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红又肿,他问:“你是不是很恨我,恨我是契丹人,恨我折磨你,恨我射了那一箭,恨我逼阴豫布下那个天一阵,恨我害你的孩子没了?”
美仁拼命地摇着头,哭着:“不,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都怪我自己,孩子没了……”向昕将美仁轻轻揽进怀中,道:“对不起,是我太过强求而伤害了你。我并不想的,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我越是恨你,就越是忘不了你。在见到你之前,我都想着要带你离开,回大辽,回上京,做我的王妃,我还想过与你在广阔的大辽土地之上策马奔腾,想你为我生好几个孩子,看着他们成长。可再见到你倚在那树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叫着他的名字,我才明白,我是真的失去你了,失去你了……那个永远会对着我笑,叫我昕大哥的你再也回不来了……”
美仁哭得更厉害了,泣不成声。
“他没事的。”
耳垂一凉,似有什么东西穿进了耳洞之中,美仁抬眸望着向昕,只听他道:“这对珍珠耳环是你的,如今还给你。还有这面铜镜,也是你的东西,好好收着。
向昕将封魂镜塞进了美仁的手中,然后紧紧地抱着她,又道:“在你易容成一个中年妇人的时候,我就看着你常常对着这对耳环发呆,是不是他送给你的?”
美仁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向昕浅浅笑出声,却是无限的苦涩,许久,他哑着嗓音,道:“陪我三天吧,我只要你三日,三天之后,我契丹大军将会攻打擅州,那时,你我便是敌人,以后,便再也没机会相见,更不会像眼下这样,能够抱着你……”
向昕的唇亲吻着她的发丝,三日之后,他将要永远地放开她了。美仁僵了僵身体,并未应他,别过头,轻轻地推开了他。
他的双臂收得很紧,幽幽地道:“别推开我,只是三日,三日之后,你我便是路人。你不用担心,我会派人告诉他,你平安无事,我只要你陪我三日,他应该不会这么小气的。”
不知为何,听到向昕这样说,美仁心中有种莫名的酸楚,那个温柔的昕大哥又回来了,可是她和他永远都不可能了,他在和她告别。
好,三日就三日,三日之后此生谁都不会有遗憾。伏在他的胸前,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从最初有了孩子的那份挣扎,到后来的那份坚强与坚持,就算再艰再难,为了孩子,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可如今那个她誓死保护的生命,因为她的强行修炼武功而失去了,她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真的很担心景升,她完全不能够想象这世间失去他会是怎样的感受。她不该强行修炼《天一圣经》上的功夫……
“别哭了,我喜欢看你笑。你是个坚强的女子,这么点小小挫折,不会击倒你的。你和他都还年轻,孩子,以后还有机会的……”说这句话,向昕只觉得心口之处如万刃插在其间,疼痛不己。他多么想要一个他与她的孩子,可是永远都不再有这个机会了。
心中无限的酸涩,他抱着此生就要失去的最珍贵的人,那种噬心的滋味却比金蚕蛊毒来得更痛。孩子没了,撕心裂肺的痛楚让美仁哭到无力,整个人软软地伏在向昕的胸前。
第十六章太阳将逝
三天,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何其短。
为了支持美仁十分虚弱的身体,向昕将自己大半的内力都输进了美仁的体内。
萧非非成了这三日里,他们两人的“奴仆”,向昕要的所有东西,她都想尽了法子去给他弄来。山头,当萧非非看着紧紧相偎的两个身影,蓦地,心间有种说不出的刺痛。她抬首看着那个伟岸的背影,这些日子来,她虽抱怨他的霸道,可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都在追随着他。
她缓缓抬起右臂,手腕内侧一处突起,那里在缓缓地蠕动。
刹那问,破空而出的日光刺激着她的双目,那样的美景却让她无心欣赏。
因为她知道前方那个男人可怕的决心了。
她萧非非,蛊母最得意的徒弟,费心炼出的绝世金蚕蛊王蛊后,是她这一生的骄傲。可这象征美好一天的开始,象征着蓬勃生机的开始,却在这最终一刻,让她尝到了死亡的气息……她体内的蛊后也苏醒了,为了蛊王苏醒了。而唤醒蛊后的却是她自己,她说了不为那个男人动心的,可这三日来,他看她为大美人所做的一切,她终究还是禁不住为他动心了。
