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方便方便,求之不得,贵客远道而来,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转眼间,马车里的贵客相继下车。
江老爷抬首望去,只见一行人缓缓行来,为首之人步履翩然,优雅之中贵气逼人。
他身材高挑,肩宽腿长,着了一身紫色锦衣,在衣领、袖口处以金线滚边,白玉腰带束着劲腰,悬着价值不菲的玉佩,黑色披风绣金,在他身后随风轻轻舞动,更衬得身姿颀长挺拔。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生的嫩嫩白白的,娇娇贵贵,转着清澈漆黑的大眼睛,仰着小脸,一脸新鲜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因起了风,他穿了身紫色的小褙子,衣领和袖口滚了白色的狐狸毛,露出两只着嫩黄铯锦衫的小手臂,衬得他的小脸蛋儿如同冰雕玉琢一般。
江老爷一看这小娃儿,顿时魂都没有,口水直流,险些冲上去抱着他逗他玩。好在尚有一丝理智拉住了他,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将客人吓跑,转而和贵客寒喧起来。
离得近了,江老爷才发现客人生得俊眉凤眸,挺鼻薄唇,面色虽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和邪美,但依旧俊美绝伦,人若谪仙,像个发光体般吸引着世人追随的目光,摄人心魄的魅力当真是无远弗届。
而这时候江老爷才发现,还有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老者与他并肩而行,这老者虽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健步如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岁月的侵蚀和沧桑巨变,竟不曾折损他半分风华。
不用说,这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来江南参加武大会的萧冠泓和楚老王爷,还有首次出门找娘的楚昊,他们已抵达江南。
萧冠泓等人沿着那宽阔的青石道拾级而上,很快就被满面笑容的江老爷迎进山庄内。
萧冠泓听江老爷的声音有些尖利,又面皮白净无须,心中念头一转,便猜到了他定然是个太监般的男人。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他打小在皇宫中长大,一应起居饮食皆由太监和宫女打理,接触的太监不知凡几,那些太监因去了势,又在宫中,日常行为中免不了和女子一样有些阴柔之气,除了阴阳怪气以外,他们好些个都喜欢翘着兰花指,在脸上涂上白粉作女人状。
这个江老爷一样少了些阳刚,多了些阴柔,但行为举止绝对不女里女气,相反还颇有大男人的霸气。
山庄占地颇广,此刻正是倦鸟归林之时,宽大的庭院在渐深渐浓的暮色里慢慢模糊,似乎想随暮色一起消失似的,秋风扫过,树上的黄叶随风而落,桂花洒满一地,香气袭人。
江老爷真是太喜欢楚昊了,一边带着萧冠泓等人前行,一边嘬起嘴唇学鸟叫,以此吸引楚昊的注意力。果然,楚昊被他嘴里发出的清脆鸟叫声所吸引,先是把水汪汪的眼睛睁的圆溜溜,很是好奇的打量这个陌生人,随后将手里的布娃娃交给后面亦步亦趋的奶娘。
空出手来之后,他就拍着白生生的小爪子笑了起来,奶声奶气的道:“小鸟,父……”
萧冠泓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打断楚昊未出口的话语。楚昊抬头,见到父王正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眸色意味不明,他人小鬼大,萧冠泓一路上叮咛过他无数回还是起了作用,立刻反应过来:“小鸟,爹,有小鸟……”
