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未说

花未说第21部分阅读

    。

    “你的意思是说,玄国士兵中了龙虚露的毒,已无反抗之力?”江篱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楚贤眉眼一挑,道:“那是自然,兵部快报上详细记录了玄国兵士的症状,与方才叶白宣所说的分毫不差。想来这天下也再无其他毒可出其右了。”

    说罢,楚贤扫了江叶二人一眼,抬脚便要走。此刻这两人,对他来说,已无甚意义。他的心中,被一阵狂喜充斥着,哪还顾得了他人。还未走出两步,却是被叶白宣一把拉住:“如此说来,大梁非但可以自保,更要大开杀戒?”

    楚贤挣脱叶白宣的手,脸上露出几丝杀意,冷声道:“那是自然,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望着楚贤远云的身影,叶白宣同江篱对视几眼,却是默默无言。大开杀戒,这是他们约计没有料到的结局。他们冒出危险进宫,本是想阻止一场大杀戮,却不料,现在要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人流血,无能为力。

    江篱心乱如麻,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于大梁来讲,这无疑是一件幸事,但对于玄国来说,却是一个深重的灾难。她从楚贤的眼中读到了野心,她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是将敌军击退而已。他要开彊拓土,他要称霸天下。那些人命,那些百姓,在他的眼中,便如草芥一般。那是任何一个坐上帝皇宝座的人,都会有的霸气,江篱却是理解不了。

    她的脑中,甚至已是一片血肉模糊。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江篱抬头,对上了叶白宣的目光。

    “做什么?”

    “去找鬼兵术。”叶白宣语意坚定。此刻屋中只有他二人,正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江篱正在犹豫间,猛然听到正殿中发出一阵“喀嚓”声。屋中的二人同时一愣,循着那声音找去,终于又立在了那石窟前面。

    那石窟似乎与方才并无其他分别,也无其他东西再掉落下来。屋内灯光不明,看不清楚,叶白宣便让江篱拿来了一盏烛台,细细地研究起来。

    借着烛光,他们这才算看清,这石窟内已是有了一些变化。正对着二人的一面石壁上,竟是出现了一条约莫两寸长的细缝。这细缝的突然出现,显得极为古怪,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江篱拿起云庭刀,抽出刀身来,摆在面前仔细看过,心中已然有数。她慢慢将刀身插入那细缝中。初时一切颇为顺利,两人几乎难掩心中的激动之情。岂料那刀插至一半,突然卡住,难以送入。江篱不禁有些不解,转头去看叶白宣,也是一脸莫名状。

    无奈,江篱只得将刀抽回,闷声道:“莫非,此处的机关并非能靠此刀打开?”

    叶白宣眉头深锁,沉声道:“你娘既留此刀在世,必是想有朝一日,能让那兵书再现天日,断不会留一无解之谜。江篱,你再想想,除了此刀,你娘还曾有何物留下?”

    江篱摇头叹道:“除上之外,再无别物。在我的印象里,娘一直都是一个普通的妇人罢了。”

    叶白宣盯着江篱,突然两眼放光,大笑道:“不,你娘在这世上留下了最为富贵的一样东西,那就是——你!”

    江篱细细地品味着叶白宣的话,心中激起一阵电光火石。她一把举起云庭刀,朝着自己的手臂割了下去。

    血流了出来,很急很快,浸红了她的衣袖。叶白宣心一紧,赶忙上前替她止血包扎,嘴中不停地埋怨道:“你怎如此冲动,对自己下手竟如此之狠。”

    江篱似乎并不觉得伤口疼痛,只是悠悠地开口道:“我既是娘的骨肉,身上流着的血,必定与她有相似之处。我想,这便是关键所在。”

    叶白宣见事已至此,也不再多说什么,拿过她手中那把已染血的云庭刀,再次将它插入石窟中的细缝内。

    果真便如江篱所料的一样,这一次,刀子很快便被插进了缝中,毫无阻碍。待到整个刀身没入缝中,正殿内的某一处,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响声。

