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态,既未带大队人马前来,对自己也是毫不抵抗,心里倒是起了疑心,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道:“你又来做什么?非要抓到我,才甘心吗?”
那云庭看看屋内四周,确定只江篱一人在,这才放下心来,走到江篱面前,突然单膝下跪。
江篱被他这一举动给吓了一跳,立在原处,不知该不该出手扶他。这个男人,虽是无用,平日里却总有一股掩不住的傲气,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云庭的脸上,此时有一种往与往日不同的神气,虽已跪下,却不显卑微,他那样子,反倒要比往日的颐指气使来得更让江篱尊敬。
但见他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向江篱道:“江姑娘,云某这次前来,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姑娘一定要听我一言。”
江篱见他似有悲意,心一软,便道:“你起来再说。”说罢,将他让到一旁的桌边,两个人坐下来,细细详谈。
“江姑娘,我几次三番与你为难,实则是迫不得已,我并非不讲理之人,抓你也并非要伤害你。我只是,只是想要那云庭刀罢了。”说到“云庭刀”三字时,云庭略显尴尬。
“云庭,并非是你的真名吧?”江篱却转了个话题,问道,“你用这名字,只是为引起我的注意,是与不是?”
云庭见江篱看穿了他的用意,只得点头道:“江姑娘你猜得没错,我确是有此用意,只是在下的名字,实在也不能告之姑娘,希望姑娘谅解。只是,在下真的不是恶人,也并非江湖中人,抢夺云庭刀,实在是为了我梁国江山,为黎民苍生啊。”
江篱想起从赤梅庄逃出那一晚,她挟持云庭,一路从山上逃下,当时他也说过相似的话。可是,她一个自小长在江湖的人,本来便对国仇家恨之类的东西感觉颇浅,苍生百姓更是从未与她有过关系,何来这人要如此看得起自己,竟想将这莫大的任务托付于她。
江篱摇头,叹道:“云公子,我想你是找错人了,这么大的重担,我担当不起。”
“不,你有云庭,便必定会有办法。”云庭却显得极为执拗。
江篱见他如此认真,反倒笑了起来:“想必你也是为了那‘得云庭得天下’的传闻而来吧。”
“是,确是如此。江姑娘,此传闻并非为假,或许这天下,便只有你,以解开这其中的奥秘。”
云庭的话越讲越玄,江篱显得有些不悦,道:“云公子,这云庭刀在三生门内已有二十多年,若传言为真,三生门岂非已取皇帝而代之?江湖传言,如此能当真。”
云庭见江篱发怒,显得有些激动,竟扑上前来,抓着江篱的手道:“江姑娘,你便是那程云庭的女儿,对不对?”
江篱被他握住手,下意识便运功将其推开,不料用力过猛,竟将云庭整个人推飞出去。幸而他只是跌在床上,未受大伤。
两个互看一眼,皆显得有些尴尬,云庭从床上爬起,强压心中的焦躁,道:“江姑娘,云庭二字,是你母亲的名讳,我不问自用,是我的不对,往后,你便叫我高仕便成,这是我平日里的化名。”
江篱根本不在意他叫做甚,只是对于他方才所说的话颇感好奇:“你说我母亲姓程?”她长至二十二岁,还未知母亲姓甚,平日里,人人都称母亲为江夫人,便是丁莫言,也只称她为云庭而已。想不到这个高仕,竟知道母亲这么多的秘密,这个人,并非只是江湖草莽,为了一个传言,便不惜任何代价,想要一做皇帝之梦。
高仕对江篱的问话有些惊奇,这天下竟有做女儿的不知娘亲的姓氏,但他未曾表露出来,只是道:“是,你母亲确是姓程,她是鬼兵术士程晋原的孙女儿。”
“鬼兵术士!”江篱一听这名字,脸色微变。此人虽已死多年,名声却是极响,传言他是个奇人,各国皇帝都想邀他去做军师,只是此人神出鬼没,从未有人能真正将其抓住。江篱也只是听人谈起过罢了,未曾想,如此算来,自己竟是他的曾孙女。
“高公子,你对我说这些,究竟意欲何为?”江篱被这复杂的关系搅得有些晕了头,只得开口问道。
“我要知道云庭刀的秘密,我要找到那本《鬼兵术》。”
“鬼兵术?那是什么东西?”
