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朝雨楼

朝雨楼第15部分阅读

    是神明眼里的一场游戏。

    萧靖雨调出了朝雨楼里大部分精英,可一行人还未入云南境内,先行的属下就来回报,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给离若下了毒蛊的五毒教长老,只是那个人却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萧靖雨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这两个字,震惊之余,只感觉身体一片冰凉,那刻,世界仿佛在几乎模糊的视野里旋转,绝望的感觉几乎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咬牙,还是赶不及吗?他救不回阿离,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任那个唯一可以救阿离的希望像泡沫一样在眼前破灭。

    如今,真的要结束了,他和阿离的纠缠的命运。

    敛下了眉目,深刻浓重的杀气从身体里蔓延开去,夕阳里那柔和的侧影却仿佛如同一抹无魂的躯壳。

    很久后,对着等待了许久命令的属下,他只是很清浅的说着。“明天日落之前,我不要看到五毒教还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东西,记住,是一个不留!”他随手一挥披风,袍角在风中鼓起,猎猎作响。

    单膝跪地的下属惊骇的抬头望着那个虚弱苍白的男人,他们征战江湖多年,也见惯了血腥与杀戮,可这样不为争夺,不为臣服,没有理由的铲平一个门派,血洗所有相关的生命,下着那样让人战栗的命令,可他的表情为什么还能如此平淡。

    萧靖雨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可跪在他下首的男人却忍不住背后汗湿重衣,感觉无比震撼。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的目光已经冷如杀神,俊美的面容依旧苍白,可却没有丝毫慈悲怜悯。

    “是!”低头接受命令,无论萧靖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只要服从,无条件的服从就可以了……

    那是一场以伤亡惨重为代价的战争,惨烈的杀戮后,原棣属五毒教的范围内,满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景象,朝雨楼尽出精英,以微弱的优势终于灭掉了云南一方称雄的五毒教,可也折损了此次行动超过半数的人马,成为朝雨楼史无前例的惨痛行动。

    不过,也并非没有任何功绩。朝雨楼连根拔起江湖人闻之色变的五毒教,无疑是在朝一统武林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从此后更无任何帮派敢与之比肩。可对于萧靖雨来说,如今再多条鲜活的人命,再多鲜血都不能填补上心里此刻绝望的无底深渊。

    他提着还来不及拭去血迹的墨魂站在高处,身后,是一片哀鸿遍野的惨象,四处血流成河,残垣断壁,那样的凄惨的景象却只让这个苍白俊美的男人用带着嫌恶的目光扫过一眼。

    残阳如血,映红了他的身体和瞳仁。脸上没了那习惯的从容与微笑,他冷漠的表情此刻竟有些无措。

    也许,他也不知道在做完了这件事情之后,自己还能做什么……

    萧靖雨回转朝雨楼后两天。

    他站在了那片紫竹成林的小楼外,风过只听见沙沙的竹叶响成一片的小楼。竹园里若隐若现的挑出一角飞檐,那是离若住的地方。

    明明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却好像横亘着千山万水,就算曾经她身处于万里之外的雪山他也没有过这种感觉,她好像要去离自己更远的地方,这次,似乎真的无法再阻拦。

    他要见离若,他已经快要失去冷静和理智,但要迈出的脚步却异常艰难。

    萧靖雨是回来后才知道的,离若把朝雨楼的事务交给左右护法后,便拒而不见任何人,此后,除了那个替她治病的冷应龙,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她。连自己也不加例外,无论转达几次,离若的答复一律都是否定的。萧靖雨不清楚她在躲避什么,在害怕什么。黯淡的眼眸里闪烁过坚毅的光,放松了捏紧的拳头,黑色的长袍下摆被风吹动,迈步的同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见到她。

    门口同时闪出两个身影,并排阻拦在萧靖雨的身前,正是翩和蝶舞。

    “……少主请留步,楼主已经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的休息,无人例外。”他刻意加重了‘无人例外’这几个字眼。翩并不多加辞藻,只是忠实的传达出主人的命令,即使对着的人是萧靖雨,朝雨楼的第二把交椅也是一样。

    萧靖雨冷冷一哼,面无表情。

    他们知道他歼灭了五毒教的事情,也大概猜到了原因。蝶舞站在翩的身边,面色局促,委婉解释。“对不起少主,楼主连我们也不见,我们只是奉命为楼主守关,不能让任何人靠近这里,所以还是……先请回吧。”她的目光之中有些闪烁,很快别开眼睛。“若是少主真的有事,晚一点我代为转告楼主如何?或是楼主一有命令,我就立刻通知你?”