    江篱同叶白宣同时回头,却见殿中软榻下的一块石板,竟是自行往边上移去,只要地上,露出一个洞口。

    叶白宣示意江篱要小心,两人慢慢走近那洞口,稍待片刻,见无暗器从中射出,这才举起油灯,往洞中看去。

    这一看,便将两人的心提至了嗓子眼,只因那洞中,安然地躺着一本书。江篱伸手便要去拿,却被叶白宣一把抓住手腕,低声道:“小心有毒。”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拔去塞子,将瓶中细小的粉末,洒在了书上。

    “此物可去毒?”江篱轻声问道。

    叶白宣摇头笑道:“此物只可试毒,还未能去毒。这天下的毒物千百种,单凭这一瓶东西,并不能全数解去。”

    两人说话间,那粉末已是布满了书面上。叶白宣盯着看了半晌,方才安心道:“应该无甚问题。你娘心思太过细密,真怕一不留神,便会着了她的道。”

    江篱想起这一路来的事情,想起娘生前的种种,不禁也有些对她佩服起来。她见那书无毒,这才放心去拿。只是手还未曾触及书角,殿内竟是传来了一阵阴冷的说话声。

    “皇后娘娘的东西,岂容你们随意触碰,今日,我便在这里送你们一程。”

    那说话声音中夹杂着内力,震痛了江叶二人的耳朵。两人还未反应过来,那说话之人已如一道光般射了过来,两手带着深厚的内力,挥下掌来。

    叶白宣反应极快,那人的掌风未到,他已起身,丝毫不见躲避,反是跳上前去,与之对打起来。

    江篱见他二人撕斗地厉害,也知来人功夫不弱,便扔下那本兵书,想要出手,却在刹那间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人分明便是顺德帝身边的福双,唇红齿白,一脸斯文模样,只是他出手的劲道,却是又狠又急,非要置叶白宣于死地。

    江篱身体内的那股内力,又不听使唤地乱蹿起来。每次当她或是身边的人身置险境,这股气便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身体内,无论她如此凝神静气,都极难将它压下。她想起了丁莫言,她的生父,用这一招抽魂指,取了多少人的性命。他在杀人之前,是否也同自己一样,有过这样无助的感觉?

    只是此刻,人已故去,她再也无法去寻求真正的答案。她立在那里,犹豫不决,若不出手,只怕叶白宣会受伤,若是贸然出手,又会要了福双的命。

    便在江篱两难的时分,一阵浓烟透过门缝,慢慢地渗了进来。江篱这才发现,窗外已是红光一片,噼哩啪啦的响声隐约可闻,屋外想来已是大火雄雄。

    叶白宣在打斗之间,也闻到了浓烟的味道。他转头冲江篱大叫道:“快走!”手上却不曾停下。想不到这宫里,竟有功夫如此之好的高手。眼前的这个人,便像是死尸一般,面无表情,只知打斗,毫无血色可言。

    江篱不愿留叶白宣一人在此,情势急迫,她已无法顾虑太多,跳入两人之间,一把推开叶白宣,手已是不听使唤,往福双的脖颈处挥去。

    叶白宣看江篱那样,像是被控制了心神一般,再见她出手,刹意明显,不留丝毫情面,有些担心,深怕她走火入魔。当下也顾不得福双,冲过去一把拦下她,硬生生抓住了江篱的手腕。

    江篱受内力所控,本已无法收手,叶白宣横插出来的一手,将她身上的制控刹时给卸了下去。她感到那股力,似乎在慢慢消去,隐入了七经八脉中。

    福双却是不领情,如同一个疯子一般,不知疲倦,趁着叶白宣拦下江篱的一刹那,伸手便往叶白宣的天灵盖打去。

    这一招,快得让人看不清楚,叶白宣只觉一股劲风从头顶刮下,下意识便往后退去,耳边却听到一阵巨大的碰撞声。步子尚未站稳,江篱的身子便如落叶般朝他飘了过来。再看对面的福双,已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江篱用自己的手,接了福双那一掌,内力顺着手臂而入,直冲心脉。两个人,皆是受了内伤,起不来身。

    叶白宣抱着江篱,见屋内已是浓烟密布,大门已然着火,整个三生殿,都在一片火海之中。

    他抱起江篱,想要往外冲去,脚却被福双一把拉住。福双那模样,真如鬼魅一般,两眼血红,咬牙切齿道:“皇后娘娘在下面等着你们,快随我去吧。”

    叶白宣厌恶地想要挣脱他的手,却不料福双受了重伤,力却依旧不小,忍不住怒喝道:“快放手。”

    福双嘴边露出诡异的笑容,冷言道:“我的命,是娘娘给的,我的容貌,也拜她所赐。若没有她,我早是一副枯骨。你们却要来夺取她的东西,告诉你们,只要我还活着,便不会让你们如愿。今天夜里,我便要你们在这里,陪葬!”

