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把。
裴馨儿很清楚这些身处在后宅、后宫之中的女人们的弯弯心思,但却并不想在毫无根据之前无端否定别人的表现。如果可以,她是真的想要相信瑞兰和瑞香想要平稳一生的,只希望她们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当然,她也不可能因为寥寥的几句话就取消了对她们的怀疑,一切都看以后的实际情形就是了。
瑞兰和瑞香却是一愣,听了这话,禁不住面面相觑。不过须臾瑞香就回过神来了,急忙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下了说道:“民女多谢裴姨奶奶!裴姨奶奶真是我们姐妹的再生父母,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们姐妹能够平平静静、安安心心过日子,一定不会忘了裴姨奶奶的大恩大德的!”
说完,眼中已是盈满了泪花,深深地磕下头去。
瑞兰虽然反应慢了一拍,但也随着她一起跪了下去,虽没有说话,但肩头却微微颤动着,显然也是感动至极。她跟着瑞香一起磕过了头,抬起头来的时候便让人看见了那双眼中的通红。
裴馨儿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看见那两张娇美的容颜,心中默默叹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说道:“两位姑娘不必如此。爷让我帮助两位姑娘,我自当尽心尽力做到才是,况且你们本也是宫里头出来的体面人,终身大事上自然也应该体体面面的。”
瑞兰和瑞香都红了眼眶,泪水含在眼眶中,死死忍住了才没有掉下来。她们哽咽着,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反反复复地说着感激的话,倒是真有几分将裴馨儿当作再生父母的架势。
裴馨儿劝了她们一会儿,便离开了。既然决定了要把她们的决定当做真心话来处理,那就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她既然许了她们一世平安,随随便便就找户人家将她们嫁了是不可能的,总要找那些没那么多规矩、家底殷厚的人家,否则这么两个宫女出身的女子又哪有那么容易过得平稳顺心?
她自然没心思在她们这儿蘑菇。
而如果她们是骗她的,背地里在策划着什么行动的话,那就更简单了。她不耐烦在这儿看她们做戏,如果不离开,谁能知道她们究竟要做什么?总要她走了才好有后面的发挥才是。
所以她心中是做了两手打算的,不论哪种,都不需要她在这儿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了。
她带着莺儿和娟儿走出了院子,瑞兰和瑞香送她到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转身回了院子里。两人都是面色阴沉,各自似乎都有着思绪。
两人回到了客厅中,相对而坐,谁也没说话。半晌,才听到瑞香吞吞吐吐地说道:“瑞兰……方才裴姨奶奶也说了,会让我们在将军府中出嫁,还会送我们嫁妆……其实这也蛮好的不是么?我们又何必一定要用这种法子,毕竟是有伤天和……”
她还未说完,就被瑞兰打断了。瑞兰的心中又何尝没有过一瞬的动摇?毕竟如果能够从将军府出嫁,有的到了将军府送出的嫁妆,这个意义可是不小,意味着她们背后打上了将军府的标志,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是可以拿出将军府的名头来唬人的!这么一来,她们就不再是无依无靠、无根无凭的浮萍了,夫家想要对她们做什么,也要考虑一下是否惹得起将军府这棵大树才行。
然而不过是一瞬间的犹豫,她的心顿时又变得坚如磐石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她们的出身注定了不能嫁到什么富贵人家,而那种荆钗布裙、男耕女织的生活是她绝对不想触碰的。况且如今她们并不是孤立无援,在将军府中找到了同盟,只要计划顺利,她们就一定能够留在这将军府里,就算一辈子都不得宠,至少也能够挂着个妾室的身份,享受荣华富贵。
一想到这里,她坚定地说道:“你别妄想了!咱们是什么身份?她裴馨儿真的会全心全意为我们打算?到时候说不定随随便便找个什么人家把我们嫁了,那样的日子你也甘心?!既然现在我们有助力,不好好抓住机会留下来那才是傻瓜,别忘了,我们在宫中见过的虚情假意还少了吗?”
第三百零一章求见
一听这话,瑞香不由犹豫了,方才升起的念头就像是早晨的露水一样很快便散了去,不由自主微微点了点头。
瑞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着微不可见的轻蔑,极具诱惑性地说道:“你想啊,原先我们是没有门路,所以只能任人欺凌。可是现在既然有机会了,就算我们不做,那裴氏也自有别的人修理,我们为何不抓住机会,为自己全力搏一把呢?成功了咱们今后就能衣食无忧,就算失败了,也自有人挡在咱们前面,又有什么好怕的?”