    斜睨她一眼,“如果我现在就要见到她呢?你们也敢阻拦?”看着他们戒备的一动,萧靖雨的嘴角啜着若有若无的冷笑。“阿离是不是太低估我了,以为就凭你们能拦得住吗?”

    也算跟了萧靖雨不短的时间,蝶舞了解他,萧靖雨这般说话的时候那就是真的恼了,不敢回话,反而开始躲闪他的注视。

    翩上前一步,侧身挡住了蝶舞,视线与萧靖雨对视,随即恭敬的低下头去。“请少主不要为难属下,我们不过奉命行事,若你要强闯,即使完不成楼主的嘱咐,属下也只有尽力一试。”再抬头的时候,他的表情更加认真而坚定。对他来说,执行离若的命令就是人生的一切,是即使要赌上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事情。

    萧靖雨冷淡一笑,但心里明白翩的实力不是作假,凭着自己的武功也许强行通过不是问题,但也颇要费一番气力,翩的口气是要抱上了一博性命的决心了,若真要折损这个一直衷心于离若的下属,他又有点踌躇了。

    再看了他半天,口气却淡了。“阿离还好吗?”

    见他口气松软,翩也恭敬起来。下意识觉得不能欺骗萧靖雨,翩有点迟疑,自己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离若的情况实在是算不上很好,而她似乎早预料到萧靖雨会有此一问,早就让他备好了回答。翩稍稍垂下了视线,“……楼主请你放心,楼主的身体因为还需要好好修养一阵,所以所有事务移交各大堂主掌管,事关决策则等待少主你回来后处理。至于见面,也许等她觉得合适的时候就会见你的。”勉强委婉转述了离若的话,虽有些出入,可他认为也没改变楼主的意思。

    萧靖雨淡淡的笑了,安静的微笑仿若静夜里悄悄绽放的白色车矢菊,苍白却美丽。“翩,你越来越会说了,阿离倒是调教得不错啊。”他慢慢转过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那就替我转告阿离吧,如今能痊愈也是她的功劳,怎么也要让我当面谢上一声才对。”

    这么容易就放弃实在让人有点出乎意料之外,但却是最好的结果。翩谨慎的看着那个男人修长消瘦的背影,是嘲弄吗?就当是好了,虽很对不起萧靖雨,不过自己绝对不能放他过去的,不能背弃自己对楼主的承诺。

    萧靖雨离去的步子忽然又停了下,扭头对上了蝶舞,眼神仿佛很讥讽,他望着天一笑,眼角里有戏谑的光。“你还是回来这里了,从我身上监视的是不是一件都没有落下过,明明知道你的主人一直都是她,我竟还真的想过要相信你!”

    “不是的……少主,那个……”她是很忠诚想伺候他的。表情诧异惶恐的蝶舞急急上前一步,好像要艰难的解释,萧靖雨俊美的脸上却突然杀气大盛,倏然上前居然闪电般就扣住了她的咽喉,身为朝雨楼两大护法之一的蝶舞竟连招架之力也没有。这一下鹘起苍至,快若闪电,蝶舞身手本来不弱,可没加防备,也没有想过萧靖雨会出手要命,竟一招被制。

    不过刹那,蝶舞已经被扣住的咽喉发不出声来,甚至连挣扎也显得徒劳,她的脸色紫涨,眼珠都微微突了出来。萧靖雨并没有手下留情,只是带着冷漠的笑容静静的看着,仿佛只是制裁一个背叛者。

    翩不敢抢救,只是单膝跪倒。“请少主手下留情,蝶舞并非有意欺瞒,只不过都是奉命行事而已。”

    萧靖雨一声哼笑,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的手指用力,蝶舞的脸色很快就涨得通红,然后又慢慢惨白,眼见就要不行了,她的目光却缓缓转向翩,微微露出惨淡的笑意。

