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画扇

画扇第9部分阅读

    比,隐约可见太子的风姿亦或者九皇子的俊美。帝王之相庄严凝重,帝王之气稳若泰山,不论周遭之人如何反应,他睿智的龙睛里也无任何变换,平静得就像浩瀚的大海,深沉而无边无际,永远无法丈量它的深度。

    苏青禾没法从皇帝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只是越看越紧张,虽然皇帝无任何反应,甚至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可她仍旧畏惧于他的威严而抖着腿几乎要下跪。

    她最终还是下跪了,稳住气息道:“臣……画扇门主丹毓……拜见陛下!”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了,再掩饰徒惹人生疑。可是皇帝必然知道丹毓的长相,难道对她的茫然闯入不好奇,甚至毫无反应?她实在无法揣测帝王深沉的心思,只能听天由命。

    皇帝悠然抬手:“爱卿平身吧!”语气也十分地温和。

    苏青禾努力使自己平静,袖中的手颤抖着,可她握拳使自己镇定,慢慢站起来。

    “爱卿有法子救金城公主?”皇帝问她,眼里露出淡淡地希冀,把希望寄托于她身上。

    苏青禾这才得心思看了跪在地上颤抖哭泣的怜香一眼,心头又一紧,不论她面对多大的压力,她都要拯救自己的姐姐的,否则姐姐唯有一死!

    苏青禾拱手道:“陛下,可否令臣先查看金城公主的病因?”

    陛下准许了,苏青禾入内,隔着垂帘给公主把脉。

    香材与药材是相通的,苏家几百年的研香世家,香材的运用已到极致,可与医术相通,因此苏青禾对行医把脉也略知一二。

    她把脉的时候心还是慌乱的,只觉得背后盯着她的帝王与几位臣子目光如锥,戳得她背后发麻。可是把了脉之后研究怜香所使香材,出于本能,她对上了香料之后心态便专注了,心情也渐渐平静了。

    研究一番,苏青禾回身对皇帝禀报:“陛下,怜香所使之香并无错误,只是在煎药的时候只怕有人少放了一味香,才将酿成大祸。”

    “门主又有何证据这么说?”荥国公笑眯眯捋髭须道。

    苏青禾拿起婢女手中端着的一味香材道:“这是紫檀玉,可起中和药材与香料融合产生毒素的一味香,此香极关键,必不可少,怜香既然懂得用香料的法子救治公主必然知道此香的重要性,她不可能不准备。显然她已经准备了,然而婢女煎药的过程中并没有放入药罐中,因此药渣里无紫檀玉的痕迹,才酿成大错。不过幸好,毒性尚浅,只要研碎了紫檀玉服下,公主的病症定能大好!”

    皇帝沉吟片刻,命婢女研磨了紫檀玉伺候公主服下,公主的病情果然有所缓和,苏青禾便请求陛下放了怜香。

    而便在这时候,九皇子走来了,还未入门便远远地扬声道:“丹毓门主公务繁忙,倒没听说过对研香极有兴致,此婢女为苏家落魄的大小姐,丹毓门主这般千方百计地救她,很令人玩味。”

    第26章二十六真相

    随着九皇子走入,苏青禾的心再度慌张发抖。她本就有些压不住场面,好不容易把皇帝与群臣安抚了,正欲救出姐姐,没想到九皇子陡然出现,并且言语极为挑衅。

    皇帝看着九皇子,略显不悦道:“老九,去哪儿了,既然来探望妹妹怎么到处走动?”

    九皇子上前,朝皇帝皇后请安之后,绕着苏青禾走一圈道:“父皇,儿臣若是不走动一圈怎么知道门主在药房里牵着怜香姑娘的手?”

    众人闻言吃惊。

    苏青禾面色煞白,看着九皇子。九皇子果然是来捣乱的!她转身朝皇帝拱手解释:“陛下,恐怕有些误会!”

    九皇子笑道:“真的是误会么?门主似乎十分紧张呢!”他一抬手,便有小太监从门外走进来,正是之前偷窥的宫人。

    小太监朝皇帝皇后跪拜行礼:“陛下,皇后娘娘,小的去庖厨取药之时千真万确看到门主牵着怜香姑娘的手,并……并唤怜香为姐姐……”

    苏青禾大惊,死死弟地盯着小太监。

    九皇子得意地笑了。

    怜香哭声辩驳:“陛下,九王爷,奴婢并不认识门主大人啊!”

