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破碎虚空

破碎虚空第13部分阅读

    ,心中一凛,知道前来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禁心下嘀咕。

    一把声音在帐蓬外响起道:「厉老师,我等数人为思汉飞皇爷部下,可否进来一谈。」

    厉工道:「我看没有什麽好谈的了。尔等如欲谋算传鹰,可安心在此静候,他正在来此途中。若为尔等生命着想,应立即远离此地,传鹰已到了一个非世俗一般武功所能击败的水平,非汝等可以明白。」

    帐外一片沉默。

    另一把声音响起道:「传鹰能於蒙赤行手下逃出,我们心里有数,此行我们是有备而来,拥有足够的强大力量,搏杀世间任何高手,如若厉老师能鼎力相助,成功的机会自然增加一倍不止。」

    厉工知道自己和传鹰化敌为友,的确大出思汉飞、卓和等的意料,这些人前来试探,是要澄清自己约立场,如果自己表明帮助传鹰,这些人首要之务,自然是先料理自己,否则任得自己与传鹰两人联手,这些人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回心一想,假设自己和这些人联合,的确拥有杀死传鹰的能力,世事变幻莫测,正在於此。

    思汉飞千算万算,智比天高,还是不能预测到今日的变化。

    厉工沉声道:「厉某已无争胜之心,尔等所有事,均与我无关,连速离去。」

    这几句话模两可,使人不知他意欲何为。

    外边陷入一片沉默里。

    厉工心灵忽现警兆,蓬的一声,冲破帐顶,跃上半空,脚才离地,几枝长矛从四周帐壁破布而入,插在刚才自己静坐之处。

    这几人武功,比自己预料还高。

    厉工跃上半空,突然在空中横移数丈,落在离帐蓬数丈远的青草地上,背向着湖,凌空扑上去截击他的高手,纷纷落空。

    厉工一站实地,迅速环顾四周,自己身处於一个斜坡下,背後是广阔无际的哈拉湖,这时斜坡顶一排数十骑士,向自己俯冲而来,两侧有二十多叁十个高手,齐齐向自己扑来。

    厉工心头一震,暗忖蒙人实力之大,实在难以测度,尽然可以聚集如此多高手,难怪自夸有足够杀死传鹰的能力,能否成功,尚在末知之数,要杀自己,机会仍是很大。

    厉工那敢恋战,一声长啸,向湖中倒翻而去,入水不见。

    厉工应变之快,大出敌人意料之外,纵有千军万马,也感有力难施。

    围攻厉工带头的几个人迅速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行动。

    一个身材高大的蒙古人,看来是今次行动的领导人,首先开口道:「厉工今次显然采取与我方不合作的行动,据卓和指挥使的指令,如果厉工站在传鹰的一方,我等须立即退却,各位以为如何。」

    这人语气中充满信心,显然对卓和的指令不大同意。

    他们今日这次聚集了蒙古大帝国各地的高手达七十二人之众,要他们相信,以这样的实力还不能搏杀两个汉人好手,实在比登天还难,这亦牵涉到种族的尊严。

    另一个身形矮壮的蒙古汉道:「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今我等人强马壮,那传鹰生死未卜,我们在此以逸待劳,他不来也罢,一来我们便给他当头痛击,他也是血肉之躯,我等何惧之有。」

    此人名牙木和,为当日惊雁宫之役被横刀头陀以断矛所杀的牙木温之弟,这一笔血账,他当然算在传鹰头上,所以主战最力。

    他这样一说,其他高手连忙附和。

    带头的高大蒙古人木霍克有见及此,连忙和众人商议战术策略。

    哈拉湖旁,一时战云密布。

    厉工跳入湖内,再也没有出现,一若在人间消失了一样。

    传鹰高踞马上,远眺远方连绵的山脉。

    经过了托来南山,便到哈拉湖。

    哈拉湖介乎托来南山和疏勒南山之间的盆地,避过了姆塔格沙漠吹过来的风沙,所以草木繁茂,成为游牧民族安居之所。

    快马走了一个多时辰,哈拉湖边连绵的树林,清晰可及。

    传鹰远望全景,心灵中突然产生一种前所末有的感应,他清楚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杀气和力量,横亘在前方,这力量至强至大竟然有足够杀死自己的能力。