瑞香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了,叹了口气道:“你说的都对,为了自己的未来,我也说不得只能昧着良心搏上一搏了!只是觉着有些对不起裴姨奶奶。”
瑞兰愈发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真想不出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她扯了扯嘴角,看着瑞香说道:“知道你心好,只是你这么心慈手软又如何呢?别人总归不知道你的心思,除了自己吃亏还能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都是世事逼人,你就别伤春悲秋的了,别忘了,咱们还有事情没做呢!”
瑞香被她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再继续伤感下去了。但听到她后来说的话,却终究还是有几分迟疑的,说道:“这……真的要这么做吗?那孙姨奶奶统共跟咱们也没见过几回面,谈不上什么过节,对付了她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何必呢?”
瑞兰再次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说道:“怎么没好处?多拉两个人下去,将来咱们才好有上位的机会不是?况且那人也说了,她帮我们的前提就是这两件事情,一定要做好了,否则咱们还是白费力气。现在既然都已经下手了,半途而废算是怎么回事?为了咱们的将来,你还要黏黏呼呼、迟疑不决吗?”
瑞香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想到当初她们跟那人的约定,不由就是暗地里一叹,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瑞兰说得对,既然她们已经下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也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了。至于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光明还是黑暗,那只能是听天由命的。
瑞兰看着她,心中现在对她可是鄙夷到了极点。这样的女人注定成不了大事,将来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威胁,若不是这会儿无人可用,她也用不着让她去应对裴馨儿,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她会不会露了马脚。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会儿了,等实现了计划。她成功当上了昭煜炵的妾室,瑞香也就没有用了,到时候她绝不会允许她活着,给自己时时刻刻制造麻烦。
微微垂下眼帘,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了,别多说废话了,咱们赶紧进行下一步吧,别误了时辰,坏了大事才好。”
瑞香这会儿似乎也是想通了,闻言并没有继续犹豫下去,伸手在袖子里掂了掂。脸上露出毅然的神色,点了点头道:“走吧。”
两人于是相携走出了院子,一旁的仆妇们竟也未曾阻拦。她们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径直来到孙氏的院子里,只见偌大一个院子实在看不见几个人,几个丫鬟婆子坐在廊下。手里做着女红,不言不语,整个院子都安静到了极点。
看见他们来,一个丫鬟迎了上来,躬身一礼道:“两位请留步。请问两位是……”
她们自来到将军府以后。也不过就去过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地方,除此之外都是在被软禁当中,孙氏的院子还是第一次来,也不怪乎这里的下人们不认识她们。
瑞兰的嘴角扯了扯,眼中流露出一丝怨怪,对那丫鬟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我叫瑞兰、她叫瑞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将军的人,这次来是想要见见孙姨奶奶,还请这位姑娘帮忙通传一声。”
说完,便从手腕上抹下一个手镯来递给了那丫鬟。
孙氏在将军府中的地位不尴不尬,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通常都会被人当做透明的无视掉,所以会被派到她这儿来的的人不是特别单纯的就是不怀好意的。她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情形,但却丝毫没有改变的想法,一直就这么拖泥带水地将就了下来。这丫鬟就是那特别单纯的一类,没什么心眼儿,也没什么见识,听到“太后娘娘”几个字顿时就惊悚了。
在一般人心中,凡是跟皇家沾边儿的事情都是极了不得的,更别提眼前这两个人还能跟当今太后搭上关系。太后赏赐下来的人自然是不同凡响的,比她这身份低微的小丫鬟强了不知多少,她不知道这两人在将军府里的地位,自是不敢怠慢。况且又得了瑞兰的贿赂,她在孙氏的院子里何曾收到过这等好处?当下就更是恭敬了三分,毕恭毕敬地说道:“两位姑娘请稍待,奴婢这就去通禀我们姨奶奶。”
瑞兰点了点头,说了声“劳烦姑娘了”,便目送着那小丫鬟快步走进了主屋去。
孙氏此时正在房里做衣服,不是给自己的,而是给娴姐儿的。她虽然不能亲自养着女儿,却无时无刻不想为她做点儿什么。孩子的肌肤幼嫩,这贴身的小衣就显得尤为重要,一定要针脚细密、不留一丝线头,干干净净地才好给人用,她就想亲自做了,也是自己的一片心意。
好在裴馨儿并不介意她给自己的女儿做东西,但凡她送过去的,只要不是对孩子有害的,基本上都允许用在了娴姐儿身上,这倒是令她有些感激。
乍然听到瑞兰和瑞香来访,她不由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对这两个宫里来的女人,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却从未打过交道,也就是那么寥寥几次遇到了点点头而已,怎么也想不出来她们有任何特意来拜访自己的理由。
况且她们的情形她也是略有所知的,一直都被昭煜炵软禁了起来,虽然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但在这将军府里就像是透明的一样,几乎让人忘记了她们的存在。这会儿她们怎么出来了?难道是昭煜炵解除了她们的禁令了?