    翩的额头渗出大滴汗珠,动手就是以下犯上,可蝶舞至幼与自己相伴,两人都是劫后余生的孤儿,一路行来都彼此扶持,从被朝雨楼收入,到习武学艺,再到跟在离若身边,他们一直都相依相伴,多少困苦危险都一一走过,早就养成了非比寻常的默契,他们之间虽然没有约定,可却是彼此生命里不能舍弃的一部分。

    翩跃起闪身出手,萧靖雨岂是一般对手,既然已经起了杀心,要是一招不能得手,蝶舞必然立刻死于非命。翩出了全力,此刻已经顾不得以下犯上,与萧靖雨双掌一交,被强大的内力逼得气血翻涌,他终于抢过了蝶舞,可却不得不露出了自己的空门给对方,原本预备了受他致命一击,可萧靖雨竟半途收势,扣在蝶舞咽喉上的手顺势松开,一掌按在他的胸前时,他才明白自己中计。

    萧靖雨的功力几乎和离若不相上下,即使已经留情,但这掌哪是普通人能抵挡的,即使翩及时变招卸力,也断了两根肋骨。翻身在空吐出血来,踉跄退后,萧靖雨把蝶舞抛向他,阻拦追击,身形已经缓缓飘落在小楼的回廊之下。

    翩不得不先接下蝶舞,受了伤又强行保护蝶舞,自己被力道撞得一阵疼痛才稳住身形,但萧靖雨已经趁机过了他的追击范围。

    蝶舞痉挛着,用力咳呛了会才回过气来,他紧张的低头检查,虽然咽喉要害上留着两个青紫的手印,暂时出声不得,恐怕只是伤了声带,其他倒是并无大碍,看来萧靖雨是算准了自己的举动,才有了这故意挟持蝶舞的一出。

    “……如果抓住了,就不要再轻易放开。”

    这是萧靖雨的身影在他们面前隐去若有若无留下的话,翩下意识的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蝶舞,竟一时愣神,甚至了忘记了移动脚步。不要放开吗?到底是萧靖雨的提醒,还是自己的心声!

    那你呢,也和他一样吗?这是萧靖雨问着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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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二章

    那扇结实的雕花木门也经不住萧靖雨动了真火的三分力度,震断的门栓掉在了地下,“哐”!的一声打开后,突然灌进风的小楼里吹得低垂的白色幔帘萧肆虐的飞扬,竟有几分萧索的清冷。靖雨大步踏进了房门,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焦躁不安,他的急切已经到达一个顶点,心脏激烈的鼓动着,好像随时都会跳出胸膛,不是刚才的比武消耗了力量,而是强烈的不安感让他难以自持。他和离若曾分开过更久的时间,也曾相隔万里之遥,却都没有此刻那份强烈的躁动。

    那起起落落的白色纱幔后,有个熟悉的身形在窗前影影绰绰,萧靖雨一时却愣住了,突然却步不前。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只要走过去就能触手可及。

    他在担心什么,在害怕什么?这么强行闯到了这里,本就是为了见她不是么!心底暗笑了下,不过迟疑了片刻,他撩开了幔帘朝那个影子过去,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

    预计了无数种场景,也许她很颓废,也许会生气,又或是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可唯独没想过再见时会是这摸样。

    她就坐在窗前,红衣长袖,那样随意的望着窗外,就像无数次曾见到过的景象一样,她的眼神高高在上,却总含着些迷蒙般的光芒,好像神殿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们。

    离若美丽的容颜虽然有些清瘦,但绝不到憔悴的程度,背影也是一样的孤傲,一样的清高。只是一身鲜红到极致的衣裙,长长的逶迤在地,红得妖娆,红得刺目,在此之前,萧靖雨从未见过她穿成这样,就像——嫁衣。

