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楼之史家公子

红楼之史家公子第47部分阅读

    贾兄这……是?”史小墨广袖长衫,如玉君子的模样。

    贾环自说完那话,便肃穆再拱手,转身进去了。正好在影壁后头和史小墨交换了眼神。

    门房处的管事上前打千道:“墨大爷,这……唉!”

    此时拙复园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只贾环的话铿锵震耳,那些人一时被镇住,此时看史墨模样,不禁都思忖这大概就是贾爷那位好友了罢,瞧瞧这通身的气度,能和这样的人相交,果然贾家这位小爷是个好的。

    史墨看见狼狈在地的贾母,脸色一冷,只当瞧不见,对着人群拱手道:“请大家散了罢。”门房等人也纷纷道:“散了罢,散了罢。”

    只是明显还有戏瞧,这些人被一波三折的戏码子引住,显然不愿意走。

    倒是贾母,看见史墨,有些变色,此时她可不会认为史墨是她娘家侄孙子了,她想的是这反叛种子来了之后处处帮着贾环跟她作对,若不是史墨,兴许她还不会这般惨。

    绝了所有希望的贾母登时红了眼,爬起来要打史墨。

    史墨冷笑,“贾老太太还要动手不成?只是我辈分虽低,却也不会任你这仇敌厮打!你莫不是忘了我母亲我外祖是谁罢?当年你们害了我外祖元家满门,若不是我小舅舅拼死相互,恐怕连我和我姐姐也活不成!如今元家冤屈大白于天下,你把那些盟友世家揭发出来,难道就以为我们不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么!你只求神拜佛别叫我们找到证据,要不然……哼!”

    贾母这才想起史墨是元娘的儿子,才想起史墨的出身来,看史墨的脸也愈发像元家人,贾母如坠冰窖,好似又回到当初日日噩梦不得安枕的时候,那梦里带血狰狞的人影儿,瞬时好像出现在她身边。

    史墨一身白衣,容貌精致,冷起脸来颇有几分小舅舅睥睨高冷的气势,好像月宫琼枝一般高不可攀。

    “冤有头债有主,我外祖元家与这人仇比海深,但却也不会是非不分,此事与我好友贾环并无半点干系,元家伸冤报仇也不会牵连无辜旁人!……”很好,贾家最大的苦主都说了,他们这些外人还好意思把荣国府的罪孽牵连到贾环头上么?

    史小墨趁机又烘托了一把贾环的清白立场,而后气质高华的冷淡道:“无朝廷定罪,我等虽不会私下处置,但也请二位别在出现在我等面前!朝廷有命,‘史贾氏需由其孙贾宝玉供养,终身不得出京!’你们这般,却是要抗命——圣上虽说饶过死罪,可这世上,让人不生不死的刑罚多着呢!”

    话虽尖利,但外人等皆点头应和。

    贾母灰头土脸,她今日来寻贾环,本就是最后一条路,昨日她们兴冲冲地去投奔贾赦,才知道贾母被勒令一辈子不许出京,故而薛宝钗带着孩子们去‘探望’大老爷了,贾母和贾宝玉却被拦了下来。

    ……

    “二爷,老太太,奶奶领着孩子们从大老爷家里回来了,你们也快些回去罢。大老爷家给了些粗布和米面,阿弥陀佛,孩子们总算不用挨冻挨饿了……奶奶说,之前是她不对,不该和老太太、二爷置气,那些银子老太太和二爷花了就花了,老太太和二爷吃好穿暖是应当的。”

    说话的人不是莺儿,又是哪个。

    有人当中唾了贾母一头一脸,不是说儿媳妇病了么,不是叫可怜可怜孩子们么!却原来这两人只顾着自己呢,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两人呐!

    莺儿摸摸胸口的银票,木然的看前头挨打的贾母和贾宝玉,为了这些银子,说这点话又有什么要紧!孩子们需要吃穿,她和奶奶也得好好活下去,为着这,再怎么也是值得的!

