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画扇

画扇第7部分阅读

    ,她就是未来的皇后,郭家何必与我张家为敌?”

    刑部尚书沉吟不答,许久之后才道:“季允应该仔细回忆十几年前的案子,可还有哪些纰漏,省得一番追查下来……引火烧身。”

    “十几年前的事情,死的人骨头都化成灰了,能有什么纰漏?”

    刑部尚书毕竟比较谨慎,他年少时期入张家做公子陪读,是张寅成的同窗,又获张老丞相提拔才走到如今的位置,对张家非常感激。他想了想道:“那个孩子……”

    “你说大皇子?”张寅成眯眼。

    可这时忽然有人走来朝他们打招呼:“二位阁老心情好,下了朝还在此处闲聊公务实在令晚生钦佩,然而二老的午膳可有着落了?听闻九香楼新进一种菜品,都是新鲜海货,食客趋之若鹜,过了午时可就难有了,二老可打算随晚生到九香楼一聚?”

    来着正是御史中丞,延熙十二年进士,当时的他不过十八岁,如今入朝短短五年已至御史中丞之位,实在是年轻有为,极获陛下青眼相向的寒门庶子之典范!

    刑部尚书笑呵呵:“裴中丞年轻潇洒,无妻儿束缚自可随意快活,我们不同,我们都是要要做古的人了,还是回家吃闲饭陪陪妻女吧!”

    裴彦辰英俊的脸露出狡黠的笑:“二老正直壮年,朝中之事还劳二位分忧,岂能轻易作古?不过再繁忙也不可忘了享受当下啊,人生变化无常,即便再努力也不抵后人的评语,正如那杨家,十几年前是逆臣贼子,十几年后便获得平反了,当真世事难料,不如享受当下二老说是不是?”

    刑部尚书呵呵一笑:“想不到裴大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深的感悟。”

    “过奖了过奖了,既然二老对海货不感兴趣,晚生便告辞了!”

    等裴彦辰一走,丞相立即暗骂:“竖子小儿,毛都没长齐也敢在老夫面前打暗语!”

    刑部尚书却沉着脸叮嘱:“你要小心!”

    丞相黑脸不语,这位御史台的二把手,寒门出身又年纪轻轻便爬到这个位置,必然有两把刷子,如今裴彦辰正配合大理寺侦查当年杨家谋反的案子,他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与刑部尚书告别之后,丞相又沈着脸走出承天门。十八年前的事情浮现心头……

    当年陛下为储君,身旁有两位平起平坐的妃子,一位是他为寿王之时娶的原配杨氏,一位是在张家拥护下登上储君之位娶的张家嫡女张氏。先皇病薨,今上继位,朝中议起册后之事,在原配杨氏及贵女张氏之间争论不休,后来杨家传出了与当年谋反的东吴王有所牵扯,满门抄斩,杨氏亦自尽于东宫,张氏得以顺利登上皇后宝位。

    十几年来陛下对张家的提携拥护恩情心存感激,也绝不提起杨氏的谋反案子,如今他羽翼渐成,帝王的威严已不惧怕张家的权势,却旧事提起将要彻查,于张家而言莫不是一记警钟?

    丞相心事沉沉地上了马车,帘子拂动间露出承天门内走来的郭家的族长荥国公,张寅成气从心来,却忍着脾气下马车假惺惺地打招呼:“荥国公为国家之事殚精竭虑,如今才从禁中走来,莫非是从两仪殿奏对而出?”

    荥国公虽已头发花白,行动不便,双眼却还睿智灵活,他笑眯眯道:“从禁中走来不假,然而从两仪殿奏对却不是我这把老骨头能做的了,陛下即便要见,也该是丞相才是。”

    丞相哈哈一笑:“难为国公三朝元老还这般自谦,您精神大好,将来定还能服侍太子一朝啊!”

    荥国公打了个马虎眼哈哈一笑就走了。

    张寅成暗骂一句:这老狐狸果然没把心思放在太子身上。他气闷地上车回府。

    丞相又怎知郭家的这一举动乃是出自郭家小女儿——太子妃郭云澜之手!