“乖!”萧冠泓嘴角微翘,满意的颌了颌首:“知道了,不是真的小鸟,这是江老爷在逗你玩呢。”
楚昊似懂非懂,依旧一脸好奇的望着江老爷,末了,他学着江老爷嘬起红红的小嘴,却不知道发何发声,只能一脸迷茫且无辜地发出叭叽叭叽声,模样童真可爱,惹得老王爷和众人都笑了起来。
后面被人拎着的婴鸟听得不耐烦了,极想要吼出来,它才是鸟好不好!奈何因为它行为不检——老是鹦鹉学舌,众人怕它一张嘴暴了行迹,便将它一张镰刀似的长喙用布条捆着。它急不可耐也不顶用,只能愤愤地拍打着五彩斑斓的一对翅膀,发出扑楞楞地声音,提醒众人自己的存在……
……
若樱一行人也来到了江南玉锦城,起初她的目的是假装为救红衣而来,遇到红衣后依旧不改初衷,因为浮云楼收到了武林盟主发的英雄帖,红衣乃是武林大会的重要人物。
现下她改了主意。她一直对那个江老爷草菅人命的行径耿耿于怀,若不是红衣一再劝说这事另有蹊跷,她一定会追查到底。但事情就是那么赶巧,她无意中发现那个江老爷居然跟他们路线相同,也是往玉锦城而行。这样她少不得多多注意那个江老爷,防着他故态复萌,又跑去残害人命。
奉州离玉锦城倒没有多远,到了浮云堂玉锦城的分堂住下。若樱才得知这江度也是大有来头。
江家世代经商,几代下来,累积了庞大的财富,可谓富的冒油,拥有一个风景如画的度日山庄,只是江家一直是财旺人不旺,也不知是何故?江家每代的家主妻妾没少娶,可就是广播种,不收丁。久而久之,这寻常人家的弄璋弄瓦之喜,倒成了江家说不出口的痛。
所以,江家世代都行善积德,广善布施,哪里修桥补路皆少不了江家出银子,指望着多行善事,多结善缘,好为后代积福积德。
到了江度这一代,生意更是广布天下,可谓财源滚滚,但依旧子嗣稀少,江度已过不惑之年,妻妾也有几房,却一个儿子都没有,不说儿子,便是女儿都不曾有一个。为此,江度没少做善事,比起祖宗们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样那样的善举,江度不仅在玉锦城有大善人之,仗义疏财的名声更是传了老远。
你说这样一个积善行德之人,却做出那样残忍之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以江度现在的好名声,说出去别人都会冲你吐唾沫星子。若樱虽觉得江度行善的举动值得人称赞,但她无法说出违心之语,更无法替江度找理由开脱那日的杀人之罪。
更何况,江度那日在万花楼是真的对她起了杀意。
红衣对若樱的性子可谓了如指掌,知道如果不把江度的事查清楚,她肯定永远无法释怀,但这个江度的行为着实诡异,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彻查清楚的。他不想若樱涉险,便天天看她看的紧,前脚跟后脚的,让她始终无法去度日山庄查看。
奈何一到了玉锦城,因红衣身份的重要性,聂轻风早早便派人来邀请他去轻风山庄,道是有事相商。红衣自是要带若樱一起去,若樱却不乐意做跟屁虫。
红衣现在露出了本来面目,他生得那样天怒人怨,风华绝代,行走江湖,走到哪里都极招桃花。
又因为他对若樱的重视,那些桃花在起初不清楚若樱的身份,到后来打听清楚了之后,个个皆对若樱怒目而视,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女人的妒忌心真可怕!若樱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无缘无故惹弄影和马从香的白眼就算了,犯不着再惹来一堆女人的白眼。
须知,众怒难犯,她真的、真的、吃不消这些美人恩啊!
说到弄影,她是在若樱他们到达玉锦城之后赶过来的。
弄影远远的见到姬红衣一身飞扬嚣张的红衣立在那里,便露了几分喜色,待走到近些,看到他已取下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弄影眼中的光芒瞬间灿烂的连天上的太阳都自愧不如,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差点语无伦次:“楼主……你终于愿意以本来面目示人了么?”