    便在这时,一缕轻烟从左方的山头升起,在半空上形成了一朵云。

    传鹰微微一笑,暗忖这便是他的催命符了,藉着这轻烟,敌人传递了自己出现的讯息,等待着自己的罗网已经在前面张开。

    传鹰策马前行,到了离开进入哈拉湖的树林前,传鹰一跃下马。

    他人极爱马,不想这匹马随他一齐遭到不幸。

    一拍马股,马受惊往原路跑回。

    这匹马颇为通灵,身上又有记认,必能跑回那对美丽的维吾尔姊妹花,传鹰又想起当他要走时,那对美丽的塞外少女依依不舍的情景,心下不一软,人世间的感情,确是难於割断。

    传鹰一拍背上长刀,向着落湖的山路走下,进入了林木茂密的沿湖区传鹰知道敌人最佳的战术,必是待自己出林之後,在林木与湖水间的广大空地,以雷霆万钧之势,围攻自己,那样才能发挥他们联斗的威力。

    他心下全无半点惊惧,亦无半分紧张,像去赴一个宴会那样轻松写意。

    他并非蓄意去达到这种心境,而自然而然的便是这样。

    木霍克站在一个小山树上,看着传鹰进入树林,一挥手号,全部高手立即进入攻击的位置,大战如箭在弦。

    漫长的等待。

    木霍克大感不妥,传鹰已过了应出林的时间有一柱香之久,这林区的面积不大,只有里许方圆,要藏起一个人来,却是轻而易举。

    传鹰这一手漂亮之极,登时争回主动之势。

    木霍克一扬手,七十多高手立即转变形势,迅速移动,由集中重兵在出林的小路上,转而把整个林区围了起来。

    传鹰伏林不去,令木霍克不得不改变策略。

    他对传鹰怎能料敌先机,大惑不解,以致步步失着。

    木霍克现在只有两条路走,一是静待传鹰出林。

    这个方法,他想也不敢想,试问如果传鹰也像厉工那样来个五日不出,他们必是不战自溃了。

    第二个方法就是入林杀敌。

    这是极端危险的做法,可是他已别无选择。

    他把己方七十二人,分派了其中叁十人入林搜索,只要一发现敌踪,便发出讯号。

    搜索在极有组织之下进行。

    由叁人组成小组,从深思熟虑得出的角度,闯入林中。

    每个小组和另一个小组之间,都有紧密的联系,只要敌人落入任何小组的搜查网内,便如蛛丝的感应传达一样,己方全部人立即都会知晓。

    这木霍克指挥从容,怪不得卓和委他以重任,可是今次的敌人实在太可怕了。

    而且还有稳坐魔道第一把交椅的血手厉工,在一旁虎视耽耽。

    传鹰静立林中,目标明显,看来并没有丝毫掩饰行藏的打算。

    他今年才是叁十四岁,但实战经验之丰,江湖上已是罕有其匹。

    传鹰的精神,进入了至静至灵的境地,几乎里许方圆的树林内,不要说敌人每一下步声,几乎每一下虫鸣蝉唱,也一一通过他的脑海内,加以收集和分析。

    他身形电闪,连人带刀,疾如奔雷向树林的一角扑去,几乎同一时间,叁个人成品字形地闪入林来。

    这叁人一进林,树丛中长虹一现,传鹰绝世无双的厚背长刀,在空中以最快有力的弧度,同时向叁人滑翔而来,生似叁人送上去给传鹰切割一样,拿捏角度的准确,和时间的恰当,使这叁人全无反击之力。

    这叁人每一人在西域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传鹰攻来这一刀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令这被刀光笼罩约叁人,每一人都感到传鹰的攻击下,自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血光四溅,在传鹰的偷袭下,这叁人没有一人来得及把讯息传出,已浴血身亡。

    传鹰身形一退,又消失在厚密的丛林内。

    叁人的体迅速被另一组发现,木霍克和几组人同时赶到现常检查了叁人的死活,这批精选的高手,也不由倒抽凉气。

    这叁人都是咽喉刚刚被割断,不多分毫,也不差分毫,动手和位置的准确,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众人这时才感到思汉飞和卓和的担心大有道理。