高仕看着江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本书,一本可以建朝立国,也可令人国破家亡的书。”
“你是说,鬼兵术士将这书传到了我娘手里,而我娘,又将这书藏于某处,那地点,便与那云庭刀有关?”
高仕点了点头,又忽然摇头道:“不全是,那书的原本,据说早已被毁,只是你娘博闻强记,看过那书之后便背了下来,只是我也不知,她是否有写下副本。只是有‘得云庭得天下’这一说,我便猜想,你娘必定已是写下副本,只是,你我都未曾找到。”
江篱听他说完,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你与我娘,究竟是何关系?”
高仕未料到江篱骤然翻脸,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砸破房门的声音。江篱与高仕互看一眼,同时起身,冲出房外。
客栈二楼的走道上,两个人正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再看叶白宣所住那房的大门,果真已是碎成无数片。
江篱回头看一眼高仕,冷声道:“你为了与我说话,故意派人纠缠叶白宣?”
高仕脸色有些难看,自己的心思被江篱看穿,怎么说都有些不光彩。江篱懒得与他多话,跳将上去,便帮着叶白宣对付伍梓杉。
那伍梓杉功夫虽不弱,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他也并非一心想为高仕卖命,对于这打斗之事,只为兴趣。此时落了下风,便见好就收,竟收起功夫,转身冲向高仕,一把将他拎起,说了声:“逃命吧。”一溜烟功夫,两人已是逃得无影无踪。
江篱与叶白宣站在那一堆废弃木碎前,有些哭笑不得。早已赶来的店老板见他们功夫高强,不敢招惹,直到伍梓杉带走高仕,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挑了看上去较为面善的江篱,轻声道:“客官,这门……”
叶白宣扔出一块碎银子给那老板,道:“给我再另开一间房,这钱,你便拿去将门修好吧。”
那老板见他二人说话虽不甚和善,出手倒是颇为大方,立时便喜上眉梢,吩咐小二带叶白宣去另一间房,还着人将这屋前的碎木整理干净。
江篱没有回屋,反倒是跟在叶白宣身后,同他一并进了一间新开的客房。叶白宣见她如此,心知她必定有事要谈,便将那罗嗦的店小二赶了出去,关上门,回头对江篱笑道:“怎么,那男人又来寻你麻烦?”
江篱摇头道:“没有,他这次只带了那伍梓杉来,要他缠住你,方便与我说话。”
“哦,那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叶白宣将事情想到了歪处,以为高仕那年轻公子是看上了江篱,夜半来此,向佳人倾吐衷肠。
“他来说一些与我母亲有关的事情。”
一听这话,叶白宣倒是来了兴致,他在三生门年月虽长,但对江夫人却是所知无多。他进三生门时,江夫人已去世,对她的了解,只限于同门之间的传言。江夫人平日里深居简出,身体孱弱,很少与人见面,便是她的模样,也无几人能说得清楚。如此这般一个女人,未曾想,死后竟有如此多的事情被挖掘出来,叶白宣的对她,倒是有了一些好奇之心。
他伸手入袖,拿出那云庭刀来,放在江篱面前,道:“还是与这刀有关吧?”
江篱点头道:“没错,他说我娘是鬼兵术士的孙女。我娘将她爷爷所著的兵书《鬼兵术》默记下来,藏于某处,而解开这地点之谜的要诀,便在这云庭刀中。”
“你信吗?”叶白宣摸着那刀,问道。
江篱微笑道:“不知道。我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是这事情,听上去有些玄,可又有些真。他还说,要用这兵书拯救整个社稷,在我听来,这未免荒唐。”
叶白宣突然抓起江篱的手,声调柔和道:“江篱,别再管这些事情,同我回梨潇谷吧。这世上的一切事情,我们皆不要去管它,好不好?”
