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魏池放慢了脚步,陈玉祥见他如此,便对糖糖说:“路过御花园,停一停,本宫想去看看。”
“皇姑姑,不去见母后了?”陈熵不知为何要停,此刻初春,花园里没有花草,是最没趣的时候。
“魏大人,您请一同来。”
魏池赶紧行了一个礼,快走几步。进了花园,玉祥将陈熵交给糖糖:“太子好好跟着糖糖,姑姑和魏师父说话。”
陈熵赶紧点点头。
转过门前矮树,惊起了几只寒鸦,花园的雪半化,半凝结,黑的黑,黄的黄。
“魏师父冷不冷?”陈玉祥想起魏池并不像她那样有个小手炉。
“不冷,不冷,臣怎会觉得冷?”魏池有些局促。
“魏师父肯定是有话要对本宫说,不妨直说。”
“公主可是,公主可是要去探望王皇后?”魏池思索着措辞:“臣,臣认为有些不妥。”
陈玉祥听闻此言,一时错愕:“为何不妥?”
“公主息怒!”魏池吸了口气:“王皇后是王将军,”
陈玉祥打断了魏池的话:“是因为皇后背后的王家?是因为城外胡家,王家,还有本宫的哥哥秦王?是不是此刻本宫与太子应站在内阁一方?”
“……”
“若此刻去见了王皇后,京城的百官难免有异想,而胡家同样会因此以为本宫和太子会站在王家一处?”
“……”
“然后,然后局势会因此落得三家彼此相争,特别是胡家、王家这样的军权重臣,届时本宫和太子都难以自处?”
“不是,不是。”魏池第一次见她如此激动。
“所以,魏师父前来劝我不要去见王皇后,不要去见我濒死的亲人?”陈玉祥忍了许久的眼泪,在京城陷于危境的时候忍住了,此刻却忍不住了:“王皇后不只是大齐的皇后,王家的女儿,她还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女人,你们!怎能忍心如此待她?”
地位的相隔,让魏池悬在空中的手进退两难。
寒风在阳光中并不减威风,吹在耳旁呼呼的响。
陈玉祥垂着头,眼泪忍不住噗噗的落在雪地上,她眼前的这双手,手指被冻得通红,这双手终于缓缓的抬起,冰冷的手指帮她擦去眼泪。
这份冷贴在脸上,令陈玉祥的心痛得撕裂。
“别哭了,别哭了。”魏池轻轻的说:“这样吧,臣私自陪公主去皇后宫里,外人并不知道,料想是可以的。”
“嗯?”陈玉祥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后的寝宫离得不远了,就让宫人们在这里等着,臣陪公主前往,穿过前面的门走不远就到了,应该很快,没人会知道的。”
陈玉祥看着魏池的脸,还在犹豫。
“来吧!”
因为战事,宫里的宵禁时间变得很长,偌大的皇宫变得空荡荡的,没人清扫的积雪踩上去有轻微的响。魏池想要走快些,又怕这姑娘的小脚被积雪滑到,思索了一番,还是扶住了她的肩。魏池的大麾是黑色的,陈玉祥个子娇小,如此一遮掩,几乎笼得严严实实。
淡淡的檀香味……
淡淡的……
陈玉祥安慰的对自己笑了笑。
走了小半刻钟,终于抵达了花园的另一道门,远远地,皇后的寝宫就在前方,宫墙就在眼前。
“等等。”
“?”魏池只好停步。
“魏师父,你看,”玉祥叹了一口气:“你看。”
魏池顺着玉祥的手指向前看,却没看到人或者别的。
“花。”
高高的宫墙,露出一点颜色。
迎春花,魏池想起了那个春天,自己坐在侧院的门前,和她看着账本。
那天的话题似乎是:我们都很粘人?