缓缓思索着,她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她们的请见。她可不是裴馨儿,有昭煜炵的宠爱,便是有什么不对也有人帮她顶下来。孙氏对于皇族还是有着本能的畏惧的,那两人既然是太后赏下来的,她就不敢有任何怠慢。不管那两人是否受宠,只要有着太后这个背景,她就不可能无视,况且她也想不到任何她们想要害她的理由,只不过是见一面而已,只要小心点儿,应该就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么想着,她便让人将她们请了进来。
瑞兰和瑞香跟着那丫鬟向里走去,经过廊下的时候,又拿出几个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了坐在那儿的几个丫鬟婆子,这下人人都得了赏赐,自然是喜笑颜开,对她们也就多了几分巴结和谄媚。
她们从小就在宫中长大,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使得是炉火纯青。
孙氏在堂屋里等着她们,见她们来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微微笑着说道:“两位姑娘真是稀客,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快快请坐。”
她知道昭煜炵不待见她们,自然也就没那么谨小慎微,并未亲自出门迎接。瑞兰见了,不由就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寻思这不过就是个不得宠的妾室罢了,居然也敢对自己如此不敬,心中不由气恼不已,对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更是多了几分决心。
不过她面上倒是丝毫没有显露出来,而是带着一脸卑微讨好的笑容,向着孙氏躬身一礼,这才笑道:“给孙姨奶奶请安了。我们姐妹自从来到将军府,就一直未曾前来拜望,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如今眼看着我们就要离开了,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给孙姨奶奶见个礼,表示一下我们心中的感激之情,所以便不请自来了,还望孙姨奶奶不要怪罪才是。”
孙氏不由一愣,看了看她们,奇怪地问道:“两位姑娘要离开了?去哪里?”
她们不是太后赏赐下来的人吗?还能离开这里?难道是太后又将她们两个要回去了?
瑞兰抿嘴笑了笑,面上一副感激的表情,说道:“是啊,承蒙将军和裴姨奶奶体恤,愿意给我们找个好去处放我们出去……不怕孙姨奶奶您笑话,我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奴才,早已经受够了,只想找个好地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这早已是我们的夙愿了。”
孙氏听了,不由更是愣怔了,头一回察觉到了昭煜炵恐怕是有什么大事瞒着她们。
太后是什么身份的人?她赏赐下来的女人,即便再不喜欢也只能养着、供着,没听说有谁敢胆大包天将她们送出去的,也不怕触怒了太后,引来雷霆之灾!
昭煜炵左看右看、横看竖看也不是那种蠢笨之人,不会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但他依然这样做了,这是不是证明皇宫里太后哪儿出了什么问题?
第三百零四章疑难
莺儿听了不由就是一愣。
若是此时去将杜仲叫过来,难免会给人留下自私自利、不顾他人死活的话柄,但此刻裴馨儿却又确实是形势危急,让人心惊胆颤。
该怎么办好?
她正在没主意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瑞娘大声说道:“快去孙姨奶奶那里,就说裴姨奶奶晕倒了,请杜大夫速速过来!”
莺儿一下子被警醒了过来,猛地回过了神。
是了,这会儿可不是考虑什么贤惠不贤惠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裴馨儿的身体和性命。如果这个时候耽误了治疗,落下什么病根的话,便是有个贤惠的名声又如何?那东西毕竟是别人给的,乃是身外之物,终究还是自个儿的身子紧要一些。
她不禁立刻便有些后悔了,自个儿怎么能在关键时刻犯那种傻呢?!差点儿就要误了自个儿主子的身子,若是裴馨儿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没有脸苟活在这个世上了!
于是她便也赶紧附和道:“对,快快去孙姨奶奶那儿请人去!”