    叶白宣听着他那些疯言疯语,再看看怀中的江篱,愈发心烦,终于提起另一只脚,一下踩到了福双的身上,走到看着他断了气,才抽出脚,转身离去。

    只是现在,他已找不到出去的路,四面八方,都被浓烟和火苗包围着,屋内已是越来越热,让人透不过气来。房梁不停地往下落,砸碎了各式的花瓶,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个正殿,便像是一个无形的牢房,用火苗筑成铁栏,挡住了每一条出路。叶白宣看到江篱脸上布满了汗,整个人已没了意识,脑子变得一片混乱。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死死要盯着地上那个洞,那里面,有着江篱的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最近要上课,实在没时间写文,每天连看电视的时间都没有,除了吃饭,就是百~万\小!说。今天好不容易老师请假,不用上课,才抽出空来写了一章,唉,早知道,真应该早点完结。拖到上课,真是不明智啊。

    孤掌鸣

    若说整个大梁皇宫便如汪洋大海一般,江篱感觉自己便是那在海中不停飘浮的一叶扁舟,看不到彼岸,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变得很轻,被海浪推着,有节奏地起伏着。远处似乎飘来了一股香气,还夹杂着几分苦味。那苦味越来越浓重,向着自己慢慢袭来,最终将香气盖住。

    江篱被那冲鼻的苦味给呛到,咳嗽着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并非在海上,而是安然地躺在床上。叶白宣扶着她的身子,将一碗药送到了她的嘴边。

    究竟发生了什么?江篱在心底问自己,她的记忆慢慢地清晰起来。三生殿内,楚贤阴冷的笑声,沾血的云庭刀,触手可及的《鬼兵术》,还有那个如鬼魅般的福双,以及那场烧得无边无际的大火。

    她记了起来,自己受了伤,叶白宣抱着她,在一片火海中寻找出口。那时的她,虽已半昏迷,却还是能感觉到叶白宣快速的心跳。

    “后来呢?”江篱喝了一口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叶白宣明白了她的意思,火势如此之大,抱着受伤的江篱,还能逃生出来,便连叶白宣自己,也有些如做梦一般的感觉。

    “那场火,明明便烧得很大,却不知为何,从天而降一股海水,将整个三生殿团团围住,这才将火熄灭。”叶白宣回忆起昨晚的情景,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又对江篱道,“你觉得,此事会是何人所为?”

    江篱端过药碗,一口将药汁喝干,捧着那还有些温热的碗,怔怔道:“想来你的心中,已然有数,只怕你我想到的,都是同一人。”

    是啊,除了那个既神秘又多嘴的伍梓杉,谁还能有这样的本事,凭着手中的一只笛子,将世界万物掌控于自己的股掌之中。

    “那福双呢?”那个声音尖细,视程云庭为神的男子,江篱想起与他对手时的情景,不禁有些心惊。这样的深宫内苑,竟也会隐藏着如此厉害的高手。

    叶白宣挤出一丝笑容,无奈道:“死在了我的脚下,那样的时候,我别无选择。”

    江篱伸出手来,握住的叶白宣的手,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房门忽然被人重重地踢了开来,东来引着楚贤,身后则跟着一帮宫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将这小小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楚贤来势汹汹,满脸严肃,废话不多说,直截了当道:“鬼兵术在哪儿?”