    此时东宫之内,冰镇的西瓜已经头批进贡了,太子妃身子有恙,传了母亲柳氏进宫陪伴。她坐在太师椅上闭眼享受,母亲正给她揉着太阳岤,宫人皆被屏退出去,漪兰殿中只有母女两人,案前焚香袅袅,透着一室清凉很是安逸。

    “还疼么?”郭柳氏问她。

    郭云澜道:“好些了,头疼病唯有母亲能治啊。”

    “你呀!”郭柳氏顶了一下她脑门,“明知自己受不住寒还在夜里饮酒,即便是晚春天气炎热,夜里还是冰冷的!太子不曾关心你?”

    “太子送来了狐裘暖毯地热,母亲说关心不关心?”郭云澜悠然睁眼,语气慵懒而自得。

    郭柳氏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望着仰躺双手搭在扶手上,姿态霸道的女儿,轻声叹息:“太子四年来待你如此,已属不易,你怎么一直无所出?”

    郭云澜自然不敢告诉母亲她不曾与太子同房的事,只沉默不答。

    郭柳氏道:“你即便不喜欢,也不该耽搁太子。听说皇后前年送来的三个美人儿,一个重病在榻了,一个削发为尼,另一个前几日犯了错被你廷杖三十,你看你这一个个恶名传出去,都被京里骂成什么样子了。你即便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该为太子和你的将来着想。你的夫君身为储君,若一直无所出,陛下又不喜欢他,将来如何自处?他若落魄了,你能安稳?”

    “重病在榻,又不是我让她病的;削发为尼,也没人逼着她;另一个犯了错理应受罚,否则如何立规矩?至于太子……”郭云澜沉默了一会儿,才冰冷说道,“祖父不该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弃子身上,未来皇位是谁也说不定,我郭云澜只管保郭家平安,我定能安稳。”

    “你这话也忒令人心寒了些,也不知你的性子似谁,都被家里的男人宠坏了的,我以前的女儿可不是这样!”郭柳氏嗔怪她,又说道,“太子即便不得宠,他还是储君,你再不喜欢他,他也还是你的夫,你不该胳膊往外肘。瞧瞧你劝说你祖父做的那些事,怎么公然与张家为敌,若是张家倒了,你置太子于何地?你自己又能安好?”

    郭云澜怅然叹息:“母亲,自从四年前我嫁与太子,便已把个人生死与感情置之度外了,郭家与其千方百计为太子谋划,不如跟定皇上,毕竟大权在陛下手中,将来不论谁当皇帝,只要郭家走对了路必能安稳。”顿了一下她补充道,“哪怕我随太子倒了,我也甘心。”

    郭柳氏又觉得心疼,拍拍她的手背道:“是郭家对不住你,澜儿!”

    此时宫人敲门,送来了一座珊瑚雕,说是太子在廉王府里看到的,想来太子妃定会喜欢,便千方百计讨来了。

    那座珊瑚雕很是精致,属海底珍宝。廉王喜欢搜罗稀罕物品,这座珊瑚雕如此珍贵,太子讨来定不容易,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

    “太子真是有心了!”郭柳氏连连感慨,之前还十分心疼女儿为家族牺牲的,此时又不忍心太子的痴情,对女儿说道,“你应当惜福啊,即便不喜欢他,也该放他生养子嗣,别人所出的孩子由你养着,将来也能保住你的地位。”

    郭云澜哂笑,语气冰冷而自负:“我不要的东西,哪怕放坏了也不许别人抢走,母亲不必操心!”

    “你怎么还是这般任性呢,你做的这些事情,时日久了,太子也会心寒……”

    “母亲放心便是,我与太子相识多年,他若变心,早就变心了,何至于等到这一刻?”

    “唉……”郭柳氏长叹,但又心想,自己的女儿也就是凭着这份傲气才与众不同,倘若她跟别家女儿一样,恐怕太子也不会喜欢她了!

    郭柳氏走后,郭云澜对着珊瑚雕观赏片刻,美丽而稀罕的东西总令她新奇,可她不喜欢残缺品,那珊瑚雕虽然美丽可足底有残缺,即便此品独一无二郭云澜也不能容忍了。她恹恹摆手吩咐:“扔了吧!”

    宫人大惊,因为这是太子磨着廉王三天才讨来的东西,太子妃摆了不过一个时辰便扔了,她们惶恐,但她们极了解太子妃的脾性,也不敢劝说,抬着出去了。

    太子适时走来漪兰殿,在门口碰到抬着珊瑚雕的宫人,好奇询问:“怎么了,此物太子妃不喜欢?将要摆往何处?”