    九皇子折扇轻击掌面:“这就奇了,本王的婢女曾经受过伤失忆了,门主却是清醒着的,怎么还会叫本王的婢女为姐姐?门主,你时常走动却还对研香有一番见解,真令人刮目相看呢。可是您不觉得这许多的蹊跷摆在一起,总令人怀疑么?”

    “九殿下与门主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不若把话说白了,不理解之处也可相互担待。”荥国公捋髭须笑眯眯,此言看似帮着两人,实则处处针对苏青禾。九皇子言辞闪烁已对她十分不利,倘若真的说白了后果不堪设想。

    “是呢,本王当真觉得本王与门主之间有些误会……”他走到苏青禾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早前本王与门主接触,门主手背受过伤……再看门主如今细皮嫩肉的,想来是用什么良药把十几年的疤痕都治好了……”

    九皇子句句直指苏青禾身份,令苏青禾慌得双手都不知如何摆放,额间渗汗,面色苍白。在她快要没法应付时,门外有人通报,御青来了。

    御青的到来于苏青禾而来简直是一记救星!

    御青十分聪明,他上前先向陛下请罪,再陈述户部盘点出状况,有一件事万分紧急需向门主禀报。

    陛下准许他说了,他便挑了一件大事恭恭谨谨地向苏青禾汇报。那件大事在前两日的确是个麻烦,可神算如御青,怎么允许此事情发生,他已杜绝在萌芽中了,如今旧事重提,只不过为苏青禾救场。

    御青是丹毓的左臂膀,许多人或许见不得丹毓,可是户部每一年皆与御青打交道,朝中的官员还认不得御青么?此时御青还恭恭谨谨地向苏青禾低头,莫不是证实了苏青禾门主的身份?

    众人在听御青陈述的过程中心思千回百转,方才九皇子已让他们怀疑门主的身份,可如今御青出现,这恭谨的态度何须还惹人怀疑?

    御青说罢,苏青禾装模作样地向皇帝请示如何处理,皇帝放权让苏青禾处理。苏青禾为难了,御青又道:“陛下,门主之前早有料到此事极有可能发生,并给予属下指示,属下已做了防备,如今不过请示门主是否按原计划进行?”

    陛下笑眯眯地问:“门主之前有何预料,又做了哪些防备?”

    御青如实禀报,皇帝笑道:“看来爱卿的确料事如神,把国库交予你,朕十分放心呐!”

    苏青禾虚以委蛇拱手推脱,内心冷汗沉沉,不过此事好歹掩盖过去。

    正当她准备松一口气之时,九皇子仍是发难,笑眯眯地指着那小太监:“那宫奴之言,门主如何解释?”

    苏青禾的心再度提起,可不知御青使了什么法子,只一记冷眼过去,那小太监竟然磕头求饶,说自己眼花了,并没有看到门主与怜香姑娘接触,直令九皇子错愣不已。

    九皇子还欲发难,陛下似乎觉得烦了,摆手不了了之。

    御青冷冷盯了苏青禾一眼,苏青禾这回学机灵了,拱手道:“陛下,既然公主病情已无大碍,臣与户部查账之事还有待处理,便先请退了!”

    皇帝摆手道:“走吧,爱卿辛苦了!”

    苏青禾后退三步,与御青离去。

    九皇子在此时摸着下巴笑眯眯道:“看来是本王的婢女与宫奴诬陷门主了,怜香姑娘煎药失误在前,又诬陷门主在后,实在该罚,但念着救治皇妹的确有几分功劳,便拖出去廷杖三十吧,父皇母后以为儿臣的处置是否妥当?”

    皇帝未发言,皇后沉吟片刻点头道:“有功该赏,犯错应罚。怜香是九皇儿的人,皇儿既然发话了,此论断也属公正,臣妾以为便按皇儿的意思办吧,皇上觉得呢?”

