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醉无欢

分卷阅读26

    游若归抬头看向接住晏安的那人,右眼眼白一片血红。

    “你回来做什么?”

    对方恍若未闻地将晏安扛在自己肩膀上,推开宅邸木门踏了进去。

    很不巧的是这里很大,并且他并不认路,只能停住。

    “贺眠,我在问你话。”

    游若归信步跟上,在贺眠身后站定,房檐另处有人影闪过。在等了很久也没得到回答后,游若归终是无奈,提步给他带路。

    贺眠刚把晏安放下就扭头往门外走,这次游若归长了心眼,提前别在了他面前。

    “为什么你会回来?”

    眼睛很疼,手也是麻的,他现在耐心很少。

    贺眠身上像是直接裹了几层黑布就出来了,一层层的密不透风,他也不抬头,就将整个脸埋在布条的阴影里,不吭不响。

    “我话不问第三遍。”伸手向前,直指贺眠胸膛道:“你的回答。”

    就在他指尖碰上对方胸膛的同时,他听到了细微的咔啦一声。

    是碎裂骨骼不堪重负的脆响。

    贺眠想要开口说话,又被汩汩涌出的献血堵住了咽喉。游若归从一半猩红的视野里,看见贺眠直直坠地,湮灭了生息。

    屋内灯火还是灭的,游若归迟缓的将烛火都一一点燃。他靠在放有最后点燃的一盏桌台旁,遥遥望着晏安。

    未敢去看地上那人一眼。

    他仰头,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空气掺杂着寒意和腥味直入肺腑。

    贺眠的伤不是刚受的,喉见喷涌出的血都带着些黯色的,黑布沾的血也是干了的,想说的话应该也是没说完的。

    但他不用去听了,一目了然。

    游若归收到的最后通牒,便是这两个人的命。

    他重重的闭上眼,眉头拧成结。

    以前总觉得那人是个小少爷,重裘拥柔肌,含着金汤匙入这人世,性格乖张些也没有什么,倒不如都随他愿,去远离纷争当个纨绔子弟。

    少爷从家走之前还提着他的那个金丝鸟笼出来,狐裘的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贺眠见到他时对方正在将手伸进去逗弄那只鸟,不巧金丝雀不给他面子,上嘴就拧了一下。

    再到了后来,当兵卒将刀剑架在少爷脖子上时。他把盛有酒露的杯盏轻晃,盯着酒面上零星破碎的月光,笑的开怀,抬手将百年佳酿尽数倒在了枝丫上。

    最后的最后,当少爷阖眼时,却是委屈地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疼,可这次却又挺疼的,所以他暗自骂了游若归好几声,才算心里平衡起来。只愿贺眠快马加鞭走快些,能早点遇上游若归。

    鼻尖一阵酸涩,游若归双肘撑在桌上,头向后仰去,看着烛火在房梁上映出的一圈光晕。

    蛊虫一路啃食进入颈间脉搏,在那里蜷起。他也懒得去管,最好直接钻入肺腑给他个痛快,也省的麻烦。

    只是不知道先前入府派去传话的人什么时候能把人带来,游若归目光停在一旁晏安身上,等着来者。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扉就被叩响。在游若归应声后,女子推门而入。

    脚不过刚迈过门槛,就听见触地时水声,她闻声看去,周身一僵。

    “无妨,单姑娘直接迈过来便可。”他笑的温和,衣摆带血。

    “我没有时间了。”单鸣琼走到他身边时,游若归几不可闻的冒出句话。“把蛊解了。”

    他说话时没看单鸣琼一眼,只不过是直勾勾地盯着倒地的贺眠,连眨眼都不曾。

    单鸣琼也没搭腔,在离游若归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扭头看着晏安。她穿了一席白衣,素纱之间夹杂着寒气,蕴着草药香。

    “要是我说要以晏安血水为饮诱它出来呢?”她言语闪过嘲意,走到晏安床榻旁坐下。

    有阴影从她面前投下,在猝不及防间游若归甩出袖中匕首在晏安露出的手腕上划了一刀,汩汩鲜血在迟疑了一会后顺延着伤口肆意涌出。

    “游若归!!”嗓音尖锐破碎,女子疯了一般扣住游若归拿着匕首的手,颤抖的使不上力气。

    “那我再问你一遍,蛊虫怎么解?”他依旧是笑意盈盈,手被晏安的血整个浸湿,连带着染上了单鸣琼的白衣。

    “我给你……给你……”