    这刻欲罢不能。

    一团阴影笼罩各人。

    传鹰如能於己力之人发出讯号前,搏杀当场,每一组自然都难逃被逐个击破的命运。

    一阵急啸传来,众人一阵紧张,依声扑去,只见离此约二十文处,伏着另叁条,显然又是传鹰的杰作。

    木霍克当机立断,迅速集中林内和林外的人手,在树林的东端,一齐向西端搜去。

    这个树林长满粗可合抱的柏树,本来景致怡人,现在布满这批高手,立时变得杀气腾腾,有如屠常众人在木霍克率领之下,推进了半里许的距离,抵达树林的中部。

    树林外站岗於高处监视均己方人马,不时传来讯号,表示未见传鹰出林,换句话说就是这大敌仍在林内。

    就在那一刻,传鹰卓立林中,一声大喝,长刀幻化出万道寒芒,迎头杀至,他在树林中利用林木的掩护,迅速地移动,身形诡异难测,使敌手完全不能把握他的去向,不能联成合击之势,迫得各自为战;给予传鹰逐个击破之利。

    转眼间倒在传鹰刀下的高手,超过了十五人,一直向树林的西端且战且退。

    传鹰杀得性起,将刀法发挥到极致,这时他的刀法已完全没有轨迹可寻,每一刀都是即兴的佳作,他的对手完全不能把握他的刀路,更不能预估他刀势的去向。

    手中大刀如长江大河,冲奔而来;有时又如尖针绣花,细腻有致。

    有时如千军万马,冲杀沙场;有时却如闺中怨妇,如诉如泣,使人身处其中,万般情状。

    他每一刀的刀气,形如实质,杀敌远及十丈,不一刻,又有十多人在他的刀下即时毙命。

    被他击中的,只有死者,没有伤者。

    忽然一把长矛当胸刺来,这一矛气势森严,浑然天成,是血战开始以来,最有威胁的一击。

    传鹰大喝一声,刀当剑使,一刀刺在矛尖上。

    持矛者向後飞退,喷出一口鲜血,十丈处才能站立不动,正是木霍克。

    他借这一矛之力,硬阻传鹰刹那的时间,虽不免当场受伤,但手下们亦藉这一下缓冲,联成合围之势,各种兵器,遥指圈内的传鹰。

    传鹰心不暗凛,这木霍克武功直追卓和,是第一个在他手下受伤不死的人,这时身前身後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远处的树上都伏有高手,达四五十人之众,这种实力的确惊人,自己为了挡那一矛,陷身重围之中。

    传鹰一声长啸。

    山林响应,宿鸟惊飞。

    传鹰刀光一闪,旁边一株粗可合抱、高达叁丈的大树,轰的一声直倒下,大树倒下的方向极是巧妙,刚好在林木较空处,直向地上倒下。

    传鹰身子贴着倒下的树木飞出,由树脚贴树飞向树顶,由於大树倒下,传鹰变成平身飞出,直向六丈的远处炮弹般漂去。

    众高手闪开跃起,一矛一刀一剑,叁个人贴身追去,死命刺向传鹰後背。

    传鹰感到背後杀气袭体,双脚一瞪,在倒下的大树一踏,向远方斜斜飞出。背後攻来的兵器纷纷落空。

    传鹰藉着大树的倒下,轻易逃出重围,变成众人在後之势。

    传鹰觉得此次搏斗,自己功力又比以前大进,兼且内力生生不息,每一刀劈出,总犹有馀力,比之惊雁之役和西湖畔之战,那种力竭身疲,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即管再遇蒙赤行,虽末必定能取胜,却肯定有一拚之力,不似当日要藉雷电之威,始能逃过大难。