    贾母这回没那么好运了,平头百姓的拳头可比那些王侯后宅的妇人们厉害的多,贾母又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回去半边身子就瘫了。宫里的太医出来一趟,好生吊住了她的命,贾母却也只是话能说清楚了,人却得在床上躺尸了。

    薛宝钗不知听说了什么,默不作声的单僻出一间独立于主屋的方子,从侧边开了个门,把贾母安置进去了。后来,莺儿又请人在两边中间立了个人高的篱笆,中了些攀岩好活的藤蔓,简直就像两家子一样——

    那边的侧门从来不上锁,只是虚掩着,但凡有人来寻贾母的晦气,只去那头就成了。

    贾宝玉起先还大闹了一场,还跳着脚去护贾母,被老人逮住狠狠揍了几回,又见那些人再变着法子折辱贾母也会留她一条命,这个“好贤孙”哭了两场也就偃旗息鼓了。

    贾母日日被羞辱折腾,她付出一切的贾宝玉却又那般凉薄,贾母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过点,但她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了,太医院又拿好药吊着她的命,摆明了要她生不如死活受罪。

    贾母瘫在床上,大小不便,屋里污浊的很,薛宝钗每隔几日便会请义庄上来专门给人装殓尸身的婆子给她收拾,贾母一身褥疮,苦不堪言。

    久而久之,她那些仇家在她身上泄愤的十分尽兴,倒不大来找薛宝钗等人的麻烦了。又过一两年,事态平息,败了的各家族人也纷纷离开京城返回祖地寻觅出路,贾母的那间屋子人烟也稀少起来,可贾母却没得到解脱,她浑身病痛无数,每一瞬都及其难熬,偏生有圣手吕拾遗开的方子吊命,又死不了。

    薛宝钗在京城偏僻处新买了一处小宅院,开了间杂货铺子,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了。但仍旧把贾母安排到角落单独一间房内,仍旧有个不上锁的小门,贾母哀哀嚎嚎又活了十年,圣上驾崩肃王登基后,才断了给贾母吊命的药,贾母几乎是欣喜若狂的去死。

    这当间儿,贾宝玉受不得压力抛家去当过一回和尚,薛宝钗也没叫人找他,半年后他自己又回来了,薛宝钗也只当多养个人似得养着他,夫妻情分一丝也无,孩子们的事情从来不许他插手。贾宝玉苦闷时忆起年少时光景,常嚎啕大哭,醉酒后也会去探望下贾母。

    但无论他喝的多醉,也只是在屋子外头说上几句悲痛亲近孝敬的话,从没踏进贾母屋子里一步。

    正所谓:“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此为贾宝玉写照再符合不过。

    105探春的男人

    迎春出嫁的时候,探春作为姊妹去给她添妆,所幸贾环虽没把她迎回拙复园去住,也让人拾掇了个风景秀丽的小庄子给她安身,那小庄子在她住进去的头一天地契和庄客租种土地的人契就已经摆在了她的梳妆镜前头。小庄子里出产的明栗在京城是独一份儿,又甜又糯,比北边产的栗子个大,比南边软糯,很是受京城人家的喜欢,探春靠着这座小庄子的出息,也能拿得出像样的添妆来。

    探春到时,惜春正坐在房里笑嘻嘻的与迎春闲话,怕迎春太紧张了,一见探春的面儿,那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停住嘴不吭声儿。

    迎春脸色红扑扑的,带着新嫁娘特有的喜气和羞红,和和气气的站起来,和探春说话。惜春不愿意给二姐姐大喜的日子添堵,也站起来草草福了一礼,道了声“三姐姐”就自顾坐下了。

    探春心里也不自在的慌,她们姊妹行卧起坐一块儿十几年,到头来还是生分了,更何况探春心里有数儿,她自己当初认准了自己能当郡王侧福晋,可没少在姊妹们跟前有意无意的端出那嫡小姐的架势来,更别提后来落难的时候,贾探春一丁点心思都没分到迎春和惜春身上去,只顾着她自己的活路前程去了。

    姊妹作成这样,哪儿还有什么亲亲热热的情分剩下?

    况且惜春被放出来后,孤身无依的时候,是邢夫人把她带了回去,如今也还住在大房这里,和迎春一起俨然是对亲姊妹,比起二姐姐的有情有义,她就更看不上心比天高的贾三姑娘了。

    富态丰润的全福太太来给迎春开脸,跟来的还有眼圈微红的凤姐儿,明眼人一看这就是姑嫂之间有亲密话要说,探春和惜春便借故出去了,只惜春刚出了喜房,那脸就变成了冰碴子,手一甩就跟贾探春走了相反的路。

    探春迟疑一下,还是开口轻唤:“四妹妹。”

    贾惜春脚步一顿,扭头冷笑道:“可千万别叫我什么妹妹,我担待不起!我也跟踩着姊妹上的人没甚好说的!”

