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我们四处看看这里有没有能证明李浩轩身份的东西。”狄仁杰说着,低头在桌上四处翻动。
“嗯,你看吧,我去后堂找找。”王元芳答道。
“有什么发现就叫我。”狄仁杰抬头看他,补了一句。
后堂比起前殿少了几分故弄玄虚的神秘,几条长桌上杂乱摆着物件,王元芳从左至右慢慢踱步看着,偶尔停下翻动,发现都是些操控小把戏的玩意。
咔嗒——
一声轻微的异响,王元芳循声走去,声音是从一张供桌和佛像后发出的,但这佛像分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绕了过去,突然发现佛像与背后的墙壁之间有条缝隙,竟是条一人宽的暗道。
“狄……”他刚回头喊,却被暗道中伸出的手猛然一拽,站立不稳的跌入其中。
佛像轻微移动了几分,缝隙消失无踪。
玄武躲在梁上,正巧将这幕看在眼中。
“元芳?”狄仁杰听见声音时便抛下手里的物件赶了过来,但后堂空空荡荡,唯有夜风吹动白纱,不见人影。
“王元芳?”狄仁杰皱紧眉头打量四周,毫无打斗痕迹,按他的功夫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制住,莫非是发现什么人追去了?他想了想,几步跃出院外,看看左右,朝其中一边跑去。
房梁上,玄武见他离开,立刻跳了下来,他仔细端详佛像,随后按堂内的机关设计,伸手朝底座右下方摸去,果然有个凹陷的机关。佛像慢慢移开露出暗道,他矮身跳下,跟了进去。
王元芳已经不在方才跌下的地方,这里的地面离入口并不高,他跌入后立刻站了起来,只可惜眼睛并未适应黑暗,才让对方从眼前逃脱。他一路追着往前走,骇然发现这地下的暗道越走越宽阔,最后到了一方斗室之内,看着室中格局,王元芳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念,这里怎么像是一个祭坛?
想起之前几个案件都是狄仁杰无意间发现了宝藏与官银,他挑眉笑了笑,拾级而上,在黑暗中仔细搜寻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王元芳揉了揉瞪得酸痛的眼睛,手中摸着一枚玄铁制成的物件。他对官制极熟,凭着形状就知道这是一枚兵符,这般只有将领才拥有的东西又怎么会流落于此?王元芳满心疑问,将兵符收入了腰间。
身后猛然风声袭来,王元芳一跃而起挥扇击去,却只见一阵白烟。他心道糟糕,迅速以袖捂住口鼻,可惜已晚了一步,视线逐渐模糊,最终摔倒在地。
玄武从暗处走出,在王元芳腰间摸了摸,取走了那枚兵符。他心道精灵圣使的任务多半也是取得兵符,而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幸运之神还是站在了左使这一边。
不过,此地无论是镇上的岔路,还是地宫都仿造屠龙堂而建,看来右使也曾有过脱离主上的念头。他想了想,取出精灵圣使交给他的令牌,塞回王元芳腰间,又在石壁上摸索了一阵,打开一处机括,背起他朝暗道外走去。
玄女庙内,狄仁杰和婉青、梦瑶几人已将想来刺杀秋烟的王夫人堵在了后堂,王夫人看着狄仁杰,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是已经追出去找那个王元芳了?怎么会中途返回?”
“这么低劣的调虎离山计,我怎么会上当。”狄仁杰说道,他目光锐利的看着王夫人,神色严峻。
“这么说他们几个也跟出去找你,都是为了让我上当进来杀人,好被你们抓个现场?”王夫人问道。
“那是自然,小虎给我们留了暗号……”童梦瑶洋洋得意说起来,狄仁杰却打断了她。
“王元芳呢?”他问。
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意外,李婉青低声问道,“怎么?王公子不是与你说好了离开的?”