江篱鲜少见叶白宣如此,平日里,他总是趾高气昂,不将人气死不甘心的模样,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变得无比温柔,反倒让江篱有些无所适从。
她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只觉,他不再只是自己的师父这么简单。或许从很久之前起,在她的心里,便不曾只将她当做一个师父。
江篱答应了叶白宣的请示,同他一起回了梨潇谷。一面是她思念夜雪,多日不见,不知它在谷中可好。另一面,她也对那些江湖俗事有了厌倦之心,整日里打打杀杀,互相算计,不停地向人寻仇,又不时地被人追杀,这样的日子,她一个女子,实在也是过得厌了。从今往后,她希望能过一些平常的日子,哪怕只是在山中种地喂鸡,也比满手血腥,冒着随时会死的危险在江湖上闯荡来得好。
两人意见一致,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当下便往梨潇谷而去。一路上,两人游山玩水,倒是快活得很。江篱长到如此之大,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轻松地走南闯北,平日里,出了三生门,不是去杀人,便是去执行任务,心情从未放松过,总是压着些许的事情。她在如此高压的生活下过了二十来年,突然卸下了这层包袱,显得格外愉悦,便是笑容,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叶白宣见她如此,心里也是十分之高兴。他忽然觉得,只要江篱一直这般的快活下去,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便是和她一起老死在梨潇谷,也是一件人生中最为美妙的事情。
两人如此走走停停,路上也无人打扰,竟直走了十天,才到了梨潇谷。一进谷中,夜雪便似嗅觉灵敏的猎犬一般,从远处直奔而来,跑至江篱面前,显得极为激动,不停地绕着江篱打转,将头靠在江篱身上,来回地磨蹭。江篱也是十分高兴,与夜雪分别这么久,对它的思念,便如同对一个亲人一般的强烈。她在这个世上,除了叶白宣,便只有夜雪这么一个朋友了。
西渊呢,江篱突然想起了他。自己如此不告而别,不知以后还会否有见面的相会。这个儿时的玩伴儿,如今却是与自己分道扬镳,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江篱暗暗盼着他能放下心中的执念,过一些属于自己的生活。
叶白宣将江篱领进了谷内,叫来了一帮兄弟们。那些人,对江篱自是熟悉,原本他们对她,并无多大的好感,他们总觉得,江篱当年背弃了叶白宣,站到了j人颜碧槐的一面,对他们来说,那便是敌人。更何况,叶白宣走出三生门时,江篱还偷袭了他,刺了他一剑,那一剑,虽未要了叶白宣的命,但在他的那帮兄弟看来,却是与之决裂的象征。
如今江篱回来了,被叶白宣以朋友的身份向众人宣布,大家自然是没话讲,看他们两人的样子,众人已是猜出了几分端倪,对江篱虽还存有些不满,却也真心接受了她,希望从此以后,梨潇谷内一切太平,再也不要起任何事端。
可是世上的事,又怎会处处随人心愿呢。
命案起
江篱入了梨潇谷的第二日,便同叶白宣一起,去了谷后的山中。丁莫言曾在那里,度过了二十几个年头。
据叶白宣说,丁莫言虽时时发疯,却有些平静时分,他亲口说过,当年半月山一战后,他离了江湖,便来到此处。
江篱上一次同叶白宣来此时,还不知丁莫言与自己的关系。那时的她,是将他看做了江湖血案的凶手,前来缉凶的。今时不同往日,当她再次来到那个山洞前,站在那里,回响起丁莫言往日在此生活的踪迹时,鼻子竟有了微微的酸意。
她与他,也不过相处数月,期间还几次恶言相向,对他极为不满。谁能料到,最后竟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江篱走进洞里,挑了块铺有兽皮的地方坐了下来,叶白宣随她一同坐下,见她脸有不悦之色,便知她对丁莫言,还是存有一些父女之情。
江篱坐定后,随手拿起边上的一件东西,像是一个储水的罐子,放到叶白宣面前,问道:“我爹平日里,都是怎么过活的?是你给送饭的吗?”
叶白宣摇头笑道:“你爹那时神智虽是不清,身手还是极为敏捷,这山里有的是野味,他平日里都自己抓来或煮或烤,吃的可算不差呀。”
江篱听到此话,心里竟莫名的舒心了许多,愁眉渐展,道:“你与我爹,又是如何相识的呢?”
