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皇叔罩我去战斗

皇叔罩我去战斗第36部分阅读

    沈谦是为了自家的买卖,也算各取所需。尽管朝中保守些的老臣总有微词,也有劝她干脆娶了那个沈谦的,免得他沈家富得流油,有朝一日反过来胁迫朝廷。

    麒麟自然不理,沈谦算什么,她是娶过人的,而且一生一世只娶那人。

    麒麟多少希望他知道沈谦的消息。虽然婚事未完,那人削铁如泥的当归剑却仍在她的手上,他未曾要回去,他便还是她的人。她若是违了誓约,他总该来质问一声的罢?

    只是皇叔……如何还不曾回来?世上居然有这等铁石心肠的爱人呢。

    这年清明格外冷些,塞外的朔风夹着雨,拂在脸上竟然有些疼。

    这日一早,麒麟去了一趟皇陵,孤零零呆立一阵,与父皇说了几句,随后便命众人打马回了城。回程路过岳长宁的墓,她想起这位堂姐究竟也是个苦命的人,遂想着为她的坟头上亦锄一回草。

    不想在岳长宁的坟上,她竟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戎皇。

    单遥双眼红通通,戎皇陛下乃是私下来为长宁扫墓的。按道理,隔壁的皇帝过来串门,是该通传她燕国皇帝一声。但论手续,人家又很是齐全,也没打算跑来作乱,不过上个坟罢了,不想兴师动众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麒麟听喜望打听的消息说,戎皇并非头一年来给岳长宁扫墓,去年和前年,他都来过的。

    岳麒麟同那戎皇木木寒暄了几句,默默骑着夜骢回到宫中。

    时间真是可怖的东西,再能忍的人,再逞强的心,再坚信不移的事……

    岳长宁同单遥那样的交情,单遥尚且晓得一年为她上一次坟的,何以她的爱人,竟是一去不回?

    隋喻过来禀事,看到这泪人亦是呆了:“陛下……”

    麒麟懒得避开隋喻,只顾抹泪道:“他不能因为嫁的是个小呆子,就欺侮朕罢……”

    呆子?隋喻暗想,何以那沈谦昨夜同他喝高了酒,还向他哀诉陛下这小东西鬼精鬼精的……他苦笑,所以他隋喻现在终于沦为知心哥哥了是么?

    麒麟这夜睡得极早。不知为什么,自从归燕,她往昔入人梦境的本事,这些年也似是失灵了。麒麟还道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

    不过这一夜,她大约真是哭得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薛云鹏:山药你总算来了。。。

    第95章小重逢

    次日凌晨,岳麒麟将隋喻唤进宫中,双眼通红,急问他知不知当年之事。

    隋喻十分无辜:“当年臣刚到楚北,便随陛下一同北上回了宫,当真不知发生了什么。”

    岳麒麟又问:“那你知不知龙舍利为何物?”

    隋喻思索左右,面上忽有些红:“阿青有回入宫为陛下请完脉,回去倒是同臣提过此物,臣却没听过。”

    阿青是个楚西来的小姑娘,家中本亦是杏林世家,前年拜在褚良春门下,去岁被褚良春发来燕国收药,岳麒麟邀了人家给隋喻瞧伤。小姑娘将隋喻料理得有些起色,便回楚国覆师命去了。怎料今年开春,阿青又回来了,说是肯不计报酬,留在将军府,给将军当个贴身的郎中。

    开春时岳麒麟听闻阿青回来了,也觉有趣,便托辞唤阿青入宫请脉。麒麟如今长了岁数,随便望一眼,也知道小姑娘分明就是瞧上了隋喻。麒麟给她把完脉,还窃窃问过阿青:“隋将军坚不肯婚娶,你也肯一直这么委屈着么?”阿青声音柔柔的,却有说不出的倔强:“待将军的病好了我就走。”

    “哪有做好了肉菜让给别人吃的道理?”麒麟面授一番机宜,阿青脸涨得通红,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天,麒麟着实无暇问他俩的事情,只急差人连阿青也一齐唤入了宫。

    隋喻沉声吩咐:“阿青,你将你知道的龙舍利之事,全都告诉陛下。”

    阿青如实答,她也只是听她师父褚良春说,陛下登基之前服过此物。如今陛下脉象平和,想必夜夜安眠,可见这龙舍利果真是圣物了。

    隋喻又问这龙舍利来历功用:“只是助眠用的药?为何称其为圣物?从何可得?”