狄仁杰摇了摇头。
王夫人见状,冷声笑道,“他在我手上,你们把秋烟交给我,我自然会放他出来,不然……”
“不然如何?”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王夫人大惊失色,转身想跑,却被那人轻松制服。
狄仁杰看着他,从方才就一直紧绷的神情蓦然松开,他说,“元芳,你来的真是时候。”
将王夫人送交县衙,又说了案情大概后,狄仁杰便将王元芳拖到一边,询问起失踪缘由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开始都以为你是被调虎离山计引开的。”
王元芳答道,“我在后堂的佛像后面发现了一条密道,刚想叫你就被人拽了下去,想来应该就是王夫人。她知道李浩轩建造的这个祭坛,想借此劫持我们中的一个做人质。”
狄仁杰点点头,又笑,“可惜要困住你没那么简单。”
王元芳僵了僵,转开视线,“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当时我在暗道里中了迷药,等醒来已经在玄女庙的门外了。”
“哦?”狄仁杰有些意外,下意识的揉起了耳垂。
“别想了,我知道是谁。”王元芳见他动作,耸肩笑笑,“一路上跟踪我们,还会偷偷保证我的安全却不露面,除了我爹派来的人,还会有谁。”
还不等狄仁杰说话,王元芳就像岔开话题似得从腰间摸出一块铁制的物件递去,“说正事,我在暗道里发现了这个,你看可是兵符?”
狄仁杰接过,脸色瞬时凝重起来,他摇摇头说道,“不……这是我爹并州府尹的令牌……”
王元芳一惊,赶忙拿回来再看,手中的触感形状似乎都与之前有区别,难道是自己黑暗中看错了?他心中疑虑不定起来。
令牌有些陈旧,正面的两个篆体大字却清晰可辨。
并州。
第26章
初秋多雨,暑热渐渐消退,阳光藏在厚厚的云层中,仿佛是柔婉的金边。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地上的水洼,溅湿了不少道边的野草野花。
这是前往并州的必经之路,王元芳侧靠在车厢内,正可以从窗口向外看去,泥土的湿润气味令人舒适。他松了松因为坐久而紧绷的肩颈,眼角瞥向狄仁杰,他还在翻覆的看着那块从密道里得来的令牌。
初看清这块令牌时,王元芳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不过狄仁杰很快打消了他的顾虑,他一边抛了抛令牌,一边笑嘻嘻的询问王元芳,去我家玩么,这种事问问我爹就清楚了,元芳想来就来吧。
王元芳摸了摸鼻子,态度不太友善的答应了狄仁杰的邀请。第二天他们便告别了童梦瑶的伯父,一同去往并州游历。
他不由自主弯起嘴角笑了笑,却听见狄仁杰问道,“元芳你笑什么?”
迅速收敛了表情,王元芳正迅速想着如何回应才好,一方飘扬的店招映入眼帘,他伸手指指窗外,说道,“看,前面有个小酒馆。”
众人一路奔波,确实也已经疲累,正巧也想吃些酒菜歇歇脚。可惜酒是好酒,却不能喝,杯到唇边的瞬间,狄仁杰猛然跃起,将酒倒进了身边一个小二的嘴里。那小二顿时大惊失色,猛烈咳嗽起来,恨不能立刻将吞下肚的毒酒呕出。
狄仁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想到进了个黑店,还是这样漏洞百出的黑店。”
其余几人还想抵抗,可哪里是狄仁杰和王元芳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统统叠在了柱子下。
“二宝,搜搜他们身上看是什么来历。”狄仁杰道。
“好咧。”二宝摩拳擦掌,双手一撩袖子冲了上去。
“元芳我们去周围看看。”说完,狄仁杰拉着王元芳一起出了门,既然是黑店,或许还有别的受害者。
事实与他们料想的一样,一边的柴房里倒伏着两具尸体,看衣装应该是官兵。狄仁杰蹲下身探了探,摇头,“已经死了。”