可他却是抱着誓死的决心,原来从蛊王苏醒之后,他就没想过要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大美人,他宁可死,他也不愿违背他爱大美人的心。
她从不知道她修炼的这对金蚕情蛊是这样有灵性的,蛊王蛊后相依相存,若是蛊王死了,那么蛊后也将不复存世。
她感受到他对大美人的爱,感受他无限的悲伤。造化弄人,为何要在这最后一刻,让她看到了自己晚来的爱要死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出下,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粉颊滑下。
就要离开了,这三天是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
“若是没有蓝家的事,我也就不会认识你,若是没有蓝家的事,我也就不会失去你,”向昕紧紧揽着美仁,嘴角噙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悲凉笑意,“所以,注定此生你都不会属于我……”
“在信阳的日子,能结识昕大哥是我这生都难忘记的事。”美仁浅浅笑着。
“若是没有蓝家,没有明家,更没有天一族,你会像曾经一样爱我吗?”向昕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直视她,散的双眸,在心中祈祷,即便是骗他,请说爱吧,让他带着无憾离开吧。
“会,昕大哥是美仁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向美仁’这个名字也是为了昕大哥而取,昕大哥在美仁的心中,永远有个无法取代的位置。”看着向昕,美仁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向昕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捧起她的脸,在她毫无防备之下,他吻上了她,他的吻很轻很柔,在没有那段日子里的粗暴,带着诀别的情感,要将自己灵魂全部寄在这一吻上。
美仁只是惊愕,而没有排斥,嘴唇微微动了动,似在回应,但她却不知这个举动让向昕有多惊喜。
尝到了口中咸涩的昧道,她倏然睁开了双眼,意图想看清向昕的眼,可向昕没有给她机会,只是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许久,向昕嘶哑的声音复在耳边响起:“三天到了,你该回去了。
“嗯……”
“答应我,永远都别忘了这三日。”他自私地很想说永远都别忘了他。
“嗯……”禁不住,热泪似要涌出眼眶。
“答应我,你要幸福。”
“嗯……”
“对不起,我不能送你了……”
向昕走了,始终美仁都没有看到他的脸,可是口中那咸涩的味道是真实的。
望着他走向萧非非,两人消失在山间,她心中的一切都抛下了。
这三天来,虽然她思念景升,但昕大哥陪着她,不断地安慰和鼓励,让失去孩子的痛楚稍稍减轻了,他说的没错,她和景升都还年轻,以后一定会再有孩子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去,可周遭异样的气息,让她浑身防备。
意外的,她看到了一身白衣的阴豫。
她稍稍放松,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应该在契丹军营里做你的大军师吗?”
轻勾了勾唇,阴豫邪魅地一笑,道:“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你到底想说什么?”美仁显得很不耐烦。
“从今日起,我再也不是契丹的军师了,我阴家欠他的恩情全部都还清了,天一阵也收回了。美仁道:“我知道你阴家欠耶律放的恩情,但你不能良知泯灭到让生养自己的这一片土地毁于一旦。
“我天一族本就自成一派,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须仰仗朝廷。谁得这天下,从天一族存在的那一天开始,都影响不到我天一族的族人。”阴豫向左走了几步,侧对着美仁,又道,“你可知,为何你带着明景升和那两个宋军进了那最后一个迷阵,能全身而退,而他们进去,却是受了幻境的控制?