若樱在一旁抿着嘴儿窃笑。
直到现在,若樱才知道弄影真正的身份——弄影姓花,父亲便是这浮云楼的创始人。
花楼主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红衣,他很欣赏这个少年,再加上内伤发作,便把浮云楼交给红衣。没过多久,花楼主便驾鹤西归了,临死前,将唯一的女儿花弄影托付给红衣照顾。
姬红衣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一张臭皮囊而已,一叶障目,无关紧要。”
他长发如墨,衣带当风,桃花眼儿顾盼含情,令人魂为之夺,心为之动!实在不好形容。弄影竟收不回目光,只顾痴痴瞧着他,目光中全是眷恋痴迷,毫不加以掩饰。
若樱和微雨散人相视一笑,这些天他们已经看到太多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武林大会之故,玉锦城变得热闹无比,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好些行走江湖的侠女,不管老的少的,都会将目光投到红衣身上,且半天都收不回来。若樱有次开玩笑,说经过这次武林大会,天下第一楼名声响亮的恐怕要一路直达天庭,至于原因——众神仙都会自动忽略,但浮云楼主是个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只怕住在月宫里的嫦娥都会听说。
彼时,马从龙兄妹也在大厅里,他们兄妹俩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马从香先若有若无的瞥了若樱一眼,那眼神似长了刺一样,然后才走到回不过神来的花弄影面前,娇笑道:“花姐姐这是怎么啦?可是得了失魂症?楼主恢复样貌都好多天了,想必姐姐隔的远,还不曾知道,我们可都看了好些日子。”
不光是花弄形一怔之后醒过神来,连若樱也是一怔,悄声问身边的微雨散人:“这两人有旧怨?马姑娘一向既温柔又端庄,进退得宜,今儿怎么这么……我还以为只有外面的侠女这样,想不到楼里的火药味似乎更浓啊!”
微雨散人也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早些年就开始为楼主争风吃醋了,还曾大打出手,后来言归于好,今儿不知怎的,马姑娘挑衅的意味十足。”说罢,他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若樱,心里暗自觉得眼前这个才是罪魁祸首。
若樱觉得他眼神异样,不解其意,遂瞪眼怀疑地道:“这么看着我做甚?难不成你良心发现?自愿让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他们在这边凑在一起区区拱拱,那边花弄影醒过神来后,却毫不留情的开始反击马从香:“谢马妹妹的提醒,不过,平日里楼里没有外人时,楼主也会取下面具,我自是见的多了,只是楼主一向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如今乍然看到,倒是令弄影吃了一惊。”
她张口闭口皆是外人和楼里,口气却又是那般随意自然,仿佛并没有意有所指,听在马从香耳里却恁是刺耳,她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当下就冷冷一笑:“是啊,楼主算是突然袭击了一把,不过,楼主也不算专美于前哦,有人和楼主一样同时除的面具,只不过呀……”她眼角似是而非的斜瞟了若樱一眼,故意拉长了声音,酸溜溜地娇声道:“只不过呀……人家吸引的是众男人的目光。”
花弄影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把目光从红衣身上转到他人身上。一眼就扫到若樱那里,再加上又看到微雨散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剜了若樱一眼,忿忿地道:“个祸害,楼里的人全数出动,找你找的鸡飞狗跳,生怕你个傻瓜让人卖了,你倒好,跟我在这里悠哉悠域的穷快活!”
若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生惭愧,急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是我的不是,你原谅我吧,我也是耳根子软,轻信了j人馋言,但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反正她把一切过错推到微雨散人身上就对了,横竖他老人家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微雨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不但不惭愧,反而一副邀功的口吻:“哎,花大小姐莫怪莫怪,本散人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就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指不定这病就好了,你们看,她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花弄影也算尽心心力的照料了若樱好一段日子,这阿猫阿狗在一起相处久了还有感情呢,何况还是个人,所以她对若樱还是有几份感情的,先前说那些过激的话,也只是因为看红衣为治好若樱身上的毒,那架式简直有些不顾一切了,怎么说这浮云楼也是她爹的心血,不管好不好,她总不希望浮云楼毁掉,所以难免顾全大局了些。
再则,她不是木头,感觉到红衣对若樱的感情非同寻常,心里肯定妒忌和酸涩的情绪是免不了要有的,故此,她对若樱这个始作俑者,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实际上,花弄影心里明镜儿似的,若樱跟红衣绝无可能在一起,这个无须多言,大家心照不宣。
再说若樱被微雨散人骗走后,花弄影是真着急,她是见过若樱毒发时的情景的,连华那和楼主都在一旁束手无策,干着急,这要一出去,又没带药在身上,真毒发,那光景她都不敢想像。
这会子见若樱安然无恙,她还不放心,又拉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见若樱竟着一身红色的留仙裙,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秀颈,广袖缥缈,宽宽的腰封束腰,越发显得纤腰一握。
长发未绾,只在头上戴一款价值连城的精美头链,璀璨动人的宝石垂在雪白的额间,使得她顾盼生辉的双眸越发的流光溢彩,摄人心魄。一头柔滑的青丝随风飞扬,似一泓瀑布倾泻而下,垂至腰膝处,行走间款款动人,步若莲华。秋阳的照耀下,当真美丽不可方物!