“就到这里吧,”陈玉祥的话打断了魏池的思路。
“前面就是皇后的宫里了,不去了?”魏池不明白她为何改变了主意。
“不用了,”陈玉祥看着远远的宫墙:“也许她在内阁眼中,甚至在她亲人的眼中,她都只是一位皇后,但我明白,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妻子,是真心关爱我皇兄的人。为了这份感情,她付出了太多,太多。这是她作为王家的女儿,大齐的皇后逃不掉的责任,别人眼中是尊贵的荣耀,但我知道这才是最悲惨的压迫和屈辱。曾经我以为,自己能够自由的飞出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如今我才认命,知道皇后和我没有区别,我们只是一个病弱一个健康罢了。魏池,我们回去吧。”
“真的。”
陈玉祥看到魏池犹豫不决,安慰的对他笑笑:“魏师父能陪我走到这里,我已经很知足了。”
哪一个宫里没有宫禁?去了岂有不被人知道的呢?你愿意陪我走到这里,我真的,真的,很知足了。
179第一百七十九章
179【正隆二年】
周文元拉着魏池聊的时候,杨审筠同样不敢闲着。他如今最值得信赖的人向他提起了胡贵妃这个人。杨阁老思索良久,他自当官到入阁就没离开过京官的圈子,胡润之这个人怎样,他当真不了解。在他久远的印象中,这个人就是秦王旁边的一个帮衬,皇家的一个外戚,这人似乎很少惹事,自己几乎就不认识。如今他率兵首抵京城,算是个首功,但余冕却对他颇多质疑。余冕为人正直,这不是私怨所至,自己理应就此提个小心才是。
毛以宣亲临了禁宫之内的那场叛乱,他非常详细的将魏池及胡杨林还有太监吕敬的作为告知了杨阁老。
对于胡贵妃这个人,大家就熟悉很多了,从第二天她冲到耿太妃那里发难的行为就能看出,这个人不是个服软的善类。她亲哥哥如今大权在手,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如是以前,她要将魏池怎样那是魏池自己的事情,但是如今长公主和太子都站在魏池一边。太子仓促的登基并不能安定朝廷,如果太子想成为真正的帝王,他必须得到秦王、王家、内阁、以至于胡家的支持。但从这场战争来看,这几方的势力并不想对彼此友善。自己必须到胡贵妃那里探个底才可以。
这场会面安排得并不顺利,因为胡贵妃不是个喜欢放下架子的人。杨阁老几经波折才和她约见在文渊阁。这位贵妃显然明白自己的价值,她摆出的要求非常明确:她要求自己尊为太妃,接替公主抚养小皇帝直至成年。
“公主是要嫁人的,耿太妃如此安排实在是不为公主考虑。”胡贵妃难掩面上的得意。
可惜胡贵妃并不是杨阁老这样的老狐狸的对手,杨审筠不咸不淡的和她攀谈,但是说的都是些客套闲话。绕来绕去确实越扯越远,杨审筠简直是把全国大小政策嘚吧嘚吧的唠了一遍。胡贵妃人是厉害,脑子好用,但是正经书没看过几本,唠着唠着就搭不上话了。
得意的胡贵妃被折腾得一头雾水,杨阁老心满意足的走了。
回到西苑,杨审筠陷入沉思:胡家不是善类,王家当然更不是,但是他们并不能称王,如今最可怕的其实是秦王。皇上年幼,虽然匆匆登基,换了年号,但毕竟是为战事所需,陈鍄的死活并没有个定话,就连宫内都还是称呼太子。如今危难已解,秦王显然才是最佳的帝国继承人。
回忆起自己协助幼帝登基,杨审筠不禁满面冷汗。
不论王家胡家如何打算,内阁已经和秦王对立,如不能巩固幼帝的地位,那内阁当时的作为就和黄贵没有差别。
这一点,余冕和周文元自然想到了。
余大人部署了战地,周文元谈妥了魏池,杨审筠探底了胡贵妃。大家是该在此刻聚一聚了。
胡润之没能等到开城门,秦王和王云义同样没能。京城的城门紧闭着,令人费解的将自己几十万的军士挡在城外。这一等就是三天,第三天的清晨,礼部的使者骑着马,带着仪仗,缓缓出了城门。三位使者送来的是诏书,以新皇的名义颁布的诏书,诏书的内容很简单,感谢各位将军前来援兵,请大家根据兵部的安排扎营布寨,次日清晨,新皇将在大殿接受三位主将的朝拜。
王允义当然知道内阁的意图——只有承认新皇的人才能进城。此刻你若是跪地认可,那就不能对内阁拥立新帝的行为有任何异议。