美仁不语,疑惑地望着阴豫。
“因为那个阵是为你设的,只要你在那阵中,他们便不会有事。要破那第八个阵的生门之人,也只有你可以。唔,那个阵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月下美人阵。破阵的最佳时机,就是十五那晚子夜时分,月最圆的时候,”阴豫回首,露出一抹笑意,道,“你想到了吗?月下美人。”美仁惊愕地望着阴豫,说不出话来。
“我并不想坐族长这个位子,可是谁叫我是这样的优秀呢,阴家的其他男子都比不上我。”阴豫似在玩笑。
美仁抽搐似地扯了扯嘴角,他还真不知羞耻。
阴豫接着道:“接了这个位置之后,我一直抱着玩的心态,就连挑圣女,我都是在玩,各族长老为我挑的那些个‘圣女’,千篇一律,让人乏味。我并不喜欢宁茹,但我却为她的死感到o惋惜,她是这么多年来第二个为了圣女这个位子,而引起族内轩然大波的,也是第二个为了爱而愿意死的。只可惜,她没你娘幸运,至少你娘还可以生下你。”
美仁听他说着,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宁茹死后,各族的长老又要为我选圣女,我第一次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傀儡,任凭他们摆布的傀儡,这种感觉让我这样一个优秀又骄傲的人怎么都不太舒服。自天一族存在以来,选圣女一职,都永远轮不到我们族长说话的份,我们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待到大婚那天,看着圣女在众族人的敬仰之下,投入我们的怀抱,脸上要始终保持那种如获至宝的微笑。”阴豫突然笑靥如花,世间少有男人能像他这样笑的如此好看,“那,就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保持这种笑容,是不是很好看?”
终于忍不住,美仁喷笑出声。
“这样就对了,我认为是这样的笑容真的是世间少有的恶心。我不想这样笑,所以在第二次选圣女的时侯,我驳回了所有长老的提议,我对他们说她们谁能将失去的《天一圣经》送到我面前,我就选谁。圣经一直都是我族的镇族之宝,能将它取回之人,自是万里挑一的最佳人选。意外的是,两个永远没有资格参与圣女之争的怡家女子却出现在我的眼前。
美仁愠道:“是你以圣女之位诱引怡素去明家找圣经下卷的,对不对?”
“美仁,别太心急,听我把话说完。”阴豫笑着一把握住美仁指着他的食指。
“你真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不要脸的男人。”美仁抽回手怒骂。
“可惜不要脸不是万能,”阴豫似笑非笑,“从你杀了连碧容,我便开始注意你,可是我是个万事追求完美的人,那时候的你还像个孩子,所以我的心便偏向了美丽妖烧的素素。
美仁在心里吟骂一句,真是不要脸外加无耻。
“可是再见到你,己不是孩童模样,万花楼的一站,我的心开始动摇了。可你始终比不上素素心狠,因为你心中的牵绊太多,我看见的是你内心的软弱,所以天一谷不适合你。在我挑了素素之后,彻底地放弃你了,可我又忍不住去看你,见见你这个在我心中一瞬的‘月下美人’。美仁愕然,原来是他放她出谷的,那一句月下美人,让她有些窘然。
“是不是很感动?”见到她脸微红,他又媚笑起来,走近她,轻撩起她一缕长发,绸缎似地柔腻在指尖流泄,又软又滑,他握住发丝,凑近鼻前——却被美仁无情地挥断:“没有感动,没有冲动,一种想要痛揍你一顿的冲动。”
阴豫深叹了一口气,道:“唉,只可惜偏偏不凑巧,本来对你死了心的,却又在契丹军营里碰到你。也就是在那里,我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了你,一个坚韧不屈,意志坚强的美人。所跳——”“所以你的心又动摇了?你的情还真是不值钱。”美仁狠瞪了他一眼,便举步往前步去。阴豫跟在她的身后,笑道:“被你猜中了,好没意思。不过,我们阴家的男人此生若是选定了今生的伴侣,就算心中再装有另一个女人,都会对另一半坚贞不移。”
顿住脚步,美仁回转身嘲讽:“那你来这里做什么?只为了告诉我你曾经为我动过心?你不觉得你很无聊外加无耻吗”
“我是来送你回宋军营的,这是我为耶律元修做的最后一件事。