    探春脸上一变,因道:“四妹妹这话说的重了,我就算再有大不是,也不会去害你和二姐姐,我不是那样的人。”

    叫惜春兜手推了一下,险些磕到石头上去,惜春冷骂:“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没安那样的心?哼,你还有脸皮子在二姐姐跟前现,你敢说你不知道那孙绍祖的事儿!”惜春压低了声音,阴沉沉的瞪着探春冷笑,“好个三姑娘,现下倒推的一干二净,为了你的前程你的好富贵,谁你舍不得,谁你不会踩?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上赶着给人作小妇去,还嫌前头姐姐碍事!二姐姐险些误了终身,你作什么了,你欣喜若狂前头挡着你的二姐姐定了亲,在那群黑心肝种子前头百般逢迎夸赞那亲事!”

    说着涨红着脸,揪下她身边入画身上的荷包,迎面砸到贾探春身上,探春忍住泪捡起荷包,打开一瞧脸色便白了,那里头是两个分别镶嵌祖母绿和鸽子血的赤金戒子,正是抄家前贾探春‘定下与北静王亲事’时给迎春和惜春的回礼。

    惜春气的身上直打哆嗦,凑近探春咬牙恨道:“这两件东西,我就是出来饿死的时候也没想着用它!就算在大牢里,我忍怕壮胆养了只大老鼠,为的也是藏好这劳什子——可别以为我是珍重这物件儿,我是恨!咱们一处儿长大,多大的仇才叫你在二姐姐将入火坑的时候还要算计她,啊?把藏着北静王府印记的东西给我们,你安的什么心,你倒是说!”

    惜春的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偏生她还扬起了笑脸:“我自忖是最自私无情的人,却不及你千百倍,还得多谢你让我悟了一回,若不然少不得我就做了那狠心人,只顾自己自在舍了入画了,可不是你让我冷到脾肺里边了,我才悟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在三哥哥恩情的份上,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人罢了,你快走罢,快别让人堵心了!但凡你有一点天良在,日后也别去扰二姐姐的日子,别以为我们不计较就是怕事了,你若是惹了二姐姐家去,看咱们能不能狠下那心来!”

    探春浑浑噩噩的扶着丫头走了,又是哭又是苦笑,那时正得意的她连句话都不提迎春说,本就是背叛之举,更何况她还讨好贾母和宝玉,狠‘替迎春谢了老太太的慈和’……可谓落井下石。

    贾探春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子状,青围子小驴车正玉剑去大房的迎亲队伍,新郎官古铜色的皮肤咧着一口白牙,就算不看他只看这迎亲队伍的精气神儿,就知道这家子对这门亲事有多满意了,贾探春命让开路去,心里五味杂陈。

    迎春过门三年,都有了一子一女,探春的终身还没有着落,迎春那样软和良善的人,也不敢把事儿揽过来,生恐说亲不成反招了仇怨,探春一天大似一天,偏偏连那些小地主家里也没这个意思,旁人都传扬这姑娘是进过窑子的,虽说被亲戚赎了出来,可谁知道……

    探春在搬到这小庄子上心里存着的一点子依靠贾环的奢望,也渐渐真的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贾环好像真的撒手不管了一般,给她安身立命的地方和银钱,便淡淡的像是断了来往。就连安置赵姨娘的大宅院里,也渐渐没了声息。

    从一开始的绝望到如今的平静,探春开始学佛学道,侍书一直陪在她身边,主子两个倒很有几分样子。

    等到迎春怀上了第三个,惜春出嫁的时候,探春却忽然宣布了她的喜信儿,男人是她庄子上的佃农,从西边逃荒来的,人憨厚老实的紧,只太穷,年近三十也没讨上婆娘,谁知贾探春寻寻觅觅一辈子王孙公子,竟然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人。

    106良辰美景被翻红浪

    探春嫁了个这样的人,婚礼也办的窝窝囊囊的,那男人家里头已是没了亲眷的,连个像样的傧相都没有,旁人看了也是可怜。但至始至终贾环到底是没露面,只教人送来了些中用的布料器什,周围来帮忙的乡户人家见了倒是好一番艳羡,可不,那些料子只拿眼看就是她们一辈子穿不起的,更不用说那些铁制的器什了。