胡润之笑了——看来秦王果真没捞到好,内阁出招果然狠。城外的三股势力旗鼓相当,此刻容不得你秦王不跪!你若不跪,正好给了王允义和自己肃清叛贼的机会,这一跪,你老远跑来可就白跑了。
杨审筠和周文元紧张的等待着城外的回音,终于,三位使者都平安归来,带来了好消息。
魏池听到消息,心中悲喜交加,秦王、王允义,都是自己熟知的人,今天的这一切却太心寒了,不知再次相见之时,自己要以怎样与之相对。
“皇上,臣和公主不能再称呼您太子了。”魏池再一次帮陈熵整理好衣冠:“皇上长大了,来。”
正隆是陈熵的年号,他刚满十二岁,个子不是很高,他的五官和陈鍄非常相似,优越的生活让他缺乏了点阳刚之气,魏池拍了拍他的背:“今天皇上可不能哭闹。”
陈熵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在经历京城围困的那些日子中,他不得不一个人面对空旷的宫殿,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父王是不会回来了,而自己则已经没有退路。
“不会的,魏师父。”陈熵反过来握住魏池的手:“秦王、胡润之、王将军,朕应该相信哪一方?”
“静观其变。”
陈熵笑了:“魏师父,无论何时,学生都信你!”
魏池目送新皇帝的车驾缓缓向前朝移动,心中的慌乱和不安混杂交织。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朝会,气氛似乎很平和,但却暗潮涌动。陈熵按照礼仪官的要求,照本宣科的讲了几句。站在朝堂上的三位将领似乎更在意彼此,而不是这个小孩子。陈熵讲完话便开始保持缄默。
礼节性的会晤很快结束,王允义和秦王在京中本来就有旧宅,自然是各自回家。胡润之站了起来:“臣希望能见见贵妃娘娘。”
这真是个充满挑衅的提议,王允义很自然的跟了一句:“说来皇后娘娘贵体欠安,臣希望能前往后宫探望。”
陈熵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扭头看着他那位高大魁梧的皇叔,陈熵想,这个叔叔此刻想要见谁呢?
秦王却没有跟话,依旧冷淡。
陈熵应允了两位的要求,早朝匆匆退朝。
王允义没有想到胡润之竟然如此不避嫌,冷笑了片刻,找了自带的人进宫面见王皇后。王皇后的生死关系王家在朝中的地位,王允义对此心知肚明。王皇后的病情确实让人非常担忧,几乎已经水米难进了。王允义叹了一口气,没有进入内殿:“用最好的药!”,随行的人忍不住为难:“这,怕不好”,“那就灌!”王允义扔了句话,甩袖子走了。
和王允义的匆匆离去不同,胡润之与胡贵妃的见面颇具亲人相见的情谊,胡贵妃还留胡润之在宫里用了午饭。
朝中的官员们结束了早朝,各自归了各自的岗位,同僚依旧是同僚,但彼此的氛围怪异了许多。留在朝中的,多是王允义和周文元的人。秦王是王爷,以往自然没人敢与他结党。胡润之是谁?区区武将,同样没人与之结党。但如今各方势均力敌,王派和周派的人中有哪些想要异位,这个可就不好说。
赶来的三位无疑均是野心勃勃,但其中具备皇室血统的唯有秦王一人。秦王本可以当之无愧的继承皇位,但周文元却没有让年幼的小皇帝让位,而是处心积虑的保留新君。周文元的野心可见一斑,王允义呢?王家韬光养晦几十年,历经三代人,单比实力,没有人可以企及。王允义本人虽然没有皇室血统,但若是按照亲属关系,他要作为监国毋庸置疑,自此便可以携天子以令诸侯。胡润之这个人敢于前面三人公然叫板,怕不是个有勇无谋之人。这个人的一切都是谜,他白手起家,如此年轻便坐到了高位,送进宫的妹妹都在陈鍄手上做了贵妃,只怕这个人连曹操都不想做,只想当皇上呢。
魏池心中同样惴惴不安,他明白告诉了陈玉祥,如今各方势力不明,自己不好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为了避嫌只得归岗。至于现今的形式,可信之人唯有余冕。送陈熵上了朝,魏池便匆匆回了大理寺。面对魏池的主动回归及低调态度,同僚不免猜测许多。话题传到礼部那边,几个老上司不由得笑道:“魏大人还真是懂得进退。只是这躲得了?”