叶白宣听她问起这事情,顿觉好笑:“你爹那人啊,脾气真是不小,我带一帮兄弟来此避难,竟被他视作敌人,差点与我们干了一架。平日里,除了我,谁也近不了他的身哪。”
“那你呢,凭什么让他放松戒心,还能与你说些心里话?”江篱看着叶白宣,半开玩笑道,“莫非,是凭着那张尖酸刻薄的嘴?”
叶白宣一听这话,做一副吃惊的表情,笑道:“这可真让你猜着了几分。我初来此时,并不知他住在这里,是有几个兄弟上山捕猎,这才与他打了照面。听他们讲,你爹既凶且悍,道理也讲不通,本事又大,差一点闹出人命来。我一听,便来了气。在三生门时,被人冤枉杀人,已让我气愤难平,想不到来到此山野地带,竟也有野人出来叫嚣。我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
江篱听他提起三生门的往事,内心又生出几分愧疚,刚要开口说声“抱歉”,却见叶白宣似乎对那事毫不在意,一言带过,脸上带着些笑意,依旧没有停口的样子。
“我那火气上来,便急吼吼地跑了过来。一看之下,却知你爹神智不清,难以勾通。对着这样一人,我真是有气无处发。你爹见了我,也是疯得厉害,在那洞口大吼大叫,谁也听不清他吼了些什么。我看他那样子,便有意学一学,跟着他也是鬼叫了半天,竟觉心中舒畅许多。”
江篱想像着当日这洞口,两个男人,一老一少,皆是心中郁结,彼此对着对方互相喊叫,吼出了内心的痛苦与不快,倒也不失为人生的一件乐事。她见叶白宣停了口,便又追问道:“后来呢?你们两个便成了朋友?”
“算是吧。我那时心情时好时坏,每当心中有疙瘩难解时,便会来找你爹,寻着他满山乱吼一通。很多时候,便是什么不做,只是如此,也会让身上的担子轻松不少。”
叶白宣看着江篱,忽然起身,将她拉起。两人一同步出山洞,站在门口。叶白宣一言不发,便朝着对面的山头大吼起来。
江篱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愣在当场。叶白宣却是朝她笑道:“江篱,你便也该如此。你这二十年来,积在心中的闷气,怕也不少吧。”
江篱却脸露羞色,她向来内敛,便是心事,也轻易不向外人吐露,更何况是在这山野之地学野人吼叫。可她看叶白宣那样子,却也觉这是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终是在他的鼓励之下,开口大叫起来。
心中的郁结随着那冲口而出的喊声,便像是被悉数带走。江篱只觉胸前少了发闷的感觉,不禁转头看叶白宣,冲他抱以感激的一笑。
叶白宣见江篱如此,也颇为高兴,刚上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高升强面露慌张的神色,从不远处跑了过来,见着江篱,只是轻微扫了一眼,便冲叶白宣道:“公子,不好了,出大事了。”
叶白宣看他那样,心知事情紧急,赶忙道:“怎么了?”
“史迁他,他死了。”高升强边说边拉着叶白宣往下山跑。江篱跟在后面,一步不拉。无端端的出了这么个事情,江篱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三人匆匆下山,赶到史迁所住的草屋内。这梨潇谷内的人,皆是当年跟着叶白宣从三生门出走的弟子,迁来此处后,已住了十来年,一直相安无事。这些从前在刀口上舔血过生活的人,如今已是多年未见杀人惨案,一时之间,都从各处赶了过来,聚在草屋外的院子里,议论纷纷。
见高升强领着叶白宣前来,众人自觉地退立两边。他们在这谷中,虽无尊卑之分,但人人皆是发自内心,将叶白宣依然看做是他们的公子,有任何大事,皆要听他的指示。
叶白宣一看院内的阵势,便知此事绝不简单。史迁年纪不大,三十未到,至今还未娶妻,孤知一人住那草屋里。平日里不是下地做事,便是上山打猎,身体强健,断不会是生病致死。
高升强将叶白宣带进屋内。那屋里,史迁一人趴在床上,背朝众人,那背上,明显可看到被剑砍伤的痕迹。看那伤口处血的凝结程度,他死了已多时,伤口处血已干,在衣服面料上结成块。
那床边,立着两人,一人便是江篱此前见过的老者,此人姓朱,人称四水爷,在这谷中,算是辈分较高,众人皆对他极为尊敬。另一人,则是谷内的大夫吴必连,他见叶白宣进屋,便上前道:“公子,我已检查过,史兄弟大约已死了五六个时辰了。按着推算,大约是昨日夜里亥时,被人从后面一剑刺穿心肺而死。”
叶白宣上前查看一番,指着他背上的伤口道:“那这砍伤,与他的死有关吗?”
