快速的走到她的床边,弯下腰来。
“终于醒了,我还在怀疑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医生说你早就该醒了。”他拿来一块沾了水的棉花,轻拍她的唇。
“我怎么了?”她仍有些恍惚是一个身体已经醒来、神智却还有些混乱的人。她试着动动手指,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太久没有上油而生锈的机器。
雷厉风的绿眸一暗,闪过些许忧虑,但那种忧虑很快被他轻松的态度掩饰。就好像这场与死神争夺的战役打得十分轻松,他从不怀疑能够救回柳清秋。
其实,他曾经是没有把握的。好几次医生与雷厉风都要放弃了,是那个始终守在柳清秋身边的冷奇伟固执的不肯松开手,一次又一次的在死亡边缘拉回柳清秋。在某些时刻,雷厉风以为自己真的看见某种连死亡都无法斩断的关联,那种深刻的情感,让~个男人能够不畏惧死神的威胁,执意救回自己的女人。
“你在船舰上打斗留下的内伤没有治疗,造成身体虚弱,所以一遇上那个岛上特有的疾病时,抵抗力自然低弱,那些病菌乘虚而入,几乎要了你的命。”雷厉风说道,一面接下传呼铃,要医生进来。
“我没有死。”她哺哺的说着,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是在几年前罹患这种疾病,是非死不可的。但是这些年来我的组织时常在那附近诲域徘徊,自然也对这种疾病有所研究,要是急救得宜,还是能够救回一条小命。”他指指一旁桌面那台淡绿色的笔记型电脑。“那个岛上的族长瀚海利用电脑通知了我,然后我派船前去救你,把你带到‘暗夜’专设的医院里。”
“奇伟呢?”她虚弱的问,顺从的喝着他喂到她嘴边的水。
“我逼他暂时去歇息,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离开过几步,一直握着你的手,疯狂似的紧盯着你的脸,好几天连一滴水都不喝。有好几次,我必须强制要求他休息,不然等不到你醒来,他大概也跟着倒下了。你要是再不醒来,我们大概会像两头急疯的野兽,因为焦躁而先把对方解决掉。”雷厉风摇摇头,难以理解那个焦急而疯狂的男人哪来的体力,夜以继日的守着柳清秋,还能跟他争吵。
柳清秋闭上眼睛,只是一想到他,她的心又疼痛起来。她仍旧记得那些呼唤,一声又一声,固执而绝望……
“别又睡着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感觉。”雷厉风不满的说。
她很快的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好让自己清醒些。“你皱眉的表情连死神都赶得走。”她若有所思的说。
“我的朋友不多,每一个都弥足珍贵,就算是死神也不能妄想从我身边夺走我的朋友。”他举手拍拍她的脸,态度亲呢而温和。“我马上叫冷奇伟过来,你等等。”雷厉风温和的说,五富深刻的脸庞上有着释然的笑容。
柳清秋勉强自己举起仍旧虚软的手,制止他离开。她笔直的看进雷厉风的绿眸里,清澈的眼睛没有波澜。
“我不要见他。”她坚决的说。
雷厉风挑起浓眉,“绿柳,你病得糊涂了吗?那男人守了你半个多月,不眠不休的跟死神争夺,好不容易才救回你,而你竟不肯见他?”
“我没有糊涂。”她虚弱的说,只是摇头,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帮助我。”
“只要你开口。”雷厉风承诺着。
柳清秋深吸一口气,要自己狠下心来。她是一个剩下极少筹码的赌徒,在此刻也只能孤注一掷,难以预估最后是全有或是全无。不论如何,不能再如此暖昧不明的纠缠下去,一切总要做个了断。
“我不想见他。现在见他的话,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我与奇伟的一切还是陷入胶着中。”她眨眨眼睛,猜测自己是否还有些不清醒,不然怎么仿佛还能听见海风传来女人的轻柔笑声。那阵笑声愈来愈让她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从久远的记忆里浮现出来的,还伴随着一双温柔的手,抚去她因摔下树来而产生的疼痛。
“你要我把他送回那个海岛?”雷厉风问道,虽然觉得柳清秋的要求有些匪夷所思,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她是何用意。
“不,我要你在最快的时间内安排找回台湾。”
“你现在身体太过虚弱,不适合长途奔波,再说治疗还没有结束。”雷厉风皱起眉头,绿眸里满是不赞同。
“你能安排一切的,不是吗?我不相信有什么事是你办不到的。”她简单的说,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
“为什么要那么急?总该等身子养好些。我可以先通知你姊姊qi書網-奇书,让她不至于因为找寻不到你而担心。”
柳清秋缓慢的摇头,“我等不及了。事情总要告一段落的,我放下一切前来寻他,付出了太多。要是他愿意要我,愿意舍弃那些恶梦,他自然会克服那些过去的梦魔,回到台湾来找我;然而,如果他不愿意回到台湾,那么我跟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些过去横亘在中间,再见面只会增加我的痛苦。”她的眼眸里有深切的悲哀,有看透一切的空寂。
要是他不肯前来,那么她的一生就是如此了。两个无法聚合的半圆,注定要残缺一生。
“好吧!我帮你联络柳洁绫,也要你的主治医生跟着你回台湾,让他负责把你医治得跟以往一般活蹦乱跳。”雷厉风点点头,站起身去安排一切。
柳清秋缓慢的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在此刻反而变得平静了。
谁知道这样的孤注一掷,会是全有或是全无?