魏池自己都觉得这关系注定撇不开了,捉在手里的笔几拿几放,想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将写好的信揉作一团,仅向戚媛报了个平安,劝她安心在南直隶经营家业。信写好了,魏池便去找胡杨林,此时此刻还真得借借锦衣卫的光,这会儿朝局混乱,别因为这些凭空添些乱子。
先去了北镇抚司,当班的点儿胡杨林竟然不在。魏池便只好去他家,这人竟然不在家,又去了几处他寻常去的地方,仍旧没找着。去哪儿了都没向别人留个口信!还真奇了怪了!魏池只好暂时作罢。
春,老百姓还没能习惯正隆这个年号竟然就是正隆二年春啦。
蛮夷撤退了,之于老百姓这就是个好事情,赶得上春种了,关于朝廷那些事情,仅限于茶余饭后的闲聊。没有春种哪有秋收,赶紧保管今年的口粮才有闲谈!京城的店铺6续开张,街道逐渐热闹了起来。
沉寂了许久的秦王府不如燕王府邸那样有名,这个不大的王府仅仅作为当时迎娶秦王妃的一个暂时居所。秦王很快就旅居塞外,仅在过年用上几天,这个被大家遗忘的地方仆人稀少,如今秦王突然归来,府上便有些措手不及。
前院都还没有清理好,秦王府便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你现在是北镇抚司的主事了?”秦王有些惊讶的看着胡杨林。
胡杨林有些呆滞的点点头:“沈大人只把属下和覃游之留在京城,下属本来是副职,不过”
秦王打断了他的话,屏退了左右:“现在本王问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如实回答。”
陈宿盯着胡杨林的脸:“锦衣卫忙活了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找到燕王?”
胡杨林一惊:“这,这下属并没有当这个职,只是知道一直有人在找燕王。”
“蒋颂贞?”
胡杨林点点头。
这不算有价值的信息,秦王叹了一口气。
“北镇抚司现在没有管事的,你先找个由头,让所有锦衣卫都暂停事物,全部回各自的衙门报道。”
“王爷是希望燕王,还活着?”胡杨林听到秦王这样说,忍不住试探的问。
听到胡杨林这样问,秦王这才明白,此刻自己是陈家唯一的成年男子,许多人眼里的最佳继承人,自己这样大费周章的寻找燕王,怎样看都是想继续斩草除根。
“本王如果听到了燕王的死讯,你就不要再想着活的事情了。但如果你干得好,本王保证北镇抚司的头把交椅是你的。”秦王喜欢直话直说。
胡杨林还不习惯这样的权力交易:“不、不,秦王殿下,小人本就是当兵的粗人,机缘巧合才当了这个差。王爷的吩咐小人一定照办,这不关其他的事情。”
“本王吩咐你这样做,当然就意味着会有人吩咐你那样做。本王要你明白的是,如今路只有一条,你选了就活,不选就死。”
胡杨林忍不住颤抖起来:“小人必定全力以赴。”
此刻颤抖惊讶的不知是胡杨林,还有他的同姓“亲戚”胡贵妃。
用过了午饭,胡贵妃准备和她的哥哥切入正题,好好谈一谈皇太妃问题,顺便好好的告告叛乱期间那些失礼官员的状。胡润之微笑着,耐心的听着胡贵妃事无巨细的转达,直到她因为口干舌燥端起了茶杯。
“哥哥我一直对父亲说,你能当上贵妃,真是难为你的。”
胡贵妃不明所以的看着胡润之。
“随便在这皇宫里找个宫女都能赶过你的容貌,”胡润之耸了耸肩:“但现在你似乎忘了,皇上让你成为贵妃,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哥哥我。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试试看,如果我对大家宣布不认你这个妹妹,你的发号施令还有谁会听?”