吴必连摇头道:“并无直接关系。应该是凶徒半夜潜入,与史兄弟打了起来,交手中将他砍伤。但那致命一击,却是在左前胸处。那剑从后面插入,直贯前胸,出手非常狠。看这几处伤口,应该是同一时间被刺破,估计,便是凶徒所为。”
叶白宣听了这一段分析,大约可以想像出昨日夜里的情景。当时史迁在屋内,或许正准备上床睡觉,凶徒闯了进来,直袭他背面。史迁吃痛,欲转身回手抵抗,却被那人从后一剑刺穿心肺,倒在床上而亡。
叶白宣回头问高升强道:“是谁发现史迁出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李准兄弟发现。公子要向他问话吗?”高升强边说着,边向门口走去,将那李准叫了起来。
李准见了叶白宣,便显得很是激动,道:“公子,这事情,你得为史兄弟做主啊。”
叶白宣知李准与史迁交情匪浅,是过命的兄弟,此刻见他如此,只得温言道:“你莫难过,先将如何发现史迁的事情说予我听听。”
李准强压心头的怒气与悲意,开口道:“昨日下午,我与史兄弟在我家喝酒,临走时,便与他约好,今日要上山打些野味回来,给公子下酒。今日我起床后,在家等了一会儿,未见史迁来,怕他睡过头,便来此处找他。谁知拍了半天门,他也不应。我知他脾气,既与我约好,即便无法出行,也必会知会我一声,断不会陌名地消失。我见他家窗户微开,便打开跳了进去,谁知道……”说到此处,李准脸上又现激动的神色。
“当时他便已死了吗?”
“是,公子,我见他趴在床上,身上带血,心知不妙,便上前查看,我探过他的鼻息,确是已死,身子已冰冷,怕是死了不少时候了。后来听吴大夫说,史迁是昨日夜里被害的。”
“你昨日见他时,他有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李准摇头道:“没有,绝计没有。公子回来后,史兄弟很是高兴,与我喝了不少酒呢。”
叶白宣点点头,道:“好,情况我已了解,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我若有问题,便去找你。若是你再想起什么,记得要来告诉我。”
李准点头答应,转身出了门。却也未走远,与一帮兄弟待在院子里,听候吩咐。
江篱与那史迁也是相识的,眼下见他死在自己屋子里,未免会有些难过。只是她一个外人,关系太过敏感,站在一边也插不上话,只得看叶白宣在那里与人说话,忙成一团。
叶白宣问完李准,又与四水爷说了几句话,一时之间,也商量不出个对策来。他见江篱站在一边无事可做,便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情,我来处理。”
江篱却是摇头,未发一言,只是笑笑。
叶白宣走出屋子,向着院子里的兄弟道:“众位兄弟,昨日夜里,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仔细想一想,若是有,便来告诉我。”
众人听了他的话,皆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有一脸色稍黑的男子,上前对叶白宣道:“公子,我便住在史兄弟家隔壁。昨日夜里风大,我起身来解手时,似乎看到一个黑影闪过了史兄弟房里。不过,不知是人还是猫什么的。”
“那你有听到他房里传出什么响动吗?”
