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金庸江湖录

金庸江湖录第17部分阅读

    然他眼角一动,感到莫名的警兆。是了,那桌有两双锋芒毕露的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这绝对是武士才有的凶悍目光————两个身着黑色波斯长袍的人。两把修长的弯刀很嚣张地平放在他们伸手可及的桌上,占了很大一块位置,加上他们一脸杀气的模样,怪不得没有人和他们坐在一起。两人收回目光,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割下一块羊肉闷头吃了起来。

    可能是自己的武功修为引起的猜疑和紧张吧,汪啸风正这么想,水笙已经一步三跳地坐了过去,高兴地对忙活的汉人老板叫道:“店家,来最大盘的葱爆羊肉,三张饼,一壶烧刀子!”水笙调皮地冲缓步走过来的汪啸风眨眨眼,“烧刀子你喜欢喝!我也陪你!”

    “好啊!”盯着两个波斯人握小刀的手,汪啸风坐了下来,看他们右手青筋暴现,骨节粗大,尽管长袍宽松,但依旧看得出他们右臂远粗于左臂,这显然是艰苦练刀的结果。看桌上两把波斯弯刀,比常人所用刀明显更长,分量自是不轻,其中一把居然以象牙装饰,光凭刀的精良制作,就可以看出他们不是一般的波斯商人,也不象商队的保镖。

    热气腾腾的酒菜端了上来,水笙轻挽云袖,给汪啸风斟酒,皓腕上一支金灿灿的手镯在灯光中熠熠生辉。端起酒杯的汪啸风注意到波斯人两双眼睛一齐落在水笙手腕上,眼中满是惊异,两人再次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左耳坠个大金环的一人突然一伸手,粗鲁地扒开水笙长袖,水笙措不及防,衣袖已被那只毛茸茸的左手抓住,波斯人呲呲牙,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手镯漂亮,哪里来的?”

    水笙又羞又怒,一甩袖子,厉声喝道:“大胆!把你的爪子拿回去!”

    “哈哈哈!”金耳环一阵大笑,“这个,我们要!什么价格?快说!”

    “小姐已经叫你把爪子拿回去了,你最好就拿回去!”汪啸风不动声色地放下酒碗,冷冷地看着金耳环。

    “呸!”金耳环轻蔑地看了汪啸风一眼,猛然喊了一句什么,旁边另一个波斯人抓起桌上的酒碗往天上抛去,金耳环一声低喝,左脚飞快抬起,踩住桌上的刀鞘,右手闪电般拔出了长长的弯刀。只见寒光闪动,酒碗在空中被砍成两半,残骸当啷一声落回桌上,刀口十分齐整。好刀法!要不是顾及这是在大清地界,恐怕这一刀就不是砍碗,而是直接砍在汪啸风脑袋上了。

    未等碎碗落地,金耳环得寸进尺,右手提刀挽个刀花,左手一翻,将水笙手腕紧紧捏住。

    “小白脸,最好闭上你的嘴巴!”抛碗的波斯人恶狠狠地说道,腔调甚是古怪。

    “哗啦”话还未说完的,两眼就被一碗烧刀子浇得刺痛,抛碗的波斯刀手呜地一声下意识捂住双眼。

    “嚓啦!”

    “唔!”

    “啊!”

    突然暴起的汪啸风腰间闪过一道弧光,血雾乍现,几滴鲜血飞溅在惊叫的水笙脸上。

    刀光自下而上从汪啸风腰间飞出,掠过金耳环抓住水笙的左手,忽地翻身落下,“喀吃”一声穿桌而过,又一声闷哼,抛碗武士的右手刚刚摸到自己弯刀的刀柄,手掌便被钉在桌上。

    “啊!啊!啊!”水笙连声尖叫,作为女人,她不得不尖叫,如果你发现一支血淋淋的手还牢牢握住你的手腕,甩都甩不掉,而他的主人已经痛苦地拄刀跪地,断腕处喷涌的鲜血一直射到你脸上,任何女人都会骇极尖叫。

    短短的一幕使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在呆滞了片刻后,轰地炸锅!

    店老板大叫一声,手脚麻利地钻进了案板底下,突厥人、波斯人、回人也发出各式各样的惊恐叫喊,只有当地人反应最快,撒腿就跑,边跑边高喊“杀人了!官差快来!”