胡贵妃的脸被愤怒挤变了形,她不相信胡润之的侮辱,但她知道,此刻这个威胁的可怕。毕竟皇上已经不在了,自己不过是隔夜的茶水,随时可能被别人端出去泼掉。
“我这个人呐,最不喜欢听别人提要求,特别是像你这样,一条一条一来就是好多条的。会给你的自然要给你,但要看看你给我做了怎样的事。”
胡贵妃强忍着愤怒:“那哥哥希望本宫做怎样的事?”
“拿着。”胡润之将一个小小的瓷瓶放在桌上。
胡贵妃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宫外那些姓陈的姓王的,我去摆平。你给我干掉宫里的这个小东西。”胡润之安慰的拍了拍胡贵妃的手:“放心,自然有你该得到的,谁叫咱们是亲兄妹呢。”
朝堂上风平浪静,安涛各自汹涌,但大家似乎忘了那位才走了几天的漠南王。边疆的急报再一次在通向京城的道路上传递——倒不是漠南王要再犯中原,而是这位蛮夷大王回不去了。
沃拖雷本想强行攻克玉龙关,谁知到本来缺人把手的玉龙关竟然来了乔允升!这样留守玉龙关的秦王手下非常的恼火,偏偏这个人性格非常的倔,手上带的人又多,硬是强迫玉龙关的人和他一起堵住了沃拖雷的退兵之路。
军疲马惫的漠南军不得不面临这场艰难的攻城之战。乔允升是王允义最欣赏的武将,但同样是他最担心的人,原因就是因为他的倔。他认为此刻就应该狠狠的给漠南一个教训,却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给朝中带来怎样的风波。
这是援军进城的第一天,魏池窝在被子里难以入眠,一种超越以往任何时期的不安将他紧紧包围。在空荡荡的家里,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感觉危机似乎从各处空隙钻了进来。魏池忍不住去想陈熵,想自己能为他做哪些事情。但此刻他痛恨自己太年轻,太没有力量,恨自己和年幼的陈熵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魏池从床上爬起来,随便找了件外衣披着,打开了房门。门外黑漆漆的,魏池才想起该拿盏灯,此刻懒得回去拿了,索性摸黑走了出来。
春寒料峭,若是戚媛在家,肯定不允许自己这样就走出来。魏池这样想着,已经走到院子里来了,天上是几个散落的星星,魏池看着它们的光芒,想着若能懂得星像就好了。不是说每一位帝王都是一颗星星?那陈熵是哪一颗?如果你的星星已经在天边闪烁,我看着它,是不是能够有信心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大半夜的走乱走,当真是胆子大啊。”
“啊!!!”魏池被这冷不丁的发话吓得大叫起来。
还没等魏池扭头,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嘴:“魏池,有没有人说过,你叫起来跟个娘们似得?”
“6?6盛铎?!”
180第一百八十章
18o【正隆二年】
6盛铎松开了手,魏池又惊又喜的看着他。
“找点吃的。”
魏池赶紧点点头,把风尘仆仆的6大人安排在了书房,自己跑到厨房去摸了两盘点心回来。6大人看着这些精致的甜饼子皱了皱眉头:“你就不能煮碗面给我吃?”魏池老实回答:“我不会烧柴。”
6大人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自己倒了杯热水将就着吃。
“我还以为我没能成功下毒,你已经,”魏池忍不住有些哽咽。
“你运气够好,蒋颂贞死在了塞外,要不然等他回朝,你可能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魏池还不知道哪些人死了,哪些人活着,松了口气之余,想起个更重要的人:“皇上究竟是死是活?”