美仁深整起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在刚开始就和你说了,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他为了你,放弃了天一阵,所以应他的要求,天一阵不存在了。而我送你回宋军营之后就要和素素离开这里了,回天一谷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美眷’。
昕大哥取消了天一阵,那么他回契丹军营要怎么面对耶律隆绪和萧燕燕那个老妖婆?带着心中的担忧,她垂着头,往前走,还不忘讥讽阴豫:“哼,是貌合神离吧?她要是能爱上你,你该要烧香拜佛了。”
倏地,她的身体腾空了。
“阴豫,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快放我下来。”美仁怒骂。
“嘘,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这样走回军营,我、他,还有军营内的那个男人,都不会乐意见到你劳累的。就当临别之际,送美人一行,也了却我这个心愿吧。”阴豫朗声笑着,抱着她,施展着飞花逐月,往宋军营的方向奔去。
这一刻,美仁终于觉得他的笑不似那么讨厌。
第十七章花落花开
自美仁失踪的那夜,次日便得到消息,三日之后契丹大军便将一举攻城。
四百精兵最后回来的只有一百余人,一个个身负不同的伤势,一想到那最后一个阵,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不同的惊恐之色。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还找不到美仁。宋军上下一个个都很泄气,因为那个妖阵,不知该要如何破。
过了今夜,天一亮,契丹人便要攻城了。
“报!向姑娘回来了。”
景升听到这一声通报,整个人挥身都在颤抖,未作多想,便冲出了帐外。黑暗之中,他看到美仁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面前时,他拼着命地睁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忍住心中的激动,他走到她的面前,颤声道:“你回来了,回来就好。
“是的,我回来了。”美仁坚强地扯了一抹笑意,因为看到他,她便会想到他们逝去的孩子。帐内,只有景升与美人两个人。
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美仁硬咽着道:“对不起,我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我不该一意孤行,强行修炼《天一圣经》,急于求成……没有见到你出阵,我真的好担心,我害怕极了,我不敢想象要失去你会是怎样。在杭州,我己经尝过一次,那种身心都饱受煎熬的噬骨滋味,我再也不想尝到。我抱着清风,在阵里不停地呼唤你,可始终是听不见你的回应,也许是上天对我这一生做错事的惩罚,孩子没了,在我最惶恐,最脆弱,最不堪的时候,没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的……”说着,美仁己经泣不成声。
“嘘,不是你的错,这都不是你的错,”明旨轻点着她的唇,景升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哑着嗓音,轻道,“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们不小心,就不会在那最后一个迷阵内中了招,连累了你。孩子没了没有关系,他就这样走了,只能说是与我们有缘无分。来日方长,以后,你想要多少孩子都可以,若是女儿,一定会像你一样的美丽,若是男儿,一定会像你一样的坚强,你是这天下间最好的娘亲。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伸出双臂,美仁紧紧地环抱住他吸泣:“景哥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烛光之下,两人相拥安慰,不知过了多久,帐帘被人掀开了,一声轻咳传来。