    阿青摇头,细细答道:“此药乃是用戎河底的乾芝草石熬制而得,难得之极,听师父说,近年来,乾芝草愈发稀少,戎宫之中只得这么一剂,当年却辗转归了陛下服用。”又将麒麟中毒前后的脉象、体质以及先皇后的脉象一一比对,麒麟如何不宜生育,如何需要龙舍利这种护胎圣物……逐一讲来。

    隋喻仍是不信:“你师父既应了先皇严守秘密,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诉你?”

    阿青道:“师父生下小春子后,已然下了数番决心要往楚西南一境云游,师父说那处毒虫蛇蚁遍布,不一定有命活着回来,知道我又要来燕,师父便命我多多照看陛下。毕竟陛下尚未经生育。”

    麒麟颓丧地坐了会儿,方吩咐备马出宫,她要趁天亮前赶到戎皇下榻之地。

    这日隋喻伴驾去会戎皇,以为必要有一场血雨腥风,毕竟岳麒麟拔剑就架到人家脖子上去了。

    一屋子的戎将剑拔弩张,单遥那个温吞水竟是一派视死如归模样:“女皇陛下若是觉得杀了朕可以一平心头之恨,这便动手罢。”说完竟将他那些手下尽数挥退了。

    戎皇那些手下个个吃错了药一般,居然真的放心屋子里独剩下他们的皇帝陛下,与这位差点就要杀了他的女皇共处一室。隋喻却是不大放心的,也不肯稍离,结果岳麒麟提剑往单遥发上一挑……戎皇脑袋上那顶假发竟如头颅扑落落滚在了地上

    戎皇陛下居然是一个大大的光头。

    纵是隋喻这般严肃的人,嘴角也是一个轻撇,麒麟满腹心事没工夫笑,只愣了一愣:“戎皇陛下……这是已经剃度出家的意思?”

    戎皇自将麒麟的剑往脖颈处送了送,叹道:“一切不幸,盖因单遥执念深重,今日得女皇陛下成全,终可解脱,快快动手罢。”

    戎皇乃是谦谦君子,岳麒麟的性子却向来痞得很,气得反将那剑收了,恨道:“戎皇陛下的算盘倒是打得响亮,一句明白话不说,就想死得如此便宜?朕凭什么要成全你?”

    戎皇默了半天,这才有了开口的打算。

    隋喻本欲回避,却被麒麟唤住了。麒麟强自镇定,低声与他耳语:“隋将军莫走,将军正好留下为朕见证一番,那人所谓的报恩,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报法的。”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走投无路的戎皇亲至雁门,与卓皇叔谈了一笔交易。

    那是戎皇的爱妃正在病危之际,戎皇陛下却探得唯一能救她的金雪莲,被启皇辗转送给了楚国的摄政王。金雪莲世所罕有,楚国欲取此物已然苦苦守了一年有余,启国大将秦伯纲亲送雪莲入楚……种种表明,此物对楚国非同小可,他区区戎国欲夺,简直白日做梦。

    戎皇与世无争,却是一枚情种,若是能救他爱妃,他便不惜当那亡国之君。故而戎皇一开始就倾举国之兵驻与燕西南一线,并非为了援助长宁,那正是用于要挟摄政王交出金雪莲的筹码。

    而他小小戎国,假设楚国亦肯不惜代价与他硬拼,他依然胜算全无。

    幸而戎皇想起,春天樱花春宴之上,楚国的摄政王待他无比热情,话音之间,似是欲求戎宫今秋炼制出炉的一剂龙舍利。因为乾芝草石稀缺之故,龙舍利近年愈发的不可得,然卓皇叔当面开口,非但诚心相求,更欲许他以重利,戎皇这样的老好人,本是不忍心教人家失望的。

    然而这一次,这一剂新鲜出炉的珍贵的龙舍利,便也要被他拿来作为筹码了。

    “陛下可是许了援兵、龙舍利二物?这些……朕已经知道了。”昨夜戎皇忏悔般地做了一个冗长沉重的梦,麒麟亦然。

    戎皇神情略略有些惊异,却听麒麟又问:“朕想问的是,摄政王将金雪莲交与陛下的时候,还曾说了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麒麟强抑着声音的颤抖。

    她翘首盼了整整一年的金雪莲,小心翼翼,只当是捧了一个未来到他面前,告诉他说:我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

    孰料还不待她从美梦里醒来,真正的未来他早轻描淡写地在股掌间决定了。原来世上也有如此绝情决意的人,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是可以这般弃置的。

    起手无悔,他在独自决定这一切时候,难道竟是毫不犹豫的么?