“你说的是哪个皇上?”6盛铎少有的一笑。
魏池看到他笑,自然猜到了:“哎呀呀,把我吓得呀,若是哪天他冒出来,我岂不是谋逆的大罪。”
“你笑得太早了,”6盛铎被腻得不想吃了:“如今三王聚首京城,你这个小皇帝的老师可是别人的鱼肉,小心一脚踏空,万劫不复。”
秦王和胡润之他不算太了解,但是王允义的脾性他是懂的,内阁这一招看似高明,实则无力,虽然占得了名分,但对方数万大军在手,要这区区孩童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你不要迟疑,赶紧想办法督促这些人带兵回去。”
“我不是迟疑,我是没有办法,你觉得他们能听我的?”魏池觉得6大人高估自己太多。
“下毒这些你不行,这些大事你还是得想想办法。”6盛铎抽出一份纸:“近期我想趁乱探探朝廷对王爷的想法。偶然探到了这个。”
这张纸上大概就是些谈话内容,要求尽快查明燕王去向。
“燕王在黔南,这是秦王和锦衣卫的谈话,燕王在黔南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你是第二个知道的。我不知道秦王找燕王的目的,不过我不准备相信他。”
魏池听到这话,忍不住背脊发凉。
“京城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太多,不过以我个人之见,最好别太相信任何人。”
6盛铎匆匆离去,魏池陷入了持续的失眠,直到天由黑变白。
时局飞转,杨阁老告老了,态度非常坚决。
周阁老似乎早有预料,把奏疏呈到小皇帝面前的时候,脸上连点表情都没有。初生牛犊一般的陈熵不明就里的就签上了自己的章。
于是杨阁老就这样告老了,满朝震惊。
周阁老此刻露出吃惊的表情:“此刻没了司礼监,皇上还未成年,还是要尽快敲定顾命大臣才是啊!”
大家只好附和:“是啊,是啊。”
没有司礼监,没有建国的长辈,那只有由内阁来敲定顾命大臣。挤走了杨阁老的周文元走出了第二步棋。
魏池失去了庇佑自己的人,左思右想还是要求进宫面圣,如6盛铎所言,自己确实没有时间迟疑了。
陈熵还不知道外朝的变革,见到魏池依旧彬彬有礼的向他问好。魏池行了礼,向着陈熵做了个眼色,陈熵看懂了,便假意要魏池陪他进书房百~万\小!说。
进了书房,魏池把朝上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如今臣并不知道杨阁老本意,虽然朝中没了和周阁老抗衡之人,但皇上批复是对的。若皇上今天不批复,则各方即能看出皇上是有心骨之人,难免有人想要针对皇上。皇上批复了,谁都能看出是周阁老逼迫所至,反倒好些。”
陈熵听了魏池的话,忍不住后怕:“朕本想与师父或皇姑姑商量,但只怕对方不准,方才直接批复了。今次罢了,往后可如何是好?”
“如今有一件大事必须得做,那边是令这些军阀速速带兵返回原籍,这样拖耗在京城里,若是真让他们联手,皇上危在旦夕。”
“师父要朕怎样做?”陈熵脸上冒出了冷汗。
“臣不知道要怎样做,但有一个人知道。”魏池吸了一口气:“余冕,余大人。如今朝中局势混乱,可信且有识之士仅有此一人。皇上可速令其兼任吏部侍郎,为皇上定夺大局。”
看到陈熵半信半疑的表情,魏池半跪在地上:“皇上,臣年纪太轻,人轻言微啊,余大人的人品臣是可以拿性命担保的。”
陈熵此刻何尝不如惊弓之鸟,除了玉祥和魏池,他没有相信的人。但他知道,作为一个君王,要有魄力,他点了点头:“还就依照师父所言,朕即刻写一封信,请师父带给余大人。不过,若内阁不准许朕调任余冕呢?”
“放心,这一点臣还可以抗衡。”
果然,在委任顾命大臣的大事面前,周文元并没有计较余冕的职位变化。魏池主动凑上前去表示了归顺,周文元以为杨阁老倒台,魏池别无选择,便没有多心,针对魏池关于督促军阀迁兵的建议不置可否。
余冕见到陈熵给他的亲笔书信,面上难掩悲伤:“老臣身无旁骛,家室之人都远离京城,想来无所牵挂。如今临危受命,定当尽忠为君。”
两人沉默片刻,魏池把自己最担忧的事情说了。
“周阁老的为人,杨阁老是清楚的,只怕他要告老,是真告老。如今京城外的大军不只是这几路人的依凭,同样是周阁老的筹码。顾命大臣应有五人,怕周阁老已经心中有数了。”
魏池想起今天周阁老的态度,认同了余冕的意见:“如今要指派顾命大臣,一定要通过内阁,这可如何是好?”