美仁抬起肿胀的泪眼,便瞧见那个杨大叔立在入口处,吸了吸鼻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羞愧之色。
“末将参见元帅!”调了调息,景升行了军礼。
杨延昭锐利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反复探寻者什么,半晌,他又轻咳了几声,方道:“明将军与向姑娘莫要惊慌。那日,向姑娘违反自己所说的话,冲进了迷阵,为救明将军,杨嗣都与我说了。本帅并非是老糊涂,早在第一次见到向姑娘,本帅就知道,明将军与向姑娘并非是兄妹这么简单。
杨延昭的直率,让景升与美人二人一阵脸红。
“这世间,能像明将军与向姑娘这样重情重义之人,为数不多,老夫甚感钦佩,”杨延昭此次并未自称“本帅”,而是以一位长辈的身份关心二人,“虽然明将军身份显赫,又救小儿一命,乃我杨家的恩人,但老夫仍是要提醒明将军一句,明将军乃圣上钦点的郡马爷。
拧紧了眉头,景升低沉了声音,道:“末将知道。”
“老夫并不是个多嘴之人,更不是那种棒打鸳鸯之人,只是军中人多嘴杂,明将军要顾及自己的身份,向姑娘也要为自己清誉有所考虑。明日圣上便将抵达擅州,此时此刻,明将军切不可糊徐。明将军要记着,在这军营之中,身为大将军,便不能有失了你在军中的威信,明日便是我军与契丹交锋之时一”
美仁深吸了一口气,道:“元帅顾虑及一番好意,民女在此谢过。请元帅放心,民女不会在此做出出格之事,给元帅及各位杨家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另,民女在迷阵中失踪三日,并非一无所获,此次回来,有一个好梢息要告诉元帅,就是天一阵的最后一阵,己经不攻自破,元帅不必担心杨家军会再受到任何阻碍。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虽然阴豫总是嬉皮笑脸,但加上昕大哥那三日的举动,她相信阴豫没有骗她,天一阵己经撤了。
景升道:“这三日我进出那迷阵,确实没有发生任何异相。
“好好好,太好了,”杨延昭双掌相击,大呼一声,“我大宋江山得以保住,向姑娘功不可没,这真是双喜临门,喜从天降,今夜真是个好兆头。”说着,杨延昭大笑着出了军帐。
景升走上前,抚住美仁的双肩,轻道:“不必担心,待我军打了胜仗,所有事情都将会迎刃而解。我和王佳如得事也会做个了结。
这时,帐外响起了号角之声,这是传令所有将士集合的命令。
景升与美仁互看一眼,双双出了帐营
是杨延昭急召各将士。
“众将士,今夜本帅有两件喜讯要宣布,”杨延昭异常激动,紧握着手中刚收来朝廷传来的好消息,对着众将士扬了扬手,当下全场安静下来,他举起手中的圣旨,朗声道:“在寇相及几位大臣的极力说服下,圣上终于应允不迁都,并要亲往擅州前线督师,以震士气,现己在前来擅州的路上,不日将抵达擅州。”
圣上御驾亲征,这是振奋军心的最好良剂,杨家军上下举起手中的刀枪,呼声震天,以示心中的激动之情。
杨延昭又抬起手,示意众将士安静,道:“我们杨家军中,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相信众将皆知,就是向姑娘。向姑娘在迷阵失踪三日,我军上下,忧心不己。感谢苍天庇佑,向姑娘平安回来,且给我军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就是天一阵的最后一阵,不攻自破。
“喝喝喝——喝喝——”场下,所有将士们呼声更高,更不用惧怕那个契丹人的妖阵。
杨延昭接着道:“契丹大军一路南下,直逼我擅渊,去北境千里,早己人马俱乏,人有归心,马无余力,其军虽众,败之不难,明日将是我军一举反击契丹大军的时候。
“喝喝喝——喝喝——”
“众将士听令,列队——”
养精蓄锐己久的杨家军一个个精神抖撇地迅速整队。
美仁瞧见这蔚为壮观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此战,宋军一定要胜,一定会胜。
她望见场下领军的景升,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天渐渐放亮了,周围散开的探马终于传来回报:“禀元帅,契丹军队己抵达擅州城北,将要从城北对我擅州展开三面围攻。”
杨延昭一声令下:“一定要将她们拦在城北。出发!”