    正在此时,一股锋锐惊人的杀气迎面而至。

    传鹰骇然前望,一人长发向後飞扬,向着自己冲来。

    正是血手厉工。

    传鹰心下念头电转,一是厉工和这批人前後夹击自己,若是如此,自己现在已是九死一生;另一个可能性厉工是助自己而来,他针对的是身後扑来的高手。

    现在传鹰必须作一个决定。

    厉工闪电扑至。

    传鹰放弃攻击之念,两人迅速擦身而过,传鹰只听身後数声惨呼,立有数人遭殃。

    传鹰暗自庆幸,自己终没有看错厉工。

    他知道厉工故意造成刚才那种形势,试探自己对他的信任,这人行事的确离奇古怪,难以常理测度。

    传鹰一个倒翻,加入战圈,一正一邪两大绝顶高手,居然真心诚意,并肩作战。

    一个接一个的敌人,在他们的面前倒下。

    卓和的估计一点不错,这两大高手联手之威,即管他们的惊人实力,也绝不能讨好。

    传鹰和厉工站在疏勒南山的观日台上,雄视整个柴达木地。

    祁连山脉遥遥横亘在东南方。

    西边是库姆塔格大沙漠,辽阔无边。

    传鹰看着手上令东来亲绘的指示图道:「十绝关在那处。」说完用手遥指对面一座高山的山腰,该处形势险峻,人畜难至。

    传鹰摇头道:「这等险峻之地,要盖一间石屋也极困难,何人可在此建这等洞府。」

    传鹰知道他只是感叹而已,并不是奢望自己能给他解答。这幅指示图清楚明白,十绝关转眼可达,心内甚感欢欣。

    这处已超过了海拔七千多尺,山上长年结冰,空气稀薄,却不能难倒这两人。

    厉工当先而行,向目标迈进,这位凡事也不动心的宗主,也有急不及待的时候。

    半个时辰後,传、厉站在二片光滑如镜、高达十丈阔六丈的大石壁前,这块石壁石质与他处截然不同,没有半点裂痕,嵌在石出的山腰里。

    厉工道:「这处应是十绝关的进口,你看石壁约五丈许处和两边约两文处,有一长方细线,显见是进口和石壁的接合处,但刚才我们二人一齐合力推动,不能移其分毫,可以想见,必另有其他方法开门。」

    传鹰道:「令东来自困此十绝关内,必然有其深意,信中提及明年二月二十日,关门自开之语,当非虚言。」

    厉工道:「我们看来除了在此等待之外,再无他法。」

    传鹰道:「要推动此巨石,并非人力所能做到,明年二月二十日,处於天上刚好太阳与月亮同度,势将引起大潮汐,哈拉湖的湖水会涨至十叁年来的最高点,我看这十绝关,可能是靠山内深藏的水力所推动,令东来既精於天文,自然可以把握时间进入此关内,又预计开关之日,指示其侄前来,一看结果。」

    厉工点头同意道:「传兄弟,看来我们也要在此作上数月居民了。」

    传鹰哈哈一笑道:「此处山川壮丽:何乐不为。」

    两人一齐长笑起来。

    厉工已等上十年,又何碍区区数月。

    龙尊义得到岳册之後,发掘了当年岳飞留下来的四个兵器库,又遍招匠人,依岳册上的兵器图,制作战车,招兵买马,加上他声威大振,顿然成为反蒙的主力,势力迅速膨胀起来,除了占据了根据地广东一带外,还迅速向邻近的湖南、江西、福建等数省扩展,声势浩大,天下人心振奋,豪雄来归附,集结成一股庞大的反蒙力量,局势比前大是不同。

    向无踪和许夫人这时已结为夫妇,两人也是有心之士,特地南下江西,来到龙兴,欲拜见龙尊义。

    两人去到龙尊义的府第前,守卫森严。

    二人递上拜帖,立即有人出来查问,这才入去通报。

    两人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再有人出来,引他们进去。

    两入心想龙尊义日理万机,他们等上这许时间也是应该的。

    高墙内院落连绵,不时有一队又一队身披重申的兵队浚巡,颇有气派。

    向无踪两夫妇却看得直摇头,要知这还不是前线交战之地,只要足以保安便够,这等重甲兵队,徒耗人力。

    这时两人进入了正门的广场,忽然引路的人向左一转,不上正门,反而将两人带至正门右侧的入口,进入了一间小小的偏厅。

    又在那里待了个时辰,这才见到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

    这书生淡然道:「欢迎两位前来投效,在下白院同,为龙尊义大帅下之文书长,特来为两位登记,若调查无误,必尽早通知两位。」这白院同口说欢迎,但态度上却绝无欢迎之意。

    向、许两人心中大怒,知道向这种人发作,毫无用处,立即告辞而去,这白院同并不挽留。

    两人回到客栈,还是心中有气,一方面感叹龙尊义如此作风,岂能成事,至此二人意冷心灰,计画於明天离此而去。

    估不到当天晚上,龙尊义旗下主将祁碧芍竟亲身到访。

    叁人都是旧识,客气几句後,祁碧芍便道:「贤夫妇今日的遭遇,我已深知,那白院同是史其道的人,知道你俩和我的关系,所以特别从中弄鬼,万勿见怪。」

    向无院恍然道:「你们现在已是汉人的唯一希望,若仍未能精诚团结,如何能驱逐键子,还我山河。」

    祁碧芍摇头道:「龙元帅自从取得岳册,一跃而成天下反蒙的盟主後,性情大变,无复当年小心经营、礼贤下士的态度。近月来更宠信史其道,我数次苦劝,还为他疏远,我明天便被调往馈江东另一营地,小人得道,我也不敢再留贤夫妇了。」语气消极。