花弄影心下暗叹:怪道说那宛若神祗一般的摄政王还在疯狂的寻找他的王妃,皇帝和大臣想千方、设百计的想让摄政王安心朝政,不知弄了多少绝色佳人送到摄政王府,据说其中还有两位肖似凤王妃,可都被摄政王不屑一顾的拒之门外!
说拒之门外过份了点,是照老规矩办,将那些难得的美人全送给部将,为妻为妾随他们的意。反正瞅着摄政王那架式,没有王妃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当和尚。
可萧冠泓要找着若樱呢,那也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说浮云楼上下封锁了消息,单是一样就够萧冠泓比较被动的,因为他怎么也不可能将自己王妃的画像贴出来啊,只能派人满天下闷不吭声的找。
不过,瞧着若樱整个人状态是比在浮云楼好多了,花弄影到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只嗔怪一句:“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下次再跑,休想这么轻易饶你,定要打断腿!”
“好啊好啊!”若樱点头如小鸡啄米,额间宝石一晃一晃的,耀眼夺目,能听见多少就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姬红衣闻言,闲庭信步般走到她的身旁,极不厚道的落井下石:“好什么好?既然答应的这么爽快,那就先说好断哪条腿吧!”
若樱顿时傻眼,众人捂嘴窃笑。唯有马从香在一旁恨恨的搅着手帕,眼神似刀子一般扎在若樱和弄影两人身上。
花弄影一向自恃是前楼主女儿的身份,兼之生得美丽漂亮,便一直以楼主的未婚妻自居,人家楼主都没表态,她一个人在那自以为是的自得其乐,真真是可气!马从香本想用若樱的美色来打击花弄影,最好弄得花弄影和若樱之间起了龃龉才好。谁知事与愿违,瞧她们俩人到是其乐融融。
她眼珠一转,又计上心头。她现在心里面就是有一个念头,要么让花弄影不好过,要么让若樱不好过,横竖她心里不好过,就是要挑事儿。
这事儿妈抬眼看向若樱,巧笑倩兮地道:“若樱姑娘的留仙裙真好看,看这大大的裙裾处还缀了许多宝石呢,但是呢……这红色的衣服可挑人了,镇不住红色的人,不会是你穿衣服,反而会显得是衣服穿人,难得的是,楼主和如樱姑娘穿红色却是无比的适合,仿佛这红艳如火的颜色就是为他们而生,好巧哦!”
这话说的十足的不好听,除了马从龙略有些尴尬的碰了碰妹妹,姬红衣只挑了挑眉,便自顾自的去寻玉锦城分堂的堂主说话去了,微雨散人自是跟过去了。
若樱微微一笑,然后也不言语。
花弄影平日里也穿过红衣服,但她总觉得自己穿红色的衣料,和楼主穿红衣的模样比起来相去甚远,虽然是一男一女,可总脱不了东施效颦的味道,久而久之,她便不怎么穿红色了。马从香素来和她不对盘,这话肯定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用来影射她。
然而花弄影也不会傻的去接马从香的话头。她也不当场发作,低声问若樱:“怎么你也穿红色?”