    听得这话,江篱这才想起,那本她未曾拿到的书,此刻又在何处?她不禁看向叶白宣。

    “太子殿下昨日不是说,有了龙虚露,便可夺了天下,既是如此,又何必如此在意那书?”叶白宣眯起双眼,像是要将目光看至楚贤的身体里,语意冷淡道,“再说殿下又是如何得知,那三生殿内,便会有那本兵书?昨日你我三人同时在场,除了一只木盒,便别无他物。”

    楚贤听提出来,叶白宣顾左右而言他,心中十分不满,冷哼一声道:“我早已问过父皇,那石窟内,除了龙虚露,还有那兵书。当日父皇取走龙虚露,将那木盒又放回原处,只是为了压制那机关,只可惜,我太过急躁,竟是将此机会拱手让给你们,真是大为的失策。”想到此处,楚贤脸上显得懊恼的神色,但那感觉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便是杀意,十足的杀意。

    叶白宣细细地回味着楚贤的话,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先前他一直不明白,为何龙虚露已被取走,那木盒却还放在还位。现在想来,才算清楚,顺德帝早已洞悉其中的机关,故意将那木盒留下,以防机关被打开。楚贤却是不知其意,这才会有后来石壁上的那条细缝,江篱手臂的伤,以及地上露出的洞。这一环扣着一环,便是少了任何一样,都难以让《鬼兵书》重见天日。

    望着江篱的脸,叶白宣暗暗地觉得,程云庭是一个如此厉害的女人。即使已死了这么些年,还能凭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将整个江湖,甚至朝堂,玩弄于股掌之中。若是江篱也有她母亲这样的聪慧,只怕到时候,对于何方,都不是一件幸事。

    楚贤死死地盯着江篱,嘴里喃喃道:“想不到程云庭这个女人,心机如此之深,竟会……”

    “你放肆!”门口传来一声怒吼,将所有的人都震在当场。

    顺德帝快步走进屋内,众人一见是他,纷纷跪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楚贤也被顺德帝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两腿一软,赶忙跪下,嘴里不停地念道:“父皇息怒,孩儿知错。”

    顺德帝扫了他一眼,恨恨道:“先后之名,岂是你可随意称呼。去宗祠殿跪十个时辰,若还不知悔改,便跪到死为止。”

    楚贤不料自己的一句多嘴,竟会惹来这么大的祸事,当下无奈,只得领命出门,往宗祠殿而去。

    江篱依旧坐在床边,半靠在叶白宣的身上,两人都未曾起身行礼。

    顺德帝一见江篱,脸上的神色便变得柔和许多。站在床前不远处,望着叶白宣,问道:“不知叶公子可知,那兵书究竟在何处?”

    叶白宣不料他也会问出这样的话,倒是一惊,嘴上依旧只是淡淡道:“昨夜大火,那兵书已在火中被烧毁。”

    顺德帝听到此话,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久久方才叹道:“想不到,朕如此想保护的东西,最终还是没能留住。”

    “如今玄国顽疾肆虐,皇上大可不必担心。”

    顺德帝听得叶白宣这番话,不禁又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他几眼。这个年轻人,眼中藏着极深的东西,他阅人无数,却也看不透,那里究竟藏了什么。

    事已至此,似乎已是无话可说。顺德帝转身要走,却被江篱给叫住:“皇上,如今兵书已毁,江篱留在宫中,已无必要。我想同叶公子一并出宫,望皇上准许。”

    顺德帝转过头,轻声道:“江姑娘有伤在身,便在宫中休养几日,待得伤好,朕便让人送你们出宫。”

    忙碌一场,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局。人去屋空,只留江篱和叶白宣二人。回想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都是沥沥在目。只是,如今看来,又是多么地可笑。争到最后,寻到最后,也只是空留惆怅,一无所获。

    江篱身子发累,重又躺下,连饭也不愿吃,只想好好再睡一觉。叶白宣陪在她的身边,一直到夜色降临,屋内屋外一片寂静。

    江篱睡得很是安稳,一直未曾醒来。只是在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得有人叫她的名字,这才勉强睁开眼睛。

    屋内很黑,未曾点灯,叶白宣凑近江篱,轻声道:“快起来,跟我走。”

    江篱虽受了伤,但还是挣扎着起了身,捂住胸口道:“为何这么急?”