    她手抖的不行,从怀间一层层的翻找,最后捧出个小盒子,在晏安手腕下接了几滴血,又在合上盖子的时候因为拿不稳摔在了地上。

    对方俯身将盒子捡起,捏在指尖。他笑的时候舌尖抵住虎牙,顺着舐了一圈。

    继而倾身过去安慰般以拥抱的姿势拍了拍单鸣琼的后背,怕手上血污脏了对方白衫,就只拿手腕轻触了几下。

    “多谢单神医,这个人是你的了。”

    “祝你们喜结连理,举案齐眉。”

    游若归走时步伐干脆利落,连踏上血渍时都是轻响一声,毫不拖泥带水。

    房里终是传来呜咽声,从小声低鸣到控制不住地抽泣哽咽,她抹脸的时候将来时化好的妆容都擦花了。她来之前都想好了,想要好好穿一身衣裳,化好红妆,带着她跟晏安的信仰同他对质谈判。

    可是一切自以为是的高傲就在对方割向晏安时溃不成军,她将新衣撕开,用崭新干净的布条将伤口裹住。双手按压这伤口上方,俯趴在晏安身旁哭到脱力。

    烈风忽地入窗,掀翻了发黄的旧画册。那上面墨迹晕染,又早已看不清。是很久以前一个少年的字迹,记着年少轻狂,记着一身桀骜。

    风携卷起沙砾,如利刃般割向脸颊,夹杂进长发。晏安此次回来时的风尘仆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吧。

    踏雪留痕,离开府邸的少年回望身后蜿蜒长行的足迹,恍然间冰天雪地只剩他一人。

    环顾后明白了何为孑然一身。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司故渊今夜罕见的穿了戏装,描了长眉饰了凤钗。坐在戏台边缘哼着一曲游园。

    这戏台是皇帝特地拆人为他搭的,他选的址挑的绸。选在一大片荷塘中央,不远处有个小亭,挑的是胭色绸缎,从高处如瀑般垂下。

    有时候游乘宣兴起就会一路逛来这,从长廊穿过步入这红亭,看着戏台上那人舞上一曲。

    但这主动邀人来听戏,可是头一遭。

    游乘宣听到公公传话时正巧还未睡,问了时间才刚到子时,于是就乐呵呵地从文墨中起身,还特地挑了身顶好看的衣裳。

    侍人见外面落雪为他披上黑狼毛作的大氅,他系上绳扣往外走了几步后想起来什么。转过身快走了几步又将殿内悬挂的另一身大氅取下拢在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向戏台那边走过去。

    游乘宣远远地看见那人,戏台灯火通明凝在他一人身上,他冲着游乘宣颔首,信步踏上戏台。那皇帝自己怀里揣着含有醋味的私心,也就没带那些碍事的闲杂人等过来。

    这也乐的清静,他单手支在亭子栏杆上托腮看着司故渊。那人唱了曲长生殿,指尖捻作汀兰,眼尾星光流转。

    曲罢后二人乌发落雪,司故渊跃下戏台向游乘宣走过来,刚及他面前就被对方用大氅囫囵个的拢成一团。

    “……”

    司故渊脸上无奈,黑色狼毛衬得他眼睛越发明亮,垂眼看着游乘宣低头跟衣服上的绳扣较劲,哼笑出声。

    “今夜唱的是长生殿。”

    对方闻声抬头,眼睛也是含笑道:“你第一次唱。”

    “我还想听你弹琴。”他接着说:“你弹个曲子,我给你吟诗。”

    “可惜琴没带出来。”司故渊揉了揉鼻尖,这个提议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但吟的诗我都想好了。”总算把绳扣系好,游乘宣挑眉看他,状作惋惜。他回头看向戏台,那里也积上了雪。

    “什么诗?”司故渊接着他话说下去,伸手将他缠在肩上的碎发顺下。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