若樱葱段似的纤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拧了眉:“也不知怎么回事啊?红衣给我置办的好些衣裙都是红色,他说他穿红色是因为他的名字叫红衣,而我,他却说我本就该穿红色,话说的奇奇怪怪的。”
花弄影想起若樱左手臂上那个红色的赤风胎记,半晌没有言语。
若樱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意这事,便道:“要不,我还是穿回原来的衣服吧,这红色是太张扬了点,又打眼又醒目,走哪都有人盯着看。”她说这话,绝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只不过是就事论事。
花弄影摇了摇头,取笑地道:“你还怕人看?我只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做的面皮,所有人看着你,你都是大大方方的任人看,天生的焦点,半点也不害臊。”
花弄影虽然是用不在意的口气说的,其实她真的很羡慕若樱和姬红衣的气场,他们那种人好像是天生如此,面对万千眼光,任你万千打量,依然是旁若无人,我行我素,活得肆意又张扬。
马从龙颇有自知之明的走开了,徒留三个女人在场。马从香见姬红衣一走,越发的无所顾忌了。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凉凉地道:“花大小姐,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吧?自个儿一派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还敢对旁人的行径指手画脚。”
若樱头都大了,这马小姐活脱脱就是个双面人,人前对自己笑脸相迎,无事不殷情,但凡背着人,便对自己冷脸冷语,说话也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仿若自己上辈子杀了她全家,可一旦你真的接了她的话头跟她理论,却又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偏生他哥哥马从龙和她截然相反,不但是红衣得力的下属之一,更对自己是小心周到,性情也温和。让若樱想跟他妹妹计较,都计较不起来。
面对马从香的尖酸刻薄的挑衅,花弄影丝毫不发憷,当下一点也不含糊的反讥回去:“不管怎么样,总比某些人长了丫鬟脸不算,还天生的丫鬟命,拿得出手的除了烤饼,就是烤饼,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上辈子就是个卖饼儿的。”
哎!若樱心里直咋舌,看来弄影也不是个善茬,居然这么直截了当的还回去,说到烤饼,那简直比指名道姓还管用,这马姑娘最拿手的手艺便是烤葱油肉饼儿,其次便是很喜欢侍候人,不过也仅限于侍候红衣——红衣打个喷嚏,她都能当成天塌下来一样忙活。
每每这时候,若樱就叹气,真是同人不同命,人比人气死人!羡慕妒忌恨都木有用。而每每这个时候,红衣就会冷冷的斜睨着她,那眼神冷嗖嗖的,他不言不语,更不管她似真似假的长吁短叹。
再说马从香听到花弄影不但损她长得上不得台面,做事也上不得台面,当下就气得七窍生烟,双眼冒火,脸色铁青,只差伸开爪子上去挠了。她气咻咻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花弄影,扬高略有些尖利的声音道:“你是妒忌我,因为我烤的饼得到楼主的喜欢,所以你妒忌我……哼,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别人不知道,处处以楼主的未婚妻自居,你以为楼主会娶你吗?你还以为浮云楼是你爹的吗?若不是楼主,浮云楼早就不存在了,你还在那装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看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听你满嘴嚼蛆,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才是个厚脸皮,一有空儿就缠着楼主……”
眼看两女都怒发冲冠,若樱一见势头不对,连忙劝架,心知她们都是因为喜欢红衣,所以才处处针锋相对,但红衣倒底喜欢谁啊?
花弄影和马从香之间的恩怨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能若樱劝两句就会收手,不一会就欲演欲烈,眼看是要大打出手了,若樱本就劝的焦头烂额,此时又怕她们真的动手,急中生智:“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不就是喜欢红衣么?问问他去,看他喜欢谁?就让他娶谁。”
说完这句话,若樱立刻感觉到两女倏地转头望着自己,眼里的目光都似欲吃了她……自此以后,若樱彻底得罪了这两人,连花弄影都是用白眼球看她。
……
夜深人静,半弯月挂在夜空。
若樱正倚窗望月,突然她眼一眯,有几条黑影从院子里极快的一掠而过,在夜色的笼罩下就仿佛几道鬼影。若樱心倏地一惊,这里是浮云楼的分堂,这些人竟然来去自如,不会是想对红衣行什么不利的事吧?