    探春心里头难受,面上也撑起笑来——男人无家无业的,虽未明说,可也跟入赘差不了多少了,婚后两口子还是在这小庄子上住,成亲也在这里,探春的花轿只是绕着村子转了一遭儿颠了颠轿子象征着喜气罢了。就算是嫁人,探春也不能安心自己一个人呆在后头的新房里,佃户家的娘子在她屋里来来回回,听她指挥喜宴等诸事,今天来的宾客里,可有好几个是这村子上有名的‘顺手牵’婆娘,探春可不想明天起来就发现摆设碗具什么的凭空少了几只。

    “嗳哟,俺说段大郎好福气,娶了个这样的美娇娘不说,还平白得了这么厚的家私,可羡慕死人喽!”厨房里帮着作席的老大娘抽空大声道。

    另三个婆娘一边手脚麻利的翻炒起锅,里头最年轻的那个媳妇撇嘴道:“能有多好,还不是啥都是主家说了算?俺们庄上,但凡手脚齐全的男人都不会入赘到旁人家里去,丢不起那人。”

    这媳妇是邻村人,要不是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艺,也不会请她来操持席面了,另外三个都是探春庄子上庄客家的婆娘,和她吃不到一个锅里去,见状,就嘻嘻笑着嘲她:“陈家媳妇这话说的,要不你问问你男人,要是有个这样的好事从天上掉下来砸他头上,他是接还是不接呀,再不然问问你公婆,他们愿不愿意接呀?”

    陈家媳妇脸都气红了,手底下没收住劲儿,刺啦一声半碗酱都扔到锅里去了,灶洞里正是大火,霎时就是一股烧焦的酱臭味传出来,她旁边的婆子赶紧舀了一瓢水倒她锅里,看着泛着油光的水心疼坏了,气道:“陈家媳妇,你要是不愿意干就只说,俺们现在就去禀了俺们主家去,主家请你来可不是糟蹋东西来的!”

    陈家媳妇梗着脖子,硬生生道:“你要告状只管告去,明明是你创了俺一下,俺才手抖的!”

    另外俩人也盛出饭菜来,上来拉开气红脸要跟那媳妇撕扯衣裳的婆子,笑道:“老姐姐跟她一般见识作甚,赶紧来干活,要是席面上断了上菜可了不得!她气性大,爱作作去,等喜事完了只管跟揪住她婆婆说理,陈老婆子能饶得了她?”

    另一个也朝着陈家媳妇冷笑,回头来劝道:“正是李家老姐妹这话,陈老婆子为了咱们主家的谢礼银钱,巴巴求人把她荐来,一会陈家来领钱,咱们才要好好说道呢,和这小贼妇吵吵,咱们不能掉了价儿!”又高声道:“说那些酸话,可不就是有人管不住自家汉子,俺可听说陈家老口子盼了好几年的孙子,但凡有人能生个蛋下来也不会让自己男人和村上的寡妇勾勾搭搭的,哼,这会儿有功夫弄这坏心眼子的口舌,倒不如把力气用到自己汉子身上去——谁叫没有主家的福气,她若是像咱们主家这样儿,也聘进个汉子进门来,便是一辈子不生蛋,谁又敢说什么!”

    陈家媳妇气的眼泪扑簌簌的直掉,她当初也是村子上一朵娇花儿,只是家里头穷,才嫁了陈家,陈家一般人家只儿子长得忒丑,挺直了腰还不如一般妇人高,眼睛又小挤在那张大脸上……陈家娶她进门的时候也简陋的很,哪儿像今天这喜宴似的好好的红绸子都裁开饰了屋子,开席前陈家媳妇又偷着去看了眼探春,那模样,啧啧…陈家媳妇心里又酸又涩,才忍不住呛声说了酸话。

    想起陈老太的棍子,到底不敢再造次,涮了锅又翻炒起来,只是合了眼泪的菜,陈家媳妇的手艺再好,吃进嘴里总是有股子说不出来味道,前头吃席的庄户人有嘴巴子灵的,暗自嘀咕几句,这菜回味怎么是苦的呀,明明是用了荤油的好东西!