“这件事情还唯有魏大人您能够办成,”余冕一笑:“如果太皇太后监国,则可由皇帝直接任命顾命大臣。此刻周阁老要去争,要去谈,尽管让他去。魏大人只要尽快去说服太皇太后监国,届时大事即可办成。”
“好是好,但太皇太后监国一事仍要内阁说了算啊!”魏池觉得说服太皇太后不难,难的还是要过周文元一关。
余冕笑得有些狡猾:“如今能与秦王洽谈的人,你是最佳人选,你若自荐,周阁老定当应允。太皇太后从来不理朝政,你只需告知太皇太后监国仅是为了防胡贵妃,他便不会多想。”
魏池笑了。
“此间,退兵之事交给我来办就是。”余冕自信的点了点头。
宫外暗涛汹涌,宫内同样没有闲着,胡贵妃自认为皇太妃一位唾手可得,她此刻还想拔除令一根尖刺,那便是陈玉祥。若不是这个小丫头,自己早就控制了太子,不至于还要在此刻看哥哥的眼色行事。想到此处,禁不住牙齿痒痒。耿太妃不在了,皇太妃是个糖人、面人,几句话连哄带吓便能得手。趁着这个空儿,胡贵妃决定斩草除根。
胡贵妃选定的人是胡家子弟,年龄与玉祥相配,按理来说,玉祥今年虚岁都二十一了,再不找婆家简直都说不过去了。皇太妃虽然不信任胡贵妃,但心中却当真担心玉祥贵为公主却落人笑柄,听了对方人品学识,忍不住还是有些心动。
见皇太妃半信半疑,胡贵妃挤出了眼泪:“宫里的男人们都不为妹妹着想,我这个做嫂子的怎忍得看她受苦。如今乱局刚定,等他们想起玉祥的事情,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年。”
这话说得皇太妃心中一乱:“本宫不管对方学问好还是怎样,要的是对玉祥好,这你可得仔细了,人本宫要亲自瞧!不得急了就马虎。”
胡贵妃心中暗喜,一手安排了起来。
糖糖听闻了此事,吓得眼泪险些出来,赶紧屏退了宫人,告诉了玉祥。陈玉祥正在看一本书,听她失魂落魄的说了此事,面上却没太大变化。
“我昨天便知道了。”
一句我昨天便知道了,把糖糖哽在了当地。
“公主!此刻您若再不,再不,那可就真的晚了啊!”
“再不怎样?”玉祥平静的看着书:“你是要我去找他?”
糖糖跪在地上:“公主此刻何必还和自己较劲?若真的嫁了人,那他再不可能知道公主所想了。”
“若我与他成了,他便是外戚,你可懂得?”玉祥本想直说,但还是忍住了:“我们多年主仆,情同姐妹,别说了,你走吧。”
你走吧。
等门关上了,玉祥放下书,拿起了笔,很多年前,她曾经有过小小的怨恨,怨恨糖糖想与自己分享这份甜蜜,但女人的道德令她不得不压抑。如今,这份怨恨依旧还在,但却变了味道,第一句话是对她说的,想劝她为了魏池的前途安危,放弃自己自私的想法;第二句话却是对自己说的,想劝自己留得一份姐妹的情谊,不要说破。糖糖,在你眼里,我是个懦弱的贵族,不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但在我眼里,你是个贪恋富贵的小人,为了得到所欲之人不惜代价。既然我们不复当年姐妹相知的情谊,那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这是一封简单的小令,令糖糖以宫内掌宫太监养女的名分许配官员。
你想要得到的,我给你了,我们就此,别过了吧。
手上的书,依旧是那部没有写完的书,和那些潦草的手稿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小的盒子。玉祥把它从书架里面抽出来,盒子上面布满了灰尘,上一次打开它,是在四年前了。在此之前,自己每一天,每一天都要打开它,看着它,就像是看不够一样。
本以为自己如皇兄所说,永远别再考虑嫁人之事了,但命运似乎不把皇权当做一回事。
真是弄人啊,陈玉祥笑了笑,擦去了盒面的灰尘,露出了漆盒靓丽的图案。盒子里面是两个小环,一个是铜环,另一个是琥珀的。它们一个曾在马鞍上,一个在另一个人的指间,本不该相干的啊,却是相遇了。
自己本以为会如书上的才子佳人,配成佳偶,却不知道世间做不成的美事才会被写在书上,让人聊以□□。
想到这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其实自己同样自私,自己不是同样想要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果能告诉他,即便不能如愿,让他知道了,自己是不是能够安心?
