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里的隔夜茶见了底,袁充随性摔碎。
“天杀的寒琰,居然敢走到哪里都和我作对!”一想起刚才在市集里,寒琰硬巴着原本应属于他的猎物,狼族巫女,他就忍不住咆哮。
“寒琰?”钟怀狐疑,他瞪住袁充,脑子里正转着这个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名字。
“除了那兔崽子,还会有谁?”他又叫嚣。
“你指得是……数年前辞官隐退的御前射手──寒琰?”因为印象深刻,所以事隔多年他依然记得这人。
“呸!”
“狼族招亲,关他什么事?”寒琰隐退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他这个时候又扯进此人,明显吃饱了撑着。
“哼!关他什么事?”重复着话,袁充眼露凶光。
钟怀放下双腿,看着袁充的脸一吋吋变青。
终于,袁充忍不住一掌劈了木桌,引来震天嘎响。
“客……客倌,里头发生什么事了?”门外,客栈小二闻声而来。
闻言,已然面目狰狞的袁充,竟朝门口挥出一道泄愤的掌风。
“给我滚远一点!再吵,小心我砍得你皮肉不剩!”
门外,被掌风擦顶而过的店小二,虽然掉了头上的一撮毛,可也不敢再出声,识相地扭头就跑。
“你这是?”钟怀恐生出是非,他开了门,就跟在小二的后头去。
半刻后,他回到客房,坐在榻上的袁充火气似乎已平定许多。
“你晓不晓得我们现在已经后无退路,要再生出一点事端,就会死得很难看?”花了一点钱才堵住人口的钟怀,面色惨败。
“用不着你提醒!”两臂交抱,袁充状若无事。
“既然清楚,麻烦你替我,也替你自己留一条生路,行否?”自从在京里干下那事以后,他俩便也成了同命体。
“这话你该和寒琰那家伙讲去。”
两个月前,他那“花心”的毛病又犯,本来想换个口味,找个良家妇女解解馋,怎知好死不死,居然让他碰上作平民打扮溜出府的尚书府千金。
理所当然的,他玩了她,而该死的,她居然怀了身孕!
以他“要过不留”的惯例,他自然是将她当成了一般女子,拿了一笔钱要她打胎,哪知她竟硬撵不走,最后还来个以死明志。
一切等到东窗事发,他晓得自己玩上了火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还记得他被迫逃出京城的那一夜,尚书府的众多家丁连同大内禁军,是如何将他当落水狗打的!
幸好,他身边还有个垫底,每回他偷腥都为他把风的副将钟怀,一个要钱不要命的粗汉;更幸好,他手上有着十天前,来自狼族的秘密请柬。
要不然单凭一己之力,他是绝对无法逃出京城,又来到这边境小镇来避风头。
可天杀的就在他盘缠所剩无几,正准备上狼族好好搜刮一番的持侯,寒琰居然就这么蹦了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戳破了他东山再起的美梦。
他该死的毁了他全盘的计画呀!
“他赢了你?”钟怀愕然。
袁充咬牙切齿,不作声。
“他赢走了狼族巫女,赢走了我们逃命的钱?”两鬓青筋浮露,钟怀转眼成了狂爆的野兽。
袁充的怨怼和愤恨,眨眼全跑到了他身上。
“要不是他半路杀出来,我早通过了‘天定’,赢得一笔三辈子吃穿不愁的金银财宝了。”除了钱,袁充的脑子里更浮现了娘爱美好的身段。
她不该是寒琰的,即使她的眼睛长得……“倒胃口”了点,她仍是该属于他的!
他一定要得到她!
顿时,一场不可预料的阴谋,悄悄在两人之间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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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地处北境的银狼山,难得一片生气盎然。
招亲结束后,狼族村庄又回复了原先的寂静。
灶房里,娘爱正将刚劈好的材薪一根根往炉灶里头送,散发着热气的火簇|qi-shu-wang|,如往常地将她蜜色的两颊烘烤得红通。
眼前平静的景象,虽然看似无异,但,却不是平空得来。
挑起了木桶,娘爱正准备出门汲水……
怎知那天天令她困扰不已的声音,又准时出现。
“娘爱,瞧瞧我替你带来什么?”