便有丫鬟一溜烟儿跑了出去,冲向了孙氏的院子。
同时瑞娘快步走了进来,脸上一篇凝重,问道:“怎么回事?!”
莺儿定了定神,道:“不知道……姨奶奶方才还好好儿的,谁知道一站起就变成这样了。”
话音未落,方才因为裴馨儿晕倒而呆愣在一旁的几个孩子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却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就要往裴馨儿身边冲去,一边哭一边还不停叫着“娘”,好一副凄凉的景象。
瑞娘急忙让他们各自的奶娘将他们拦住了,同时劝道:“几位哥儿、姐儿且莫伤心,这会儿姨奶奶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咱们万万不能上去给她添堵增加麻烦不是?还是请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让大夫看过了再说,咱们可不能先就乱了阵脚!”
其他的几个孩子还小,明显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尤其是淳哥儿和娴姐儿。更是哭着喊着、扭着身子要往裴馨儿身边挤。如今裴馨儿生死不知,瑞娘又哪儿敢让他们轻易近她的身?只能劝着拦着,却是引得淳哥儿他们愈发的暴躁,甚至伸出小手来不停地拍打起来。
不过灵姐儿却是听懂了的,她知道瑞娘说得对,便强忍着心中的惊慌和悲伤,努力擦了擦小脸儿上的泪水,强自镇定地说道:“瑞娘姑姑说的是,只是娘亲突然这样晕倒,我们做儿女的怎能就此离开不闻不问?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就是。不会给娘亲添麻烦的。”
她摆明了不会就此离开,但却也充分发挥出长姐的作用,将淳哥儿他们安抚了下来。她是家里的大姐姐,又是跟在裴馨儿身边最久、直接受其教育的,素来在孩子们当中的威望就高。地下几个弟弟妹妹都听她的,这才止住了哭闹,虽然还是哭泣不止,但却并没有继续往裴馨儿身边挤了。
瑞娘松了口气,见状也不在一定要赶他们走。虽说让孩子们看见这样的情形不好,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们也是担心裴馨儿的安慰。就让他们在一旁看着也未尝不可。
这会儿工夫,小丫鬟已经将杜仲请了过来。
杜仲原本是被孙氏请过去的,还没看出个结果来,却又传来裴馨儿也倒下了的消息,心中不由就打了个突。这世上不会有绝对巧合的事情,孙氏和裴氏一前一后相继倒下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关系吗?他怀着这样的疑问。又详细问了问那小丫鬟裴馨儿倒下时的情形,听了之后,心中已是一片凝重,收拾着药箱就来到了裴馨儿的院子里。
瑞娘见他来了,急忙让人散开。让出位置来给杜仲替裴馨儿把脉。事急从权,这会儿也没人想到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杜仲直接就拿了裴馨儿的手腕把起脉来,周围的人都屏息静气,一声都不敢发出,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上猜出裴馨儿的病情来,就连几个孩子的哭声都小了很多,似乎知道这是对裴馨儿来说十分重要的时候。
杜仲平日里把脉的时间都不长,很快就能得出结论、心中有数,然而这次却是把了很久,又让人拿了烛火过来细细观察了她的面色,甚至让莺儿上前泛起她的眼帘、张开她的嘴仔细察看了一番,却还是面色沉郁,一言不发。
见他终于放开裴馨儿的手,瑞娘急忙上前两步,问道:“杜大夫,我们姨奶奶究竟怎么样了?这到底是什么病症?”
杜仲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瑞娘见状,心底不由一沉,急忙对周围的人说道:“都下去吧,别围在这儿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若失误了差事,回头姨奶奶醒了怪罪起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围观的下人们这才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心中却都高高悬着,不知裴馨儿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对于她们来说,既然在裴馨儿这儿当差了,她的生死就直接关系着她们的荣辱,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她们现在的地位和体面就全没有了,怎能不关心呢?
见众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她和莺儿、娟儿、莲儿几人,以及几个孩子,瑞娘便再次看向杜仲,问道:“杜大夫,我们姨奶奶究竟是怎么了?您只管直说无妨!”
杜仲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却听到门口一个沉肃的声音传来,问道:“馨儿究竟怎么了?!”