黑脸男子想了想,摇头道:“我那时睡意正浓,没仔细留意,或许有响动我却没听到。公子,我真是该死,若我当时上前查看一番,或许史兄弟就不会……”
叶白宣打断他的话,安慰道:“这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那人的功夫看来不弱,你昨日若贸然上前,只怕今日死的,便不止史兄弟一人了。”
那人听了叶白宣的安慰,心情显得稍好一些,退了下去,不再言语。
叶白宣见无人再上前来说什么,心里默默盘算。这人不知是谷中之人,还是从外面而来。他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看起来颇为头痛。
高升强站在叶白宣身后,小声提醒他道:“公子,你该问问,是否有人与史迁结了私怨。”
叶白宣皱眉道:“谷中兄弟向来相亲相爱,便是平日里吵上几句,也断不会行此杀人之举。”
高升强也觉自己失言,忙道:“公子说的是,只是……”
他们两人的对话,被离得近的几个人给听了去,其中一个头扎黑巾的男子大声道:“公子,若是如此说来,只怕杀史兄弟的人,是从谷外而来。”
叶白宣还未接话,院内众人已是互相交头接耳起来。不多时,便见一旁的四水爷清了清嗓子道:“公子,若真如此,在座有一人,便有极大嫌疑。”
他这话一出,正说中了众人的心思,在场所有之人,皆将目光投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叶白宣见他们如此,不禁跟着一同望去,那个人,便是昨日刚来梨潇谷的江篱。
连环案
史迁突然死在自己的屋内,江篱竟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场上的气氛顿时风云大变,原先便对江篱无好感的一群人,此时更是气愤难耐,说着一些煽动性的话,将矛头直指江篱。
“四水爷说的没错,这姓江的女人最有嫌疑。我们谷里十年来,从未发生过此等事情,她才来不到一日,史兄弟便死了,必是她下的毒手。”
众人随即跟着附和起来,一时之间,江篱被逼到了一个绝境。她向来不是个善言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她若出言替自己辩解,只怕也无甚用处。她立在原处,高昂着着,扫视着那些人,目光却是极为凌厉,将那些质疑的声音,慢慢地压了下去。
叶白宣对此说法根本不信,开口道:“大家莫要瞎猜疑,江姑娘与史兄弟无怨无仇的,为何要杀他呢?而且,她才刚进谷,若有心杀人,只怕也会等上一段时日,贸然下手,岂非将自己推入一个被动的境地?”
叶白宣的话听上去有几分道理,谷人之人对他一向尊敬,他既开口维护江篱,众人便也都无话可说。只是偏有那一人,对江篱却是看不顺眼,插嘴道:“公子所说的话,自然有道理。只是这梨潇谷内长年有毒,若非众人都服过解药,外来之人,只怕还未到史兄弟门前,便已被毒死。所以说,这行凶之人,必定是在谷中。”
说此话的,便是那四水爷。十年前那一役,他也在场,史迁便是他的爱徒,如今他出来说上几句,众人无一反对,皆觉此话甚为有理。
只是便凭这些,也无法将此事推在江篱身上。四水爷存心与江篱过不去,便又问道:“老夫敢问江姑娘,昨日夜里与谁人在一起?”
江篱看他一眼,正色道:“夜里自然是在屋中睡觉,只我一人罢了。”
“如此说来,江姑娘便找不出一人可以证明,昨夜你未出房门一步?”四水爷步步紧逼,丝毫不让。
“是,无人可以证明。想必这院子里的众兄弟,昨夜独自一人在房中的不在少数,四水爷大可一一盘问,相信必能找出真凶。”江篱却也是不愿被人冤枉,出言反击道。
四水爷料不到江篱竟会出言反驳,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想不出别的评语抵挡回去,立时脸涨得通红,气得直喘粗气。
叶白宣看在场众人,似乎都有些不善的气氛,他怕江篱形单影知,容易吃亏,便又出声道:“好了,大家都不要吵了。史兄弟的死,叶某必定会找出真凶。那人既能在谷中杀人,想必便不怕那梨花香的毒。此等样的人,这天下也不算多,做了案,便会留下证据,待叶某细细查看后,再给大家一个交待,如何?”