    拙复园十里桂亭,一家三口吃着点心赏景儿。

    一身朱红色常服的史墨怀里搂着长大了的熊猫,一边把石桌上的嫩竹子递给他吃,一面抬眼道:“真不去看看?我瞧着三姐姐已是变了,她成亲,你这当兄弟的不去震震场子,日后叫人看轻欺负怎么办?再说,大宅院里的庶子女难过,庶女比庶子更作难,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咱们何必计较着。”

    贾环抬眼,已是个棱角分明神采奕奕的威肃男子,看史墨只管着怀里那只憨憨笨笨的竹熊,眉头拧一下,往史墨嘴里喂了个芝麻团儿,见那人眯着眼嚼啊嚼的吃下去,凤眼一亮,张嘴又要,贾环唇边便露出个笑来,亲亲热热的挨着他坐了,把麻团盘子拉到手边,准备一心一意的投喂。

    谁料,在史墨怀里啃大箭竹的竹熊也仰起他的脑袋来,蠢萌蠢萌的张开嘴,像是说他也要似得,圆圆的小眼睛渴望的盯着贾环看。

    贾环的额角抽了抽,史墨笑的浑身都颤,被头抵到胖熊猫的背上,张大嘴无声的狂笑。

    贾环的眉头之间都能夹住黄豆不往下掉,狠狠瞪了熊猫一眼,唤正绕着桂亭撒欢的儿子:“猫猫,猫猫,把胖子带一边去!”

    四岁上正是可爱的小包子元猫猫闻言,带着婴儿肥的小娃儿一本正经拉住熊猫的爪子,道:“熊熊,咱俩玩吧?”一面又跟他爹一千零一次的抗议:“熊熊叫熊熊,胖子不好听!”

    贾环眉毛都挑飞起来了,元猫猫从小就乖巧聪明,俩夫夫加上他小舅公,哪个不把他捧到手心里,可他家儿子就有一点不开窍,任谁说了多少次,他都一心一意的认为笨竹熊是他亲哥,和他“哥”玩儿都是先认认真真寻求了他“哥”的同意。

    圆滚滚的大竹熊与小娃儿也一向是最亲密的,小眼睛依依不舍的瞟一眼那麻团盘子,就蹭下史墨的膝盖,和小娃子亲亲热热的一道走了,小娃儿眼尖,边走还边替他哥打算:“熊熊,你想吃团子啦……我也想吃,咱们去问小寒姊姊要罢……那是爹爹和爹的,爹要喂给爹爹吃的,咱们不能拿。”

    大竹熊已经比小孩儿高了半头,下台阶的时候比小孩儿的短腿利索多了,还会自己先下了,再回身去抱小孩儿,猫猫亮亮的大眼笑弯成月牙儿,信任的依赖他哥。旁边跟着的小厮见状也只是从后边张手护着,看样子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史墨瞅着两个圆滚滚、扭着肥屁股有商有量走远的小身影,笑的肚子都疼了,断断续续的教育贾大爷:“儿子说了那么多回,都说别叫团子胖子了。”明明团子这样根本不算胖,熊猫么,瘦的显出排骨来的熊猫能看吗!

    贾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儿,他们一家三口唤竹熊各有各的唤法,他就是看不惯那只只会拌蠢卖萌的竹熊每每不是跟他抢爱人就是跟他抢儿子,喊他胖子就是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上了,要不然他非得让人给蠢胖蠢胖的竹熊减减膘不可。

    “猫猫认定那是他亲哥,我打算今年下半年就给猫猫启蒙,到时他要是要求和他哥一块上学呢?就算咱们同意这个,那要是猫猫跟他哥学呢,你见过竹熊练字读书的?”

    提起这个,史墨果然苦了一张脸,他叫不惯竹熊,小时候交给儿子的时候叫的也是大熊猫,谁知儿子就记心里了,还一贯认为自己的小名儿就是从了他哥的名字才定下的——天知道史墨只是那几天叫大熊猫作“熊熊”,他喜爱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嘴里的名儿向来是戳到萌点随便换的,可猫猫认准了,便只唤这个名字,还硬是传染的家里上下都只认熊熊才是大熊猫的大名,更由此认定熊熊是他亲哥,但凡得着点好东西必然要跟他亲哥分享的……亏得大熊猫是杂食性动物,这样野外野生繁殖的生命力又比后世圈养起来的高得多——几年过去,除了每日里必要吃上些新鲜的嫩竹子,其他的竟然和猫猫的食谱差不了哪儿去,还健康的很呢。

    就算知道环儿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史大爷还是愁上了,贾环趁机揽着人抱到怀里做好,拿着帕子擦擦手继续投喂,心情大好,不时偷个吻,喂给人家的麻团儿他自己就能吃进去一半儿。

    几下,史墨就被他弄红了脸,倒不是他害羞,都是老夫夫了,面皮儿早就厚了,但那是私底下呀,这还在视野开阔的亭子里呢,贾小环这只猪,他就知道!