    对,是嫁衣。可这样喜庆的颜色,衬着她那头变成银白的长发,仿佛上天下地,就只有这两种颜色的存在。凄凉的苍白,绝望的鲜红,晃得让人心底发酸。

    萧靖雨周身的戾气好像瞬间消弭殆尽,他慢慢走上前去,然后停在了那个背影的前面,伸出一只手来,晶莹的手指在触碰到她之前顿了一顿,最后还是缓缓落在了那头雪白的长发上,仿佛担心眼前的是个幻影,他小心的动作无比轻柔。手指柮起一缕发丝,任着柔软顺滑的长发从指间流溢下去,就像无数次自己做的那样,一样的质地,一样的触感,只是再不是那样漆黑如乌木的颜色。

    那张容颜终于慢慢回头,略略瘦了些,不过精神尚好。清丽的脸,勾着薄薄的笑,永远淡定的表情,仿佛片刻前他就在她的身边。“你来了啊。”仿佛无数次那样风轻云淡的回首,他们不像前一刻还在固执己见,而是从来就如此温和的相处。

    “嗯!”轻柔的回答,好像刚才的一场激战也只是错觉,他的指尖还留着发梢微凉的触感,平平淡淡的问。“怎么会这样?”好像不过是在讨论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小事。

    离若漫不经心伸手一撩长发,雪白的发丝就那样铺泄了一肩,却刺得萧靖雨眼睛不舒服。“你说这个么?这蛊很厉害呢,就算全力压制也不行了,刚开始时是有点不习惯,可奇怪的是慢慢的竟还不讨厌这种颜色了。”在萧靖雨的眼睛变得更冰冷前,她一笑,竟有几分妖娆的容光。“放心吧,应龙说了,我身上会变的也只有这发色了,那蛊虫好像在我体内起了作用,既不能控制,也只好随它去了,不过总觉得有些丢人,所以不想出去,也不愿意让人进来。”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难道你真以为可以瞒到死。”萧靖雨在生气,气恼她竟能做到如斯地步,真把自己当成傻瓜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多个烦恼的人而已。”

    这算是解释,可惜萧靖雨不领情,只是一如既往的盯着她,脸色难看到铁青。“这么做,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用了她的命来换自己的,他不稀罕。

    像是咬了咬唇,“可是,你却永生不会忘记了不是吗?”离若抬起头,原来她的脸上也会有这样任性而略显天真的笑容。“你以后的必须好好活着了,因为你欠了我一条命。”

    萧靖雨一噎,不知道为何心底的悸动仿佛冲破了桎梏,仿佛忘记了生气。忽然记忆里某张天真的脸和面前这张笑靥重合,他忍不住微微迟疑着皱起了眉。“阿离,你……是那个孩子吗?那个我曾经救过的孩子……”?

    舒心一笑,眼梢有淡淡的松懈。“虽然有点久,但你终是想起来了。”在过去这么多年后,在彼此经历过那么多后,她一动不动的注视,第一次敞开了心怀,清透幽深的瞳眸正一点一滴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

    是她,竟是她!

    萧靖雨诧异的张大了嘴,从没料到,那个夺了自己楼主位置,然后压着自己卖命数年,纠缠着说不清道不明情感的女人,竟是那个自己小时候救回朝雨楼的孩子。

    睁大的眼睛又微微眯起,一直以来对离若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原来源自多年前偶然的记忆。不错,他是救过她,把那个救回的孩子带到朝雨楼,保得她朝夕安定,或许他的怜悯只到此为止,又或许当时发生了太多事情,败落中的朝雨楼摇摇欲坠,他又太年少。总之,他没有再过问过之后的事情。所以,直到离开,直到被送到远在千里外的修罗山休养,他还从不曾得知那个孩子的名字,那个说要永远记住他的孩子。

    没有把那个小小的孩子放在心上过,朝雨楼少主偶尔泛滥的同情心本就稀罕,更何况在那个混乱的时期。再相见后,他无一时一刻把眼前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冷漠女子和那个童年里偶遇,形同小乞丐般的倔强孩子联系在一起。

    事实总是让人难以置信,他们相处了多年,他却直到今天才发现真相。皱起眉头,他迟疑着。“那个孩子,那个……孩子真的就是你!”