“好,便听公子的。”人群中立时有人出声附合,其他人便也纷纷赞成。
叶白宣又高声道:“江姑娘是我的朋友,大家对她也不陌生,她的人品如何,想必并非叶某一人清楚,她与史兄弟并无仇怨,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来。不过,近日大家需小心谨慎,注意自身安全为好。叶某会派几个兄弟,轮流守夜,在这谷里负责安全事宜。”
叶白宣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心里踏实不少,这谷中之人向来和睦,鲜少有吵闹之事,如今居然死了人,只怕这并非偶发,若是有人存心与梨潇谷为梨,众人少不得要为自身担心。听得叶白宣要派人夜里巡视,自然大为满意。
叶白宣安抚了众人,又问了些,便将人群遣散,只留高升强在身边,在那史迁的尸身上仔细寻找,便连那屋子也未放过。只是那人着实狡猾,竟也未留下任何线索,这事情,一时间便又陷入了僵局。
“史迁真的未与人结怨?”叶白宣不死心,又一次问道。
高升强为人老实,对叶白宣极为忠心,见他发问,便道:“公子,史迁这人平日里便小心谨慎,又与世无争,又怎会与人结怨。我们这些人,跟着公子来到此处,什么功名利禄尽皆放下,又怎会在小事上争执不休呢?”
他这话说得在理,叶白宣点点头,吩咐高升强好好处理史家迁的身后世。办完一切事情后,见江篱竟还是立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走上前去,道:“怎么,不高兴了?”
江篱摇头道:“没有,他们怀疑我,是正常之事。天下哪一个人不多疑,当年,你受冤枉时,我不信你。想不到今日,我遭人怀疑时,你却未与他们一样想法。”
叶白宣却是洒脱道:“你与我性子不同,做事自然会有差别。更何况,今日之事与当年相差极大,怎可同日而语。”
江篱见叶白宣对自己毫无责怪之意,心里便放下一些担子,随着他,一同回了家。她现如今,住在叶白宣的宅子里。那屋子虽不大,却也有两进的样子,叶白宣住在前头,后面一进屋子,只住江篱一人。
想不到自己才来此处不多时,竟发生此等杀人大事。江篱的心情难免不悦,回了房后,便不再出来,一直到天将黑,叶白宣来催她吃饭,这才到了前堂饭厅。
两人同桌吃饭,一面谈着史迁的案子,一面听着不时走过门口的敲锣之声。叶白宣安排了几名功夫高明的兄弟,在这谷中来回巡视,敲打响锣,已提醒众人。
“你觉得,那人还会再来?”江篱食不知味,开口道。
叶白宣知江篱猜到他的心思,便也不瞒,坦言道:“是,我确是有此想法。史迁的为人我极为清楚,功夫也不算差,这谷中,无人会对他下此毒手。更何况,看他身上之伤,便知那人的功夫极高,在这梨潇谷内,能是那人对手的,只怕不多。”
江篱听着叶白宣的话,白日里微微放下的心,又慢慢提了起来。这四季如春的山谷,在她看来,仿如世外桃源一般,却不料才来几日,往日的宁静便被打破,杀人,流血,这个山谷,难道也保不住那份太平?
两人默默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各自回房,只是两人,皆未合眼,随时保持警惕,注意着屋外的任何动静。那打锣的声音不时的响起,像是一颗定心丸压在两人的心上。便这样,听着这锣声,两人慢慢合上了眼,天蒙蒙亮时,这才睡去。
接下来的几日,谷里竟太平如常,再也无人来找事情,众人皆将注意力放在了史迁的死上,似乎将这认定为一场个人恩怨。
叶白宣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怀疑,莫非自己真是判断失误。那凶手,并非冲着梨潇谷而来,而是只为史迁?难道他真怀人结仇,才会招来这杀生之祸?