从那一刻起,擅州城北之外,战鼓轰鸣震天。
杭州陶然居。
美仁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亭中,品着般红如血的樱桃茶,她泡的樱桃茶与如妈泡的是两种味道,她更喜欢喝自己泡的樱桃茶,茶中带着她的情。
宋辽开战之际,听了杨大叔一席话,为了不让景升分心,她便带着还在养伤的万镖回到了京城,在竹芙园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充当先锋的契丹大将萧挞凛在督战时,被杨家军最厉害的床子弩一记射中额角,当晚便死去。契丹人失去主将,士气大挫,军心厌战,稍微退却。赵恒很快便抵达擅州,宋军士气大增,一举将契丹大军逼退。契丹唯恐宋军趁势追击而向赵恒提出议和。
杨元帅意欲追击,逼契丹永不敢再犯,而赵恒顾及长年征战,两国交兵,大损兵力物力,遂接受了议和,却是大宋每年以大额的岁币向契丹纳贡而告终。
至于谁向谁每年纳贡多少,这些,美仁都不关心。
赵恒领杨家军亲征凯旋归来,文武百官皆出城迎接。
唯有一个捎息可以牵动她心的,那便是定州副都部署身中伏箭,疫。
郡马府当夜便挂起了白帐。
在她以为真的失去他的时候,哭的伤心欲绝,万镖却递给了她一份飞鸽传书,上面只有七个字:美人在侧花满堂。
那熟悉的字迹,让美仁即刻止了泪。
他还活着,他回了杭州。
收起那张字条,她低咒了他千遍万遍。
万镖的伤早己无大碍,在美仁的催促下,万镖连夜赶路,二人急忙赶回了杭州。
迈进久别的陶然居,再见到侍书与奉剑,就像是见到家人一样亲切,一阵热情的拥抱之后,提着裙子,她急奔向了他的屋子,在那里,有个俊雅非凡,风度翩翩的男人正含笑在等着她。“这应该算是王佳如休了我吧。”这是再见到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反讥道:“关我什么事”.
“你好狠心,”他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往床榻之处走去,将她轻轻放下,双臂支撑在她的两侧,额头抵着她的,唇瓣轻扫她的红唇,哑着嗓子,“如今我身无分文,连个住处都无,唯有指望你这个陶然居的主人收留区区在下。
“那要看你这个奴仆听不听话,会不会伺候我这个主人了?”
“好,我这就伺候,包君满意。”说着,他伸手便向她的腰间袭去,挠她的痒痒。
美仁尖叫着。两人打打闹闹,渐渐地,四唇相触在一起,多日不见的思念,在这一吻当中,一触即发。
身中伏剑的并非是他,宋军大胜,赵恒也兑现了承诺。
回忆是甜蜜的,轻啜着一口樱桃茶,美仁含笑望着静静的池水面。
终于,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笑抿着嘴,又啜了一口茶。
身体很快地便被轻轻抱起,她坐在他的腿上。
“又一个人偷喝樱桃茶。”景升笑道。
“嗯嗯嗯,你这个奴仆越来越放肆了,有些逾矩了,今晚罚你睡柴房。”嘴上虽这么说着,可美仁的双臂却是死缠着他。
浅浅笑着,景升挑眉问她:“我有没有教过你,樱桃茶还有一种喝法?”
美仁好奇地抬了抬眉,道:“嗯?有新的喝法,你居然还敢收着?”
戏谑一笑,景升端起面前的樱桃茶,道:“这种喝法一定要两人喝才行。”说着,他轻啜一口,凑上美仁的唇畔,紧紧地贴了上去。
许久,这口茶总算是喂完了,美仁面色绊红,美目顾盼。
“好不好喝?”景升一脸正色地问她。
又被他占了便宜,美仁咬了咬牙,讥道:“你越来越无耻了,晴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非礼主人。”
“有吗?哪里大庭广众了?”景升一脸无辜地说着。
四下环顾,只见不远之处的花枝后两个人头攒动。
美仁撅起了嘴,佯装愠道:“还说没有?都怪你。”
立起身,她对着那两个不停晃动的人头,大声道:“出来吧,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欣赏够了没有?”