    叶白宣将一身黑衣扔给江篱,背过身去,慢慢道:“你以为,楚贤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你我?如今没了鬼兵术,他更不会将你我留在从世。”

    江篱在床上换好衣衫,跳下床来,也觉叶白宣说得在理,刚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口传来异常的响动。叶白宣冷笑一声,道:“果真是猜得没错,天才刚黑,便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江篱受了伤,功力使不出几成,她担心地握住叶白宣的手,道:“你先走,带着我,只是一个拖累。”

    叶白宣一把搂住她的腰,往房梁上蹿去,嘴唇掠过江篱的耳边,只留下一句话:“我叶白宣又岂会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给他人。”

    话音刚落,门已被人撬开,进来几个大汉,二话不说,便往床头而去,挥出手中明晃晃的大刀,往那被子上砍去。江篱心中暗自庆幸,若非叶白宣机警,此时的她,只怕便是连个普通的男子,也难以敌过,今日只怕是必死无疑。

    那几名大汉砍了几下,见没动静,上前一摸,方知床上无人。当下便开始在屋中四处寻找。有人拿出火石,将屋内烛火点亮。叶白宣这才看清,来者是何人。原来便是楚贤太子殿内的侍卫统领及手下。

    那屋子不大,有人无人,一望便知。那几人有些失望,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却突然感到脖子处一痛,用手去摸,已是满手鲜血。一个个接连倒下,转眼便断了气。

    见这几人已死,叶白宣这才带着江篱从梁上跳下,四处观查一番,见无第二拨人,便拉着江篱的手,冲进了茫茫的暮色中。

    他们二人,来宫中的时日尚短,都对此处不甚熟悉。亏得伍梓杉临走时留下一份地图,叶白宣已细细研究过,探得一条最短的出宫之路,此刻也顾不得跟江篱解释,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往前奔去。

    这一招,实则是无奈之举,这如坟墓一般的皇宫,多待一日,危险便多一刻。此时顺德帝依旧没有为难他们的心思,楚贤这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暗中耍些手段。他日若连顺德帝也觉得他们二人不可留于世上,到时若再想走,只怕比登天还难。所以,即使江篱伤未痊愈,叶白宣也要赌上一赌,今夜,只怕便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走走停停,约莫半个时辰,一路上还算顺遂,几次差点与御林军撞上,也靠着叶白宣的机警躲了过去。两人眼看离宫门已是越来越近,叶白宣甚至已运起内力,准备大开杀戒。

    便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楚贤骑着高头大马,追了上来,一见江叶二人,二话不说,大手一挥,吩咐道:“将他们二人给我拿下。”

    想不到,到最后,还是要与楚贤撞上,还是要与之正面交锋。江篱在夜色中,望着楚贤,想起了那日赤梅山庄的情景。江篱只恨自己有伤在身,无法使出抽魂指,将楚贤制服。

    楚贤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敢带着人马,前来追杀他们二人。此刻江篱无甚用处,只一个叶白宣,又有何惧。即使他武功再高,又如何敌得过这么多人。

    叶白宣的心中也清楚这一点,可他依旧没有停手,哪怕还存一丝希望,他也不会轻易放手。他想要救江篱,他的心中,只想要救江篱。

    一个人对一群人,鲜血四溅,哀嚎不断。叶白宣虽还未曾受伤,却也感觉心气不足,难以支撑下去。那些御林军,却还如洪水一般,不停地向他涌来,好似永远也杀不光一般。

    便在叶白宣万分危急的时刻,天空中猛然出现一阵巨大的笑声,由远及近,飞快地传来。听得在场每一人,都有些愣住。

    楚贤坐在马上,只觉那笑声离自己极近,待得反应过来时,脖子处已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笑意:“太子殿下,不要动。”

    楚贤一听那声音,心知不妙,浑身上下瞬时从头冷到到脚,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只那轻轻的一句,他便已听出来人是谁。这天下,除了伍梓杉,又有何人,敢做此种大逆不道之事。

    故乡路

    谁也未曾料到,离去多日的伍梓杉会杀个回马枪,在这个险难的时刻,从天而降,一如那日在赤梅山庄,江篱所做的一样。他那冰冷的手指抵在太子楚贤的喉头,一切似乎都已宣告结束。