挡在门边,寒琰手里晃荡着一只小包,嘴里笑得灿烂。
“别再来烦我。”
这么黏着她三四天了,他自己不烦吗?闪过了一身雪白的寒琰,她面无表情地往外头走。
“不烦,不烦!晓不晓得这里头是什么?”他自纸包中拿出一只瓷盒。“是胭脂,虽然你的唇儿不上胭脂就已红不隆咚,但擦上一定更美。”
“……”
为什么他非得这么缠着她不可!娘爱脚步不停,但眉头却已明显紧锁。
几天来,他每回出现身边必定带着一些姑娘喜欢的玩意儿,而那些,也都让她当成了废物,丢弃在灶房的一角。
她这么彻底地排斥,难道他一点也不受影响吗?
走到村尾的井边,她将肩头的木桶搁下,然后探手转动井口的辘轳把,让取水的小桶掉进井水里。
一会儿,她慢慢拉起沉重的水桶。
寒琰站在她身后,笑道:
“这样好了,以后我替你带来的东西,都帮你放在灶房的那个角落里,得空别忘了去翻一翻。”
闻言,娘爱再也按耐不住,她手上一松,扭头就望向寒琰。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听得懂,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人了。”她固然语气平淡,但身后木桶坠回井底发出的巨大声响,却替她传达了情绪。
她气,气他的无所不在,更气他的装疯卖傻!
虽然她无法否认,因为有他跟着的关系,所以自回村的那一天开始,破天和毁地便再没有为难她;可他的存在,却活像是莫名其妙蹦出来的拍子,乱了她的头绪,也彻底捣混了她独来独往的生活。
“嘘!”瞬时,寒琰朝她做了个噤声动作,更煞有其事地往四下探了探,半晌,他盯住绷紧腮帮子的娘爱。“小心隔墙有耳,我可不想前功尽弃。”
“我的忙你帮完了,现在不走是反悔了,还是想要那笔钱?”
“帮完了?我可不这么觉得。”他挑起眉。
她寒下脸。
“她们没有为难我是事实,如果你巴着我是为了那笔钱,那么你那些花样,恕我不奉陪。”转过身,她将桶子自井底捞了起来。
“这么听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不是为了钱,就可以巴着你不放。”他上前,欲帮她拿过于沉重的桶子。
“你?”他居然挑她的语病!
拒绝寒琰的帮忙,娘爱忿忿地扯回木桶,不料却被桶里的水溅湿了衣摆,灰旧的布料,转眼黑糊一片。
“糟糕!”寒琰讶喊,他忙不迭蹲下身,揩起了娘爱的灰袍就拧。“这么不小心,幸好只泼湿了一小角。”
“别碰我,听见没?”愕然地,她往后退了一大步,手里硬是抽着被他抓住的衣摆子。
见状,寒琰连忙出声制止:
“别退!小心后头的……”
“乒乓!”
寒琰话声未落,娘爱就已被身后的另一只木桶绊了个四脚朝天。
“完了!”摇摇头,他倾过身,伸手便往她支住上半身的双臂一抓。
“我说过,别碰我……”
“我也说过,隔墙有耳的。”不待她说完,他在她耳畔提醒一句,跟着拉起了身后一片狼狈的她。
什么意思?瞪住满脸笑意的他,她木然地任他掸着她的衣袍。
片刻,他没事人似地宣布:
“衣服完了,又脏又湿,得换下来。”跟着,他又伸手拂向她的颊畔。
“别碰……”挡下他目的不明的举动,她瞠大两只异色眼珠警告着他。
凝望着娘爱不同于一般人,仿佛来自天外的绝美容颜,寒琰竟不由地一时失神。
“你的头发乱了,我只是想……帮你拨拨。”他一瞬不瞬地睇着她因不知所措而微微赧红的双颊,许久不能移开眼。
直到娘爱不明所以地哼了一声,他才发觉,自己居然紧紧抓着她方才挡下自己的那只手,还用力过了头。
该死!低咒一声,他放开了她。
“对不住,我有没有弄疼你?”这下她铁定翻脸,他猜。
可冷下脸,娘爱竟不再搭理,她挑起了水桶就朝回头路走。
背对着寒琰的她,表情固然僵硬,实际上一颗心却因为他异常热切的眼神,和过于亲匿的碰触而慌乱。
她是怎么了?她扪心自问。
为何他近来一次次的戏弄,总会惹得她心慌阵阵,手心沁汗?