    咬紧牙关的金耳环反手一刀,将抛碗武士被钉在桌上的手掌齐根斩下,那抛碗武士居然一声未吭,两人互相说了一句什么,扯下一段衣袍,胡乱包住淌血的伤口,冲慢慢站起身来的汪啸风怒视一眼,又看了看仍旧钉住断掌插在桌上的鸳鸯刀,恨恨地用波斯话咒骂着,转身飞步逃了开去。

    “在哪?在哪?”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还有巡夜官差晃动的哗哗枷锁。

    “没事吧?吓坏了?”汪啸风扶住花容失色的水笙,一使劲,将断手扯了下来。又掏出丝巾给水笙擦拭血迹,“坐下歇会吧。”

    刚拔出“鸳鸯刀”,几个官差便闹嚷嚷地冲了过来,看见正在擦拭鸳鸯刀血迹的汪啸风,领头的军士愣了愣,拱手问道:“这位大人,这里发生械斗……”汪啸风将刀缓缓入鞘:“我是江陵汪啸风,方才……”

    “啊!是闻名天下的铃剑双侠!久闻大名!”几个官差尽皆悚然动容,他们很快看到了两只血迹未干的断掌,有一只上还套着一个玉石戒指,象是波斯人之物。

    “两个波斯狂徒不听劝戒,当街对我女眷不恭,拿着刀威迫本人,我只有小施惩戒,叫他们留下滛贼的爪子来……”汪啸风冲脸色还没恢复的老板招招手,“我有人证,详情请问店家。”

    “汪大侠说的那里话来,这些波斯人目无法纪,冒犯大人女眷,给他们点教训也是应该的!要是让德都统知道,恐怕就不是砍手那么简单,怕是要掉脑袋呢!”领头官差拾起断手看了看,敬佩地说道,“汪大侠好刀法!似乎是自下而上的挑砍,反手持刀,一刀就连肉带骨切下,创口平整,没有丝毫筋连,角度力道想必不差毫厘,速度更是匪夷所思,当真厉害!小的是头一次见到此种刀法。”其余几个官差也伸长脖子细看,看得懂看不懂的都啧啧惊叹。

    汪啸风笑了笑,看来这个精明能干的捕头也是个使刀好手,一眼就看出了个大概。鸳鸯刀很轻,自然出刀就更快,同时也有利于避免伤及近在咫尺的水笙,所以汪啸风不仅出刀无情,而且一出手就是平时几乎不用的快刀绝技。那戴金耳环的波斯武士可算臂力惊人,亮出的一手固然也是漂亮之极,但波斯弯刀十分沉重,而且是单手持握,只是长于劈砍,再浑厚的臂力也不能达到短刀的速度,格斗经验丰富的汪啸风看他一出手就知道了对方的弱点,快刀恰好正是单手舞重刀的波斯刀法克星,所以一刀击两人,赢得潇洒之极。

    摸出几块碎银塞进捕头手里,汪啸风笑道:“让大家伙劳累一场,拿去和弟兄们吃酒!”

    “汪大侠真是……”捕头推了推,汪啸风双臂岿然不动,“那小的就收下了,那两个犯事的波斯番鬼最好不要再在这里出现,要是碰到他们,老子替大侠好好收拾他们!”

    一个官差将汪啸风的马牵了过来,捕头说道:“汪大侠大破幽灵山庄,杀得厉鬼们鬼哭狼嚎,让小的们好生敬仰,不如让小的们做东,请大侠赏脸喝上一杯如何?”

    “是啊!是啊!大侠给我们讲讲如何杀鬼吧!”官差们吆喝起来。

    汪啸风歉声说道:“这次便罢了,待我下次来,一定和大家喝个痛快!”

    汪啸风挥手道别,轻轻一夹马肚,往客栈而去。清脆的马蹄声在如水的月光中荡漾开来,不远处哗哗的流水声也清晰可闻。夜晚透骨的沁凉,在晚风中摩挲着干涩的乾坤。

    “好了吗?不害怕了吧?”汪啸风放松马缰,让马匹细脚漫步,“刚才还吓成那样,那象刚烈勇敢的女警官……”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就变得没了主张,不象以前的我了……”水笙的声音细若蚊呐,“不知道当你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嗯,刚才那个波斯恶人好凶啊!手毛茸茸的,象个野兽,把我捏得好疼……。”

    “好啦!我给你报仇啦!实在不想在你面前杀人,没要他们的命已经是客气了!他们以后反正再也不能用手了……希望他们长点记性!”汪啸风安慰道,“他们只在意你的手镯,我早叫你别戴出来的。”

    “哦,这是梁元帝宫廷之物,缕金技术天下无双,其金丝可千百年不褪不落,精巧美丽之极,我就喜欢它的精美,就一直带着它,没想到却惹得这些麻烦!”