日光渐西,书房越发暗沉,回忆似乎要被淹没在这压抑的光与影中,但却又挥之不去,越发清晰。
王允义本不该在此刻入宫,但如今似乎再没言官就这样的事情参他。周文元这尾老狐狸才来见过他,答应一定会促成王家女儿与陈熵的婚事。陈熵今年虚岁才十三,娶妻不算太合适,但王家需要这样一个名分。王允义在孙辈中选中了十五岁的王岫芸,对于上一位王皇后,他仍需要去见一见。
皇后的寝宫依旧豪华奢侈,但来往的宫人并不多,不过比起前些日子里缺医少药的情况确实有所改善。王允义见过了掌宫的太监,这位太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王皇后算是同陈鍄青梅竹马,王允义本以为陈鍄能够对她多情用事,却不知道到头来多情的只有王皇后。陈鍄去向不明以来,王皇后越发憔悴虚弱,不只是王家,所有人都预感她十日不久了。
“点上灯。”王允义看着昏昏沉沉的内室,皱了皱眉头:“你们都退下吧。”
王皇后已经被唤醒了,披着衣服斜靠在被子上。
王允义行了君臣之礼:“皇后今日来可好些,臣送来的药有没有按时服用?”
“父亲。”王皇后没有回答他的话,淡淡的看着被角:“皇上有确信没有?”
王允义冷冷的说:“皇上在寝宫里好好的,若皇后说的是太上皇,兵部没有新到的信。”
王皇后强忍住眼泪:“父亲这是在怪我,怪我不如别人家的女儿,能够在此刻给家族带来庇护。”
王允义知道和她说不通,不再纠缠于她心中的委屈:“皇后还记不记得岫芸?皇上不是太子了,中宫该有个人了。明日臣便向太后提此事,皇后还是先知晓的好。”
王允义把该说的话说了,准备站起来要告辞。
王皇后少有的坐了起来:“等等。”
这个动作激起了她剧烈的咳嗽,王允义只好耐心等她。
“岫芸的事情,明日本宫会亲自去同太后说。”
王允义有些惊讶。
“但本宫有一件事,请王大人务必做到,要不然岫芸便没有进宫的机会。”王皇后突然一改柔弱,语气坚定不让。
“皇后请说。”
“胡贵妃提了公主的婚事,这件事情王家必须全力反对,作为交换,本宫一定会扶持岫芸进宫,但若王大人辜负了本宫,本宫虽然病弱,但终究是中宫之主,一定有办法辜负了王大人。”
王允义冷笑:“辜负了我?皇后可能错记了臣刚才的话,臣仅是来知会皇后,皇上的婚事用不着皇后担心。”
王皇后似乎早有准备,从枕边摸出了一把匕首。
王允义久经沙场,迅速反应了过来,想要起身去夺。但毕竟离床榻较远,没能够着,而室内有没有其他人帮忙,王允义只能眼睁睁的看她把匕首抵在了胸口。
“宫内怎会有匕首!”王允义警惕的看着王皇后。
“是啊,宫内怎会有匕首?想来是外面的人才会有的,若本宫将这把匕首□□胸口,不知外人会如何做想。”
“你,你这是何苦!”王允义被气得跺脚。
“本宫说了,只要王将军愿意反对公主的婚事,本宫便听由大人差遣,若是不愿意,本宫便只好辜负父亲了。”
“你这样做,本就不值得!”
“不值得!不值得!女儿这辈子怎样做才值得!?女儿这辈子为了谁才值得?”王皇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女儿为了王家就值得了?父亲何曾将女儿当做女儿来看?女儿究竟是要为了谁父亲才觉得值得??”
“为父难道不是为了王家?!”王允义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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