    两位宫人大惊,连忙跪下,却不敢声张。

    太子瞧她们紧张的模样,他是何等聪明玲珑的人,心思一转便明白了,对于郭云澜的脾性他已见怪不怪,心下亦不嗔怒,只无奈笑道:“送走吧!”

    他走进漪兰殿寻找郭云澜,宫人为难地禀报太子妃已经歇息了。

    太子轻声询问:“太子妃的头疼可有好转?”

    宫人点头:“郭夫人探望之后,娘娘病恙已经好很多了。”

    太子寻思片刻,折扇轻敲掌面点头:“那便让她好好休息吧!”他走了,去了九光阁。

    郭云澜没歇息,她依然坐在太师椅上,只不过她不愿意见太子而已。

    这些天来她觉得太子颇为反常,极少往她宫中走动了,即便这一次来了,也没有看到她便走了。往时他若知道她病了必要亲自探望的,而不会无功而返,如今他却轻而易举地走了,走得倒是潇洒和冷清。

    联系起之前的种种,郭云澜警惕地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找来宫人询问:“太子近日都在做什么?”

    李公公回答:“娘娘,太子若无事皆在九光阁研香。”

    “研香,研的什么香?”郭云澜皱眉。九光阁令她印象极不好,上次她引火欲见丹毓,九光阁周围却冲出刺客,把丹毓、太子和假门主一同卷走了,她一个也没见着!

    李公公小心翼翼瞅着她,低声道:“奴才不知,不过殿下前两日请教了宫里的嬷嬷,似乎……似乎研制少女所使之香。”

    “少女所使之香?”郭云澜再度皱眉。

    第21章二十一较量

    五月十日,端午节过后不久苏青禾再度出使大兴宫。此次配合户部盘点国库物资而来,所费时日较久,不比上次那般来去匆匆,她可呆在东宫一段时日。

    画扇门除了掌管歌舞礼乐,以及令人闻风丧胆的影卫之外,更是掌管全国的商业命脉,大周王朝农耕桑织、瓷器茶叶每一个产业皆经画扇门,即便外国进贡物品,第一道门也先经由画扇门把关。画扇门抵同于大周朝的另一个户部,甚至比户部更权盛更富有,基于此丹毓才拥有世人无法仰望的权力。

    苏青禾并不懂得赋税核账之事,盘点物资如此大事本不应该交由她处理,可惜丹毓不打算出面,似乎除了面见皇帝他任何人也不想接触,只好派遣她出来。

    好在苏青禾身后跟着御青,御青是画扇门内的第二把手,若论九司十二殿只是画扇门的三省六部,御青必是朝宰。御青有着极其精明敏锐的头脑,十岁便拿账本,至今二十几年没有任何商业之事瞒得过他的眼,因此,丹毓十分放心地把头等大事交由他打量,有御青在,苏青禾完全可以做个撒手掌柜,既保留了门主的矜持高贵,也掩藏了自己的弱点。

    画扇门的马车低调而来,相比上一次觐天子的隆重仪仗,这一次实属轻装从简,因为苏青禾懒得与户部打交道,免去了一切官场外交之礼。她从东宫北门玄德门进入,太子老早在门口等候了。

    苏青禾下辇,与太子相行见礼,太子请她入宫。碍于众人在场,太子即便心中雀跃仪态仍是端方有礼,可脸上的笑容显然比往时灿烂了些,好似盼了这一刻已经盼了好久。

    请苏青禾入使馆之后,太子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等左右的人鱼贯而出,殿中只剩两人之时,苏青禾长吁了一口气,挥了挥袖子以祛除炎热的闷气。

    太子忍俊不禁:“瞧着苏姑娘方才有模有样的,还以为你已经适应了丹毓的架子。”

    苏青禾尴尬笑笑:“殿下明知我的身份,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像门主那般的,鱼目与龙珠岂可相比?”

    “也不知丹毓为何选了你。”太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南墙的立柜走去。

    苏青禾惊奇怀疑,她也不知丹毓为何选她呢,莫非太子知道什么内/幕?毕竟门主说了,苏家的奇香在太子手中。她问他:“殿下可知我的身世?当初在景安县山林中,门主可有对殿下说了什么?”

    “没有,本宫虽与丹毓认识数载,却从不深交。”他转过头来对苏青禾笑笑,“苏姑娘可还记得与本宫的明月之约?”