    推了两下没推开,史墨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败兴:“嘿,听说赵太太又寻么了两个绝色美人儿要留给你做妾?”

    他这话一出,在他身上乱摩挲的两只不老实的手立马顿一顿,史小墨得意的龇龇牙。

    就听贾环凑到他耳边,吹着热气低沉沙哑的道:“我每日‘交货’都是足足的,文殊不是最清楚了么!唔,文殊要是怀疑,那咱们这就去验验货来,今夜月明星朗,若不然咱们就在这里?方不负良辰美景。”

    史墨寒毛都站起来了,尤其是感觉到身子下头硌着的某个东西随着他的话很有抬头起立向他致敬的迹象,慌忙从贾环身上蹿下来,怒瞪着这没节操没下限的某人。

    “文殊?”低沉的嗓音让人着迷。

    “闭嘴!”史墨红着耳朵低吼,贾小环这只猪!他俩有字之后,除了关系亲近些的朋友喊,用着的时候并不多,毕竟两人之间都是从小叫惯了名字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贾环就爱在亲热的时候低低的唤他的字,“文殊”这字是小舅舅和朱大舅一块儿起的,朱亲王特地选了个大场合当着许多达官贵人的面给他赐的字,长者赐字,又曾经是那样庄重的场合赐下的,贾环在这个时候叫,史小墨浑身都羞得战栗,好似长辈和宾客的样子都正在看着他一般……

    贾环笑笑,微微抬腿掩饰住自己越发忍不住的欲望,也不敢再言语挑弄史小墨,生恐自己把持不住,明儿墨哥儿一准跟他生气——为着一晌贪欢,日进不去房门,断了口粮,这可是赔本的买卖!贾大人心里门儿清。

    “咳,猫猫快回来了,叫儿子看见以为咱俩拌嘴了呢,快来——”贾大人脸皮厚的很,纯良正直的拉人靠在身边坐下,嘴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只是不敢再把人抱怀里坐着。

    史墨瞄一眼他曲起的腿,知道这是只纸老虎,眼角一挑,特意亲亲热热的挨近了,身子跟无骨似得偎到人怀里,学他似得吹着气说话,见贾小环的呼吸都粗了,得逞的眯了眯眼,哼,今夜月色甚美,他决定要赏景到半夜,然后蹭儿子的床去睡!

    贾环也不推拒,乐的享受美人恩,忍一忍怕什么,总有解馋的时候!倒是史小墨瞅着那越发隆起的一块,隐隐觉得背后生凉前景不太妙,自己收敛起来,好生说话:“诶,方才我跟你说的话,你怎么想?”

    贾环可惜的瞅一眼正襟危坐的史小墨,又若有深意的瞟一眼自己身|下,在史小墨被瞅的脖子发凉时,才幽幽道:“绝色美人么?姨娘若是喜欢,那就自己养着好了,咱们府里向来不要外头的人——只这两人的吃用花销,卖身银子,咱们府里是不管的,姨娘喜欢美人儿,那边自己掏月钱罢。”

    贾环依旧称呼赵姨娘作姨娘,他是庶出,就算是荣国府完了、他兴起来了也是庶出,贾环自己并不在意,况且一朝改了叫赵姨娘“太太”的话,总觉着好像眼前头的人是王夫人似得,让他心里膈应的慌,若是像旁人那样叫她“娘”,偏生他们俩个之间并无这样亲的情分,“娘”这个字眼太亲太重,贾环叫不出,赵姨娘也觉得不得劲儿。

    ——赵姨娘自己分外喜欢太太这个称呼,让她那个宅子里上下都这样叫还不算,还闹了两回,逼着贾环改口。贾环念完庶吉士,又跟着办了几回差,被授予户部郎中一职,户部有十四司,郎中是一司的主管,各司司长除了对应省份的财政相关事务外,还有兼管,贾环就是福建司兼理都察院户科、仓场衙门、左右两翼监督、阜成门、福州将军文移。这实实在在是实权在握的肥缺,福建司虽不若直隶、奉天、江苏、浙江这几司权力大,可也的确是个富庶大省,以贾环弱冠年纪,足以称的上是得志才俊。赵姨娘也不知从何听来的,非要贾环改口不说,还要贾环上折子为她请封诰命——户部郎中是正五品,其母、妻可封赠五品宜人诰命。