    “这么说,波斯人只想出钱购买,通过丝绸之路回去后获取暴利,把他们的爪子留下倒有些冤枉……只是他们好言相问倒也罢了,却非要逞勇斗狠,不听人劝,也算自找!”

    “你的刀还快啊!我都没看清手就切下来了……”水笙打了个寒战。

    皎洁的月亮照得道路亮晃晃,汪啸风和水笙沉醉在莫名的幸福和温馨中,恨不得这道路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前面闪出一人。汪啸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谢逊,不禁宽下心来:“狮王?”

    谢逊沉声道:“听说你们在酒家与波斯人动了手?”

    汪啸风道:“是啊!”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可能是商贾……”

    “他们是波斯明教总坛的人!”

    “啊?真的吗?”汪啸风震惊了。

    谢逊突然从怀里拿出两只断手,水笙一见几乎晕去。汪啸风仔细看去,断手连着的衣袖上,赫然都绣着一个火焰之形!

    第三十二章:波斯弯刀(一)

    汪啸风也有些慌神,解释道:“狮王,我不知道他们是明教中人……”

    谢逊打断他的话说:“你不用解释,我已打探清楚,是他们先对水姑娘无礼,活该倒霉。要是我在,早就一棒打碎他们的狗头。只是波斯明教总坛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倒十分奇怪……”

    汪啸风松了一口气,说:“也许他们是去光明顶联络也说不定。”

    谢逊摇头说:“我在光明顶数十年,除紫衫龙王外,从未见过任何波斯总坛的使者。再说,他们要去光明顶,可直接由西域去昆仑山,而这两人却是由玉门关之内来的,方向相反。而且,明教中人联络甚是便捷,凭衣袖和袍角的火焰标识即可,我之前问了高昌的明教分坛,也一直没有外地的明教教众前来联络过。这两人行踪诡秘,到底是何目的,却颇费猜疑。”

    正说话间,忽听得前面传来几下玎玎异声,八匹高头大马疾奔而至。马上八人都是波斯人模样,身穿宽大白袍,每人的白袍角上赫然都绣着一个火焰之形,乃明教中人。其中两人就是在食肆被汪啸风所伤之人!

    只听一虬髯人朗声说道:“明教总坛宝树王到,护教狮王,还不下跪迎接,更待何时?”话声语调不准,显得极是生硬。

    谢逊道:“是哪位宝树王?”虬髯人道:“是齐心王和俱明王。我等奉总教主之命,特从波斯来至中土。”

    水笙细声问汪啸风:“这两个是什么王?”汪啸风答道:“波斯总教教主座下,共有十二位大经师,称为十二宝树王,身分地位相当于中土明教的四大护教法王。这十二宝树王第一大圣,二者智慧,三者常胜,四者掌火,五者勤修,六者平等,七者信心,八者镇恶,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齐心。十二俱明。齐心王和俱明王是排在最后的两个王。”

    这时谢逊说道:“中土明教虽然出自波斯,但数百年来独立成派,自来不受波斯总教管辖。三位远道前来中土,谢逊至感欢忭,跪迎云云,却是从何说起?”

    这时俱明王说道:“狮王,你旁边这一对男女,竟敢伤了我总坛护法,你先将他们首级割下。”

    谢逊昂然道:“我与这两人是朋友,出生入死,情同金兰,不能动手加害。”

    俱明王哈哈一笑,道:“中国人妈妈婆婆,有这么多罗唆。伤我教众之人,怎可不杀?这算是什么道理?当真奇哉怪也,莫名其妙。”

    谢逊道:“谢某杀人不眨眼,却不杀朋友。”

    俱明王道:“非要你杀他们不可。你不听号令,我们先杀了你也。”

    谢逊道:“三位到中土来,第一件事便勒逼金毛狮王杀了朋友,这是为了立威吓人么?”

    俱明王微微一笑,道:“你倒也明白。快快动手罢!”

    谢逊仰天长笑,声动山谷,大声道:“金毛狮王光明磊落,岂能对朋友白刃相加?”

    只听俱明王道:“明教教徒,见宝树王如见教主,你胆敢叛教么?”