    向、许二人也不知怎样安慰她。

    向无踪道:「思汉飞已在武昌调集重兵,此人天纵之才,运兵诡奇难测,祁小姐若见事不可为,还请为自己打算。」

    向无踪知祁碧芍热心为国,不敢直接点出既然小人横行,何不引退保身。

    祁碧芍暗忖若是这番话在数月之前和自己说,必是拍案而去,可是这些日来实在有点意冷心灰,答道:「贤夫妇好意,碧芍心领,我已泥足深陷,手下还有上万亲信,若我一走,必对龙元帅打击重大,我何能成为千古罪人。」

    向氏夫妇一想也是,放弃了劝她退出之心。

    祁碧芍忽地低下头来道:「有没有他的消息。」

    向、许两人一听便知他是指传鹰。

    向无踪道:「自去年与传大侠一别,全无他的消息,不知现下如何呢。」祁碧芍望向窗外的夜空,心中狂喊:「传郎,你知否我是怎样地挂念着你!」

    黄易《破碎虚空》3卷

    第七章参透天道

    二月二十日。

    疏勒南山。

    十绝关前。

    传鹰和厉工两人在此,不知不觉住了差不多半年时间,终日坐论天人之道,正邪两个不同路径的功夫,融会贯通,再难有所分别。

    其实所谓正邪之别,乃在於形式的分别,正者所谓从容中道,讲求累进式的修养;邪者专走极端偏锋,讲求速成。这是大体而论,其中分别,错综复杂。

    厉工仰望天际,太阳慢慢爬上中天,哈拉湖的潮水在远处冲击上岸,蓬蓬有声。

    传鹰道:「当日蚀开始,太阳和月亮同度,潮水会涨至最高点,那亦应是十绝关开关之时。」

    厉工闭上双目,好一会才道:「传兄弟,如果我没有听错,山内果然如你所料,有一巨大的地底湖,否则怎会在山内传来隆隆水涨之声。」

    传鹰心中一震,一股如闷雷的声音,果真是在石山之内微微传来,甚至脚下也有细不可察的震动。

    战神殿也是在一个地下湖中,十绝关和战神殿,两者是否有任何联系?

    大地忽然一暗,天上的太阳,已开始被黑影遮了一角,天狗食日的异象终於来临。

    远方一阵一阵的鼓声传来,传、厉知道是附近的少数民族试图以鼓声驱去这食日的凶兽。

    黑影逐渐扩大,大地缓慢地进入黑暗。

    就在这时,轧轧隆隆的声音在传、厉面前响起,石山一阵震动,两人面前十绝关那块高五丈阔两丈的大石,隆隆声中缓缓降下。

    这十绝关的开关全赖天地之力,其设计精妙,直追战神殿。

    十绝关的大门下降甚远,其厚度达半丈之阔,非人力能加以开凿,尤其在这等高山险峻之地,此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巨构,谁能为之。

    大石门迅速落下,露出一条长长深入石出内的通道。

    传、厉两人急忙掠了入去,刚进入口,另一股隆隆之声跟着传来,原来通道十丈深处之内另有一同样大小的石门,也正在下降,石门落至与通道地面平贴处,另一道更远的石门又隆隆落下。

    传、厉两人面对着这正在下降的第叁道门,心中震骇实在难以形容,现在他们深入了这条开凿出来的石道约二十丈处,地道内的四面石壁光洁平滑,也不知是甚麽工具造成,这时离第叁道门又深进十丈的第四道大石门,亦开始迅速下降,露出另十丈的人道空间。

    当第十道石门降下时,他们已深入石门九十丈之远,来到一个高二十丈、阔二十丈的方形大石殿,石殿的顶上有一块浑圆的宝石,发出黄芒万丈,照明了这个广阔的空间。

    除了没有顶上的大星图,没有四十九幅战神图录石刻,没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石刻大字,也没有前人的遗体外,这十绝关内的大殿,几乎就是战神殿的翻版。

    厉工缓缓跪下。

    在这巨大无匹的石门内的大空间正中跪下。

    泪水注满他的眼眶。

    传鹰有了上次战神殿的经验,虽然心神震汤,仍能游目四顾。

    整个庞大的石山空间内,杳无一人,不见到其他任何出口。

    这十道大石门若再关闭,除了等待另一次的日蚀外,天下间怕无人可以离去。

    无上宗师令东来呢?