    麒麟只觉得泪水盈亏,耳畔嗡嗡,却听不分明戎皇说的话。后来她眼前愈来愈迷糊,竟在梦中见到了皇叔,麒麟紧紧抱着他,言辞尖利:你是不是无脸见我?那为什么你居然活到了今天?你为什么不干脆毒发攻心死了,以全了你这个救世主的名头?

    然而皇叔的身子冰凉,任她怎样恶毒逼问,他只是脉脉、脉脉望着麒麟,不发一言。

    麒麟又怔怔问:“你是来告别的吗?”

    皇叔展颜一笑,笑得仿佛满树花开,麒麟正想再将他抱得紧些,这梦却醒了。

    阿青兴奋喊:“将军快来!陛下无事了!”又与麒麟道,“陛下安心,许是您一夜未睡之故,方才您竟是睡过去了。将军吓坏了,我说无事,将军才由得您睡了一会儿。”

    麒麟缓缓起身,怔怔环视周遭,知道自己依然身在燕宫之中,心头一片冰凉。她抚抚枕畔的短剑,觉得此生之所望,全都渺渺无所依托,姐姐总说自己不祥,她岳麒麟大约才是那个不祥之人罢。

    隋喻入内告诉她闽皇回了国,面上却含些笑意,麒麟有些难过:“隋将军想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但说无妨。”

    隋喻道:“臣已然命他们备了马。”

    岳麒麟恨道:“朕不入楚。”

    隋喻小心蹲在麒麟榻边,笑道:“臣并没有让陛下入燕。不过戎皇临行,与臣说了两件要紧的事情。”

    岳麒麟攥紧了短剑:“戎皇还能有什么要紧事,朕方才就该杀了他!”

    隋喻支走阿青,并未理她的气话,竟是沉声劝:“祥瑞……你不要意气用事。当日换药之夜,戎皇的确许了摄政王援兵、龙舍利两样,然而摄政王如若不允,你猜单遥那个疯子,他又作何打算?”

    麒麟听得有些不以为然:“单遥至多是个伪君子,疯却是不疯的。”

    隋喻摇头道:“臣未曾用过深情,便也不能懂得情到深处的滋味,想来到了那个份上,人皆会疯的。单遥当日发誓若金雪莲不得,他不但要在战场拼力厮杀启楚二军,还要毁尽龙舍利,让您从此再不可得。”

    岳麒麟心一沉,仍是咬牙:“那又如何!大不了同他拼了,朕大不了无后便是,那个人的命才要紧啊!”

    “陛下可记得,因为雪莲生于阴山之故,当时神医制药,必得用戎醴泉之水方可入药?”

    “记得。后来……喜宝分明取回来入药了啊。”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戎皇告诉臣,他当日乃是志在必得。他料定了你们尚未取水,早嘱了高手守于戎醴泉上游,若雪莲不得,则毁泉以祭他爱妃,令你们手中的金雪莲形同废物,至此玉石俱焚。”

    麒麟久久不发一言,隋喻小心唤了声:“陛下?”

    麒麟咬唇:“他何以不肯同我商量商量,许还有别的法子的……”

    “陛下若处在摄政王的位置,陛下会如何选?”

    “……”麒麟咬唇思量半天,在三年后的今天,立他当日的处境再作抉择,依旧是一筹莫展。一时间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臣自认,从未对什么人……用过深情,然此事若换作臣,臣自知必死无疑,必也只能如是选罢了。”

    麒麟抹干泪,又叹:“即便没有法子,他不是也活到了今日?因为要死,所以就不可以相守么?那朕也是要死的,各自着等死就好了!”

    阿青探了脑袋进来:“不是这样的!”

    隋喻呵斥:“放肆。”

    麒麟却唤:“进来说话。”

    阿青入内,正色道:“我不知陛下与将军谈论的旧事,但在楚京之时,师父赏识我的天赋,故而也容我为王爷把过几回脉的。其实王爷三年前本来确是必死,若非……”

    隋喻催促:“不得卖关子!”