    谢逊道:“谢某不敢叛教。可是明教的教旨乃是行善去恶,义气为重。谢逊宁可自己人头落地,不干这等没出息的歹事。”

    只听俱明王道:“明教中人,不奉总坛号令者,一律杀无赦矣!”

    谢逊喝道:“本人是护教法王,即令是教主要杀我,也须开坛禀告天地与本教明尊,申明罪状。”

    俱明王道:“明教在波斯好端端地,一至中土,便有这许多臭规矩!”

    眼见双方越说越僵,就要动手。汪啸风对谢逊低声说:“狮王,你们同是明教一脉,不方便动手,还是我出面合适。”当下纵马跃出,大声道:“伤你们护法的是我,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便是!”

    对方低声互相商量一番,有两骑加速冲过来,前面一个比后侧的超前一步,波斯弯刀一翻,往汪啸风脖颈处横劈,后面一个一声长啸,高举弯刀,使尽浑身力气往汪啸风头顶直直地砍下来,速度尤在前者之上……

    谢逊大吃一惊,喊道:“小心!这是波斯刀法中极为厉害的双人十字斩!”谢逊虽从未与过波斯明教总坛的人交手,却从紫衫龙王黛绮丝那里了解到波斯武功的一些招数。

    汪啸风眼睛里充斥着飞舞的刀光,两把刀!两道寒光!两双杀气暴射的晶亮眼睛!他调整呼吸,在第一把横劈的刀光中往下微蹲,纵马向后划出,马腿深陷沙土,浑身的肌肉犹如上弦的弓箭,蓄势待发。右手已经握上了鸳鸯刀的刀把。对方来势凶猛,锐不可当,听那刀风,两人绝非等闲之辈,刀法绝对上乘,硬碰硬不仅会伤及鸳鸯刀,也会错失先机,落得个顾此失彼,两下就被分尸的下场……

    “嗖”横劈的弯刀掠过汪啸风的头顶,逼人的沁凉使他毛发耸立,头巾连同一缕发丝在横扫千军的刀风中四散飞扬!对方好惊人的臂力,看刀翻卷的线路,其腕力也超乎常人!没有时间让汪啸风有丝毫的犹豫,竖砍而下的第二把刀正排山倒海般向他猛扑下来,机会来了!两把快刀间仅有的机会!

    快速冲来横劈的刀手因骏马冲击的惯性和力道的使用,整个人的重心都随着手中的弯刀而去,身体在汪啸风面前轰然右旋,似乎所有的力量都随着弯刀的去势而落空。汪啸风双腿一夹发力,犹如顺风而行的沙尘,沿着对方弯刀的划出的弧光疾扑而去!只能用迅雷不及掩耳来形容他突如其来的惊人爆发力,即使对方骇人的刀风还在席卷他的衣襟,他已经如幽灵般冲到离横劈刀手近在咫尺之处,和他一起到的,还有鸳鸯刀的寒光!

    在秀丽细长的刀光中,是对手拼命企图调整姿态的右半身,巨大的空门!横劈的波斯刀手非常后悔,第一击用力实在过猛了,以至于无法回刀格挡。不过汪啸风动作也太快了,胆子也太大了,他不是后退或是左右躲闪,而是冒着被一刀断颈的危险,堪堪游走于刀锋边缘,又趁势扑向自己……竖劈的同伴不仅也是弯刀落空,而且……

    晚了!也完了!

    “嚓!”尽管对手歪着身体也企图挥刀反击,但汪啸风不可能让他有任何机会,鸳鸯刀斜劈过对方裸露的右侧后背,拉开一道撕裂的溅血创口,残缺的肩胛骨从剧痛无比的伤口处森然刺出,瞬间便被大股的的暗红鲜血所吞噬。

    “呜!”一声绝望而愤怒的怒吼从波斯刀手包得严严实实的面巾后传出,弯曲锐利的长刀脱手落地,人也旋转着重重地砸在地下。

    与此同时,他竖砍走空的同伴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嘴里叫骂着听不清的言语,飞窜而上,手腕翻动,弯刀由竖砍生生收住,重新变为自下而上的斜劈,力道同样奇大无比!