    苏青禾还在为太子的话语而意外,转头便见他对她微笑,清俊的眼里满是期待,她应了一声:“记得的。”便见太子一排排打开了南墙上的立柜,对她展示道:“苏姑娘请看,这是本宫近一月来收集的!”

    那南墙的立柜两丈高,宽达五丈,分为上百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面皆放着不同种类的香材,五颜六色,芳香四溢。

    苏青禾愣然上前,脚步迟疑而沉重,内心涌起藏匿已久的情感。她一个个地抚摸过那些格子,掂量储藏其中的香材,只要她一碰便知道这些材料有多好,而有些甚至是十分罕见的,需上山下海才能采挖到的。这里储存了全天下最好的香材,太子若要收集这些必然得费一番心思。

    苏青禾幼年,苏家有一个极大的存储室,里头似书架一般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地地储存着香料,她与姐姐未识字便在储存室里玩耍了,她们认识的第一个字都是香材的名称,这些香料带着苏青禾幼年的记忆,更带着她对家人的怀念,她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这么多整齐摆放,珍贵罕见的香材了,内心十分感动。

    她转头,眸光熠熠望着太子:“殿下,您哪儿找来这些东西?”

    太子见她动容,心下亦欢喜而感动,笑道:“多处积累多处收集,总会有的。”

    苏青禾记得他是太子,想要什么没有呢?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太子,他没必要收集这些东西讨她欢心。他既然做了,说明他是至诚至善之人,不论对方出身如何,只要他有心思结交的必然用心去做。苏青禾身旁都是忙碌纷争之人,为了权力而奔波,她没见过这样的权贵,即便是沈屏,对她好也没有似太子这般用心去讨好她。

    太子又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苏青禾:“苏姑娘,这是本宫调制的,就不知比起你们苏家的香如何。”

    苏青禾怔愣片刻,珍重地伸手取来,很仔细地闻了一闻,抬眼问他:“奢兰香?殿下做的么?”

    太子点头,嘴角溢着笑,这一月来不辞辛苦几次失败换来的成功令他忍不住欣喜而愉悦:“第一次做的,就不知可否符合苏姑娘的喜好。”

    苏青禾再度低头嗅了嗅,神情专注而认真,对待太子赠送的东西她十分宝贝。阳光从窗棱洒入投映到她身上,半明半昧,她鬓角的头发茸碎而闪耀光彩,面容亦被乌转地的反光衬得明亮,她长眉舒展,眼帘微垂之下睫扇似羽翼闪烁,掩映眸底琉璃般清透的波光。

    这一幕太美,正似景安县山林里,萤火虫围绕着她的脸庞这么柔美,令太子心动。

    苏青禾闻过之后对太子笑道:“味道极好,虽与奢兰香有些出入,可也实属上品。殿下……莫非此物是赠与我的?”

    太子点头:“当然,这是本宫画了一个月的心思专门为苏姑娘做的!”

    苏青禾眉眼弯起,笑的更灿烂,心情很显然明媚起来,似心口有一只欢快的小鸟即将飞出。她许久没有收到别人赠送的香料了,幼时在苏家,每一年生辰兄弟姐妹都要互赠礼物,其中自制的香囊居多,苏青禾已经很多年没收到这样的礼物了,她雀跃欲试,便想往身上撒一撒,可转念一想她现在顶替门主的身份,不好使用这些东西,唯有仔细收到袖口笑道:“多谢殿下赠品,我仔细收藏着将来必能用上!”

    太子眉眼清透而好奇道:“苏姑娘可是极少收人礼物?”

    苏青禾尴尬搔搔头:“自离开了苏家便没有收过礼物了。”

    “苏姑娘喜欢本宫赠的香囊么?”

    苏青禾仰头道:“喜欢,幼时每年生辰收到的都是这些东西,非常怀念,多谢殿下!”

    太子心里有所触动,看她纯善的脸内心却十分苦涩。她太容易满足了,她真是个单纯美好的姑娘,不论外表还是心灵上都简单美好令人心情平复。他身处东宫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却无人可以像苏青禾那般,只是短暂的相处也可令他心情愉悦。

    他也赠过郭云澜许多东西,不论珍贵如珊瑚雕,还是上山下海十分难采的东西,她玩过两日便扔了,从来不会珍惜。她对他的索取与日俱增从不满足,无论他多么纵容她她都不懂得珍惜,因此几年来他有些累了,却不想,这样讨好一个人的欣慰感轻易地从苏青禾身上得到满足。他甚至还没有赠送她多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种香材极常见的香囊而已啊。

    太子内心欣慰感动的同时又为她凄苦的身世怜悯而心疼,她与郭云澜差太多了,也值得他更好地疼惜。

    太子敛了情绪,眉眼却愈加柔和:“苏姑娘若是喜欢,往后本宫可常赠你东西。”

    苏青禾推脱:“不可不可,哪有太子一直赠送民女东西而民女毫无回赠之礼?”