    阿青吐吐舌头:“那个漂亮的木盒子我见过的,师父说,当年她抱了空盒子离开,心中亦是十分难过,后来……她在空盒之内,发现了留在盒底的三片金雪莲的叶子。故而师父熬炼成药,劝说王爷服下了。那叶子虽无力回天,却有延命之效。对了陛下,我还私下听过一回壁脚……”

    隋喻黑了脸:“小小年纪居然爱听壁脚。”

    阿青脸一红:“我也是想听王爷的那个好友薛大人……会不会同王爷谈论起将军。不过那回,薛大人怪王爷不肯上燕国看望陛下,王爷淡笑着说,死别这种事,一次就够了,不兴两次三次的,陛下为了先皇之事伤心至今,再经不起一次伤筋动骨了……”阿青眼眶都红了,“陛下,王爷也挺可怜的,若不是为了那小皇上,想必早去了。恕我说句心里话,不见得让他跑来跟您说,‘我上次想好要去死的,因为没死成,所以重来过’吧?”

    隋喻狠斥:“一派胡言!”

    麒麟心更如小刀子一口一口剜:“阿青去岁可曾为王爷把过脉?”

    阿青点头:“临行前,师父还唤我去把过一回的,王爷的情形不大好,胸口时常剧痛,咳血,怕是过不了今年冬天了。”

    隋喻更恨了:“你这丫头如何不早说!”

    阿青噙着泪:“上回我进宫,将军对着我千叮万嘱,说是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王爷,平白惹陛下伤心,这分明都是您说的啊……”

    隋喻气不打一处来,过来半天方道:“陛下,臣已然备了马……”

    麒麟狠起心肠,心中难过如焚:“我若跑去,他这些年的苦心岂不白费了?他若已将当年之别视作死别,那我去算是给他挖坟的么?”

    “不是去楚国,陛下,戎皇……临行告诉臣,启国北部有座青狱山,近来有山民在那处又找见了一株金雪莲,预计今夏盛开……”

    岳麒麟一跃而起:“隋喻你小子现在卖关子卖成精了,一上来就说这个,朕还问那许多乱七八糟作甚?他为什么要去死朕不管,朕只要他活着!速速上路,随朕去一趟舅舅家!”

    “陛下您别急,臣已给秦将军去信……”

    岳麒麟一路往外,上了夜骢方道:“如何不急?戎皇这个混蛋为了他那爱妃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回若被他抢了先,朕杀了他也无用!朕先上路,你随后就跟上来。”

    隋喻道:“陛下莫要担心,戎皇那位爱妃,次年难产,戎国没了龙舍利,故而她……前年已然死于血崩。”

    夜骢本已踱了几步,麒麟忽顿了顿,心中难免唏嘘,真是可恨之人更有可怜之处。她冷哼一声:“难怪单遥剃了个光头,这算是祭奠亡妻?”

    “陛下,戎皇告诉臣,他就是执念太深,以致美人终究离他而去,他……求而不得。”

    麒麟催马上路:“隋将军想劝朕什么?怕朕求而不得失望?朕的执念更深,此番若救不回朕的美人,朕可不会学他单遥,朕必将那青狱山剃作光头!”

    岳麒麟到启宫,竟是遍寻不见秦伯纲。追去秦将军家中,方见他浑身是伤的模样,追问半天,病榻上的秦将军只是含混其次。还是回宫后听舅舅说了方知:“秦将军早料你回来求这金雪莲,为你亲去探了一遭,你自己看罢……”

    岳麒麟大骇:“青狱山如此险峻?”

    启皇叹道:“难于登天。”

    麒麟泪水滂沱:“舅舅,听闻此莲夏末方可采摘,你从来无所不能,还有时日,你总能想出办法的,朕欠你良多,此番真是最后一回相求了。他若去了……朕绝不愿苟活!”

    启皇听了麒麟此话,亦是伤心透顶:“你道舅舅此前不曾派高手为你去探过?十之八|九,有去无回。你也看见了,就连秦将军的身手,仍是……这还不过只是探路。舅舅真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启皇一贯宠她上天,从来有求必应,今日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岳麒麟知道无计可施,只得问:“那舅舅将青狱山的具体方位和所在,细细告诉我。”

    启皇哪里肯说,闭了眼老泪纵横,坚不肯说。

    麒麟要挟:“那我去问秦将军好了!”