他要不要她?他会不会来寻她?
寂静的巷道里流转过许多岁月,门外的木模花墙年年绽放着红花,像是没有任何忧虑。不解人世间的愁滋味。木楼的花气熏然,随着月色蒸发,带着神秘的氛围;在柔和的月光下,玉兰花也从高高的树上旋转飘下。
多少人在这里来了又走,多少人离去了又回来,景物也有所改变。几年前道路拓宽时。那棵牵系着她记忆的莲雾树被铲除,地面铺了柏油,仿佛那棵树木曾存在过。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柳清秋静静的坐在开满木模花的门廊前,凌乱的发绑成一束马尾,五官精致的脸庞十分平静。月光与街灯洒落了她~身,她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光晕中。风吹起她的发,像是在等待什么。
终于能够明白,任何事情都会被改变,除了记忆。因为时间的流逝,一切终究变得人事全非,只有过往的记忆会永远的存在,不能轻易的磨灭。
她不顾医生与两位姊姊的反对,在身体好些了后,就执意搬回家中居住,每晚坐在门廊前,静静的思索也静静的等待。一切从什么地方开始,也就该在什么地方结束,有很多东西是在许久前就已经注定了。人世间的千回百转,在最错综复杂的情节里,还有着最简单的牵系,由得一条红线纠缠。
雷厉风遵守了诺言,在最快的时间内送她回到台湾,移交给二姊洁绫。或许是平日身体还不差,醒来后她的体力恢复得极快,回到台湾一个礼拜后,身子已经好了许多。
只是,身体恢复了,心上仍有个缺口,需要某一个人来填补。
一个风尘仆仆的高大身影从巷道的那头走来,急促的脚步有着焦急的情绪,足音一声声敲击在她的心上。她微微抬起头来,第无数次的感觉希望在心中燃起。
他快步顺着那片花墙走来,经过那盏路灯,对五年不曾回来过的家门观而不见,急切的往柳家走来。
推开花墙边的那个木栏矮门,他发现了她,猛然在门前停住脚步,就这么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像是从来不曾见过她般,想把她的面容深深的刻在心上。
柳清秋抬起头来看着他,直到胸口发疼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他似乎瘦了许多,衣衫凌乱得像是流浪汉,满是胡渣的脸上,那双黑眸正闪闪发亮,黑眸里的绝望不见了,取代的是急切与某种类似思念、渴望的情绪。
“你怎么能够这样?他的声音粗哑,努力隐忍着即将溃堤的心。”你不让我见你,把我远远的隔开,还以最快的方法离开我的身边。“
她沉默的看着他,许久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最好的办法。直到在那段几乎死去的日子里,我才看清楚单方面的付出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太过天真,以为只要强迫你接受我,你心里的恶梦就会消失。我付出的太多,你反而麻木而逃避,始终迟疑不前。”
柳清秋再度感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咬粉红色的唇,她强迫自己不要流泪。“如果你不肯走出那个恶梦,把你的心给我,试着学习接纳我,那么我的付出都是枉然。跟在你的身边,就如你所说的,我将会一再的受苦。”
他走近几步,伸出手仿佛想拥抱她。“你离去之后,我也回到岛上。我企图告诉自己,你已经没事了,我在你缠绵病榻时所感受到的焦虑与痛苦,是因为对你的责任心使然。”他苦涩的笑着,干裂的唇扭曲。“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我企图忘记你,不断的告诉自己,你的离去是最好的结局,毕竟我已经没有心能够给你,再难承受你的爱恋。”
柳清秋看着他,紧握的手悄悄发抖。她的心强烈的鼓动着,万分期望他能够拥抱她。他也是受尽折磨的,毕竟要再次敞开心房,抹去那些心魔,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的心一直疼痛着,因为见不到你而痛苦,日夜反复的煎熬,热烈的想要见你。”他的黑眸里有着困惑,专注的看着柳清秋,观察这段分开的日子里,她究竟好不好。“我不明白,明明已经没有了心,为什么还会感觉心痛?像是再不见到你,我就会再死去一次,然后从此在地狱里万劫不复。”
她颤抖的站起身来,靠着门廊的木柱。太多的情绪在她身子里来回冲击,不敢一下子投入太多的希望,就怕有了太多的希望,再度失望就将是彻底的绝望。她的心太过脆弱,禁不起撩拨与虚假的机会。
一个赌徒最后的赌注,全有或是全无,代表着天堂或是地狱。她是输不起的,输了就会心痛一生一世。