虽然她也一次次若无其事地忍了下来,但那始终是她这个“无心之人”不该有的反应呀!
难道她怕他,不……不该呀?
“娘爱等等──”
奇怪,面对她翻脸不理人的冷淡态度,他不是早该习惯的吗?但这回,为什么她才一沉下脸,他却有着些微奇异的感觉。
跟上娘爱,寒琰撇撇嘴,将那莫名其妙的失落抛到脑后。
霍地,娘爱停下脚步,寒琰也跟着收住脚,他抬头一望,原来是打一路上都跟着他俩的人终于现了身。
“鱼姑娘,好兴致,出来逛逛吗?”他朝面带笑意的瑾鱼咧咧嘴。
一旁,娘爱这才意会寒琰所说的“隔墙有耳”,虽然察觉有人跟踪对她而言并不困难,可方才的情况却让她连这一点警觉都荡然无存。
禁不住,她又是咒着身旁的“始作俑者”。
搔搔发痒的耳朵,寒琰睨了依然面如寒冰的娘爱一眼,才又将目光移到了瑾鱼身上。
瑾鱼眼泛柔光,焦距一直停驻在卓尔不凡的寒琰身上。
“是啊!今儿个天气暖和,待在屋里可惜了,怎么知道一出门竟碰上寒公子,好巧的,不是吗?”她巧笑倩兮,视线尽量不去碰着那令她觉得碍眼的“鬼物”。
一想起丑娘爱刚才居然还和寒琰有一搭没一搭的,她的妒意就克制不住要喷发!
“不巧不巧,寒某就知道会碰上鱼姑娘,所以还特地替你带来了胭脂。来!瞧瞧喜不喜欢这色泽?”不知怎地,他突地话锋一转,就想试试娘爱的反应。
“胭脂?寒公子,这怎么可以,娘爱在这儿,瑾鱼怎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拿过寒琰递上的胭脂盒,瑾鱼就像个被临幸的嫔妃,嘴上笑得合不拢。
“不会不会,她是不会介意的。”他笑着觑向身旁的人。
而将胭脂盒如同宝贝儿捧在手心的瑾鱼,也对着娘爱抛出了一眼轻鄙。
“丑丫……呃!娘爱,你说呢?”她心中暗笑,等着看人出糗。
面对两人目的不一的热切目光,娘爱心头虽有着一丝异样的波动,可还是咬着牙,吞忍了下来。
她劈头一句:
“不干我的事,随便你们。”
旋即,她挑起了两只沉甸甸的肩头物,闭紧蚌壳般的唇,又打算逃离那无法自主的情绪。
“爱爱。”
“丑丫头!”
但其余两人却喊住。
寒琰望住同时出声的瑾鱼。
“呃……我是说娘爱你等等!”瑾鱼难得面露尴尬,她斜瞟了眼,又说:“瞧我记性差的,姥姥们才交代了我,让我遇上了你,便要你一同上食堂去用膳的。”
“用膳?”
盯着娘爱,瑾鱼撇撇嘴。
“对!还有,她们说万一也遇上寒公子,就也邀请他一同用膳。”
转向寒琰,她立刻又换上一副笑眼。
“我?”寒琰狐疑。
虽然他已赢得天定,但因为暗门同处银狼山,而狼族方面又无特别要求,所以他都只是随意来去。
像今天这般,还是头一遭。
“姥姥们应有事告知,如果方便,麻烦请和瑾鱼走上一趟。”
第五章
食堂内虽然充斥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但娘爱却完全没有动筷的欲望。
她看着破天和毁地慢条斯理地将盘里的东西吃完,又看着瑾鱼拿筷搅着她的午膳,两只眼珠眼角却始终偷觑着寒琰。
而寒琰……竟然还在目光不经意交会之际,若无其事地对她咧笑!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餐饭?
荒唐难耐,娘爱抛下原封不动的食物,准备离去。
“坐下!”破天开口,接着她又瞟向魂不附体的瑾鱼。“瑾鱼,吃完你的东西,然后放下你的筷子。”
“噢……是,姥姥!”一句提醒,让她意识到该收回丑态。
这时,填饱了肚皮的寒琰也搁下了碗筷。
“嗯……饱了,该谈正事了,是不?”