瑞娘等人听了一愣,急忙齐齐转身向着门口,躬身说道:“见过将军。”
昭煜炵大步走进门来,面色阴郁。虽然脚步沉稳,看上去不慌不忙的样子,但那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泄露了他心中的焦灼和担忧,惊怒交加之下那不经意间迸发出的威压让整间屋子霎时间如同寒冬降临,即使明知这股威压其实并不特定针对任何人,瑞娘她们却还是觉得心中沉重不已,几乎喘不过气来。
昭煜炵此刻的心里确实十分焦急,完全无法平静。他原本并没有做完手里的事务,还要在衙门里待一会儿的,却没想到方才家里的小厮气喘吁吁冲到衙门里报告,说是孙氏病倒了。
若只是孙氏病倒也就罢了,他还没回话,却又见另一个人冲过来说裴馨儿也倒下了,这下他便再也无法淡定了,急忙骑上马就迅速冲回了家里。
裴馨儿的身子他是知道的,她很是懂得照顾自己,所以一直都十分注意保养,不像孙氏那样是个药罐子,一吹就倒的样子。她无端端倒下必定事有蹊跷,一想到她可能出事,他的心中就像是被火烧着一样,却又有如冰天雪地,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几乎就要把人逼疯了!
他一进门就听到瑞娘的问话,顾不得许多急忙一共追问起来,目光只落在杜仲身上,对其他人根本就是视若无睹,包括那几个孩子。
杜仲正面面对着他凛冽的眼神,即使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医痴也不好过了,心中一阵阵发寒,却也只能强忍着恐惧,神态比平日恭谨了不知多少,以从未有过的慎重态度说道:“回将军的话,裴姨奶奶这病症实在是不好判断,不过小的倒是可以肯定一点,这裴姨奶奶的病症跟孙姨奶奶的如出一辙。”
他并没有说多余的话,然而昭煜炵这样的人精哪里不清楚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孙氏和裴馨儿先后倒下,病症又是一样的,难道会是纯粹的巧合吗?
他的一双剑眉顿时皱在了一起,站在原地沉吟了半晌,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下子醒过神来,转身看了出去。
却是昭夫人匆匆走了过来,面上一片沉凝,眼中写满了担忧。
昭煜炵急忙迎上前去,扶住了昭夫人,问道:“娘怎么过来了?”
昭夫人摆了摆手,让给她行礼的下人们都起身,然后对他说道:“我听说孙氏和裴氏都病倒了,这就想着过来看看……我方才去孙氏那儿看过了,裴氏这边怎么样?杜大夫,她们都得了什么病?”
她走进房来,一眼便看见了杜仲,于是问道。
瑞娘抬眼觑了觑她的表情,虽未明言,但在她的眼中也确实出现了几分阴霾,深邃的眼色看上去似乎已经猜到了几分。
杜仲便把方才对昭煜炵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追加了一句,道:“夫人,小的着实有些拿不准两位姨奶奶的病症,是小的才疏学浅,或许可以多请几位高明的大夫过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多少可以得出个结果来。”
昭夫人此时已经是面沉如水,抬头看了看身边的儿子,问道:“炵儿,你的意思呢?”
昭煜炵的心中缓缓烧起了一把火,仿佛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但却强自忍下了,说道:“还是去请宫里的太医过来看看吧。总不能让她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下去。”
昭夫人点了点头,昭煜炵便叫来了全兴,让他赶紧拿着自己的帖子去请太医过来。
第三百零五章推诿
经过杜仲的检查,裴馨儿和孙氏虽然现在昏迷着,但却并不是非常致命的事情。只是随着时间的延长,她们的状况极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恶化,形势就不是那么好了。
昭煜炵面沉如水地站在裴馨儿床前,眼神锐利如刀,游移不定。
两个好好的人无端端就突然晕倒了,还找不出病因来,便是傻子看了都知道这事不简单,何况是昭煜炵这样的人精。昭夫人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说道:“炵儿,你也别太担心了,她们两个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昭煜炵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有着深沉的怒火,但却并没有爆发出来。然而那种将一切都埋在心底,不知何时才会爆发的危险感觉不知不觉便影响到了周围的人,让人心中不由自主冒出阵阵寒气,倒是比他现在大爆发一场还要令人心惊。
他看着昭夫人道:“娘,不必担心,我没事的。倒是您,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别伤着了身子,那才是不好了。”
昭夫人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说道:“这件事情多有蹊跷,你还是不要操之过急的好。现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她们两个的安危,这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其他的,等她们都醒来了以后再说不迟。”
昭煜炵的眼中厉芒一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娘,您就放心吧。”
昭夫人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事实上不过是两个妾室出了问题,以昭夫人的身份根本就没有必要亲自来一趟的,不见老夫人连派个人来问问都不曾有过么?她能来已经是给了裴馨儿莫大的脸面,谁也不敢奢求她能够留下来做些什么。
而昭煜炵也很明白自己娘亲话中的深意。他能够看出来的问题,他娘一样能够看出来,昭夫人的意思很明确。在这种微妙的时刻,实在不是在家中大兴风波的好时机,她之所以纡尊降贵亲自来这里看望裴馨儿,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他承认自己的娘亲考虑得很对。也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掀起什么清算的风波,除了理智上告诉他的这个原因之外,他其实也无心去做这件事情。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几乎看不到呼吸的裴馨儿,他的心中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东西,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甚至还有隐隐的恐惧——万一她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可事实上是他确实怕了。从小到大都几乎没有过“怕”的情绪,一切仿佛都尽在他的掌握,一向都那么自信沉着的他,竟然也会怕?!