“你要不要我?”她的声音没有平常的自信,只有颤抖的不确定。在爱情面前,她竟然也如此胆怯。“如果不要我,就别来找我,我不要再面对你的抗拒与逃避,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两人的身躯都在颤抖,专注而热烈的看着彼此。玉兰花缓缓落下,在淡淡的月光里飘动。
冷奇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连灵魂都同时被撼动。她已经深入他的骨血,今生不可能忘记她的一数一笑,以及她带给他的热情,难道就因为固守着那些过去,而放弃她奉上的温柔?
“我要你,该死的,我没有办法失去你!”他激烈的喊着,在这一瞬间感觉胸口剧烈的疼痛,某种东西被解放,痛苦与释然的情绪同时迸射。
他的心评怦跳动着,疼痛得如此真实,冰封的心被消融,那些情感像是洪水般淹没了他的理智,让他一下子措手不及。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柳清秋快速的冲进他怀里,紧紧的拥抱他,将脸理进他的胸膛,汹涌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衬衫。
“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几乎死去,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说。”她边哭边说,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模糊。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承认。”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小女人,终于感觉空虚的心再度变得完整。他竟是那么怀念柳清秋的一切,思念得接近疯狂。“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心,无法再接纳任何人。冷酷得久了,连怎么笑都忘记。我还记得以前的承诺,还记得以前的爱恋,以为接受了你就是背叛。”
柳清秋捧起他的脸,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水晶般的泪滴。“你不能永远为她哀悼,我不许你这样对待自己。当初你是真心的,但她已经死去,已经永远的退让。”她吻着他,一字一吻,每一个吻都带着咸咸的泪。“女人的心只有一颗,给了就给了,至死不渝的死心塌地,再也难以改变。如果静萱姊还活着,或许我会远远的躲开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寻找到我的爱情或是你的影子;但是她已经死去,我不能不爱你,不能不争取。我不在乎你爱过她,我爱你。”
他整个人紧绷着,有站在悬崖前的恐惧,仿佛踏错一步就将死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绝对无法忘记林静营,那个女子拥有他年少时的真诚爱恋。“小柳儿,我不可能忘记她的。”他痛苦的承认,紧紧闭上眼睛。
她缓慢的吻着他的眼,等待他再度睁开眼睛。“我也不可能忘记她。她的存在是毋庸置疑的,你我都曾因为她而改变,我并不怀疑你当初对她那些爱情的真诚。只是,当她已经死去,你再度试着付出心意,并不代表背叛。”
冷奇伟紧抱着她,身躯因为过度激动而颤抖。“该死的,但你值得更多,当我心里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又怎么能够要求自己接受你月他仍旧在挣扎。
柳清秋轻吻着他,粉红色的唇也有些发抖,只是心慢慢的平静了,她知道他是要她的,知道他愿意试着敞开心房。解开一颗封闭的心是急不得的,滴水足以穿石,却需要长久的等待。只要他愿意给她机会,她知道自己有这种耐心。
“其实忘记与否并不重要,她已经牢牢的烙印在你心里,成为你我记忆中的一部分。甚至在我爱上你时,她就已经在你的心中,我就是爱上那样的你。记忆不可能磨灭,只会永远存在,我不要求你忘记她,只是更有自信能够争取到你的心,让你爱我比爱她更多上几分。”她的泪水终于滑落瓷器般精细的脸,滴落在他黝黑的脸上,融化了他的心。
原来付出也是小心翼翼的,他的迟疑中,还有着不愿意给她虚假承诺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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