    启皇长叹:“伯纲亦不会告诉你的。戎皇爱妃之事祥瑞想必也已耳闻,这世间的缘起缘灭……祥瑞还是看得淡些罢。”

    麒麟吃了好大一颗软钉子,在启宫宿了一夜,次日便归了燕。

    启皇只道外甥女已然打消了此念,虽然唏嘘,总算暗暗放下了心。

    启皇陛下不知道的是,十日之后,他这打不倒的外甥女自启国回燕,急召长公主岳骐骥关起门来商议了几个时辰,便再次策马上了路。

    卓颂渊这日并未去上朝,因为连日咳血咳得猛烈,故而歇在家中养病。中午却接赵公公传诏曰,说皇上请他去慈宁宫赴午宴。

    身子虽是疲累,想着这样的家宴终是一餐少过一餐了,便仍是起了身。

    浓荫遍地的暮春时节。

    慈宁宫院子里的树丛间,肥鸟正极不客气地乱窜,精力充沛。

    各种缠藤类的植物,如同思念般疯长。

    他穿过平日熟悉的回廊,步入母后的设宴的水榭,今日水榭之中竟有琅琅乐声,想必除了皇上,竟是还有外客。这个成义也真是的,何以将外客带来慈宁宫?

    然而那乐声一住,入耳的笑声,让他的心不由一紧。

    却听卓成义嘻嘻道:“听闻陛下十分辛劳,日夜劳形政务,面色倒还是那么好看。方才当着鸿胪寺的人,朕只得一本正经的,想死朕了,岳哥……陛下还不快让朕抱抱。”

    “男女有别,成义你不许胡来,哀家替你抱抱就好。粉团儿出落得愈发漂亮了,这眉眼脸蛋身段……啧啧啧,你小叔叔没福分呢。可怜的小粉团儿,这些年当皇上很苦罢?花一样的年纪,却埋在那阴阴暗暗的皇宫里。”母后似是很有感触的样子。

    卓成义更有感触:“可不是!”

    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嘿嘿笑,清亮纯净得一如昨天:“有什么苦的……心底有人,暗里有光。”

    作者有话要说:薛云鹏:不必怜香惜玉!强上他!

    第95章追夫记

    彼时在雁门,卓颂渊告别麒麟之后不过两日,大约是分手时心内悲恸太甚,久违的毒发如期而至,褚良春预判的寿限果是到了。依当日情形,他本当客死归途。

    要不是盛雪莲的木盒乃是麒麟早早派人特制,那三片遗落在盒中的叶子,必已枯了。褚良春发现这三片鲜嫩叶子的时候既惊又喜,精心炼制出了三颗救命药丸,苦口婆心劝他留住青山。

    卓颂渊自深渊中经了一回希望,再跌落下来,又与麒麟永别,大事已成,他却早已不复当日心境,颇有些万念俱灰。若非褚良春苦劝他小侄儿尚且年幼,他几乎想要放弃服下那三颗药丸。

    后来卓皇叔侥幸捡得性命回去,两年前,趁着春天薛大人亦归了楚京,将薛云鹏唤入宫中,当着小肉包的面,郑重其事将卓成义托了孤。一来是期望成义知了真相早早懂事,二来他还得靠他写信装病稳住麒麟,好让麒麟安心做她的女皇。

    小肉包闻言大恸:“皇叔受了那么多苦……皇叔您为什么不早说,朕不能没有您的啊!”

    卓颂渊闻声安抚侄儿:“臣不是还在么。”

    卓成义泪水不住:“皇叔私自李代桃僵,却不问一问岳哥哥的看法,她必定恨您一世。”

    卓颂渊声音迟滞了好一瞬,竟是无话可说,只能转而教导侄儿:“成义……并非李代桃僵,这乃丢车保帅。”

    卓成义聪敏过人,哪里肯理:“朕一直当皇叔乃是谦谦君子,与我那小婶婶情投意合,如今看来,不过是朕的叔叔在欺侮别人家的小姑娘罢了!难道不觉得无耻?”

    薛云鹏听不下去,不怕死地跪劝:“皇上少说两句罢,王爷险些就……他因无力回天,心中已然极苦。”

    远方是可爱可亲的岳哥哥,身畔是数着日子就要失去的亲叔叔,小肉包根本无法止了这泪水奔流:“薛爱卿您说句公道话,皇叔若不答应戎皇那个疯子,便由得他玉石俱焚,又如何?岳哥哥……我小婶婶必定亦作如是想,大不了与他死拼便是。朕不晓得这些情情爱爱的滋味,但光想想皇叔从此就要撇下朕,朕便觉得天已然塌了!”