他闭了闭眼。拒绝去想裴馨儿醒不过来的情形,头也不回地闷声呵斥道:“太医呢?怎么还没请来?!”
他身边的人们唯唯诺诺,不敢吱声。太医又不是杜仲,就住在将军府里,哪有那么快就能请过来的?可这话没有人敢对他说。对她们而言,这样隐藏着怒气的昭煜炵比平日里不知可怕了多少倍,在他面前连呼吸都要微弱几分了,谁还敢多说些什么?!
蓦然,昭煜炵眼中寒光一闪,转身说道:“将昭晋叫来!”
昭晋乃是昭家的侍卫队长,负责整个将军府的安全。一旁的小丫鬟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眉目端正、神情严肃的三旬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倒道:“见过将军。”
昭煜炵的眼神依然没有从裴馨儿身上移开,说话的声音淡淡的,但却不知为何只听得人心中发毛。说不清道不楚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派人将将军府严格看守起来,各个院子之间严禁互相走动,违者先抓起来再说。”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得惊动了老夫人和夫人。”
昭晋眼神一闪。并未询问他的意图,只简单地应了声“是”,便又退了出去。
他一向对昭煜炵忠心耿耿,从不违抗昭煜炵的意思,至于主人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也正是因为如此,昭煜炵才放心将全家人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昭煜炵的命令,顿时便倒抽了一口凉气,愈发地战栗起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昭煜炵的嘴角噙着冷笑。他虽然现在没有心情去料理那些牛鬼蛇神,但并不代表愿意放任她们逍遥自在。既然不知道究竟是谁搞的鬼,那就索性将所有人都看管起来,软禁了她们的行动,等裴馨儿醒了之后再一一计较。而如果裴馨儿醒不过来……
他的心中一霎间涌过一阵毁天灭地的情绪。
这时,姗姗来迟的全兴终于回来了,看他气喘吁吁,差点儿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说他“来迟”着实也太冤枉他了。他一进门,还没缓过气来就急急说道:“爷……太医来了!”
说着,后面跟着跑得同样气喘吁吁的老太医让下人们拉着推着,好容易也赶了过来,呼哧呼哧喘着大气。
昭煜炵眼睛一亮,急忙上前说道:“深夜打搅,还请孙太医多多见谅。内子突发不明病况,还要请孙太医施展回春妙手,救死扶伤才是。”
昭煜炵乃是御前红人,孙太医虽然被人催命似的叫过来,又是给一个妾室看病,却也不敢怠慢,急忙谦让了两句,道:“下官尽力而为就是。”
昭煜炵心悬裴馨儿的病情,懒得跟他客套太多,便将他让进了里间,放下裴馨儿床上的床帏,伸出一只手来给孙太医把脉。孙太医按照惯例要给她搭上丝巾,昭煜炵却制止了他道:“孙太医德高望重,这无谓的男女之防就没有什么必要了。您请直接把脉无妨。”
孙太医不由一惊,顿时明白了这位姨奶奶在昭煜炵心中的地位,为了不使他因为隔着丝巾而诊断错误,情愿放过男女之防也要保证她的安危,可见昭煜炵对这位姨奶奶那是真的在乎。有了这个认知,他不禁便更加上心了。
然而他遇到的情况跟杜仲一样,望闻问切了半天,面上的神色是越来越凝重,昭煜炵在一旁看着,心底也是越来越沉。
“孙太医,究竟内子怎么样了?”他忍不住问道。
孙太医很是有些迟疑地站起身来,扶着花白的胡子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这个……不好说啊,将军……”
杜仲本就是个医痴,心中除了疑难病症以外再装不下任何东西,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之类的东西,直接就插嘴道:“孙太医,可是看出裴姨奶奶脉象虽弱但却并不紊乱,很难察觉究竟问题在哪里?”