    皇帝仍是摆手任由他们处置。

    九皇子扫了苏青禾离去的背影一眼,便抬手,毫无怜香惜玉道:“拖下去吧!”

    怜香哭着求饶,可九皇子无动于衷。苏青禾立即停住脚步。她极了解廷杖的厉害,普通女子受二十下都受不住了,更何况柔弱如姐姐。

    她激动得欲转回身子,可是御青拱手道:“门主,马车已在门外等候了!”

    她僵直了身子,既不敢回头,也不甘心离去。不远处很快传来板子拍打皮肉的声音和姐姐的呼喊声,声声撕裂,痛在苏青禾心里。她的身子在抖,手下意识地握成拳。

    御青又咬牙切齿说道:“门主,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多时,门中要事还需您尽快处理!”

    苏青禾感受到九皇子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后的得意的目光,那么挑衅也那么得意。她最终咬牙隐忍,快速离去。

    可是上了马车之后,苏青禾便忍不住流泪了,她为了救姐姐,可是还是没能把姐姐救出来,只要姐姐还在那个牢笼一天,就极有可能每天都受皮肉之苦,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些年盼着姐姐还能活着回来,如今盼到了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受苦吗?苏青禾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给姐姐更好的!

    回到东宫之后,苏青禾不可避免地忍受御青的一阵呵斥。她跪在地上,已经无力辩驳了,心力交瘁,不想思考。不论御青如何大怒,或者门主有何处罚,给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会奔到公主府上救助姐姐的。

    她是个不合格的傀儡,她有自己的思想,她没法按照门主的指令做到无痛无欲,无自己的言行。

    御青冷声道:“按画扇门的规矩,你今天所犯过错必须受炙烤刑法,可死一百次!门主给了你身份却未曾给你权利,谁准许你去公主府上救人?若非本司出现,你已打翻门主几十年的计划!”

    苏青禾不知门主计划为何物,更不知门主为何不见三品以上官员,也不知九皇子今天的捣乱是否隔山打牛置门主于不利,这些大事大义,和野心激不起她心头的波澜,她只关心自己的姐姐。

    她仰头问御青,泪眼迷蒙而哀怨,语气却很轻:“司卿大人有自己的姐姐么?你有自己的亲人亦或者所爱的人么?不知道要怎么做到亲人受罚还能狠心离去!”

    “真是妇人之仁!”御青耻笑,猛然摔了一张东西到苏青禾面前,差点砸了苏青禾脸面,苏青禾只能闭上眼。御青又道:“这是门主订的规矩,好好看看吧,本司不能罚你,回门之后不代表门主不会处罚,没有人可以一直纵容你!”

    他负手走了,苏青禾捧着那堆东西流泪。罚吧,再处罚还能怎么样呢,无非要了她的命,她虽怕死,可是明知姐姐受苦还能无动于衷,活着有何用?

    苏青禾跪了一夜,心里却愈加大胆起来,忽然生出了一个决定!

    翌日朝阳升起,新柳碧青,露珠挂叶。太子伴随黄鹂鸣叫走到使馆外,却见门扉紧闭,宫人告知门主歇息恐怕不能接待。

    太子失落地走了,可寻思有些不对劲,苏青禾好端端地为何不见客?他找来随侍的太监打听风声,才知昨日公主府上的动静。

    太子在书房里把玩着折子,转眸一想,问李太监:“你说太子妃昨日偶遇门主?”

    李太监道:“是的,太子妃在湖边垂钓,遇到了门主,之后门主便往公主府上走动了。”

    太子垂眸。他十分清楚郭云澜不喜欢垂钓,即便真要垂钓她也看不上烟波湖,郭云澜向往自由无雕琢的东西,烟波湖人工景观过于明显,所养之鱼也不合她的胃口,她经常去骊山自有天然溪流,何须在宫里垂钓?

    “太子妃后来是不是见了郭柳氏?”太子语气稍显沉重。

    李太监一想,太子真是神了,怎么什么都料到呢。便点头:“是的,郭夫人未时入宫,申时才回去。”

    太子把奏折轻轻往桌上一甩,并未表露情绪,可李太监还是被吓到了。他以为太子会有所行动,可是太子没有,太子甚至安然入座批阅奏折,一审阅就到天黑。

    酉时掌灯之时,李太监见太子伸懒腰歇息,显然是批好奏折了,问他可要传膳,太子起身道:“便往漪兰殿与太子妃同飨吧!”