    卓颂渊沉声斥:“皇上务请小声,臣无意让太皇太后知悉此事。”

    卓成义压低了声,小肉手死揪住皇叔,盯着他的双目沉痛问:“岳哥哥难道不愿与皇叔同生共死,宁肯苟活?”

    卓颂渊心如刀割,一时声音苍凉黯淡:“若存一线同生之机,臣……自问舍她不下。”

    肉包子狠戾不已:“皇叔常教我,有一种情形下切不可心慈手软,那便是为人所制之时。那单遥只身去的雁门,皇叔大可将他……”

    薛云鹏禀道:“皇上,当日那戎皇敢只身赶赴雁门,却早已在国内留下密诏,若是单遥未能按时安返戎国,戎国国内必有动作。臣之后并未死心,多方求证,却只得佐证,单遥那夜并非危言耸听,他是真疯,且做足了准备,杀启楚联军,面吞龙舍利,毁戎醴泉。单遥还在戎河之岸派驻了人马,取莲不成,他更要往戎河之中下毒,毁乾芝草石……届时不但我们永世再不可得那龙舍利,戎河下游的燕、楚两国百姓,常年饮戎河之水,更要遭逢涂炭……”

    卓成义小肉手颓然垂下,以戎皇当日不可得即毁之的疯狂念头,救不回他的爱妃,哪里肯给别人以生机,皇叔留不留住那株金雪莲,却皆是徒劳了的。单遥看起来温和得像一只绵羊,不想竟是这种疯癫之人,不惜血本布下如此阴狠之天罗地网,只为疯求一株小小的救命灵草。

    他的小小肉脸上写满悲愤:“山药那个混蛋如此趁人之危,朕将来必要踏平戎国,替皇叔报仇!”

    卓颂渊无奈训导:“既说了是交易,便系各取所需,即便我将来走了,皇上亦不可发此不义之师,损皇上仁义之名,更会累及许多无辜。”

    卓成义犹替他们不甘:“如今皇叔这条性命暂且失而复得,可我那可怜的岳哥哥,皇叔从此便由得她孤苦伶仃么?”

    卓颂渊强作冷漠:“臣纵然欠她良多,自那夜始,旧日恩情,亦只得来生再报了。”

    “皇叔不是还有三年性命!”

    “只是或许三年,也许两年、一年、半年……”

    “也或许长过三年!”

    卓颂渊滞了滞:“臣最是清楚自己的情形,断然不会的。皇上可还记得今年元宵,臣领皇上便服去街上看灯看烟花的情形?”

    卓成义答:“侄儿记得。”

    卓颂渊缓声回忆:“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去岁……臣亦领你岳哥哥看过的。”

    卓成义倒没嫉妒麒麟,只眨巴眼等下文,皇叔却再不肯往下说。

    烟花寂灭时,小东西倚在他怀中吃一根糖葫芦,根本不肯抬头看一眼,说是最不喜看烟花,于繁华中见这无常,实在是残忍,不看也罢,吃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

    小东西总是一副摧不垮的模样,其实心思比谁都脆弱。老燕皇去时,麒麟的记忆已经太过惨痛,他再跑去她的人生中走来走去,走来又走去……

    “父皇临终就孤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却说走就走……什么是辜负,这才是最大的辜负!”

    虽然薛云鹏情绪尚佳时亦说:“若换作臣,臣就携了她私奔,与她作一对世间最寻常的夫妻,用柴米油盐来消磨她,耗满三年,直耗得两看生厌,你看她还会不会因为你这老头子离开而悲痛欲绝!”

    卓颂渊哀伤地想,云鹏说的是他自己罢,麒麟从来都不嫌自己老的。

    此时卓颂渊就算想要离开水榭,也早已不及,卓成义大声唤他:“皇叔!”

    他凛了凛眉头,那时候小肉包一夜长大,日益懂事,待今年秋末侄儿满十五岁,他便打算卸了这顶摄政王的帽子,归权由他亲政。

    成义如今年岁渐长,抽了个子,满肚肥油消却,眉眼间添了俊逸之气,竟也有三分肖似他这位四叔。昔日的小胖子如今清减得可以,平素躬勤吏治,很有些君王之姿。

    何以到了麒麟跟前,就似个长不大的孩童一般,和他的岳哥哥分别三年,竟是又搂又抱,亲昵得毫无隔阂?