    太子挑眉,心中点亮一盏灯,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那……苏姑娘也赠送本宫礼物不就妥当了?”

    “这……”苏青禾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愣然无语。

    太子心里淌着小溪,忽然双手抱臂慵懒地倚靠到立柜之上,眉毛微挑,斜着眼睇着苏青禾,语气调侃道:“瞧着本宫送苏姑娘香囊了,苏姑娘不该回赠本宫礼物?投以木瓜,报以琼瑶方为礼尚往来。”

    苏青禾咬了咬手指,怎么觉得太子此话有些不对劲?她尚属懵懂,虽然已明白男女之情,可从来不敢把想象往太子、门主这等高贵之人身上奢想,她只是不明白温润似玉的太子为何说出这番话,难道这是要她的礼物?

    苏青禾低头搜寻一番,为难道:“殿下,我身上未带着礼物,改日……”

    太子本是满心期待又暗暗喜悦地等候她能拿来什么东西,却不想在她搜寻的同时,忽然注意到她左手皓腕上佩戴的饰物,那一串紫牙乌他太过熟悉了,熟悉得都觉得扎眼!

    太子眼帘微眯,忽然轻轻执起苏青禾的手,侧头打量片刻,问她:“苏姑娘,这是谁赠送的?”

    苏青禾惊得欲把手收回去,却被太子牢牢地抓住了,太子甚至扣住她的皓腕不让她动。苏青禾霎时为难,对她而言这串紫牙乌隐藏着门主的气息与体温,每每提起总令她想起那一夜的吻,怦然心动,脸红不已。

    太子似乎注意到她的异常,眼帘眯得更深,更沉,直直盯着她,挑眉道:“丹毓赠送的?”

    苏青禾挣扎片刻,总算把手从他手中脱出来,连忙掩饰,尴尬打哈哈:“殿下,只是一串东西,门主不要了随手赠与属下,没什么稀奇。”

    “……哦……”太子仍是挑眉,满眼的怀疑和探寻。他身子一动,忽然俯身捉来苏青禾背在身后的手,动作稳固而从容地从她手上取下紫牙乌,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走了,“苏姑娘身上既然别无饰物,这东西不错,便赠与本宫吧,想来门主赠送的东西应当不会太差。”

    苏青禾紧张地欲取回来,太子身子一躲手举高了半个头,以身高差距轻巧躲过了她的追击。明明是无礼之举,可放诸太子身上却显得端方谦和,好似任何言行在他身上都有君子的典范,毫无任何不妥之处。

    “苏姑娘,紫牙乌天生存有灵力,佩戴久了自与主人身上的气场吻合,若要换人须得静置泉水中三天三夜,消除了上一任主人的气场之后才可佩戴,便先让本宫替你保管吧,你若真想要回来也无不可,拿了礼物来换便是。”太子笑眯眯道。

    “这……”苏青禾讶然,想取回紫牙乌可是手足无措。

    “你身上有礼物么?”太子挑眉问?

    苏青禾为难,最终低头道:“那便先交由殿下保管吧,然而这是门主的东西,民女日后仍要换回来的,还请太子妥善保管!”

    “自是当然。”太子笑呵呵,把紫牙乌背过背后,捏在手中咯咯乱响,心里琢磨着门主的东西又怎样,他总会寻个由头扔到烟波湖里,让它随着漩涡流到百里开外的景安镇去,看丹毓还怎么找回这东西!

    丹毓还真是孔雀开屏啊,他一点儿也没看错他,可他看上的女人丹毓为何总要插/上一脚?这一次他可不能轻易输掉了,否则储君的脸面往哪儿搁?

    太子请苏青禾到九光阁调香,苏青禾心不在焉的但还是顺应了太子的邀请。她的眼神总离不开太子捏着紫牙乌的手,心想着这是门主的东西啊,怎么能遭太子如此“虐待”,让她如何交代?她得赶快变出一样礼物来换回这棘手的东西!