    对正进口远方的大石壁上的正中,约两丈见方的壁面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传鹰掠过那二十丈的空间,来至壁下,原来竟有人以手指之力,便生生在坚如精铜的山石上写满了字。

    尤其是使人惊骇的是这些字在石壁的正中,最低的那个字离地也有九丈之高。

    这高度不要说凌空写字,就算只是跃至那高度,传鹰自问也勉可办到。

    再要停在空中运指裂壁写字,真是想也不敢想。

    这大殿空空荡荡,当然没有任何工具使人爬上这样的高度。

    这一切都是那样令人难以理解。

    厉工这时掠至身旁,传鹰侧目一看,他也是一面骇然,显然和自己一样,转着同样的念头。

    光滑的石壁上面写着:余十岁学剑,十五岁学易,叁十岁大成,进窥天人之道。

    天地宇宙间,遂再无一可与抗手之辈。转而周游天下,南至天竺众国,西至波斯欧陆,北至俄罗斯,遍访天下贤人,竟无人可足与吾论道之辈。废然而返。始知天道实难假他人而成。乃自困於此十绝关内。经九年潜修,大彻大悟,解开最後一着死结,至能飘然而去。

    留字以纪。

    令东来立。

    传鹰热泪盈眶,这令东来的确使人高山仰止,不能自已。

    忽然隆隆之声传入耳际,石殿的大门已开始升起。

    传鹰向厉工招呼一声,向正在关闭的大门掠去。

    可是厉工依然卓立当地,全无动身之意。

    传鹰突然完全明白,厉工再也不会走了,他要留在此地,和令东来一样,要勘破这生死之秘。

    这便是他们的「决斗」。

    大石门一道又一道在他的身後关上,转瞬传鹰已站在大门之外。

    太阳又露出万丈光辉,但厉工已自闭於这十绝关内,最少要十叁年之後,才可以重开。

    传鹰心中盘算无上宗师「最後一着」意何所指,是否战神图录的最後一幅石刻:「破碎虚空」丙辰年十月,距魔宗蒙赤行和传鹰两人在杭州镇远大道决斗後二年。

    龙尊义声势愈来愈大,在广东海陵山附近投海而死的抗蒙名将张世杰的旧部,宋室的馀兵纷纷来归,龙尊义来者不拒,建立起一支达二十万人的部队,聚集在鄱阳湖旁的龙兴,密谋北上,攻击思汉飞囤集在北面数百里外长江旁重镇武昌的蒙军。