    “刷!”刚猛的刀锋划过汪啸风胸前,在他眼前撒开一簇衣帛的碎片,胸膛有沁血的冰凉。与此同时,鸳鸯刀在血雾中划个半圆,变砍为刺,如一束闪电从波斯弯刀的刀幕中穿射而过,笔直地插入波斯武士肋间,深深地钻了进去!很深,很深,刀尖从他左侧背部突了出来,在他宽大的波斯长袍上形成一个尖尖的隆起。

    还有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一声叹息……

    不听话的右臂仍旧倔强地抬起沉重的弯刀,但肌肉已经僵硬,力量从某个缺口奔泻散尽。

    好刀法!居然刚好从两根肋骨中间穿过!精确地刺入身体最柔软的部位,剧烈的疼痛使波斯武士不由自主收缩着身体,错裂的肋骨不甘心地摩擦着锋利的刀锋。

    一击得手的鸳鸯刀冷笑着从它刺进躯体的伤口处急速回缩,带出了更多的鲜血,还有对手的生命。

    一股血柱如决堤的洪水,从刀口奔泻而出!

    中刀的波斯武士慢慢低下头,木然地看着正在离开自己身体的横刀,用尽全身力气企图阻止它的拔出……和波斯弯刀完全不同的刀,也很长,比自己的弯刀平直得多,也纤细得多,似乎更象中国人的剑,怪不得那家伙迎着我的刀锋而上,就为了发挥他手里长刀的直刺之技,自己的弯刀虽然也很长,但卷曲的刀尖不仅不利直刺,有效长度也稍逊对方半分,仅仅半分!

    确实是刀,不是剑!应该想法砍断他那细长的刀,可惜!……

    很厉害的刀!很快!很快!!

    一口鲜血从中刀的武士嘴中狂喷而出,穿透了只露出眼睛的蒙面黑巾,射得很远很远……

    “明尊伟大!”

    听见齐心王最出色的弟子,波斯武士中最令人瞩目的后起之秀哈立德伊本韦立德最后的嘶喊,俱明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波斯少有的使刀高手被一个矮小的汉人三个照面便砍翻在地,这可能吗!可就在他眼前的血泊里,真真切切地躺着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两位勇士!持刀站立的确确实实是那个汉人!

    这是真的!我的明尊啊!

    “还等什么!上!”齐心王到底是武学大师,见状不惊,轻轻挥手,让另外两个弟子再次发动攻击。

    两匹快马一声长嘶,向汪啸风冲了过去!

    齐心王骁勇无畏,他的弟子,个个都是波斯的雄狮!

    可是,带来的六个弟子,现在却是两死两伤,都败于一个人之手!没想到一个莫名其妙的汉人这么厉害!厉害得使人不敢相信!一次小小的冲突却如此惨烈,其结果如此出乎意料,是俱明王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下意识看看旁边的马车,上面坐着残废的艾卜伊本希沙木和阿里曼苏尔哈基木,总坛的护法侍卫。就是他们带伤回来禀报,被一汉人出刀伤了他们两个。齐心王惊讶汉人中还有如此用刀高手,提出要“会会那个汉人用刀高手”。俱明王虽考虑到有要事在身,但仗着教中的宝树王都武功大成,所以没有表示反对。没想到啊没想到,开局就是一团糟!

    “明尊啊!他杀了哈立德和阿尤布!杀了他们两个!这头残忍胆怯的狼!”希沙木的金耳环神经质地抖动起来,同样包着手臂的哈基木大张着嘴,说不出一个字。

    “我的明尊啊!”俱明王这次喃喃念出了声。齐心王听得真切,布满风霜的眼角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但眼光依旧死死盯住挥刀急驰的两个徒弟,哼,即使牺牲掉他们,也要……

    月光给汪啸风镀上了一层水银般清亮的银白,冰冷的杀气在乍起的夜风中急剧蒸腾,撕扯着他散乱的头发,胸前的伤口慢慢透出了血迹,还好,不重,只是划了一下。被砍乱的头发有点妨碍视线,可惜没有时间将它们捆扎一下,新一轮战斗已经迫在眉睫了!

    “老公!”好象是水笙的声音,这至少说明她没事!

    汪啸风心静若水,眼睛里只有那两匹奔腾而来的战马,好久没有这样爽快地战斗过了,好啊!

    胸前粘稠的血液将破碎的上衣紧紧贴在身上,随着胸膛起伏的呼吸引发一种不太舒服的刺痛感,敌手飞溅而出的鲜血也在衣襟上落英缤纷,仿佛深秋飞扬的落叶。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这样的味道和身上微痛的伤口诱发了汪啸风心底深处狂暴的战斗欲望,蛰伏很久的杀戮本能烈火般燃烧起来。只有真正遇到能做对手的人,才能将一个武术家的潜能激发到极至!