偏巧红衣被聂盟主留在轻风山庄了,分堂的堂主和几个得力手下陪着他一起去的。
她不假思索地对着身后侍立的丫鬟交待了一声:“我去去就来。”然后施展轻功连忙追了出去。
度日山庄,夜色弥漫,影影幢幢。
一条纤细苗条的身影静静伏在山庄的屋顶上,正是刚才追着几道黑影而来的若樱,她也没料到那么巧,追着追着,那几道黑影竟然进了度日山庄。
起初她也以为是哪家官员的私宅,但在看到院子里挂着的灯笼上映着“度日山庄”四个大字,她便知道这就是江度那个风景怡人的山庄。
她想:难道是江度查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派人去浮云楼的分堂一探虚实?思及此,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蒙住脸,然后沿着那几条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整个度日山庄果然风景如画。
若樱避开护院武师,鬼魅一般的掠进一间院子里,顺势躲在院中一颗大树上,连一片黄叶都没触落。甫一进了这间院子,若樱心里就暗暗一惊,她敏锐的察觉到这里不简单,有好些个身手一流的高手藏身于此。
若樱屏气敛息,静静立在枝桠间,心里却在不停的揣度:这院子里好似不是主院,为何会有这么多高手藏于此处?是那个江度故弄玄虚吗?也许是因为江度第一次就留给她心狠手辣的印像,尽管有大善人的名声支撑,若樱却怎么也无法对他改观。
她想的还蛮多,猜测这个江度弄了这么多高手来,目的绝对不简单。随后略做思索,觉得还是回去通知红衣和浮云堂的人多加防备,毕竟敌在暗,自己在明的情况下,身手再好也要防人放冷箭。
转身欲走,突然,她一愣。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楚昊站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小身子趴在书案上,正在奶声奶气的训斥婴鸟,他白生生的小手抓着一杆戒尺,不停的在婴鸟的鸟头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个吓唬的意思:“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听话,不要……”
他停下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接着道:“不要……学大人说话。”
整间屋子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婴鸟连架子带它一起被放在书案上,一张长喙刚刚被解开。它被捆了一天的喙,除了喂食的时候解开,其它时候一律是闭嘴,这对于喜欢学舌的鹦鹉可想而知是多么的难受——它们本就聒噪,不让它开口,还不如杀了它,幸好它不懂得“士可杀,不可辱!”
这会子束缚被解开,它便想将一天的话全倒出来,肚子里装着话,真是太他娘的难受了,不带这么欺负鹦鹉的:“昊儿……”
“闭嘴!”楚昊冷凝起一张小脸,微鼓着粉中透红的小腮绑子喝斥鹦鸟,他光滑嫩白的肌肤如玉,真真是个粉妆玉琢的漂亮娃娃。
他举起手中的戒尺轻轻敲了一下鹦鸟的长喙,声音虽然依旧奶声奶气,但却多了几分冷气和威胁:“吃东西,不然打你了啊!”说着,他把婴鸟装食物的盘子向婴鸟的方向推了推。
不料,婴鸟却是个不识好歹的二货,它觉得肚子里的话不吐不快:“昊儿,昊儿……”
这下可不是找揍嘛,楚昊直接拿戒尺敲它的鸟头,当然,他敲的很轻,但也足够让婴鸟害怕的将话咽了回去。他敲了一下,见婴鸟没开口了,便不在揍它了,只是眯着眼睛,紧绷着小脸酷酷地道:“吃,哪那么多话?”他说话的语气和这冷冷的小模样,跟萧冠泓像了个十足十,看来这话正是跟着他爹学的。
小主子手中的戒尺一直悬在婴鸟的头上,婴鸟委屈的无以复加,但肚子也真饿了,它决定先吃饱再说。既拿定主意,便闷不吭声的低头啄起吃食来。
楚昊见婴鸟乖乖的吃东西去了,便放下戒尺,把玩着书案上搁放着的一个丑丑的布娃娃。他一边用小手指戳着布娃娃的脸,一边情绪低落地道:“娘……怎么还不回来?”