    “直到你能记起我是谁,我与老楼主的约定总算完成了。”唇角的笑仿若如释重负,萧靖雨从不知道离若的笑靥竟也可以美到这种倾国倾城的地步。

    许多事情刹那间豁然开朗,然后在他心底疑惑了很久的问题在此刻串联在一起,唯一的疑惑。“你为什么坚持要成为这里的主人?”对于离若来说,对于一个属于神祗后裔的女子来说,俗世凡尘的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她一笑,仿佛很无奈。“那是因为,这是你的朝雨楼,我要替你在回来之前好好守住它!”

    “为了当年的恩惠?”他觉得不可思议却又讽刺,“那不过是我的一时心血来潮,又或是少年冲动的怜悯而已,不算仁慈,也不算善良。”就算对象不是你,也许同样会出手相救,但你却为了那些不值一提的恩德放弃了神子的身份,放弃了家园和朋友。

    到底是我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呢!?

    萧靖雨的脸色几变,一时说不出话来,离若静静的望着他,“也许吧,但你当年无意的一伸手却把我从地狱拉了回来,让我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希望。所以在你离开后我还排除万难撑起了朝雨楼就是为了等待有一天你的回来,那么久过去,虽然有点寂寞,有点孤单,也明明就知道再见时也许连我是谁也不会记得,可却一直期待着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来。”她的长发被身后的风吹起又落下,有萧索的味道。“真的过了很久,可你还是终究认出我了,真让人高兴。”

    “只是这样?为了这无聊的理由,你竟在我身边无声无息的呆了许多年!”萧靖雨的表情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可离若的容颜却风轻云淡,“算是,也不算是。你虽是个普通人,但坚韧和能力却是从所未见的强大,连帝休那样的人都向你低头了。我想看看分开十数年的萧靖雨到底变成了个什么人,一直在等你变强,强大可以从我手里堂正的取回应得的一切,你果然不负期望,已经很强大了。”

    她的嘴角总是啜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总算是不负你父亲的托瞩,现在已到了需要把它还给你的时候了。”

    “阿离,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他的神情忽然悲戚起来,当真相大白,竟会是这样的结局。突然发现,自己为之努力了数年的东西原来也并非那么重要,心中某处空洞的地方早有人已经填补,而填补那个地方的人却重要的超出了自己原先的预计。

    离若的笑容依旧没有丝毫芥蒂。“无须如此,朝雨楼本就是你的,我不过替你照管而已。”

    缓缓摇头,“除了我父亲的嘱托,除了照管好朝雨楼,你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却换我那残败的人生?”

    被萧靖雨逼近的脸吓到,离若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下才仿若不在意般转开眼睛笑道。“你是说我中蛊这件事情吗?那是意外,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而已,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你是知道五毒教再无活口才这么说的吗?”萧靖雨淡淡一笑,向来温和俊美的容颜竟有几分犀利。

    愣了愣才强笑,“你在说什么?”

    “给你下蛊的那个长老虽然死了,但是我在扫荡五毒教的时候却抓到了他们的巫师,巫师是五毒教里学问最渊博的人,身份地位并不在那些长老之下,所以他懂的东西也不少。本来如果他能救你,我是准备放他一条生路的,可是他却告诉我,你身上的蛊是和五毒教的交易,你愿意用身中奇毒的代价换他们圣地的灵药火云。”萧靖雨笑了下,可那笑容却始终是冷的。“他说他救不了你,天下再没人可以救得了你,所以我杀了他,然后杀了五毒教所有的教众。所以阿离,放心吧,天下再没人可以泄露你的秘密了。”

    可是,她最想隐瞒这个交易的人却是他啊!

    离若的脸色渐渐变白,迷离的眼神慢慢化成无奈的一笑。

    无法纾解心中的郁结,萧靖雨用力捉住她纤细的双臂,“你为什么要做到这样,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微微皱起了眉,她的身体已经强弩之末了,萧靖雨抓得她很痛,但远不及心中的疼痛厉害。既然已经无法再隐瞒,那么她也不想再继续找藉口搪塞下去。

    “……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值得而已。”

    值得?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用了她全部的一切。萧靖雨五脏六腑都在钝钝的疼痛,仿佛有人拿着小刀在肺腑中翻搅割裂,一股腥气冲进喉咙,却又被他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

    他冰冷的指尖滑过那倾城的容颜,“你觉得,用我爱的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我会高兴么!”虽然话语依旧平静,可萧靖雨的眼睛里却死灰一片。