    而他自己,不过是想放了胆子贪看一那双灵动的眼,笑着道一声“久违”,都觉得喉头梗阻,说不出一句话来。

    卓颂渊并非想要离开,卓皇叔只是有些担心,今晨的呼吸之中隐隐带些刺痛,他当下的面色必定不好,恐被母后和她看出了端倪。

    他缓缓望去,那张笑靥比这明媚春光还要耀眼,她就那样无波无澜地对他笑了,就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近日楚京之中疯传燕女皇秋天大婚的消息,她终于是要娶了,在这样盛放的年华,也不知那个沈谦……是个甚样的人,她如今心底的人,暗里的光,就是那个沈谦了罢。

    此时她不该在燕国忙碌婚事么,何以远赴千里,跑来串这个门,难道她只是来看……他不敢自作多情。

    卓成义急招手:“皇叔快过来坐。岳哥哥愈发好看了,是不是?朕昨夜差点儿就没认出来!”

    原来她昨夜就到了,竟是悄无声息的。

    “岳哥哥,你看皇叔有没有瘦些?”

    方才卓成义一直在问麒麟,见了皇叔头一句话要如何开口。此刻那个影子出现眼前,她的心骤然被提拎到了尖尖上,方才发现,在说第一个字之前忍住泪水,才是更为艰难的事情。

    水榭外的阳光晃眼,麒麟望得眼睛生痛,只是一味傻笑,眉眼弯弯:“是瘦些了。”

    一餐饭独独太后话多,将麒麟赠她的美食美酒一一试过赞过,又分与诸人品尝。

    太后往日素不喜岳麒麟那臭小子的,如今知粉团儿是个姑娘家,反倒亲热不已,往那张粉脸上摸了又摸,直叹自己没个女儿。

    麒麟却仿佛换了个性子,雍容大方坐在那里。太后与成义问一句,她方欢欢喜喜答上几句,言辞得体又透着亲近,十分招太后喜欢。

    却绝不同皇叔交谈一句。

    二人目光一度相撞,他望见她剪水双瞳忽而亮了,便也淡笑着贪看一会儿,四目胶着,连空气都是黏的,一时有如时光倒流。

    卓颂渊本想问一声麒麟此来用意,方欲张口,却闻卓成义道:“我今日分明让赵公公吩咐了这是家宴,皇叔怎不带了四王妃一同过来?”

    成义这坏小子就是故意的,也不知动的什么心思。他分明知道他王府那尊四王妃只是个逢年过节应付母后用的假货。他是请了他一道帮忙写信瞒骗麒麟,可他也不至堪堪在这当口说出来罢。

    卓颂渊只好答:“王妃去了东郊礼佛未归。”

    太后不满道:“问十回倒有八回在那儿礼佛,哀家看你那媳妇儿,不如长年住在东郊那座破庙里算了。”

    卓颂渊恭谨答:“儿臣明日接她回来便是。”

    太后哼一声,很是不快:“还随她礼她的佛罢,见了面简直要了哀家的命,问三句答一句。”

    卓颂渊诺诺应了。

    麒麟眼波里的水光渐渐黯去,直至一餐用完,再未往他那厢投来一眼。

    散席归府,云鹏显是得了麒麟前来的消息,过府相问来了:“人呢?人都来了王爷居然没有带回来?王爷的本事呢?”

    卓颂渊苦笑:“本王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连她为甚忽现于此,都没曾开口相问。”

    薛云鹏思忖:“臣琢磨着陛下与皇上的私交,不会是亲自过来发喜帖的罢?这么说,皇上今秋要赴燕国去喝燕皇陛下的喜酒了?”

    卓颂渊一怔:“是么。”

    薛云鹏话中有话:“王爷同意让皇上去么?”

    卓颂渊强笑道:“皇上大了,许多事哪里由得本王?过了今秋,我便……”

    薛云鹏前阵亲见他咳了一回血,一直很有些悲观,这一日倒一反常态,居然未就麒麟到来之事大作文章,好言劝慰一番,又说了几句正事,方才先行告了辞。

    就这样过了三日。

    无念很是尽心地为他一日跑三趟宫中,打探麒麟的消息。这日报的仍是:“太后许是自己没有女儿,非留陛下宿在慈宁宫,日日也不放人出来,皇上亦天天跑去窝在一块儿,丞相也被太后传唤了好几次呢。他们也真是的,王爷孤苦伶仃的,好容易得与陛下重逢一回,就这么变着法儿阻挠,听闻陛下再过两日便要回去了的。”

    薛云鹏在旁道:“听闻那个沈谦托陛下送了太后许多价值连城的失传字画,那厮为甚要巴结太后?”