    胜负立分,回天乏术,楚贤算天算地,算尽了一切,却还是漏算了一个伍梓杉。

    “太子殿下,随我们一同出宫吧。”说这话时,伍杉梓的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是透着冰冷的气息。

    楚贤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一眼,这个面若桃花的男人,心肠却比任何一个男子都要硬。他无奈地望了一眼站立的侍卫,闭着眼,轻轻地挥了挥手。

    人潮尽皆褪去,便如海水褪潮一般,刹时便无了踪影,只剩几十个贴身侍卫,还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不敢在此久留,叶白宣抓起江篱的手,便往宫门外奔去。身后传来疾速的马蹄声,慢慢地向两人逼近。人与马一前一后地奔着,在茫茫夜色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渐渐化成了一个点,离大梁的皇城越来越远。

    一路向北,奔出约半个时辰后,江篱的步伐已是越来越慢,仅有的几成内力,已被耗空,人便不自觉地往地上扑去。

    幸得叶白宣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拉起,搂在怀中。伍梓杉也勒停了马,跳了下来,将缰绳递给了叶白宣,未言片语,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江篱开口唤住了他。

    伍梓杉回头,脸上带着些顽皮的笔意,道:“江姑娘有何吩咐?”

    “多谢。”这一声却是叶白宣所说,他望着伍梓杉,脸上不再是往日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能得叶公子一句谢,伍某今日算是没有白来。”

    “不光为此,还有昨日那灭火之水,一并谢之。”叶白宣向伍梓杉拱手道,短短两日内,他已救了他们两次。

    江篱脸上浮起笑意,看着伍梓杉递来的那匹马,忽然问道:“楚贤呢?”问过之后,方才发现,那马非寻常之物,乃是跟随她多年的夜雪。自从入宫后,她便未曾见过夜雪,想不到在这种生死逃亡的时候,还能再与它相逢,想到此处,江篱不禁红了眼眶。

    伍梓杉却只是拍拍手,帮做轻松道:“出了宫门,我就将他给扔了出去,此刻也不知是生是死,唉。”末了还轻叹一声,装做有些担心的模样,只是谁都听得出,他对于楚贤的生死,根本毫不在意。

    江篱还欲问些什么,却见伍梓杉只是摆摆手,向后退去,边退边道:“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两位还是尽早动身的手。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空气中还残留着伍梓杉的声音,人却早已没了踪影。叶白宣观察了一眼四周的情况,将江篱扶上马,自己也旋即上马,往更北处奔去。

    终于出了那座如死城一般的皇宫,即使是在逃亡的路上,两人也只觉得心情舒畅,有种难以明言的轻松感。

    一切都该结束了吧。江篱转回头,冲着皇城的方向望去。从三生门到梨潇谷,从赤梅庄到普云寺,一路走来,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计算不明,永远也难以计算清楚。

    走了一夜,天亮时分,两人终于感到极度地疲累,危险已暂时远离,人便显得很是无力。只得随便找了处客栈休息一下。这一睡,便是睡到了日暮时分。

    两人几乎同时下楼,挑了张告床的桌子坐下。正是晚饭时分,厅堂内显得极为热闹。江篱和叶白宣临窗而坐,尽量不引人注目。只要还在大梁境内,便都是楚贤的天下,似乎逃去何处,都有一些隐藏的危险。

    菜端了上来,两人慢慢地吃着,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说的话题。还是江篱按捺不住,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主动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叶白宣拿筷子的手似乎抖了一下,抬起头来,却是露出一张带笑的脸,他伸手抓住江篱的手,慢慢地吐出两个字:“回——家!”

    江篱有些不好意思,抽出了自己手,低头红脸道:“你准备回梨潇谷吗?”思来想去,那个地方,或许是现今最适合他们的所在。

    未曾料想,叶白宣竟是摇了摇头,抬着望向窗外,若有所思道:“我要带你回家,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从此再也不离开。”

    江篱被他的表情和话语弄得有些莫名,也随即看着窗外,不解道:“你的故乡,又在何处?”

    “往北,一直往北。”叶白宣冲北面指了一下,又转头来看江篱,“随我一同回去吧,再也不要理江湖的事情,好不好?”