    第一次, 这是相处多年来他第一次真正表白了心意。

    离若愣住,她见过萧靖雨的儒雅娴静,也见过他闪动邪气的嚣狂,

    见过淡漠如水的温柔,甚至还见过他冷酷的决然,却从没见过这种刻骨铭心的沉痛,这种仿佛一眼万年的苍凉。

    时间在两人的凝视中流逝,回过神来,离若一直淡漠的表情却变

    得渐渐柔和起来。“我知道你会恨我的,但即使如此,我也并不后悔。”

    望着她澄透的眼眸,目光却是暗淡的。“阿离,不是所有的结局都如你预料的那样。如果你死了,我就会把你忘记,那样也不要紧吗?”他低下头去,冰冷的吻落在离若雪白的发上,深情而绝望。

    轻轻的叹息,幽幽的绝望。仿佛不愿他如此难过,离若的手抚在他的头顶,“那么,如你所愿吧,我死了,就忘记我,就当从没有出现过,你是这个朝雨楼的主人,这个皇朝武林唯一的霸主。”

    他低头不语,始终看不到眼底的颜色,许久后却道。“阿离,嫁给我吧。”这个求婚来的太突兀,似乎……也来得太迟。

    是愧疚?还是补偿!?寻常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刻答应这样的请求,因为那会伤了自尊,也会对爱着的人造成终身负累,两个人的痛苦无法终结于生离死别的那一刻。

    她笑叹,端秀美丽。“可是,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没有关系,在那之前,成为我唯一的妻子吧!”他的声音虽然很温柔,可请求却那样坚定,坚定到让人感觉害怕。

    离若仲愣了片刻,久久凝视他幽深的双眼,才微笑着答应。“好。”一个轻轻的字重于千钧。

    萧靖雨缓缓跪坐到她的身前,那个七尺的男儿,那个江湖上呼风唤雨的笑面杀手,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卷缩在少女的身旁,把头埋在她的膝上。也许,谁也看不到他眼底的泪水,这悔恨而悲伤的眼泪是他成|人后第一次也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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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三章

    ——

    最近江湖上最大的两件事都从朝雨楼中传出,一件是楼主离若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由萧靖雨接管朝雨楼,而第二件则是朝雨楼少主萧靖雨将于十天内迎娶离若。

    江湖人谈论起这两件事,虽有些意外,但又觉得仿佛本来就是天经地义,那两个有龙姿凤章的人能缔结盟约,却也十足相配,金童玉女,又男才女貌,很是羡煞了大批旁人。不过统领了半壁江湖的朝雨楼易主和萧靖雨与离若的婚礼怎么说都是大事,却决定得如此仓促,朝雨楼虽然大肆昭告天下,可别说赶到观礼,许多门派甚至连消息也不及收到。

    但朝雨楼内却一派喜气洋洋,四处张灯结彩,装点一新。期限虽短,但训练有素的朝雨楼属下还是一样效率出色,所有的事务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好像只等着两位主事者的大喜之日到来。

    七月十日,朝雨楼大开门户,广纳四方宾客。

    婚期实在是太赶,但只要收到消息的门派,都尽力在这个日子之前到来,一时间朝雨楼还是人满为患,熙攘的人头,此起彼落的招呼道贺,竟比盛大的武林大会似乎还要热闹几分。只是,他们等的恐怕不是离若与萧靖雨的婚礼,而是想亲眼见证朝雨楼最高权利的更替吧。

    这是个多大的日子,武林各路豪杰齐聚一堂,盛况空前,众人引颈期盼了许久后,新人却在吉时过去许久还没有出现,宾客在偌大的礼堂里苦等了整天后,终于盼来了朝雨楼大护法翩的一句话,婚期将推迟三天举行。没有说明理由,也没有解释原因,倒是像朝雨楼的一贯作风。

    摸不着头脑的众人面面相觑,不过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只好再等三天,好在朝雨楼门户够大,好酒好菜招呼得无微不至。可是三天之后又三天,再舒服的待遇也让沉不住气的众人纷纷躁动起来,他们不明白离若与萧靖雨这是唱的那出,每次恭敬有礼的侍从,礼堂里艳红的喜字和高烧的红烛都让他们以为婚礼即将举行,可每次直到红烛烧残,也只是等待到没有原因的宣告延期。