    “遇神杀神,遇佛屠佛,迎风一斩,神佛难敌!”汪啸风心中默念道。

    “得得得!”雄健的阿拉伯骏马在黑夜中喷着雾气,八只马蹄有节奏地落在地面,溅踏出纷飞的沙土,显得从容而有力。马背上的波斯骑手低声呼喝,将马驭驶得越来越快,人和战马凸现出的强大冲击力慑人心魄,似乎整个大地都被这区区两骑搅动得震颤起来。

    汪啸风见闻广博,深知阿拉伯马的厉害。世界上大约有300多个马种,其中最著名的三个品系是汗血马、纯血马和阿拉伯马。汗血马是马中的古代艺术品,现存极少,游戏中郭靖的小红马就是汗血马。纯血马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马,赛马场上的佼佼者。而阿拉伯马是皇室贵族和富豪大亨们的宠物。如果把纯血马比做马中贵族,那么,纯系阿拉伯马就是马族中的皇族。阿拉伯马是最漂亮的马,在外貌上是不会被认错的,而且令人难忘。它独特的外表是由体型的比例和骨骼所决定的,与其他的品种不同(它们有18根肋骨、6根腰骨和18个尾椎骨),阿拉伯马为17-5-16的结构。当然出众的尾巴也和外表有关。这种马有极大的耐力,在奔跑中仿佛是“悬浮”在空中。而当它激动和鼓起勇气时,它很自然地表现出高雅的特质。它潜在的力量,健壮的四肢和胸部,使阿拉伯马虽然没有它所衍生的纯血马那样快的速度,但却是长距离训练或耐力训练的首选用马,亡命奔跑的阿拉伯马经常因用力过长过猛而心脏暴裂猝死。汪啸风知道自己的黄骠马在中原也是万中无一,但与阿拉伯马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一直在马上战斗恐怕要吃亏。于是他跳下马来,将黄骠马向水笙赶去。

    一声呼哨,两个波斯刀手伸直了手臂,将长长的弯刀直指向汪啸风,伏在马背的身体也和弯刀绷成一条笔直的箭!箭头就是闪亮弯曲的波斯弯刀!这样雷霆万钧的冲击,足以削平一头牦牛!

    两支人和马组成的完美之箭,无坚不摧的离弦之箭!

    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等待着,看弯刀前如岩石般矗立的汪啸风如何对抗这两股滔天巨浪!

    汪啸风静静地站在地上,鸳鸯刀斜指向下,如一杆挺立的标枪,傲然面对呼啸而至的惊涛骇浪。

    战马和波斯武士紧憋的呼吸,巨大的能量在人、马肌肉上滚动,尖锐弯刀刀尖划破空气的清啸……愈来愈大的阴影充斥着汪啸风的瞳孔,阴影中雪亮的刀锋不断刺激着他全部的神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水笙拼命将自己的拳头塞紧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再发出一丝声响。水笙叠遇惊险,对自己的武功已经不那么自信了,已不大敢与高手交手。她现在能够帮上汪啸风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牙齿深深陷进皮肉,舌头上有腥味在扩散……

    一左一右两把飞速疾驰的弯刀从两个方向逼向汪啸风的咽喉!

    俱明王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衷心希望他们能够一击得中!

    “嘭!”是战马倒地的闷想!俱明王闭了闭眼睛,看到跌撞下马的刀手高高翘起的左腿!那个汉人,那个汉人在哪里?明尊啊!他在地上,正在地上翻滚,手里的长刀砍断了一匹战马的前腿!翻倒在地的战马不仅将骑手摔下马来,还和另一匹战马撞在一起!

    当俱明王的视线重新恢复清晰时,看到的是汉人正在拔出刺进波斯武士脖子的刀!刚刚从地上爬起的阿里布海仍旧高举着弯刀,象一只冲天的雄鹰那样舒展着他强健的手臂,双腿深深地陷进沙土里,可以想见,从马上跌落的阿里是如何神速地翻身站起,又是如何准备向对方发起凶猛的反击,可惜……

    鸳鸯刀刺穿人咽喉的响声非常怪异,也非常令人作呕,就象被人一脚踩烂的鸡蛋。刀风使对方整个脸都发生了曲扭,尽管并没有直接接触,裹得紧紧的蒙面黑巾在犀利的刀风下也完全碎裂了,波斯武士激愤的双目往外骇人地突出,血光迸现。

    收刀!