他有些拿捏不准,他的直觉,向来不差,可是这一次,却是犯了个小小的错误。高升强直笑他行走洪湖太久,将任何事都往大处想,却忽略了细小的事情。
叶白宣只觉高升强说的有理,只得换了思路,细细地研究起史迁平日里的所做所为,想从中找出某种被杀的可能性。
江篱却是在谷中百无聊赖,整日里无所事事,闷到几乎发疯。史迁的死,虽与她无关,但她毕竟算是外人,少插手为妙,以免让人说出闲话来。这谷里的人呢,她虽识得,却无深交,心里多少还隔着一层膜,她怕与人起争执,便成天待在屋里,像个闺秀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过了二十多年随性的日子,真是料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过起这般无趣的生活来。
那一日叶白宣日落时分回到家,见江篱已做好晚饭,等着他一同来吃。平常时分,两人行走江湖,皆是吃的饭馆或干粮。到了谷中,几日来也是叶白宣下厨做饭。江篱耍剑虽然厉害,耍锅铲却是门外汉。若不是白日里着实无聊,她断不会生起这个念头,跑去厨房,做些平常女子皆为之事。
叶白宣看那桌上有菜有汤,米饭放在一旁,心里一乐,便逗江篱道:“想不到,你竟会有下厨的一天。只怕再过些日子,你便要女工刺绣样样精通了。”
江篱听他嘲笑自己,气得扭过头,懒得与他多说,坐下来自顾自吃饭。叶白宣自也是坐下,端起饭碗,夹了块鱼肉,便往嘴里送。
只是刚吃了一口,他便面露难色,将嘴中食物尽皆吐出。
江篱见状,气得将筷子往桌上一拍,骂道:“你做什么?不愿吃便不要吃。”
叶白宣苦笑道:“姑娘,你这鱼可有杀过?”
“自然是杀了,我连人都杀了,又怎会不敢杀鱼,不过是放在锅里油煎一下,鱼自然便死。”江篱回道。
叶白宣翻着那鱼身,一筷子戳了下去,将那鱼刺了个对穿,扒开鱼肉一看,那鱼肚子里,内脏皆在,再看那鱼身上,便连鳞都未刮去,不禁苦笑道:“杀鱼怎能不剖肚,那苦胆只怕也被你给弄破,莫怪这鱼一股子怪味,怎能下咽。”
江篱本便是闲出了一肚子气,见叶白宣如此挑剔,更是怒从心起,将碗一摔,转身便回了房,心中则暗暗发誓,此生再也不下厨,为叶白宣做半道菜。
叶白宣见她犯了脾气,心知一时半会难以劝回,只得留在饭厅,将余下的菜一一尝过,那味道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便连那看似不错的米饭,吃进嘴里,也是一股夹生的感觉。这顿饭,真是吃得他大倒胃口,只得统统倒掉,自己下厨,重做一份。
他进了厨房,正在四处找寻做菜的材料,便见高升强突然闯了进来,一见着他,便如没头苍蝇般飞奔而来,几乎要将他撞翻。
他扶住高升强,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高升强脸如死灰,颤声道:“公子,不好了,今夜负责巡逻的三名兄弟,全都让人给杀了。”
叶白宣心里大叫“不好”,想不到那人竟如此沉得住气,过了多日才又出来杀人,竟将他也骗了过去,以为史迁的死不过是私人恩怨。如今看来,此事牵扯巨多,绝非如此简单。
他随着高升强出了屋子,一路往西而去,走过一座石桥,远远便见有人围在那里。上前一看,地上躺了一具死尸,正是今夜巡逻的三人之一罗百顺。这罗百顺年方三十,家中妻小皆在现场,见得此情此景,早已哭得人世不知。
叶白宣随手抓住身旁之人,问道:“怎么回事儿?”
那人见是叶白宣发问,赶忙道:“回公子,我们也不知,只是听闻罗兄弟同另外两名兄弟出了事情,才从家中赶过来看看。”
“那另外两人呢?”
“在不远处的地方。”高升强抢言道,“公子,我带你过去看看。”
叶白宣顾不得安慰罗百顺的妻儿,随着高升强,匆匆而去,只留一在人围着那尸体,议论不休。
叶白宣走了不多时,分别在另两处地方见着范进益同顾飞的尸体。这两人,分别倒在一处人家前面,高更的锣落在一边,早已有人闻风而至,来看个究竟。
一瞬之间,梨潇谷死了三人,这消息便如随了风一般,迅速传播开来,那股对死亡无名的恐惧,让众人皆感到不寒而栗,便是谈论起此事,都要惊出一身冷汗。
三人尸
罗百顺三人之死,如同史迁的死一样,在整个梨潇谷内,成了一件最为震惊的事情,被摆到了叶白宣的面前。
叶白宣一夜未眠,带着高升强等几人,将三人出事的前因后果详查了一番。这三人,事发当日轮值巡夜,三人更管一区,相安无事。
因史迁出事在前,叶白宣挑人巡夜时,便专挑那些功夫不弱,反应机敏之人,只怕万一有人偷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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