孙太医一转头看向他,眼睛一两道:“正是!不知这位是……”
杜仲急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在下杜仲,不过是一介铃医,承蒙将军看得起,为府上的贵人们看病。不瞒孙太医说,在下也正是因为这样,无法判断出究竟是何病因,这才恳请将军请了人过来跟在下一起会诊。”
他虽然自称是铃医,孙太医却不敢当真这么认为。昭煜炵不会随便请个医术不精的人住在府里给家里人看病,可见杜仲一定是有真本事的,当下便一拱手道:“原来是杜大夫,久仰久仰。”
杜仲是个急性子,不耐烦跟人客套,急忙将话题带入主题,道:“不知孙太医觉着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裴姨奶奶的昏迷?”
孙太医有些犹豫,当太医当久了,已经习惯了有疑问先不说出来,在心里转上三圈以后再出口,以免祸从口出。他不答反问道:“那杜大夫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杜仲跟他不一样,毫无顾忌,一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闻言便不加思索道:“照我看来,如是生病,脉象必不如现在这样平稳,而且孙姨奶奶跟裴姨奶奶先后倒下,病症相同,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这八成是人为之祸,就不知究竟是哪种人为之祸了,孙太医见多识广,还请多多指点。”
孙太医的眉间紧紧跳了两下,没想到会听到这么直白的话语。大户人家的内院一向不平静,各种阴暗腌臜的事情多了去了,人为之祸乃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但他这样毫无顾忌地当着家主的面儿说出来,真的不要紧吗?
他不是杜仲,自然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说话,于是抓住了杜仲口中的另一个情况,巧妙将这个问题带了过去,问道:“还有人跟这位姨奶奶一样的病症么?”
杜仲的思绪果然被带歪了,点了点头道:“确实还有,孙姨奶奶发病还在裴姨奶奶之前。”
孙太医可不知道什么孙姨奶奶、裴姨奶奶的区分,只是转头正色看着昭煜炵,道:“将军,还请允许下官去看看那位孙姨奶奶,否则怕是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昭煜炵当得官久了,哪里还不知道这些太医心里面的弯弯绕绕?不由就在原本怒气丛生的心中又浇上了一把油。但这会儿还有需要仰仗孙太医的地方,只得强忍了心中的不满,点了点头道:“就让杜大夫带你过去看看吧。”
第三百零六章主动
孙太医自然知道昭煜炵心中的不悦,不由瑟缩了一下,但却也没说什么,跟着杜仲的脚步就快步走了出去。昭煜炵看了看床上依然昏迷着的裴馨儿,眉头紧锁,转身对全兴说道:“去将我库房里那支百年老参拿来。”
全兴愣了一下,但却一句也不敢多说,赶紧转身走了出去。库房重地,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他必须亲自去拿才行。
他的动作颇快,不一时便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个匣子,珍而重之。昭煜炵却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命人将那人参拿了下去,切了片放在裴馨儿的嘴里,以防万一。
这时,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李氏来了,昭煜炵心中不耐,只坐在床边拉着裴馨儿的手,头也不回地道:“不见。”
小丫鬟只得将这话带了出去,李氏听了,面色一变,随即却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悲伤表情来,咬着下唇,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既不离去,也不寻思着再行求见。
昭煜炵守在裴馨儿身边,只觉得度日如年,心头的烦躁越来越多——怎么杜仲和孙太医还没回来?就那么难以诊断吗?
是不是该另外再找人来看看啊?
这个念头突然跳进他的脑海,但却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若说太医院谁的医术最高,莫过于院正大人了。只是院正从来只负责皇帝一个人的健康问题,就连皇后都没那资格指使院正为自己看病,便是他想,也是请不动的。可偏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十分渴望能够让院正来为裴馨儿好好诊治一番,说不定就能判断出究竟是什么问题了。
他紧皱着眉头,正在考虑请院正出马的可能性,说不得还要进宫去向皇帝要个恩典,想来以皇帝对自己和裴馨儿的态度。能够答应也未可知呢!
就在这时,突然见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进来,跪地说道:“禀将军,太医院院正大人和几位太医在门口求见。”
昭煜炵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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