    是真的有什么意外,还是喜出奇袭的朝雨楼根本就有什么阴谋,就在人心渐渐失去耐性的时候,第三次延迟了婚期的两人终于在吉时结束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英挺的年轻男人,依旧潇洒俊朗不羁,美丽的女子遮着喜气的红盖头,只能隐约窥见那层柔纱后的绝色,纤纤美妙的身影在丈夫的扶持下袅罗而来,如同踏在云端。

    萧靖雨的脸上虽是在笑,可奇怪的是让人觉得不见多少喜色,他的目光很冷很冷,不小心被扫到都会感觉背后一阵发冷,只有在专注的眼神落到身边那个女子的时候才会变得柔和,但是转瞬又莫名悲伤。以日月经纶称霸天下的离若意外的显得孱弱,她一直极安静,似乎连站起的力气都来自萧靖雨的一力扶持。不过,当感觉身边人的异样时,她伸出了里那支苍白而消瘦的手轻轻按在了萧靖雨的手上,只是这一按,萧靖雨浑身的煞气竟慢慢散去,那消失的压迫感也让周遭的人忍不住松下一口气。

    一时间,人声鼎沸的礼堂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议论和腹诽都淡去,人们只是这样愣愣的看着,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这两个人的存在。

    离若转过头,虽然红巾遮面,但一举一动依旧有昔日气势。“难得各位嘉宾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二人的婚礼,可是……因为小女身有不适一再推后了婚期,怠慢各位,还望海涵,如今备上歉礼,还请各位笑纳。”她一抬手,身后顿时站出数百人托着银盘站出,盘上或宝刀宝剑,或是金银财物,又或是珍玩古董。

    众人见她中气不足,确实像重病缠身,娇怯虚弱,难怪会要让出楼主之位,一再推迟婚期恐怕也是无奈之极。众人虽然等待许久,心中也有怨怼之气,但他们现在如此举动,也算礼数周到了,便纷纷口称不敢当,收下了礼物。

    萧靖雨扶住离若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内子身体不适,实在不得劳累,在下为形式所迫接下朝雨楼,以期朝雨楼在我手上比之前更繁盛,还望江湖上各位前辈同仁予以鼎力支持,在下将感激不尽。”他的嘴角勾起冷淡的笑,“今日双喜临门,这里已经备齐美酒佳肴,希望众位与我同喜,不醉不归。”

    众人心下各自盘算,看来离若因伤病被迫退出江湖虽是朝雨楼一大损失,但其实之前大部分事物也由萧靖雨一手处理,如今更是如鱼得水,而前所未有的强势态度恐怕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朝雨楼的将来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定。

    这场婚礼除了宣告萧靖雨的正式掌权外,恐怕还借机笼络各方势力,收买人心。单就目前形势,只怕不久的将来朝雨楼更比现在庞大十倍,顺应时事,当然需要附势而上,见风使舵。立刻道贺恭喜不断,酒席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之前小小的不满早就烟消云散。

    ……

    金丝龙凤的罗帐,四处张贴的喜字,高烧跳动的红烛,把整整一个房间都染上了红色。离若端坐在床头,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上,那是江南最有名的绣娘们七天七夜的杰作,用了最上乘的雪缎染红,仿佛天边最绚丽的一抹红云,所有的纹路都掺进了金丝绞绣,让它在每一个角度的光线下都会微微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裙摆之上还点缀着珍珠钻石与羽毛,恐怕连公主娘娘的嫁衣也不如这件娇艳华贵。

    萧靖雨慢慢走近,伸手揭去盖头,虽然白发红颜,但那张美丽的容颜在灯火下缓缓抬起头来,即使胭脂也掩饰不住的苍白却依旧在喜色下显得娇艳无双。

    慢慢在床边坐下,萧靖雨从没想此刻这样真实的感受到离若属于自己。一件一件取下她头上负累的凤冠与饰物,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立刻铺泄而下。离若抬起眼来,一身娇艳的红和那纯净的白同时刺痛了萧靖雨的眼睛,连日缠绵病榻已经折磨得她骨瘦伶仃,下颚几乎削尖了起来,显得那双本就乌亮的眼睛愈发的大起来。