    这里头是否有人浑水摸鱼坑贾环,史墨不知道。他对赵姨娘观感十分之不好,赵姨娘闹腾的时候他没立场处理更不愿意看这闹剧,索性带着儿子和大胖熊猫去小舅舅家住了些时日。等风平浪静他们回来,赵姨娘那宅子里的下人已经被贾环换了一批,赵姨娘也哑了火,再也不敢提封诰命的事——还是秋水偷偷儿给史墨嘀咕的,说环爷发了大火,要把赵姨奶奶送走呢,赵姨奶奶才消停了,她身边怂恿碎嘴的两个丫头都被环爷发卖给人牙子了,赵姨奶奶哼都没敢哼。

    史墨略略一想也就明白了:便是环儿有了出息,赵姨娘身份牌子上还是贾政的妾,而且还是妾里最低等的难以扶正的丫头妾——

    妾分三六九等,同样丫头提起来的妾里头也有说法:最高的就是长辈身边的大丫头赐下来作姨娘的;

    其次太太的陪嫁大丫头也比旁人有体面;

    还有一种,可能是朋友、下属、亲长送的丫头提拔成的姨娘,这一种身份高低是要看她原来旧主身份的高低来定的,爷们用得着她的旧主,那她的身份就会堪比良家妾,若她的旧主是来投奔求情的,那屋子里的丫头都比她尊贵;

    再来便是主子爷屋里从小伺候的大丫头抬举的妾,这种虽然地位没前两个高,但一般情分最不同;

    最后才是赵姨娘这种,没攀上当过大丫头的体面,本身只是个二三等的丫头,可能有幸在长辈屋子里伺候过,被给了爷们做妾,这种出身的姨娘是最低等的,因爷们屋里的二三等的丫头提成姨娘的基本没有,爷儿屋子里头有贴身权利大的大丫头把持着,小丫头想要出头攀高枝,得先熬成大丫头才行,要不然就算勾着被爷们儿受用了,也不过勉强算个通房罢了,这样的通房丫头根本没可能在一屋子太太、姨娘、大丫头兼通房丫头手底下怀孕生子,无生子功劳想成为姨娘根本是做梦!是以丫头妾里头属赵姨娘这种最尴尬,脸面人脉及不上在长辈屋子做过大丫头的,情分也比不上当过爷们大丫头的,总之,丫头妾,得是当过大丫头的才有一点子体面。

    头三种丫头妾兴许还有那么一点子可能被扶正,就像贾雨村的妻室娇杏,但像赵姨娘就难上加难,除非她有什么能称颂的大功劳苦劳。譬如舍命救过翁姑、丈夫,再譬如侍奉流放吃苦的丈夫多年。

    ——赵姨娘想要环儿给她请封,她名牌上得先是贾政的妻室才行!

    就像史墨想的那样,赵姨娘要死要活哭闹不休的时候,贾环爽快答应了,只是说:“这也不难,只姨娘先去服侍老爷,老爷在流放的地儿也苦的很,姨娘去照顾伺候他起居,他必然心里感激,说不得就要把姨娘扶正了,姨娘扶正,我这边立即上折子为姨娘请封。只不过我是分了族谱的,日后姨娘只跟着老爷过罢,兴许沾了姨娘的光,老爷的苦役要减些年呢,老爷心里就更感激姨娘了,姨娘成了太太,自然是要跟着嫡支过得,我这就给姨娘打点行装,若是以后姨娘回来,自去寻二哥哥便是,您是太太,跟着他过才是正理儿。”

    把赵姨娘唬的忙告饶,还把在她耳边出谋划策的丫头给拱了出来,贾环再三确认她没有要当太太、要作诰命的心,才‘勉为其难’的收拾了那些个欺主的下人。

    史墨冲贾环恶狠狠的龇龇牙,哼道:“你知道不是这个,哪怕百八十个绝色呢,我也不管的,我说的是三姐姐那话,现在这时辰,你若是要求还能赶得上。”

    贾环笑起来,越大越冷漠严肃的人笑起来却有一股子缱绻的味道,反正史墨每每看就都觉得勾的人不行,“不去了,我使人打听过,那汉子的确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三姐姐那样精明,自然不会害了她自己。”