这时,侍书与奉剑才尴尬地满脸赔笑,从花枝后冒了出来。
“小姐,那个……前厅有位萧姑娘求见。”奉剑嬉笑着开了口,本来她与侍书前来传讯,结果时机不好,两人在那里石头剪子布,决定谁去打断难分难舍的两位主人,奉剑输了,可两位主人一直都没有停止的意思。等了很久,还是不敢开口,她唯有选择乖乖地守在这儿。就算是长针眼,她也认了。
“萧姑娘?”美仁低呼,萧这个姓很特别,她认识的似乎也只有萧非非那个稀里糊涂的小丫头,“快请她进来。”
再次见到萧非非,与之前在契丹军营中见到的她完全不同,找不到那种无拘无束迷迷糊糊的性情,相反沉稳了许多。
美仁为她倒了一杯樱桃茶,笑道:“来,尝一尝我泡的樱桃茶。”
美仁望了景升一眼,只见他挑了挑眉,她会抱这樱桃茶可不是他教的,而是她特地跑去永安向如妈学的。
萧非非端起面前的茶盅,茶水殷红如血,微微惊愕,在瞧美仁轻轻领首,她便轻吸一口,茶甫入口中,一股酸涩之味,让她不禁深皱起了眉头。
“可尝出了什么味道?”美仁笑眯着眼,萧非非眼前的表情应该和自己当初第一口尝樱桃茶的模样一样。
萧非非浅浅一笑:“甜中带酸,酸中含涩,犹如初尝男女之情,此茶亦称情人茶。若是你喜欢,我可以教你。”
萧非非的脸色一阵苍白,楞了半晌,随后解下了身后的剑裹,打开,将剑递给了美仁。接过那柄剑,美仁神色一黯,喉间犹若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再也笑不出来。
“这柄剑是修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你,唯有这柄剑。”萧非非哽咽着。
抚摸着这把再熟悉不过的纯钧剑,美仁全身紧张了起来,颤着唇,问:“什么意思?”
“他上奏太后提议向宋庭议和,还让阴军师撤了天一阵,这让太后十分恼火,他被太后怒骂一通,罢了南院大王一职,便去了桐柏山……”萧非非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然后呢?”美仁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景升轻拍了拍她,抚住她颤抖的身体。
“蛊毒发作,死了……”萧非非泪雨如下。
悲伤的眼泪冲出了眼眶,美仁颤着声,道:“你不是说,只要他见不到我,不再动情,他不是就不会死吗?”
“我没有想到宋辽开战的前三日,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见你的。你知道吗?那三天里,我体内的蛊后同样也苏醒了,为了蛊王而苏醒,因为蛊后感应到了蛊王将不久于人世,就在那个日出的凌晨,我感受到了它的悲号,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炼的金蚕情蛊,根本无解。”萧非非深深地闭了闭眼,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在桐柏山那几日,她一直陪着修,她甚至想法子用酒灌醉了修,扮成大美人的样子,让修将她当成大美人,以为蛊王蛊后在得到了慰藉之后,修就不会死,可她错了,蛊王己经进驻了修的心脉,蛊毒己经深入到了修的骨骼筋络,修必死无疑。最终得救的,只有她。修留下了最珍贵的纯钧剑给大美人,她以为修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修给她留下了一个可以救她一命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体内蛊后的悲伤平息了。
“他……临终之前,还说过什么?”美仁硬咽着。
原来那三日是昕大哥在和她告别,永远都不会再见,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叫她永远都不要忘了那三日,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他要葬在桐柏山下,他是在那里死过一回,只愿一切都回到那个桐柏山下。”
还有就是意识不清的修,抱着她叫着大美人的名字,一直在说爱她,可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美仁轻抚了抚手中的纯钧剑,轻轻低喃:“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在和我道别……”这一夜,美仁抱着纯钧剑哭得很伤心。
景升看在眼里,有着心痛,有着嫉妒,还有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他知道他只是侥幸得胜了,那个己去的男人将在她心里占据一个永远不可取代的位置。
知道那三日的事,他该嫉妒的,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
吩咐下人送了热水进来,他以软布轻轻地为美仁擦着满是泪水的脸,做完了一切之后,他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榻之上,在她身侧坐下,揽过她,道:“明日,我们去桐柏山。
美仁惊愕地抬起肿胀的泪眼,看见景升正深整着眉头凝视着她,她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我只是很难过。”
景升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去桐柏山。”
美仁伸出双臂环抱着景升,轻道:“景哥哥……”
“嗯?”