听到他提娘,婴鸟又满血复活了,扔下吃食,不知死活地道:“娘,娘……”它还未说够,楚昊已经飞快的抄起戒尺敲起它的头来:“你怎么打不怕?”
婴鸟皮实,再加上楚昊敲的轻轻的,生怕打坏它了,偏它不是个娇贵的货,根本不怕挨打,于是楚昊敲它一下,它就闭嘴,楚昊一不打它,它就再度开口,一人一鸟如此反复循环。
就见那五彩缤纷的鹦鹉一张开长喙,鸟头上便会被敲上一记,可只要小主子一不揍它,它就张喙挑衅。楚昊委实懒得训它了,他现在年纪还小,也说不来许多的道理,只等它一张嘴,就敲它的头。若樱潜进屋子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悄无声息的走到那可爱的小家伙身边,放柔声音道:“你只说要烤了它吃,或是拔光它的鸟毛,看它还敢不敢吱声!”
婴鸟惊悚了,这……这……是若若的声音,她一向是这么威胁它的。不过它没胆再开口了,它是不怕打,但它很怕死,还是个不敢裸奔的货,形式比鸟强,它立即乖觉地闭上长喙,半个字都不敢往外吐了。
楚昊毕竟年幼,先是被惊了一下,好在没发出惊叫声。
然后,他怔了怔之后立即醒过神来,猛然一个大动作的转身——瞪大眼睛,如做梦一般的瞪圆眼睛看着身后的女子。女子用一块手帕蒙着面,一身素色长裙,才五六个月没见,他年纪小,本应该快忘记母亲了,所幸萧冠泓雕的玉雕像,供他日日缅怀着不知所踪的娘,因此他——记忆犹新。
若樱觉得自己很了解小孩子,她要出声前,便用手虚拢着楚昊的小身子,怕他受到惊吓后摔倒或者什么的,此时楚昊陡然一转身,纵使没有丝毫预兆,但若樱的手正好就揽住了他,并小声的安抚他:“别怕,别怕啊,我不是坏人。”
若樱自己也觉得甚是奇怪,原本她都打算回去了,一眼却瞟到这扇开着的窗户,更主要的是,看到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她当时就怔住了,全副身心都是想接近这个小家伙,压根想不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还鬼使神差的避开院子里的一众高手,潜进房间里来看他。
此时她揽着这个香香的,却小小软软的身子,心里又酸、又涩、又甜……百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让她喉咙发紧,眼眶发涩。
楚昊一点都不怕,眼圈一红,漆黑的如玉的眼睛里迅速漫上水汽,随后,他眼泪汪汪看着若樱,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怜爱无比。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软软糯糯,带着明显的哭音儿:“你……你把布……取……”
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也表达的不是很清楚,若樱却听得懂,见他那小可怜样,心软的一塌糊涂,只想用世间的一切换他不要哭。
这一刻,就算他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给他,何况只是一块布。
她一把将布扯下来,轻声哄着楚昊:“你莫哭……莫哭,你可是小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她不把布扯下来还好,一扯下来,楚昊彻底的认出她来了,立即不假思索的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的声嘶力竭,瞬间撕裂了这个宁静的夜色:“娘……娘……你……”他哭的太厉害,简直是伤心欲绝,浑身不住的颤抖,话都说不清楚。
若樱慌了神,一半是不想惹他哭;一半是怕他的哭声把人招来,然后被这里的主人误会。她想要捂住楚昊的小嘴,却又觉得这样对孩子不好,正犹豫间,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这屋子里一直没有大人!
这么小的孩子,院子里有众多高手看守,却没有一个大人来护着孩子。
一瞬间,她的心都凉了半截,难道有人用这个孩子当诱饵吗?是谁?