    有何不好?江篱想不出有何不妥之处,她早已厌倦了江湖,或者说,她从未享受过人在江湖的感觉,不是杀人,便是被杀,心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麻木。是时候过些自己的安稳生活,哪怕在乡下一辈子种菜养鸡。

    两人一拍即合,便不再犹豫,吃完饭回房睡觉,第二日便动身启程。两人共骑一乘,马不停蹄地往北面赶去。一路上,江篱都在幻想叶白宣的故乡,究竟是何种模样。她认识他这么多年,印象中他似乎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出生于何方,从小长于何处,父母又在哪里,是否还在人间,有兄弟姐妹否?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从江篱的脑中一一闪过,却无法找到其中任何一个答案。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关于他的很多事情,她永远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内里是什么,无从而知。好在,还有一生的时间,等着她去寻求答案。

    越往北行,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幸好两人不再为用躲追兵而忧心,一路行来,倒也看尽不少美景,便如孩童时代出游一般。

    走走停停大约十日之后,叶白宣口中所说的家乡总算即将在江篱面前露面。这一路上,江篱也曾多次打听过那个地方,叫甚名,景色如何,他的家中还有些何人。只是叶白宣一直笑而不答,不愿透露丝毫。江篱也只得耐着性子,只盼着能早日到达目的地。

    这一日,天黑时分,两人赶到了一个叫做永吉的小镇子。此处已是边境地带,再往北百来里路,便是玄国的土地。这个镇子虽叫永吉,却因梁玄两国常年交战,百姓饱受欺凌之苦,加上赋税不断,整个镇子显得极为破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只有那两只眼睛,十分警觉,扫在谁的身上,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篱的心情一下子便沉重了起来。她想起了楚贤在三生殿内说的那番话,若真到了一统江河的那一天,边境两边的百姓,日子只怕更为难过。君王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野心,又怎会考虑他人的死活。

    叶白宣的家乡在此处更往北的地方,只怕也和这永吉镇一样,常年战乱不断,没有太平日子可言。他的家中,是否还有亲人?他们是否还安然无恙?想到这些,江篱忍不住转头去看叶白宣脸上的表情,果然便见他双眉微蹙,露出不安的神情。两个人前几日的好心情,就此一扫而空。

    两人用过饭,各自回房休息。睡到半夜时分,突然被一声尖利的叫喊声给惊醒。江篱的伤早已养好,反应又如往常般敏捷。她披上外衣,不及思索,便开门冲了出去。脚刚踏出房门,便撞见同时出门的叶白宣。两人互看一眼,都知出了事情,循着喊叫声的方向,赶了过去。

    走至长廊的尽头,两人这才停下步子。一间客房的门敞开着,里面已是围了不少人。一个妇人正倒在一名男子怀中不停地哭着,边哭边叫着某个人的名字。那男子抱着女子,不停地安慰她,自己却也是一脸哀愁的模样。

    江篱见状,向一旁的人打听,原来这女子同男子是一对夫妻,行商之人。从南方运来一批货物,来此边境地带贩卖。却不料被躲在暗处的玄国士兵相中,深夜闯入客栈,不仅将钱财货物尽皆抢去,还将他们二人的独生子也一并抱走。妇人又惊又怕,怎么也止不住哭泣。

    江篱看着她那模样,心中那不安分的念头又往外蹿了出来,转身就往外跑。叶白宣见她如此,赶忙上前抓住她,喝道:“你孤身一人,怎能随意乱闯,即使功夫再高,又怎能敌过那么多玄国士兵?”

    “此刻还有别的选择吗?”江篱深吸一口气,语意坚定道,“他们抢钱抢物,我都可以不管,可是,连个六七岁的孩子也不放过,难道你要我视而不见?”