    几日来苏青禾在东宫住得还算安稳,与太子相处愉快,殊不知他们的一言一行皆传到三十里开外骊山行宫太子妃郭云澜的耳中。

    第22章二十二夜市

    骊山除了华清池、皇家行宫还有一座禁苑,划地为林,圈养百兽,皇家狩猎除了西禁苑便聚于此。郭云澜喜欢居住骊山行宫乃是为了那一座禁苑,可惜她身体大不如从前,不能长期坐于马上追赶猎物了,所以隔三差五地跑一趟之后她多数时间都是静止练习弓箭或者喂养百兽。

    郭云澜喜欢鹿,在她的园子里养了各式各样的鹿,有太子赠送的,有家里的兄弟叔伯赠送的,种类繁多,养在园子里好不热闹。

    宫人割了草搭在围栏边,郭云澜上前拾起几根长草,对着栅栏内的小鹿低低地呼唤,小鹿跑来竞食,郭云澜伸手抚弄他们的小角。

    然而,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原来是宫人开了门扉放食之后未关拢好,有一头小鹿跑出去了,宫人追赶,它跑得愈激烈,没一会儿便蹿到山林里。

    陪伴郭云澜的小太监小跑几步,回头焦急地看了郭云澜一眼,娘声娘气道:“太子妃……”

    郭云澜呵斥:“还愣着干啥,还不快追!”

    那小太监以及一群禁军赶紧追上去,没一会儿隐没山林间。郭云澜左等右盼,林中轻响一阵,两个禁军把小鹿抬回来,然而却令众人吃惊,因为它的小腹上不知何时插了一只箭,鲜血汩汩直流,禁军把小鹿搁于地上之后小鹿早已经死透。

    小太监捂着嘴回头恐慌地看着郭云澜。

    郭云澜扔下长草几步向前,看着小鹿,冷声道:“谁干的?”

    两个禁军跪下,却不敢答话。倒是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尘烟漫漫中显露出一群华服少年的身影,约摸二十几人,所持装备及打扮皆不俗,领头的公子骑着枣红马,覆黑缎嵌宝石抹额,一身玄黑劲装走绣云纹,腿上长靴捆了牛筋定住裤脚,十分爽利。令人吃惊的是公子身前抱着一名细腰美人儿,此时美人儿娇羞地低头倚靠在他怀里,略有些弱不禁风,显然这顿奔马劳顿让她吃不消。

    公子长了一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笑间妖娆阴气毕露,邪魅无比,他不是别人,正是朝中风流一时,极获陛下喜爱的贵妃的儿子九皇子!

    九皇子翻身下马,朝郭云澜走来,身后那一众少年公子也兜绳驻马看着他们。美人儿不知是时刻黏着主子还是不堪一人坐于马上,踉跄地摔下马儿之后,也磕磕绊绊地走来,娇柔地跟在九皇子身后。

    九皇子微微一笑,朝郭云澜行了个见礼:“大嫂金安。”

    太子妃向来对九皇子颇为不屑,眼神略一瞥向别处,又回头看着他:“秦王怎么有如此雅兴到行宫狩猎?”

    九皇子展开双手,微眯着眼眸举目四方道:“骊山大好风光赶超西禁苑,而且有大嫂的照料,百兽膘肥体壮,自然是狩猎的绝佳场所,今儿个本王带友人而来,不小心射杀了嫂子的小鹿,还请嫂子不要责怪,改日本王定赔上一只。”

    郭云澜嘴角一扯,冷笑:“本宫饲养之鹿脖颈皆挂着铃铛,便于区别和饲养,怎么秦王在射杀之前没看见么?”

    “啊哈,一时看走眼,嫂子应当也不会为了一头鹿而嗔怪本王吧?”

    郭云澜瞥着他,明知他是故意的,但是他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实在令她不好发作,她在太子还是家人面前从不受挫,人人皆让着她,唯独这个九皇子,实在碍眼得紧。

    郭云澜笑道:“只是一头小鹿,本宫自不会计较,然而秦王这看走眼的毛病的确不怎么好,这世上可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让你射杀的,若是杀了不该杀的,便不好了!”