蓦然,若樱警觉地回过头——四目相对,不知何时,屋内多了一个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贵公子,正一脸心痛,眼圈发红的望着她……
他有一张俊美得没有天理的脸庞,完美的五官如同精心雕刻过一般,可以说是既邪美又魅惑人,尤其是那一双摄人心魄的一双凤眸,波光流转,灿烂如星。他挺拔的身躯颀长高挑,浑身流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王霸之气,逼人的贵气扑面而至,那冷峭如玉的模样,任是无情亦动人!
这是迄今为止,若樱见到过唯一能和红衣的俊美相媲美的男子,而且,这个宛如谪仙的公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都和寻常男子大不相同,走到哪里,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位公子定定望着她的样子,却给她一股无比熟悉的感觉。
但她着实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公子,亦不知是敌是友。偏偏对方死活不开口,就那么眼眶泛红、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她,眸光幽幽,令她破天荒的感到心虚极了!好像她……
她有个奇怪而荒谬的感觉,仿佛自己对这位公子曾始乱终弃过。那怎么可能?她在心底惊呼。不过,她的忘性不好是出了名儿了,会不会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她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感觉很微妙……
耳畔小娃娃的哭声惊醒了她,不管怎么样,让人家误会她会对孩子有什么企图就不好了。
她伸手抚着楚昊头上乌黑光亮的头发,这小娃娃现在没有放声大哭了,却还在抽抽咽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樱决定先发制人:“阁下是谁?既然来了,为何不早点出声?”
萧冠泓深遂的双眸眨都不敢眨一下,贪婪地望着眼前睽违数月的人儿,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和想要奔跑向她的腿,生怕眼前的人是个幻影——如果是那样,他会承受不住的!
每一天,每一刻,找不到她的日子,让他犹如被凌迟般的痛苦和绝望……
失去她消息时的肝肠寸断,寻找她时的各种无望和心痛,害怕她会有个闪失的无能为力,种种焦虑和惊惧,无数次背着人的泪流满面……
这一刻,纵使他有千言万语要对她倾诉;纵使一开口,泪水便会不受控制的滚下来,但萧冠泓的心里却是无限欢喜的,是的,欢喜的!可谓是喜从天降,让他欣喜若狂,也将他的人,和他的心从冰天雪地的极寒之地,瞬间移到春暖花开的温暖中。
看来远山等人没说错,她是真的不记得一切了,甚至不记得自己和昊儿了。看她一脸无辜又懵懂的模样,萧冠泓眼里还是闪过一抹受伤和深深的痛楚——他眼眶酸涩的厉害,嗓子眼仿若被什么堵住了,心酸不已,心痛不已。
他们之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到玉锦城来,便是在奉州寻王妃的侍卫查到关于若樱的蛛丝马迹。起先那些侍卫只是注意到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姬红衣恢复了本来面貌,到后来发现,他的身边经常带着一个美的不像话的女子。
侍卫仔细一看,立刻觑出了端睨,瞬间被吓得魂都没了——这,这,女子生的和王妃极像……
仅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起到晴天霹雳的作用了,萧冠泓不顾一切,马不停蹄的往奉州追来,这一追就追到玉锦城。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有不少侍卫是见过纳兰明桑的,他们和萧冠泓一样,发现姬红衣生得和纳兰明桑一模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用冷冽的话说,最为震惊的是——他从王妃身边擦身而过,王妃对他视而不见,眼神看他如看一个陌生人。他们丝毫没有怀疑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不是凤王妃,萧冠泓更是一口咬定这是若樱,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因为那就是她,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能如此肯定!
远山,清风等近身侍卫不信这个邪,都找机会去王妃身边露了个脸,可结果依旧一样,大家不同的脸,换来是一样被漠视的结果。
便是跟着来照料小主子的小桂和青墨,这该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吧,她们乍一见到王妃平安无事,激动的泪流满面,恸哭的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场面引来无数路人的围观,结果呢!王妃以为小姑娘们遭遇到了不幸,还好心的拿银子给她们……
她的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单薄极了,想来是瘦了不少。萧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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