    他去漪兰殿,李太监觉得是否要跟太子妃打声招呼,可见太子步伐坚定,他也不好多嘴。

    等去到漪兰殿,太子妃果然比较诧异,不过也不好拒绝。她虽与太子不同屋同寝,可许多事也相敬如宾,一同用膳还是可以的。

    太子神色如常给她布菜,可太子妃仍是察觉出他有所来意,饭后一同倚着罗汉塌下棋之时,太子妃冷冰冰地问他:“你有何事便说吧。”

    太子笑笑,心想郭云澜聪明,还是瞒不过她的,便直说了吧:“十皇妹的病……本宫听说了,父皇母后极为担心,爱妃撒再大的火也不该把气泼到十皇妹身上,本来皇妹生病已十分遭罪,又何须再遭这么大的苦?”

    “什么意思?”太子妃眯眼冷冰冰道。

    太子举棋不定,最终把白子投入罐中,温和笑道:“苏姑娘过两日回画扇门,本宫仍像以前一样宠着你,你便别再与画扇门为敌了,澜儿。”

    郭云澜酝酿片刻,毫无预料地扫落桌上的棋子。白子与黑子一同滚落在地,蹦蹦跳跳弹向殿角,在光滑的乌砖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倩影。

    太子望着那些棋子,心也跟着弹跳不定的棋子忽明忽暗,一时无法着落。

    郭云澜起身道:“臣妾累了,无法伺候太子,太子请回吧!”

    太子眼帘掠过忽然翻倒的棋桌,没有言语,起身离去。

    他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可是没想到,此事还远远没完。

    太子妃忽然回头冷冷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丹毓凭什么把紫牙乌赠给了她,而你凭什么重新编串了紫牙乌套到她手上?你们若让我安宁,可曾先让我舒心?”

    太子转身,诧异地望着因嫉妒而面容扭曲的女子。她生平太过顺心顺意了,也有太多人宠着她了,以至于她认为所有东西都是她的,即便不是她的也不该是别人的。太子只觉得眼前的郭云澜过于陌生,那个率真美好的女子已经不复返了,剩下的是这样一个扭曲的女子,他只觉得心痛、无奈和惋惜。

    他是时候该让她清醒,不能再让她放纵和堕落,之前她骄纵是她的事,而如今她已然伤害到别人,若他再不加以管束只怕会毁了她。因为没有人,还可以像他一样一辈子宠着她!

    太子劝说:“你不该眷恋丹毓,因为不值得。”

    “为何不值得,难道当年在北疆的相处都是假的么?”郭云澜激动,“还是你在指责我,你认为你对我付出我就该爱上你!”

    太子觉得她不可理喻,可仍是极有耐心说道:“如果你失意了,他来看过你,你病了,他关心过你,这些年一直有你不曾放下你,那你倒可以眷恋他。可如今,你除了自伤自损,寒了周围之人的心,你得到什么?”

    “他必定没有放下我,他只是怨我!”郭云澜大喊,并咬牙道,“他只是赌气,赌气不肯见我!”

    太子心如刀割,怎么这么多年她还是执迷不悟呢,怎么这么多年她还是看不见他?他握了握拳道:“丹毓执掌画扇门,所系责任重大,岂有时间儿女情长?”

    “我当初就不该嫁给你,卫渊澈!”郭云澜咬牙切齿道。

    太子压抑了心中的郁闷,他实在是无法面对郭云澜了,黯然长叹:“即便你不嫁给我,也得不到丹毓……”迟疑了许久,他终是把心中隐藏的本来不打算告诉她的秘密说出来,因为她已失去理智,他只想让她清醒,“丹毓不曾爱过你,澜儿!”

    郭云澜瞪大双眼,犹如晴天霹雳。

    太子胸腔的浊气已然无法压抑,他握拳隐忍,颤着音道:“这四年来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愿意嫁给我……而我,也真真正正为这一门婚姻而后悔!”说罢他转身离去。

    他觉得他对郭云澜的纵容已经够了吧,他并无过错,也不欠她什么,即便守着承诺这四年来他已经尽力了。往后,他仍是忍着她,让着她,可不会像以前一样纵容她。他是太子,本该有更大的责任,而不是迁就在一个女人身上!