    无念忿忿道:“那个财主能有什么,多的是兽皮兽衣,想必欲同针工司做什么买卖,那是太后直接过问的。他对楚宫之事真是门清。”

    无尘木着脸:“太后掌管针工司之事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不会将楚宫之事说与沈谦的。”

    薛云鹏又问:“可说了陛下究竟为甚迢迢来此?”

    无念支吾着:“不就是……”

    无尘适时地搡了他一把,不让他说下去。

    薛云鹏恍悟:“看来臣的揣测……是真的,也不知陛下的喜帖是不是金色的。”这厮居然不曾劝王爷入宫逼问麒麟,只反复叹了两句女人心海底针。

    三日来,卓颂渊极勉力地服药休息,绝不敢将时辰多耽搁在公务上一刻。生怕欠了休息面色不好。闭上眼睛就是小东西如今的样子,耳畔仿佛又是她往日嗔怪的话:“颂渊你又不知珍重了,再不好好歇息,你信不信孤明早不给你亲了?”

    然而小东西终是恨了她的。

    这原是他一心所求的结局,临头之时,他居然还感到有些委屈,自己这个叔叔,果真是太无耻了么?

    薛云鹏在旁笑问:“王爷……臣托人弄了一批新酿,昨日刚刚送到府上,今夜若是无事,王爷肯否过府赏光?”

    卓颂渊本不肯应,万一……万一她来看他,岂不要吃了闭门羹?随即又觉实在自作多情,麒麟断断是不会来的了。

    薛云鹏笑他:“陛下那里都淡了,王爷心中却还惦着,原来放不下的是王爷您啊。”

    卓颂渊唇动了动,不用再过多久,他便也能真正放下了……

    薛云鹏笑劝:“来罢,我与王爷一醉,同消情愁!”

    卓颂渊自嘲地笑:“本王哪有什么情愁,是我对不起麒麟……如今她还肯对我笑,已然不错了。”

    薛云鹏拍他的肩:“王爷真是个傻呵呵的情痴?陛下对你笑,那已然是三天前的事情啦,陛下生得漂亮,陛下为人又好,不知多少人宠着陛下,她将来前程一派光明,王爷大可安心。来嘛,臣的寒舍很不值得王爷一顾么?”

    卓颂渊想想也是。一腔傻傻相思,全在那个小东西身上,以至于薛云鹏今日很不正常,他都未曾觉察。

    关于重逢,他亦怀过许多揣想,也想过万一真得神相助生了奇迹,又要怎样飞奔去她跟前,学一个同她一般年纪的少年人,无赖地要她谅解当日艰辛。只是那些憧憬,每每总在渐频的毒发攻心的苦痛之中,消隐不见。

    一切大约真的过去了,真正的重逢终于降临,旧日的心思落地,便由它破碎于尘泥罢。

    薛云鹏这个骗子,让他去喝的哪是什么新酿,结果拿出来的却是陈年的梨花白。

    去岁麒麟临行时,在王府生日宴喝的便是此酒,那夜人尽散去,麒麟坐在他怀里赏那十四的玉壶,一口一口,渡给他的便是此酒。

    梨花白是温软甜蜜的酒,沁人心脾,却难深醉。这一夜卓颂渊却喝得有些醉,他回府上白夜时身子晃了下,无尘担心地问要不要换车来接,他挥开无尘,自己打马往宫里走。然而因为夜深,宫匙已下,他再借着酒劲,仍是不忍去拍开那扇门,便又讪讪往回。

    口中漫着梨花白的甜香之气,薛云鹏这个混蛋,枉为他二十多年的好兄弟,见了疮疤竟是这样揭的。

    不过卓颂渊知道,自己亦是一个混蛋罢了。她就宿在在不远处的宫中,与母后成义言笑晏晏——她明日就要走了,他却再不敢见她,哪怕拍开那扇门,好好笑着道一声别。

    其时路上忽起了风,不多会儿便下起雨来,他半淋着雨归府,府院中的坠坠晚樱,被方才一阵雨打风吹,落樱胡乱铺了一地。去岁樱花宴归来,麒麟还曾大赞,那一片樱花林的白粉颜色,却是不及这一树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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