半个时辰前,打一进门就没人吭声,这免费的午膳,他却吃得比任何一餐都难受!伸伸懒腰,他撑起下巴等回话。
让人撤下桌上物,两妪又端回原来的架子。
“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既然寒公子这么问,我们也就直言无隐了。”破天擦着嘴。
这些人的古怪还不是随便能懂的,有话想说,还得用一餐饭来酝酿!还是娘爱好,冰块就像冰块,寒琰朝她眨眨眼。
不用多想,娘爱当然是视若无睹。
“咳!”毁地轻咳一声,拉回了寒琰的注意力。“寒公子,这几天,你和娘爱相处得可好?”
“好。”
“那么‘天定’之后你该履行的义务……”
“什么义务?”
“这……还需老身多说吗?”
“好的,麻烦。”他顺着她的话尾下。
“这……”没料到寒琰会这么回应,人老却还有点矜持的毁地,霎时一脸窘迫。
见妹子踢了铁,破天接着说了:
“依照狼族的规定,通过‘天定’,巫女就是你的人,而你……若想得到报偿,就必须让巫女产下子嗣。”
“这个寒某清楚。”
“那么……你做了你该做的事了吗?”
“你是说圆房?”
“是,做了吗?”寒琰直接,她堂堂一个狼族长老也没什么不好启口的。
“没。”
“什么?”破天瞪大老皮垂垂的双眼。
盯住娘爱,寒琰又露出代表性的狎笑。
“这种事得培养情绪,我和娘爱正在努力。”
他的答案令人喷饭,除了娘爱脸色铁青,其余人皆一副难以置信,虽然他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只是钱,但也不可能“守身如玉”到这种地步。
他暗门二领主,寒琰是怎么样的人,同处于银狼山的狼族岂会没有听闻?
热呼呼的闺女她们亲手奉上,整日流连于女人香中的他怎会不心动?除非是……破天冷下脸,锐利的眸光立即飘向娘爱:
“是你在搞鬼,对不对?”
这种事不是一就是二,寒琰不做,原因只可能是她从中捣乱,抵死不从。
破天凌厉的眼神与指控,虽然没让娘爱面露惧色,可却狠狠地在她心口割出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痕。
桌面下,她的掌心已被指甲焰得溢出血丝,却毫无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得坐在这儿,让人像货物一样地讨论?难道只因为她身体里流着那股“神圣”的血液?
然而她们又怎会不知,自己正随口回应的,是她的身体、她的清白、她微不足道却真真实实存在的自尊……
可除了长相不同于常人之外,她还算是个活生生的人的,不是吗?
迎着娘爱满带质问的目光,破天选择了漠视,她眯起了精眸,别过头。
“无论是不是,从今天起,一切照着我的意思做,灶房你也不必再去了。”说罢,她又望向寒琰。“而你,寒公子,倘若你想得到该得的报酬,从今天起也得配合狼族的安排,和娘爱一同在‘良缘轩’住下。”
“良缘轩?”
“良缘轩是狼族专为巫女待产所准备的别院,如果寒公子方便,在娘爱怀有身孕之前,那里便是你俩培养情绪的最好环境。”
她话虽说得婉转,可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强制性,摆明了他要不照做,就只有失去一笔可观财富的余地。
这下可使出了必杀绝技了!