    见史墨要炸毛,忙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觉着三姐姐收了心思又嫁了个本分的丈夫,咱们把亲戚走起来也使得,碍不着咱们,也能给三姐姐争光撑腰。可你想过没,现在是两厢都好的事情,那以后呢?三姐夫是没有当官谋权的可能,但三姐姐以后有了孩子呢,她会甘心让孩子作个村夫吗,若是孩子读书出仕,那我这重新亲近起来的亲舅舅,帮着点也是无妨。可若是她们有了旁的心思,看我无嗣,要把过继孩子呢?就算不过继,若有人指使着,孩子非要亲近我这个舅舅,住到咱们家来,我能跟个孩子计较吗——说不得,咱们儿子就得受委屈!你且想想你为何不待见姨娘的罢。”

    史墨听闻,悚然一惊。他不待见甚至厌恶赵姨娘,就是因为她在人后作践他们的宝贝儿子——赵姨娘对贾环认了朋友的儿子为“义子”,自己立誓不娶妻生子十分痛恨,更心疼贾环偌大的家业日后都要给别人。她曾经得了嬷嬷教导那些阴司手段倒有了一点子城府,知道贾环极宠爱猫猫,就在人前表现的慈爱无比,贾环去探望她的时候还时常提起猫猫,那一段时间母子俩之间分外融洽,贾环带着猫猫出门时总要拐她那儿看一下她。

    可巧,一次小舅舅前一日说要把猫猫接去朱大舅的皇庄上住几日,结果当夜小夫夫两个折腾的太狠史墨就忘了跟贾环说,第二日朱大舅来接时贾环已带着猫猫出门了,对着朱大舅那张大黑脸,史墨只好扶着酸疼的腰去找儿子去,听闻是赵姨娘想猫猫了,他也没在意,径直去赵姨娘那座宅院上去寻儿子。

    那座五进的大宅是贾环买下安置赵姨娘的,赵姨娘爱摆谱,便随她折腾,只门户上的安全却是拙复园管着,拙复园的下人哪个不知道这位爷才是最顶上的主子,他说的话比环爷还要管用,是以,史墨畅通无阻的进了后院。

    结果就看到一幕差点让史墨撸袖子大闹赵姨娘的事儿来:

    寒冬腊月的,自家儿子外头的大毛衣裳也没穿,给他准备好的手炉也搂着,小脸冻得白白的,一个趾高气扬的丫头抄着手,带着几个小丫头吆三喝四:“你又不是我们大爷正经的儿子,不过是哪里来的个野种!哼,我们太太说了,要让大爷生个名正言顺的好儿子呢!小短命鬼,白养着你还不够,还得养着那只蠢熊!看哪天,剥了它的皮给太太作件子毛领子去!”

    一直沉默的小娃娃这才抬头大声道:“你敢!你、你要动了熊熊,我不会放过你!我爹爹也不会!”

    那丫头推攮了下猫猫,鲜红的嘴角耷拉下来,似乎要威胁猫猫不准告状一般,可她要说什么史墨已经听不见了,他上前一巴掌就把那丫头打的翻了跟头,脱下斗篷把儿子捂在里头抱怀里,猩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的怒吼:“捆起来!给我狠狠打!死不了就卖出去,但凡她们好过你们就不好过!滚!”

    胖娃娃看见亲爹爹眼圈才红了,非要伸出手来搂着史墨的脖子,小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史墨心疼的理智都没了,猫猫极聪慧,或许是他一岁前过得太惨,到现在脑子里还有点印象,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不是爹爹和爹亲生的。史墨生怕那阴影影响了他的心性儿,废了多大心力才把“爹爹们永远不会不要猫猫”这个信念刻到孩子脑子里,结果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儿儿子竟然叫人这样作践!

    史墨可不信赵姨娘不知道,没见那大丫头洋洋得意的一口一个她们太太么!更何况没有赵姨娘同意谁敢把小少爷带出来,带出来还不给孩子穿上毛大衣,史墨气昏了脑袋,要不是怀里抱着儿子,他能去揪着赵姨娘的头发扇她耳刮子——问她怎么能这么狠!

    史墨虽没扇赵姨娘,可他平生头一回对贾环动了粗,然后抱起儿子去皇庄上跟元小舅住了一个月,而后直接回了青广街史宅,遇上贾环从来都是视若无睹,史宅紧闭门户,一个“外人”都不准放进来。

    贾环也自责的紧,是大了意,幸亏那是头一回把猫猫单独放在那儿,要是多来上几回,怕是史墨不找他拼命,他也疯魔了。就这样,贾环也心狠手辣,他把赵姨娘大宅子里上下所有的仆从、连同赵姨娘都弄到花园子里去,个个儿不准穿外头的厚衣裳,看着那丫头只着小衣赤身捰体的在三九寒天里跪着,都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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