    大战一触即发。

    这日黄昏的时分,一乘健马,载看一个身材健硕、意气轩昂的男子,马旁插了一支长丈八的漆红长枪,背後跟随着十多位全副武装的骑士,身上均绣有一个龙字,都是龙尊义的部属。

    这时十多位骑士往城门驰去,显然是要离开龙兴。

    众人来到城门,该处防卫森严,满布龙尊义的军队。

    一个领导模样的军官,走了上来,面无表情,摆足架势,要看出城的手令。

    那带头男子身後众人齐声骂道:「我们左先锋红枪谭秋雨,与右先锋祁碧芍小姐并为龙元帅座下两大支柱,你不懂睁眼看清楚吗?」

    红枪谭秋雨高踞马上,面目阴霾密布,一声不响。

    那拦着路的军官道:「史其道副帅的指令如此,还请谭爷万勿见怪。」

    这人说话慢条斯理,令人更是气愤。

    红枪谭秋两大喝一声,如平地起了一个焦雷,全场所有人,心头如被雷击。

    谭秋雨一把提起红枪,幻出满天红影,向那拦路的军官刺去。

    枪影忽又散去,红枪回插在骏马之旁,谭秋雨淡淡道:「我的红枪,便是通行证。」

    我的那军官全身衣衫尽破,面色苍白如死人,令人担心他被吓得胆破而已。

    谭秋雨一夹马腹,高速直向城门冲去,千多骑一声呼啸,一行十数骑,旋风一样冲出城外,竟然无入敢拦阻。

    红枪谭秋雨一枪之威,震慑全常

    十数骑全力奔驰,但要发刚才的闷气,很快驰出数里,路旁有间酒铺,谭秋雨勒马站定,一跃下马,道:「拿酒来。」

    谭秋雨一人独据一桌,面无表情狂喝起来。

    其他十数人另外坐开,不敢上来劝阻。

    一阵蹄声自远而近,由龙兴的方向驰来。

    马蹄声到酒铺前条然而止。

    一团红影飘了人来,直到谭秋雨对面坐下。

    两人四目相投,正是与谭秋雨齐名的红粉艳后祁碧芍。

    祁碧芍一手拿起酒杯,一口烈酒,仰头倒落咽喉,烈酒激起一面红晕,倍添艳丽。

    谭秋雨道:碧芍,刚才那情形你也不是看不到,龙爷一力主战,要知对阵沙场,蒙古铁骑天下无敌,我们宜守不宜攻,今次龙爷听那恶棍史其道之言,挥军北上,无异送羊入虎口,加上我军训练末足,新丁众多,参差不齐,争权夺利之辈,又高踞重位,我看我们实难有希望。」

    祁碧芍默默无语。

    谭秋雨道:「碧芍,不如你退出此等局面,往找传大侠。」

    祁碧芍举手阻止他说下去道:「我此生已献与国家,纵是战死沙场,亦是无悔。

    只是小人当道,令我极为痛恨。」

    谭雨秋长笑起身道:「大丈夫马革裹,我今次被调前线,打那第一阵,不论胜负如何,但求无愧苍天民族,於愿已足。碧芍,现今我敬你一杯,祝你美艳长青。」

    一杯尽乾,大笑上马而去。

    十数骑的蹄声,在远方消失。

    祁碧芍心头一阵激动,脑海中现出传鹰的绝世英姿。

    传鹰这时正来到四川的成都,过去的一年时间,他大半也在西域四处闲荡,一路潜修战神图录上的心法,比之往昔,大是不同,整个人藏而不露,非是当日如出销宝刀,锋芒外现。

    这天,传鹰走在成都的街道上,街上众生营营役役,各为自己的事而奔走,两边馆子林立,四川着名的食馆,辣牛肉、汤圆子等,都集中此地。

    忽然心中一动,传鹰知道有人正从後注视自己,刚想转头,一人在後大喜:「传兄慢走。」

    传鹰转过身来,一个潇不羁、意气飞扬的文士向自己行来,颇具龙行虎跃之姿,竟是八师巴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汉人宋天南,这人原为自己死敌,当日在千里岗东头渡桥,伤在自己刀下。

    宋天南来至近前,一面欢喜之容道:「传兄,如果世界上还有我最想见的人,这就必是阁下了。」

    传鹰奇道:「宋兄何出此言。」

    宋天南道:「不如坐下才说。」

    两人走入一间茶馆,泡了两盟茶。

    宋天南问道:「传兄震惊当世的宝刀,为何不见」传鹰莞尔,道:「凶器不祥,舍之已久。」

    宋天南恍然道:「传兄超凡入圣,世俗之器,何堪污手。传兄当日一刀,对我不啻当头棒喝,自该日起弃武从易,近日来颇有悟於心,重返西藏,谒见师尊,得传至道,传兄实有大恩於我。」

    传鹰微微一笑,道:「不知八师巴儿近况如何。」

    宋天南道:「师尊上月坐化於布达拉宫。」

    传鹰闭上双目,好一会才又睁开,面容不见半点波动。

    宋天南续道:「师尊自与传兄别後,返回西藏,传位与另一人後,舍下一切俗务,闭关修行。除了我、铁颜师兄和莲珏师妹外,其他人一律不见。至两个多月前,他交代了一切後事,便进入死关,并嘱我等於四十九日後开关。」宋天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细意回味着当日的情景。

    过了好一会,宋天南才道:「开关时,师尊早已圆寂,他一手触地,手中指作莲花结,面现微笑,肉身丝毫没有腐化之象。」

    传鹰微微一笑,有悟於心。

    宋天南跟着说出一件石破天惊的事:「莲珏师妹为你诞下一男婴,师尊改名为鹰缘。」

    传鹰静坐如故,虎目光芒一闪,重又消去。

    传鹰寂然良久,宋天南不敢打扰。

    传鹰忽然伸手往头上一削,一束头发,有如被利刃切下。

    传鹰取出一条白布,将头发置於其上包好,向宋天南道:「宋兄劳烦你将此束头发,顺道往西藏时,带给莲珏,告诉她大恩大德,传鹰不敢须臾或忘。」站起身来,微一施礼,飘然而去。