挑挑眉,寒琰不痛不痒,但一旁的娘爱却再无办法忍受,她唇瓣咬得死白,两掌在桌上一拍,起身就往破天和毁地的面前走。
“等等!”哪知寒琰竟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她的腕,还暗示性地缩了缩大掌。
“放开我……”娘爱蕴含波涛的双眸毫不留情地对上他的,没将他的暗示装进眼底。
此刻她只意识到,她心头的一股愤恨若不立即宣泄,便会有将自己活活逼死的可能,虽然卯上两名狼族长老无疑以卵击石,但,她还是会全力以赴的。
仿佛看透了娘爱的想法,寒琰虽立即松去了手劲,可取而代之的,却又是他那热情过头的揽抱和微笑。
他力道适当地将她困在臂弯,并低声说:
“这样是解决不了事情的,让我帮你。”
她挣动。
“快放手,要不然我……”
“要不然你就不理我了是不?那可不行!”他大声盖过她的威胁,跟着瞥向破天和毁地。
“敢问两位长老,贵族‘良缘轩’在哪个方向,我和娘爱等不及……哎!”冷不防,被他稳稳制住行动的娘爱,竟狠狠朝他的手臂咬下,他咬牙闷哼。
半晌,她仍不松口,只等着他放手,可他竟不松反紧。
又僵持一会儿,寒琰这才在她颊边嘀咕:
“记得吗?这可要一笔还一笔的。”
一笔还一笔?娘爱错愕,一想起他又不知会玩什么把戏,不留神,她竟松了牙关。
“这才对。”
蓦地,他在她的脸颊上啾了一记响吻。
“你──”
“感觉不错,要不要再试试?”他邪笑。
再试?娘爱顿时瞪大了怒气翻腾的眼,手背在脸上擦出了红痕。
“不试了吗?”他问,而在娘爱出声之前,他又望向食堂里早已目瞪口呆的数人。“喔!我居然忘了还有老人家在场,难怪你不敢试。这样好了,我们到望月轩再试。”
接着,他以眼神向两妪递了个疑问。
破天回过神。
“咳……来人,带他俩到良缘轩。”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虽无雕梁画栋,也无祭坛虚荣的金银摆饰,但良缘轩的宽敞舒适却是狼族内其它建筑所不能比拟的。
光寝室内的炕床,就足以睡下四五个人,更甭提生活器具的一应俱全了。
“呵──这张床可舒服了!”
一见炕上软绵绵的卧铺,寒琰呵欠一打,上了炕就两腿一叠。
娘爱在桌前落座,冷硬的表情说明了她仍困在难解的思潮里。
“唉!你这样是想让自己累死,还是想将我无聊死?”静了半晌,寒琰开口。
娘爱仍安静得像具雕像。
偷瞄了眼,寒琰坐了起来。
“别这样,来,瞧瞧,看你方才把我咬的,这一口可能不输你的白狼朋友。”他走到她身边,向她亮了亮她的杰作。
那一咬,不但咬得他皮开肉绽,连雪白的袖子都沾上了一小片血渍。
这回,娘爱终于有了动静,瞅着他手臂上的咬痕,她蹙眉。
寒琰拉把椅子坐了下来,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自己上药。
“这伤口看起来虽然疼,但是我晓得一定没有你心口上的疼。”
她凝住他。
忽尔,他微笑。
“刚刚,你这儿……一定很疼对不对?”指着心口。
别过眼,她拒绝他过于深入的问题。
“这种伤,愈是不碰就会愈疼,像我手臂上的可以自己上药,但你的呢?”
她咬牙。
“一个人很苦的,不是吗?”细凝着她,他不打算停嘴。“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别说了。”她捏紧了拳头,惹得掌心的破皮处又隐隐犯痛。
“她们这么对你,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会这么对你……至少,我不会。”他说真个儿的。
虽然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是他此番的主要目的,但一见她愁眉不展,他的情绪也就不知不觉跟着郁闷了起来。
探探良心深处,他最起码不希望原本就不近人的她,从此变得更闭塞孤僻!
“还是不相信?嗯……不打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说的。”看她自虐中的手,突地,他拉了过来。“哎!情绪可不能这么发泄的,再捏,这双手可就……”
“要我说几次,别碰我!”冷不防,娘爱抽回手,手心捏得更紧。
“不上药,伤口会发炎的。”他又伸出手牵她。
顿时,娘爱像被烙铁碰着似地弹跳了起来。
“你……凭什么说这些话?”她怒目相视。
“什么话?”
“别装疯卖傻,纵使你说了一百句、一千句好话,我也不会帮你得到那些钱的!”
“你……不习惯别人这么对你好?”她发怒中的绿眸,宛若春天初生的芳菲,碧澄得令他一时迷醉了心神。
“少废话!”
“你以为我说了一大堆,就只为了狼族的金银珠宝?”
“难道不是?”她吭气。
“如果……我说不是呢!”
闻言,娘爱不禁屏住了息,她无法猜想他又将有什么样的惊人之语。
接受招亲,他不为财,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她!
“如果我说,我接受招亲、通过‘天定’,为得不是那笔财富呢?”这句话比问她,也问自己。
好奇怪,从通过天定之后,他死黏着她、硬巴着她,不就是为了瞧她那独一无二的有趣反应吗?但此刻,他居然会对自己再单纯不过的动机,产生了疑问。
难道他对她的感觉,已经不能再用“好奇”两个字来搪塞!