    安静的凝视,好像就是一生一世。她那么纤细,那么娇弱,仿佛眼前的是个玻璃娃娃,只要轻轻触碰就会破碎,他一时间竟不敢再动。

    见他迟疑了,离若眯眼一笑,把玩起自己的白发。“唉!这颜色果然还是让人不习惯吧。”

    怔了下,才轻轻伸手抚摸她的头顶,那触感依旧和从前一样的柔顺细致,萧靖雨神情安宁,淡淡道。“不会,很漂亮,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

    他与她的眼睛里都有宁静的光,也许对他们而已,此时的默默相对就已经是幸福的全部,所有的一切,仿佛就为了等待这个时刻的来临。

    “阿靖,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越来越会说了,不过我倒是不讨厌。”离若抿唇一笑,仿若六月芙蓉花开,颠倒众生。

    怜爱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萧靖雨轻轻的笑。“如今我们已是夫妻,有一辈子的时日慢慢相处,我还有许多优点你没发现!将来有机会再慢慢挖掘。”

    “呵呵……一辈子么!”离若轻笑着叹过,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是愉悦的,“没想到阿靖你竟也能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

    离若颇少如此欢笑,萧靖雨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延长一刻便一刻,故作思考状。“我武功高强,为人体贴,潇洒万方,风度翩翩,人见人爱……”

    他还没说完,离若已经忍不住嗤笑出声。“你的玩笑果然很好笑”,忽然表情停滞了下,轻叹一声,“只是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听你说笑话……”

    握住她的手,萧靖雨的目光晃了下,但只是极短的时间,那点波光便消失无踪。“不会的,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如果你喜欢,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你说笑话。”他说着一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话,那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奢望,一个美好的期盼。

    回握他的手,离若唇角轻动,但最后只是展颜一笑,缓缓点头。

    现在两人能如此平淡的对话,都是因为知道这样的时光来之不易。

    很少人知道短短几日内离若数度挣扎于死亡边缘。凭着一股坚韧,离若已经捱过了碧血蛊毒的两个四九周期,就在他们原定婚期的前一天,毒性却再也压制不下,蛊虫疯狂嗜咬离若全身经脉,萧靖雨亲眼所见她一天之内有六个时辰的痛不欲生,虽然离若一直极力隐忍,也没有再避让自己,但那种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绝望也几乎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最后不堪忍受的离若自断数根筋脉后陷入的昏迷,冷应龙用尽无数方法都以失败告终。

    离若也许随时会死,她那虚弱的呼吸不知会停止在哪个瞬间,萧靖雨一直陪守在侧,不言不休,昼夜不曾合眼。

    离若仿佛感受到萧靖雨的执意,昏迷了数日后又奇迹般醒了过来,经历那样的惨痛后,她睁眼的第一句话竟能微笑着说‘希望没有耽误太长时间,我可不想重新再选定吉日’

    萧靖雨明白他们能这样相处的时日不多了,没有违背她的意思,在稍事调养后,按照原定计划举行了婚礼,虽然推迟了数次。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冷应龙替萧靖雨配制的药起了作用,萧靖雨的身体慢慢好起来,离若的苦心终是没有白费。

    那是萧靖雨最后可以为离若做的,为了她而好好保全自己。

    从那次昏迷后醒来,萧靖雨就把大半的时间都放在了离若的床榻边,几乎时刻陪伴,忙的时候处理公文,闲暇时就不停的拉着她的手轻声说笑。

    他总是说,等她嫁给他,有时间他便带着她到西江边看月亮,宁静的湖面泛舟,听取蝉鸣蛙叫,听说南疆的雪景很漂亮,满树晶莹,那也是不能错过的,又或是等他们征讨西北时,还可以去草原大漠,感受自然的豪迈与大气。然后,离若替自己生几个孩子,等孩子长大后,再慢慢把父母们当年的豪情壮志当成故事讲给他们听。

    他的话总是很柔和,带着低低回回的温暖,让人忍不住就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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