    只是太子没想到,这一番醍醐灌顶之言没有让郭云澜清醒,反而惹来她更大的爆发。

    第27章二十七来了

    还有两日便回归画扇门。

    苏青禾觉得她在离开东宫之前须得查出一点什么,才好向门主复命,至少这半月里她也不是无功而返。

    她已经排除了苏家奇香在太子身上的可能,然而那一味香必然与太子的友人有关。太子告诉她赠与他奇香的友人乃是御史大夫三子简臻。

    简三公子苏青禾见过,大约在两年前的宫宴上,当时的简臻始及冠,如今才二十几岁,年纪轻轻也并无出人意料的功绩。唯一不同的,大概他耽玩山水,无心仕途,也一直没有出仕吧。

    低调平凡的简臻公子怎么拿到他们苏家的奇香呢?是他游山玩水结识了江湖侠客,还是他身旁有什么出彩的能人?

    苏青禾想不通,可她觉得问题必然出现在简臻身上,有机会她定要会会简臻公子的。然而在此之前,她有一件事要办。

    苏青禾翻箱倒柜寻找太子友人赠送的奇香,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来了,打开匣子,取出珍藏的金玉丹,刮了边角料捣碎,混合屠红香,再把狻猊香炉里的渣滓倒掉,把研好的香料投进去焚烧。

    屠红香有毒,她需以面巾捂鼻,如此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两眼通红落泪之时炉子终于有反应了,只见香炉内“砰”地一声炸起一层火红的气焰,接着殿中便弥漫一股神奇的余香,令人闻之飘渺,将欲登仙境。

    苏青禾颓然地坐到地上,脑子懵懵的,心头发颤。这必是苏家的镇门之宝金玉丹!因为唯有祖父把金玉丹做过处理,再混合屠红香才会有这样的反应,祖父临终之前是把金玉丹交到谢白华手中,可是几年后她与姐姐再度见到谢白华,谢白华只称金玉丹遗失了。

    她真不应该怀疑谢白华,毕竟那样矜贵的男子曾经给过幼年的她许多美好回忆,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仍是忍不住以最坏的结果去揣测了,因为细想前因后果,谢白华的出现与消失总是隐藏着巨大的谜团,与苏家接触的过客中他的疑点最大,再加金玉丹的遗失她总是忍不住联想到他身上。

    人心不古,伪善的面孔最是可惧!虽已是初夏,苏青禾仍是手脚发冷,内心止不住地颤抖。她扶着桌子站起,将欲休息,这时殿外却忽然有人通报:“门主,太子妃求见。”

    苏青禾料想不到郭云澜求见她,可她还是抬手接见了。

    郭云澜如一团鲜艳的火焰风风火火走来,她喜欢张扬浓艳的衣服,不论紫、红、黄,亦或者黑色,都要鲜亮而醒目,令人一眼便望见她。

    伴随她走进使馆的还有几位宫婢、嬷嬷,和随侍的刘太监,她走到哪儿都要很大的排场。苏青禾所住的使馆除了隐藏角落的画扇门影卫,便无其他宫人伺候了,平日里十分冷清,郭云澜此次带着许多随从而来倒显得拥挤了。

    苏青禾坐于上位问她:“太子妃深夜造访,有何事?”

    郭云澜望着苏青禾,潋滟双眸泛着清冷的水光,眼里死气沉沉,亦如她的表情坚硬而孤傲,丝毫不受任何温情的软化。

    她望着苏青禾,想到七年前在北疆,丹毓的凤辇伴随驼铃出现在荒漠之中,似海市蜃楼,飘渺模糊遥不可及,可是一转眼他又近在咫尺,仪仗浩荡延绵宛如王者卤薄。

    她以为是仙人降世,呆呆地望着。丹毓问她:“郭家将有难,本座可助郭家渡过劫难,然而你需得以你五年的自由来换,你是否愿意?”