“你连自己接受招亲的目的都不清楚,那还对个妖女卖力个什么劲儿?”不等寒琰公布答案,娘爱就自我解嘲地抛下了句,跟着旋身走向窗边。
“你上哪儿去?”知道她的意图,他站了起来。
“找个地方过夜,村子我比你熟,躲人自然比你容易。”背对着他,她的表情看探不清。
“没必要。”
“那是你的利益考量,可我却不想和你面对面过一整夜,天亮之前我会回来,而在我想出其它方法之前,就这么着。”不再多话,她开了窗,往才暗下的天幕顿身而去。
一路避着人,片刻后,娘爱来到了密林中的暖泉旁。
她用火折子点燃了石山边的一盏旧油灯,而后迎着光,朝林内长哨一吹。
不一会儿,魅罗闻声而至。
枕靠着它,吸吐着它令人心安的气息,娘爱前一刻仍慌乱不已的情绪,霎时平定不少。
就着微弱的光线,她不知不觉抬起手怔望,五指之间,似乎还缭绕着寒琰令人心慌的温度。
她好困惑,困惑自己居然变了个样,却没能察觉。
依她一贯的作法,刚刚在良缘轩,她应该可以和寒琰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的,但是她却心虚得逃避了!
她……这是害怕吗?
害怕他的危言耸听,害怕他的体贴示好,害怕他那似乎能看透她伪装的目光,还是害怕自己对他卸除防备之后,又会被当成了傻子耍?
转眼,那一点一点积蓄起来的不安,像逐渐烧旺的火苗,开始煎烫着她的意志。
此刻,就连沁人的山风扑面而来,身穿薄衫的娘爱,俨然不觉喊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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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翻了鱼肚白,寒琰溜出了良缘轩一会儿,才在暖泉畔找到未准时返回的娘爱。
她瑟缩在白狼的身旁,而白狼一察觉有人接近,便也由原先的蹲踞姿势换成了蓄势待发的防备站姿。
它自喉间发出一连串示警的低鸣。
见状,寒琰只能在离她俩一段距离的位置站定。
“娘爱。”
他语调持平地轻唤,尽管对眼前的庞然大物始终保有猎人般的高度兴趣,可经验告诉他,他只消再跨前一步,就会为了一般人所谓的“不信邪”而付出代价。
“娘爱,醒醒。”
他又唤,而蜷缩在冷硬泥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打了一阵不寻常的冷颤,娘爱困难地睁开眼。
“魅罗,怎么了?”
“呜!”白狼的叫声更为激烈。
“呃!”娘爱欲撑起身,但一阵猛烈的晕眩,却又将她逼回了地面。
“怎么了?要我扶你吗?”见娘爱一脸异状,寒琰原本想上前帮忙,但却被白狼威吓的龇牙表情,阻挡了下来。
“是你……”一见来人是寒琰,娘爱顾不得四肢发冷,脑子发胀,飞也似的就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他瞧她像病了。
“你来做什么?”虽然白狼有能力保护自己,可她还是将它护在身后,拍着它的背,示意它走。
但白狼却没有离开的意愿。
“我不会伤害它的,你放心好了。”他摆着两掌。“我来,只是因为你没依照约定在天亮前回去,而再过一会儿,你的那两位老人家或许会来‘视察成果’,我怕露了馅儿,所以……”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会跟上。”她又伸手推着白狼,怎知这小小的动作居然又令她头疼欲裂。
“好,我先走。”
见寒琰转身,娘爱又赶了赶白狼,而白狼犹豫半晌,终于朝林子里跑去。
“呜……该死!”可白狼才走,娘爱竟突然抱住头,坐了下来。
吹了一夜的冷风,纵使是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她八成是染上风寒了!
意思性地跨了几步,寒琰折了回来,他搀起娘爱就往村子方向走。
“我说过,别碰……”
“我不认为你可以自己走回村子,纵使可以,时间也不允许──”他瞥瞥渐亮的天际,希望她合作。
他的碰触令她发窘,她又试图挣脱他的扶持。
忽地,他近距离地凝住她。
“怎么了?这种姿势不舒服是不是?”
咬着牙,她不想搭理他。
咧开嘴,寒琰笑了。“看来是真的很不舒服,那么……就用抱的好了。”
寒琰轻功了得,怀里虽然抱了个娘爱,可不到一分钟,还是让他赶在人前回到了望月轩。
而一路上都没来得及反抗的娘爱,也就这么被放上了炕。
但在躺平之前,她察觉了一处怪异,经过一夜之后,炕上的铺盖居然仍整齐的像没人动过。他是根本没睡?还是也跟她一样,在外头待了一夜?