“谢谢你……”
桐柏山下,深谷之内,萧非非领着美仁与景升来到了向昕的墓前。
美仁烧了一幅画,这幅画是她用昕大哥送她的胭脂所作,上面还有一首词,他和她,就像这首词一样。
多情思,无情丝。
点点胭脂,碎梦,情缘叹平生。
花落花开辗落尘,声声化伤心,海棠谢。
了却这桩心愿,话别了萧非非,美仁与景升离开了桐柏山。
坐在马车中,美仁依在景升的身边,双目无焦距地望着车帘。“景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只会害人的妖孽?”她幽幽地开了口。
景升抚着她的发丝,柔声安慰道:“别乱说。”
“难道不是吗,他们一个个都是因为我而死。有意的、无意的,都是被我害死的。”
“别想太多了,事情都过去了,把那些不愉快的事事统统都忘掉。”
“景哥哥,如今只有你了。我真的好怕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伸出手指,景升轻点住她的唇,扶正她的身子,正色道:“符衣,我们成亲吧。”
瞪大了双眸,美仁惊愕地看着景升,一句话说不出来,他会叫她美仁,会叫她丫头,但从不会叫她符衣,这么严肃地叫她的名字,是因为他要娶她。
“你不愿意?”景升急了。
他要娶她,终于知道说要娶她了,亏她等了那么久,从京城等到擅州,从擅州等到杭州,从杭州又等到眼下,他才开口,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让她等了那么久。
“为何?”美仁嘟着嘴,决心刁难他,才不要一口答应他。
“这哪有为何,难道你要每晚都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还是等以后有身孕,肚子大了,被人说是私生子?”景升故作轻松。
美仁再也没想到会等到这种答案,气得恨不能咬下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几口肉,她冲着他吼了一声:“明景升,你挥蛋.再不要看到你!”
说罢,美仁挣脱他的怀抱,立即起身,就要冲向车厢外,大嚷着:“停车.停车.给我停车。眼明手快,景升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困在怀中,对着车外吩咐:“不到客栈门口,不许停车。美仁挥手在景升身上猛打了一阵,张开嘴就咬他的肩胛。
景升任由她闹着脾气,等她平静了,他才抬起她的下颌,却见她的脸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他叹了口气,捧着她的脸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景璇有一句话没说错,你是一只千年道行的狐狸精。从飞云别苑飞云池那一晚就对我下了迷咒,把我迷得找不到任何出路,除了你,我的眼中再容不下别的女子。”
撇了撇嘴,美仁又滑落了两滴泪珠,景升轻柔地替她拭去,又道:“从萧山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当你是我明景升的妻子,我说过,我只会为我的内子穿衣。我之所以一直忍到现在才说要娶你,是因为你说你要我做你一个月的奴仆,在这一个月里要把你当女皇一样好好伺候,今日刚好一个月期满了,并不是因为想讨你开心,是因为我爱你,我是真心想要娶你,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这么对你说了,可是你那时候对我就像只刺猾一样。”
景升这一番告白,让美仁彻彻底底的傻掉了。
他说他爱她。
“见鬼了,那你方才为何那么说?你真的很讨厌,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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