    阿里布海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僵硬的躯体依旧保留着挥刀冲锋的姿势。

    与此同时,拨转马头的另一名波斯武士高扬弯刀,发起了第二次冲锋。这次他比较谨慎,舞出的团团刀光将身侧护住,在刀锋距离汪啸风不过一尺时,才猛然挥出,目标是对方纤细的刀!在一旁紧张观战的俱明王点点头,不笨!沉重的阿拉伯弯刀应该可以遏制对手轻灵的长刀,对方如果强力格挡就会冒刀断的危险,要是收刀闪开,也让己方占了先机,不管怎样,这样做都对己方有利!

    汪啸风确实不敢拿鸳鸯刀和对方硬拼,战马的冲击力加上浑厚臂力挥舞下的弯刀没有人可以招架得住。于是他一个侧翻,连做两个跟斗,和敌手拉开了距离。波斯骑手的骑术很精,没有给避让的汪啸风太多喘息时间,连人带马紧随汪啸风身形,得势不让人地逼了上来。“刷刷!”一刀快似一刀,都是擦着汪啸风的身体飞过,迫使他两次落地都来不及调整姿势,更别说反击了。

    刚才砍倒对方战马的招数,来自于血刀刀法,威力甚是可观。但是也要求用刀之人不仅要胆大冷静,更要身形灵活,出刀时机和角度拿捏得当,而且绝对要快上加快,稍有差池,不但杀不了对方,瞬间便会被对方雷霆万钧的冲击碾得粉碎。

    现在另一个对手有了防备,且已经占了先机,不会再让汪啸风有使血刀的机会。

    波斯弯刀又在汪啸风左肩掠过,带出一丝血线,疼痛反而令他更加清醒,必须想办法打乱波斯刀手的攻击节奏,夺回攻击的主动权!前面就是那匹在地下挣扎的缺腿战马,有了!

    紧追不舍的波斯刀手吼叫着在汪啸风身后舞着刀花,突然汪啸风一声清啸,右足一蹬,一个前滚翻伏身于乱跳的缺腿战马马腹,同时将刀在马臀一划,伤马更是负疼狂嘶猛跳,半截马身象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疾驰而至的波斯刀手两腿一夹,猛然抖动马缰,受惊的战马长嘶一声,前蹄飞扬,奋力跃起,腾云驾雾般飞掠伤马扭动的躯干。此时的波斯刀手,身体鹰鹘般从马鞍上垂落下来,手里长长的弯刀狂风般斜划过地面,骇人的阴影遮住了月光……。

    “哗啦!”到处都是鲜血!

    痛苦挣扎的半截马身几乎完全被劈了开来!肚肠皮肉炸裂,腥风血雨倾盆。

    “好!好极了!”看到汉人的身影被淹没在血雾中,俱明王忍不住脱口叫好,旁边的齐心王也欣然点了点头。精湛的骑术,无坚不摧的弯刀,浑然天成,简直妙不可言!

    “扑腾!”战马前蹄沉重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因巨大撞击而失去重心的骑手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竭力重新立上马背,脱力的弯刀也黯然垂落。骑手根本来不及察看他是否得手,一边稳住战马,一边直起身来控制住自己的骑姿。

    “啊!”

    “不!”

    “明尊啊!”

    “小心!”

    不同的惊呼声来自观战的水笙、谢逊、俱明王和齐心王、以及两个断臂的波斯武士。

    刚刚定神拨转马头的波斯武士眼前一花,突觉冷风扑面,一缕清亮的刀光在他面前乍现,明尊啊!汉人还没死!

    波斯武士下意识地大喝一声,纵马疾进,同时提刀从左至右斜向前挥出,企图借战马的速度硬格对方的长刀。

    汪啸风双手将鸳鸯刀握与胸前,细长的横刀从他身体左侧平行展出,犹如孔雀怒张的彩屏!当发力狂奔而来的波斯武士发觉时,对方的身影在风声中已如魑魅般掠过,冰冷的眼睛拉出一条迷幻的亮线,自己的身体不知怎么的骤然虚无起来。

    “嚓!”两股力量的碰击短促而激烈!

    明尊啊!