固然已全身酸疼得不像样,她仍想爬起来。
“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虐待自己。”他瞧着她通红的脸。“发着热很不舒服,还是躺会儿好,而且那被窝也需要乱一乱,才有说服力。”
说服力?什么意思?
寒琰的语气刻意暧昧,惹得娘爱两颊又是发烫。
端了一杯水,他递给她。
“先喝点水,等外头的人来,再跟她们要些驱风寒的药。”
“不……不能跟她们开口。”娘爱反对。
“怕露马脚?早知如此,你就不该丢下我一个孤枕难眠,自己乘凉去。”
“什么?”她脸上突来一股燥热。
“没什么,待会儿我自有方法打发她们,放心好了。”揉着一夜未合的眼皮,寒琰故作轻松状。
昨晚自娘爱离开后,他就一直试着厘清自己之所以留着不走的真正原因,而经过一番不轻松的脑力激荡之后,他有了个结论。
他,被她逗了!
而且就在一开始他想逗她之前,他就已经被她逗了!
无可救药地,他被她无表情的表情所吸引,被她冷若冰霜的态度所吸引,就像在大热天啖着冰块,嘴里虽没什么滋味,却依旧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还愈吃愈过瘾。
她那纯粹为自卫而升起的防备,正如同一层层的包裹,让天生好奇心旺盛的他,忍不住想一一剥除。
一直到现在,她的真心将现,而他的好奇心亦被攻陷。
“喂!你……”
寒琰沉思的表情,令娘爱没好预感,她叫了他好一会儿,他这才回过神。
“叫我吗?这可不行,该改口。”将前一刻的恍惚藏至眼底,他换上惯有的戏狎。“如果不想露马脚,现在起你最好喊我夫君或相公,要不……喊我琰郎、琰哥哥都好,我不介意太亲热的。”
“寒琰你──”他居然又在言语上轻薄她!
“哎哎!才说过就忘了,要被那两只狐狸捉着辫子,可好?”他朝她眨眨眼。
“……”
“叩叩!”
正当娘爱被逗得面红耳赤之际,房门外头来了人。
“寒公子,瑾鱼来邀你一同早膳了。”
“说人人到,看我的。”
寒琰对着娘爱张嘴无声说了几句,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拉开自己的前襟卸下腰带,又抓乱一头整齐的发髻。
不待炕上人生出反应,他打开了门。
“呵──”对着一良整齐装束的破天和毁地及瑾鱼,他劈头一个大呵欠。“长老们起得可真早,瞧今晨冷的,怎不在床上多待会儿?”一脸惺忪的困样,硬是哄得门外人呆愣愣。
“你们……还没起身?”两只眼珠探着门内,破天果真精明得像狐狸。
“可不是,为了不负所托,昨晚我和娘爱可累的……呵──”他又是一个呵欠,这回还挤出了泪来。
“是这样吗?娘爱人呢?”经验告诉她,依娘爱顽固的个性,是绝无可能就此屈服,所以她要眼见为凭。
“她比我累,所以还在炕上呢!”他依着门说话,一副又想睡下的模样。“……长老们该不会是想叫她吧?”
“那是当然。”
“那……可不太妥当。”寒琰站直了精瘦的身子,故意挡下两妪锐利无比的眸光。
“有何不妥?”破天眯起黑眸。“现在该是用膳的时候了,老身想唤她一同前往食堂。”
“唉!这该怎么说?”他故弄玄虚地搔搔头,接着面有难色地说了。“哎……我该说她腿软,不方便出门吗?”
“腿软?”
腿软?仍在被窝里的娘爱,眉头打了个结。染了风寒的她虽然头痛得难受,可也还没到腿软走不动的地步!
这家伙又耍什么花样?不谙男女情事的她,只是暗暗捏把冷汗,可听出意味的两妪则立下质疑。
“当真这么努力?那么证据呢?”毁地问。
“什么证据?”