王元芳也在打量着尸体,视线慢慢落到他们腰间,一只墨绿色的口袋吸引了他,用扇柄指了指口袋,他朝狄仁杰说道,“这两个应该是送信的差役。”
狄仁杰顺着一看,了然点头,伸手过去摸索,“六百里加急的封套,可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取走了。”
“少爷!少爷!”正在搜寻间,二宝突然大叫了起来,两人互看一眼,立刻回了大堂。
“怎么回事?”狄仁杰问道。
“你看看这个。”二宝手中拿着一方信笺,神色惊异,像是有了极大的发现。
“巧了……元芳,这信还是给我们的。”狄仁杰接过信笺,视线一扫,难得也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又将信递给王元芳,笑道,“看样子,你暂时是见不到我爹了。”
“哦?怎么了?”王元芳凑前去看,信上一句速速回宫与最后的那个大红印章,竟蓦然让他心中一跳。
一声马嘶,车轮又向前奔驰起来,这次却是沿着官道一路朝长安奔去。
若说有一点狄仁杰没有预料道,那就是他们即使返回了并州也无法见到狄知逊,此时他正在李治的书房内,几卷布帛摊在桌上,写满了工整的小楷。这是他整整半年以来的调查结果,翻阅了无数的旧案和相关记录,暗中寻访了多人才摸清的大概。
他看了看李治,这个年轻皇帝的脸色凝重,心中叹了口气,狄知逊也有些无奈,毕竟所有的情况都表明,当今皇帝的表哥,隐太子李建成的次子,正在密谋着一场谋反。
“朕知道了。”片刻,李治终于在书桌前坐下,他脸色已稍稍恢复了些,又追问道,“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狄知逊摇了摇头,说道,“臣有些推断,但未有实据,不敢妄言。”
李治摆手说道,“但说无妨,朕想听听。”
“大多有疑点的卷宗都与钱财、兵马相关,有些甚至十分机密,臣怀疑……”狄知逊微顿,然后一鼓作气说了下去,“是有在朝的官员牵涉其中,替其方便行事,招募同党。”
李治表情阴了阴,他赞同狄知逊的说法,谋反之事必是有朝中势力暗度陈仓,只是不知这老鼠究竟有多大,他敲着桌上的某一张布帛问道,“不知朕的同宗,又会不会有人牵涉。”
狄知逊一楞,没有接话。幸好李治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他又询问了些记录上的详情,便结束了这次谈话。
“狄爱卿只怕还要在京城留上一阵。”临出书房门口,李治突然笑着对狄知逊说道,“不过朕已发了六百里加急,想必狄仁杰也快回来了,你们父子协力,更是事半功倍。”
“这小子,真是承蒙陛下厚爱。”狄知逊也笑起来,对于这个儿子,他口头总是批评,心里还是很认可的。
一百多里外,狄仁杰对于这些赞扬毫不知情,他正在仔细观察王元芳,似乎从搜到那封加急的信件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异常。
“元芳,你怎么心神不宁的?”在长安城郊外的路边酒肆中,狄仁杰一步坐到他边上,伸手在桌下握住了王元芳的手问道。
“你……”王元芳被他在大庭广众下就表现的亲昵举动震惊了,只是此时婉青和梦瑶也在对面落了座,直接抽开恐怕反而惹人注目。他只得任由狄仁杰握着,神色有些忧虑的说道,“皇帝陛下这么着急的找我们两个回去,不知道姐姐和爹有没有出什么事。”
若是平常,王元芳也并非多忧多疑的人,只是他想起前几天的那个梦,总也有些惊魂不定。狄仁杰拇指在他掌心摩挲,像是抚慰,他知道王元芳虽然骄傲,对自己家人却极为看重,且他的家人都身居高位,若是朝中真有异动,也就更容易牵连,难怪他如此担忧。
心中虽如此想着,他嘴上却是轻松语调,“放心吧,郦妃娘娘居于深宫,哪会有什么危险。”
王元芳转头看了狄仁杰一眼,柔和而亲近,他微微扬起嘴角说,“你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