    “是么?什么叫做该杀的,不该杀的?”九皇子定做优雅地从背后取下弓箭,搭好了箭支拉动弓弦,对准了一头小鹿,在郭云澜凛冽的眼神和众人的惊呼声中,他的弓箭却撇了个方向,直直射向身后的婢女。

    那美人儿惊慌躲了一下,箭矢终是没有射中她,而擦着她的腿脚驻扎于地上,美人儿赶紧下跪,恐慌胆怯地喊:“殿下!”

    郭云澜瞧着那名美人儿有几分面熟,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美人身上有异香,随着她躲闪的一刹那化入风中散得更明显,倒也是一名别致的美人儿,可惜跟了九皇子这个妖孽,白白糟蹋了!

    郭云澜真不想与如此难缠的皇子计较了,扯起嘴角微微冷笑:“本宫累了,九殿下自便吧。”

    她走回行宫去了,九皇子却唤住她:“嫂子还有心思呆在行宫里,却不怕太子如花美眷在侧,一时忘了嫂子么?”

    郭云澜停住脚步,沉默片刻,转身盯着他。

    九皇子拉起跪在地上的美人儿,一把抱住她的纤腰,亲了亲她的脸颊对郭云澜似笑非笑道:“男人总是喜欢温柔似水、娇俏可爱的女人,而非嫂子这般冷冰冰的,也不知太子还对你有多少耐心!”他说罢邪肆冷讽地一笑,拱手告辞,便带着他那一众纨绔子弟扬尘而去。

    郭云澜呆在原地,越想心越寒,不耐烦地回了寝宫,她召来内侍询问太子与假门主在东宫的情形,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起太子的情况。

    内侍禀报:“太子镇日与门主研香,好似对香料极感兴趣,太子还命人四处搜罗香材赠与门主。”

    “他之前研制的什么‘少女所使之香’,也赠给了门主?”

    “这……”内侍迟疑了一下,还是拱手如是回答,“是的。”

    郭云澜垂眸盯着地面,眼波转了转,忽然道:“本宫倒要看看太子与门主研的什么香这般废寝忘食,摆驾回宫!”

    …………

    永安城入夜之后自有一番景象,一更三点,暮鼓响起,全城实行宵禁,可坊间的夜市才刚刚开始,不论贩夫走卒、茶楼酒肆此时最是活跃之时,沿街观赏巧物杂耍,小吃甜点,琳琅满目,芳香四溢,令人应接不暇。

    永安城大大小小一百一十坊,白日属东西市最热闹,入夜便是平康坊最繁华,平康坊汇集了大大小小两百多间茶楼酒肆,青楼画舫沿河林立,最是烟柳重地。

    今日里听说芳满楼里新增了胡人歌舞,苏青禾与太子乔装出宫游赏。

    太子一身墨蓝团夔纹锦袍,发束小冠,衣服的纹彩灰暗素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十分低调。苏青禾着白底纹竹春衫,丝带束发,做少年打扮,她的身量虽然不如太子,可因一双英气的眼倒也显得俊俏。

    两人走在街上,宝马香车擦肩穿行,秦楼楚馆招摇,到了芳满楼,苏青禾率先进去,太子本还略作迟疑,看她这么坦荡,便也跟着进去了。

    老鸨慧眼识人,舍弃了一对贵客笑脸迎向他们,原先是冲着太子而来,可惜被苏青禾拦腰截住:“我们只要偏僻角落的两个雅座。”

    老鸨眼神微闪,尴尬地引他们到一边,她本欲招呼姑娘们上来,也被苏青禾拒绝了,苏青禾直说只是来看歌舞的,太子亦笑着点头,老鸨扫兴,怏怏走了。

    太子促狭道:“想不到苏姑娘对此地颇为了解。”

    苏青禾讪讪一笑:“少时为了糊口饭吃,曾混入青楼。”

    太子大惊,苏青禾又道:“只是作为面首。”

    他们来的时间极准,没一会儿歌舞便上来了,胡姬歌舞热情奔放,可没中原这般娇羞婉转,苏青禾不是来看歌舞的,对歌舞不走心。在她的印象里,祖父与父亲炼制奇香需求大量香材,族中兄弟常出走西域,每次一走便是大半年,回来总要带上一种红色的香材。那是产自西域的奇香,有作用,父亲并不让她碰着,可哥哥们提得多了她也知晓有它的存在。

    场中舞姬忽然飞袖堆叠,美人儿九尺水袖抛向观客,似虹一般延绵伸展又倏忽收回去,徒留下一阵异香让人流连忘返,壁角的烛火灭了一层,光线昏暗,舞姬的霓裳羽衣忽然变了个颜色,由原先的艳红色转为鹅黄铯,又转为青碧色,反复变换之后灯光大亮,才复回红色。