    叶白宣不言语,只是望着江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不再阻拦,反倒是拉着江篱的手,往客栈外跑去。他们两人,似乎注定无法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

    两人跑至街上,哪里还有玄国士兵的影子,也不知该追去何去,只得又回到客栈内,向老板打听一二,这才知,离此地约五里的一个村子,三日前被一帮玄国士兵给占了去。近日来,玄国兵营内不停有人患病而亡,这一批士兵,只怕便是怕死而逃了出来,见永吉镇地小人稀,也无军队驻守,这才抢了村子,做起土地主来。

    这些人,长得皆是异常骠悍,寻常百姓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杀人放火无所不做,本就不太平的永吉镇,更是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探听清楚后,江篱便同叶白宣一同赶往那村子。两人脚程皆极快,不多时已是找到村子。躲在树后,两人细细地观察了一阵子,却不见有人出现。正当要放弃时,却见不远处的小道上赶来十多个男子,看样子便像是玄国士兵。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两手拎着各式东西,满载而归。这样的日子,倒是比他们在军营出生入死要来得痛快许多。

    江篱见此情景,哪还忍耐得住,未跟叶白宣商量,便跳了出来,冲那帮人喝道:“快将孩子交出来。”

    这帮人平日里蛮横惯了,冷不丁见跳出个女子来,立时喜上眉梢。那怀抱小孩的男子,对江篱嘻皮笑脸道:“小姑娘,这孩子可是大爷发财的好东西。要知道,这年头,这么个小子,能卖不少钱呢。要不这样,你用自己来换这小子,陪大爷乐呵乐呵?”

    一番滛言秽语,听得其他人皆是放声大笑。江篱也懒得与他们罗嗦,既已知孩子在何人手中,便不再犹豫,拔出剑来,直直朝那人刺去。

    那些人,原本只当江篱是个文弱女子,心内大喜,此刻见她动武,方知此女子不好惹,一个个也抄起家伙,要与江篱一战。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便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星星点点的火把将村子外的小路照得格外明亮。

    那些玄国士兵一见此状,吓得两腿发软,手中的东西不停地往下掉,一个个连连向后退去。突然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快跑啊,来抓咱们啦。”其他人听到,纷纷抱头鼠蹿,哪还顾得上再与江篱纠缠。

    不远处的叶白宣,却是一动不动,像是一个局外人,漠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锥心刺

    意外而来的脚步声打乱了江篱的计划,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玄国逃兵们,一见此情此景,吓得两腿发软,扔掉手中抢来的东西,四散逃命。

    江篱从他们的喊叫声中听出了端倪,那些人,应是从玄国而来,专为将这些逃兵捉拿回国。青年男子,不管在哪国,上了战场,便必得为国家牺牲血泪,断不可擅自逃离,尤其是逃入敌方国土。无论是梁国也好,玄国也罢,皆不会容忍此种事情发生。

    只是这些人,竟敢堂而皇之地闯入梁境,当真是胆大妄为。这种战场上的纠葛,江篱看不分明。她只觉一双手拉住了她后背的衣衫,将她往后拉去。

    江篱回头看,正是叶白宣。两人心照不宣,皆不愿理这事摊烂事,藏身于大树后,静观其变。

    那些逃兵平日里对着百姓虽是凶悍,一旦遇上自己人,便成了软脚虾,跑不了多远,便被一个个揪了回去,上了枷锁,垂头丧气地被牵着往前走去。

    只短短片刻,嘈杂的村子便安静了下来。人渐渐远去,带走了火光,也带走了喧闹。江篱和叶白宣等了片刻,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后,方才从树后闪了出来。

    满地狼藉,借着月光,看到的是一片杂乱。叶白宣捡起一根被扔掉的火把,将之点燃,同江篱一起寻找那孩子的踪影。

    不多时,两人便听到了微弱的哭声,顺着声音而去,果真在一处草堆里找到那个惊吓未定的孩子。他缩在那里,满脸是泪,发白地嘴唇不停地哆嗦,望着不停向他走近的江篱,慢慢地向后缩去。

    江篱见他害怕,只得温身细语地安慰他,希望他能跟自己回去。只是这孩子,却只是哭个不停,轻易不愿起身。

    叶白宣没了耐心,一把将那孩子抱起,扛在肩头,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丝毫不理会那孩子的哭闹。江篱跟在后面,看他如此模样,忍不住想笑。

    两人很快便回到了客栈,那妇人因丢了孩子,已是哭得死过去几回,那男子则是一直安慰着她,住店的客人围在一旁,全都无心睡眠,深怕那些玄兵又回卷土重来,吓得不敢独自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