    黄易《破碎虚空》3卷

    第八章内忧外患

    天临在龙兴之西,湘江之旁,与龙兴成椅角之势,互相呼应,龙尊义在此驻有重兵,由手下大将红枪谭秋雨统领。

    祁碧芍和谭秋雨,本为龙尊义旗下两大支佳,可是自从龙尊义因得到「岳册」,成为天下反蒙的领袖,天下来归,势力与日俱增,新的势力乘时崛起,其中尤以宋臣陆秀夫的旧部谋士史其道最得龙尊义宠信。

    史其道大事整军,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到各个重要的位置,势力愈趋愈大,但他的安排一到了祁碧芍和谭秋雨两人的手里,便路不通行,这两人手下多为龙尊义旧部,祁、谭两人的影响力蒂固根深,非史其道可以改变分毫,即管是龙尊义亦难以插手,逐渐形成对抗的势力,龙尊义因此对两人心存芥蒂,史其道更视两人为眼中钉,欲去之而後快。

    这晚谭秋雨刚要就寝,忽然部下副将连香轮说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谭秋雨来不及换上军服,只是披上斗蓬,便在书房接见这得力助手。

    连香轮身材瘦长,为人精明,这时却是忧虑重重,一见谭秋雨来到,连忙肃立。

    谭秋雨道:「香轮,你我不用多礼,究竟发生了甚麽事。」

    他素知这爱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今次必是有至紧要的事,才会使他在这个时间来谒见。

    连香轮道:「我於一个时辰前,接到龙兴来的密函,阿法监和点苍双雁,持有龙爷手谕,已在来此途中,估计後日正午前必到。」

    近年来因权力斗争加剧,所以一向以来,谭秋雨都在龙兴龙尊义的近人中,布下眼线,一有风吹草动,可早作防备。

    谭秋雨道:「是否可以肯定是龙爷的手谕,还是由史贼代行。」

    连香轮道:「密函中强调是龙爷的手谕,据说史贼近日面有得色,并向人透露,说谭爷是已没有多少日子可以风流了。」

    谭秋雨沉吟半晌,唱然道:「我看八九不离十,阿法监为史其道座下最得力之人,今次如非有十成把握,岂会前来,加上陪同他的又是和他们狼狈为j的高手点苍双雁,显然是要在我违令时,可以出手擒我。龙尊义呀龙尊义,你我恩清义绝。」

    连香轮急道:「谭爷请勿激动,龙爷给何法监的手谕,内容或者另有他事,非如一向盛传的那样,亦末可知。」

    谭秋雨摇头苦笑道:「史其道想找人代替我,此事策谋已久,今次又岂会无故而来。」

    连香轮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在形势危急,这样换将,难道我们不可抗令吗。」

    谭秋雨道:「如果我抗令不受,斗起来,龙爷声威何在,那时不待蒙人攻来,我们先要崩溃,何能如此。」

    连香轮怅然道:「史其道就是看清了这点,不愁我们不听令。」

    两人相对无言。

    谭秋雨暗萌退志,但这数万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广大人民的期望,自己怎可舍割,一时心下充满矛盾。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来报,大江帮的副帮主飞蛟游乃泉,有急事求见。

    两入一愕,他们和各地的帮会及地方势力素有紧密联系,这都是在极端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不想被蒙人知悉,致招报复,今次大江帮的游乃泉亲自来见,事情的凶险,必极为惊人。

    游乃泉身形适中健硕,颇有豪气,一进入书房,开门见山便道:「素仰谭秋雨英雄过人,现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谭秋雨道:「游副帮主客气,未知今次前来,有何事见告。」

    游乃泉道:「前晚我方密探,发现了一件惊人之事,原来蒙方在极保密的状况下,缓缓在白水注入大批军队,实力达五万之众。」

    谭、连两人一齐色变。

    白水位於天临上游,若从水路而来,叁天可抵达天临。

    游乃泉续道:「在同一时间,蒲寿庚辖下的十多艘巨舟,亦泊在白水,我看两者间必然有紧密关系,所以连忙多力调查,发觉蒙军秘密把大批食粮连上蒲寿庚的巨舟,看来蒙单从水路来攻,将是转眼间事。」

    谭秋雨心情沉重,一方面是内忧,另一力面是外患,这样的仗,如何能打?他表面却露出了兴奋的神色,同游乃泉道:「游副帮主这个消息,非常管用,异口我方旗开得胜,全赖游副帮主义举。」

    游乃泉连忙一番谦让,谈了一会各地形势,才告辞而去。

    一待游乃泉走後,谭秋雨向连香轮道:「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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