    场中观众已是鼓舞,为方才绝妙的歌舞倾倒赞叹。

    太子也觉得那歌舞甚是惊奇,正好奇地观赏着,忽然听闻苏青禾道:“殿下请看您手中的玉盅。”

    太子低头一看他随身带来的藏有蛐蛐的青釉瓷盅,大惊,因为里头的蛐蛐不知何时厥死了。

    苏青禾起身离席,太子看了看歌舞,亦跟着走出去。

    “你一早知道那蛐蛐会死?”太子问她。

    苏青禾点头。

    太子紧了紧手中的瓷盅,灿然笑道:“原来苏姑娘带本宫来此地,是别有安排?”

    “只不过让太子见识一番西域的屠红香。”

    “屠红香?”

    “嗯,便是胡姬用以变换舞衣色彩的香料,她们所穿舞服非一般的舞服,与屠红香相触在不同光线下可变换颜色,然而屠红香微毒,不能常常使用,因此她们的歌舞可不是每一夜都有。”

    “这便是……蛐蛐厥死的原因?”太子举了举手中的瓷盅。

    苏青禾再度点头:“幼年祖父与父亲炼制奇香便常常用到屠红香,以至于熏得两眼发红,视物也不甚明晰了。殿下何不看看盅内的蛐蛐,必然已腹部发红。”

    太子抖了抖瓷盅,夜色昏聩,他不得不拿起蛐蛐看了看。

    苏青禾两眼盯着太子,她在等太子的反应。若太子皮肤瘙痒,他必然见识过苏家奇香,因为祖父研制奇香搀了可与屠红香反应的药物,若太子毫无反应,他兴许不清楚奇香为何物。

    门主让她来太子身旁寻找奇香,可连日接触下来苏青禾发现太子对香料一知半解,又怎么能掌控苏家奇香,那一位奇香于他而言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因此苏青禾想要试探。

    太子的手轻碰蛐蛐,提着触须而起问苏青禾:“便是这样的红色?”

    苏青禾诧异,盯着太子一时无法言语。难道太子真的不曾见过苏家奇香?可门主的指令又是何意?她仔细想着,忆起太子说过有一位友人赠送他许多香料,会不会与太子的友人有关?

    她道:“殿下,您早前说过有一位友人赠送您金玉丹,那位友人是谁呢?”

    太子未及回答苏青禾的话,忽然抱住她往旁边拐去,那动作虽然仓促可力道拿捏稳当,非常牢固地抱了她可也不至于令她心慌。

    苏青禾惊讶回头,只见一排马车擦身而过险些撞上了她。那车队一共五辆,奔得飞快,张扬霸道毫不避行人,如此宵禁之时还纵马狂奔,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了。苏青禾被一路的尘埃迷糊了眼,衣摆亦被掀起,只得紧挨着太子,若不是太子抱着她她显然就要摔倒在地了。等车队走远苏青禾才松了一口气,悄悄从太子怀里离开。

    太子低头问她:“你没事吧?”

    苏青禾揉揉眼:“没事。”

    太子四下张望,发现街道鱼目混珠,人群杂乱,也不知刚才那一队车马里面坐了什么人。他忽然牵起苏青禾的手往小道上走:“此处不安全,需得作速离开,咱们回宫里再说!”

    “殿……殿下!”苏青禾惊讶挣扎,眼里揉着沙子看不清路,可也抗拒太子的牵手。

    太子低声安抚:“待离开此处自然放开你。”

    苏青禾没法,只能任由他牵着了。然而太子越牵越紧,走了一段路那绵密的温度已令苏青禾掌心渗汗,两掌相碰间毫无缝隙,灼热的气息下似乎有奔腾的血液激荡她心头,让她心慌意乱胡思乱想。

    她仍是不习惯与男子亲近,即便时常以男装出行,身边皆是男子,她也不习惯与男子牵手。可因为那人是端方谦和的太子,体贴入微、对她极为照顾的太子,她也并不十分排斥如此触碰。

    苏青禾脑中闪过不着边际的念想,总觉得这些日子太子对她过于温柔了些,令她摸不着头脑。

    等离开繁华街道,太子终于松开苏青禾的手,却回身道:“苏姑娘有时真是迷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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