“吉庆巾,也就是‘锁良缘’。”
第六章
“所谓的‘锁良缘’就是山下人用在洞房花烛夜的白绫,虽然咱们狼族也用,但是却换了个说法。昨天瑾鱼带你们来的时候,应该跟你们提过该如何使用。”
不想让寒琰又有机会一问三不知,破天干脆一次说个明白。
“喔!原来说的是那块白布呀!”他状作恍然大悟。
“是,麻烦寒公子将‘锁良缘’拿出来,依照传统,老身和毁地得拿它向大君秉明。”
其实狼族内压根无此规矩,将神狼大君搬抬出来,也只是为了确定昨夜他俩是否真已圆房罢了。
“秉明?那可麻烦了……”
“为什么?”
“经过一夜,那块白布也不晓得被我塞到哪个角落去了,要翻出来可要一些时候,敢问长老要等吗?”他漫不经心地搔搔头。
“你……”闻言,毁地面露难色。
“真对不住,都是寒某粗心,居然忘了鱼姑娘的叮咛。”
他朝两妪身后的瑾鱼抛了个俊笑,惹得她脸上红云翻飞,暗自吞了口水,跟着就要帮他将错扛下。
“姥姥……都怪瑾鱼粗心,没跟娘爱三申五令,所以……”
“没你的事,我没问话,你少开口。”固然晓得瑾鱼中意寒琰,可一见她老是禁不起色诱,破天就气结。
“哎!鱼姑娘只是好心帮寒某,长老可别怪错人。”
“这是狼族的家内事,寒公子可以不必多事。”破天回了他一根钉。
而寒琰也正好顺水推舟。
“既然如此,寒某也不好打扰长老处理家内事,我进房了。”退了一步,他就要合上门。
“且慢!老身并没说不等。”
“什么?”原以为打发完的寒琰,顿时皱了清朗的眉。
“老身就在这儿等寒公子找出‘锁良缘’,你什么时候翻出来,我和毁地就什么时候离开。”
真个儿老狐狸!这两位老人家,的确不是普通地难缠。
“既然长老们要等,那寒某就进房找了。”迫不得已,也只好使出下下策了。
关起房门,他将麻烦暂时挡在屋外。
“事到如今,我看你也没什么办法了,让我出去吧!”娘爱对着折回屋内的寒璨丢下一句,旋即掀开被铺准备下床。
既然门外的人不见黄河心不死,那她就如了她们的愿,抵死说个一清二楚,一了百了。
“唉!难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寒琰叹了口气,跟着在炕边落坐,将娘爱挡了下来。
“信任?”
“本山人自有妙计,即使在这当头儿,还是有下下策可用。”
“什么方法?”认真的语气,让娘爱几乎要相信他了。
“来,让让。”他示意娘爱翻过身。
她迟疑。
“瞧你的样子,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我不过是想拿压在你臀下的东西。”他笑。
移开身子,娘爱这才见到他们方才谈及的“锁良缘”,然而不知不觉,她红了脸,因为即使不懂男女之事,可“锁良缘”的事她仍是听村内已许人的姑娘谈论过的。
说是唯有“锁良缘”,才能让新郎官在大喜之夜,证明自己的新娘清白与否。
可是现下他两既然无夫妻之实,他……又怎能无中生有呢?
抽出白绫,寒琰将之摊了开来。
忽地,他不怀好意地瞅住娘爱。
“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有点……疼?”他的眼神令她局促不安,可还是半信半疑地让他拉起自己的手。
他拉着她的手,滑上了他刀凿般的脸,接着他掏出她纤长的食指移至唇边,作势咬下。
“啊!”反应地,娘爱闭起眼,准备迎接疼痛的到来,然而等了半天,指头似乎仍安然无恙。
于是她张开眼,但一进眼帘的,却是寒琰诡异得不得了的笑,他仿佛抿得很辛苦。
“你?”
他终于笑开。
“想也知道,我怎会舍得你疼呢?”抬起手,他亮亮方才受难的对象,他的手指。
“你……做什么咬自己的手指?”看他正淌着血的食指,娘爱除了疑惑之外,心头竟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下。
“因为你的清白全靠它了。”他将血滴在绫布上,雪白的织品霎时开出了数朵红花。
娘爱不解。
“我的清白关你的指头何事?”
“你想知道吗?”面对纯洁无暇却极欲求知的她,寒琰只是微笑。
盯着他极好看的笑容愣了一会儿,娘爱不自然地别开眼。“你想说就说,我可没强迫你。”
“不需你强迫我,是时候我自然会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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