    俱明王不得不再次发出惊呼,他眼睁睁地看着从地上飞跃而起的汉人在自己刀手身侧闪过,斜刺里挥出的长刀将最后一个武士生生地劈成两截——上半身因惯性直冲向马头前方,手里还拿着刀,而下半身还稳稳地端坐在马上,随战马跑了开去。

    汗水和血水将激战后的汪啸风涂抹得无比恐怖,当他缓缓转过身,将眼光投射过来时,所有的波斯人都在倒抽凉气。

    俱明王惊惶地看看一直敛神静气的齐心王,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听见这个有着“雄师”美誉的高手轻笑了一声,纵马往唐人处缓步走去,在离其一丈处下了马,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死尸,似乎又轻笑了一声。

    又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两人都是高手,两人的交锋不仅是两人间的性命之搏,也是中西两大武学高超武艺间的大对决!

    所有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第三十三章:波斯弯刀(二)

    对阵的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谁也没有动。突然,齐心王手抚前胸,很恭敬地向汪啸风行了个礼,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我是齐心王,明教总坛排第十一位的宝树王……”

    “汪啸风。”尽管听不懂对方的话,但也猜到八九分,估计是来将通名之类的,汪啸风垂下鸳鸯刀拱拱手,顺势拍拍自己的胸口,简短地做了回答。

    “汪啸风?汪啸风!”齐心王歪歪脑袋,生硬地复颂对手的回答,又点点头,“好!我记住你了,会在明尊面前替你说话的,你很厉害,是很好的对手,我们来较量较量吧!”说罢,缓缓取下蒙面的黑巾,十支手指喀喀一阵脆响。就象一座被引燃的火炉,奔流的能量迅速在齐心王全身聚集,宽大的波斯长袍骤然鼓起,森芒的杀气令周围欢快的虫鸣嘎然而止!

    齐心王拔出了自己的佩刀,似乎是因为刀太长太重,他拔刀的动作很慢很慢,显得凝重无比。刀身出鞘,寒光四射,齐心王手腕一翻,弯刀一个鹞子翻身,闪电般划出一个圆圈,很快很快!以至于圆圈的光环还在瞳孔里滞留,而刀身已经沉凝不动。这是波斯武士邀请对方比武的特有招式,既是示威,也是礼貌。

    绝对的高手!

    汪啸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波斯人的功夫绝对在刚才所有人之上!

    在《倚天屠龙记》中,明教波斯总坛的十二位宝树王武功都不高,只是十分怪异,象风云月三使一样,出其不意可令张无忌吃了大亏,但当张无忌明了其“应左则前,须右乃后,三虚七实,无中生有……”招数时,波斯武功在张无忌面前已不值一晒,这齐心王和俱明王都不是张无忌一招之敌,其中齐心王的大弯刀被张无忌一脚踢飞,俱明王则被张无忌踢入水中。但现在看来,眼前这个齐心王绝对是一流高手,真实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其怪异的武功,不知自己能不能接下?

    连杀四位好手,任何人都会感到累,而现在面对的又是最厉害的一个高手!汪啸风深吸一口气,犀利的目光和齐心王的眼神哧哧对射,波斯弯刀和鸳鸯刀冷冷对峙……

    没想到对手这么年轻,齐心王刻满风霜的脸抽动了一下,漂亮的胡须因咬紧牙关而微微翕动,自己这样的年纪时,也没有如此功力……汉人手里的刀轻灵快捷,既有剑法的格、洗、击、刺也有刀法的劈、扫、砍、挑,用法远超波斯弯刀,加上对方极为灵便的步法和间或双手单手的持刀变化,确实堪称绝技,真不明白这个汉人是怎么练成的?

    只有未出手的刀才是最厉害的刀!尤其是当这把刀不是在别人手里,而是握在这个叫齐心王的顶尖高手手里!所谓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刚才那一挥刀,举重若轻,举轻若重,收发自如,足见对方刀法已趋化境!

    鸳鸯刀在汪啸风的左臂处斜向下延伸,劲风吹弹着卷曲的刀尖,嗡嗡着响。血刀,是汪啸风苦练了很久,但也很久没有用过的绝技了,没想到今天一天就用了两次……嘿!

    “铮!”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潮水般的狂攻,弯刀虎虎;

    灵蛇般的闪避,鸳鸯刀飞旋。

    只见那齐心王时而飞身跃起,时而倒竖地上,手足并用,把弯刀抡得呼呼风响,招数怪绝,攻势猛极!汪啸风知道这是对方糅合了乾坤大挪移和圣火令功夫形成的一门怪异武功,决不能与其抢功,当下使出血刀刀法,尽取守势,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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