    她觉得可笑,嗤之以鼻,可半年后果然如丹毓所料,郭家功高震主,皇帝下军令状命郭家平定北疆,否则郭家将有覆巢之险。她无可奈何之际只能求助丹毓。

    那一年丹毓一直以十分低调的身份出现在她左右,指点她平戎计策,可是他从不出现在她的父兄面前,因此外人总以为郭家的胜仗概因她的功劳。

    他与她接触不多,多数时候是她仰望着他,可他对她极为保护,令她萌生出丹毓对她别有不同的想法。后来她辗转得知丹毓这几年一直寻找一个人,一个女孩,什么身份未可知,她便笃定丹毓乃是寻找她,或许她对丹毓有着难以名状的意义!

    可是郭家平定北疆之后他莫名其妙消失了,从此不再出现,甚至她落崖伤心他也不曾探望。

    郭云澜一生顺风顺水,从未遭遇波折,无法接受丹毓的冷落,她试图寻找丹毓,甚至宁可拿出五年的自由来交换,可丹毓再也不出现了,也不向她索取承诺,直到两年后,他找上了另一个人替代他执掌画扇门门主之位……

    种种前因后果连起来,令郭云澜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丹毓的棋子,并非他不向她索取承诺是爱她,而是他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她根本已为丹毓的弃子!

    这种意识令她震怒,她是那么地不甘心,虽然眼前的苏青禾未必比她好到哪儿,她仍是要找丹毓问清楚。

    今夜,丹毓必须出现!

    郭云澜忽然笑了,摆手命左右之人退下,殿中只剩两人之时,她沿着使馆走一圈观看太子给苏青禾准备的香材,拿起桌上的金玉丹摆弄,又扔回匣子里。

    其实太子对于苏青禾的讨好她并不放在心上,可她容忍不了旁人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即便她不爱太子,也要独占太子的宠爱!对于不爱之人她尚且如此,更何况对于所爱之人了!

    郭云澜拿起玉杆挑了挑狻猊香炉中的残香,语气骄傲而自得:“你一定想知道本宫为何找你,苏姑娘。”

    苏青禾眼帘微抬,心中惊疑,原来太子妃也知晓她的身份了么?

    郭云澜见狻猊香炉中腾起火焰,散发一阵异香,暗暗称奇,脸上却不动声色,扔了玉杆走回殿中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之所以入画扇门是不是答应了丹毓,以五年的自由来交换?”她入座太师椅,兰花指翘起执起杯盏,丹蔻柔荑,与雪肌红唇相映成景,成了一幅画,“那你可知丹毓为何选你?”

    苏青禾不言语,仍是惊疑。

    郭云澜又笑了:“本宫当真看不得苏姑娘一直受人利用呢……五十年前画扇门还只是江湖组织,后来被先帝改成朝廷机构,朝廷收复画扇门令立行政不得不说有其目的,而丹毓之前几任门主皆是德高望重,唯独他年纪轻轻便登上宝位,苏姑娘可想过其中的渊源?苏家百年研香世家,一直与画扇门无瓜葛,可是丹毓继位后,便向苏家定点采香,你的祖父甚至莫名其妙萌生了研究奇香的想法,莫非毫无根源?苏家家破人亡,你又巧合地入了画扇门,苏姑娘觉得……你与门主的交换只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苏青禾微微一笑:“太子妃此次前来别有深意,莫非晓得苏家与画扇门的瓜葛?”她内心如雷鼓激荡不已,可仍是握拳强制镇定。

    太子妃眼帘一瞥,淡冷地笑了:“想让本宫告诉苏姑娘真相,苏姑娘可想过拿什么来换?”

    苏青禾道:“太子妃想要什么?”

    郭云澜轻轻搁了杯盏,手指离开杯盏时青瓷的浮光映亮了指甲,丹蔻鲜艳而醒目。她起身走向扶栏处,灯火阑珊,她纤瘦的身姿投射长长的斜影,竟有几分单薄。她凭栏远望楼下烟波湖盛景,出言邀请:“苏姑娘何不来看看这边美景。”

    苏青禾迟疑,但为知真相还是走过去。

    郭云澜指着远方的漪兰殿,大殿掌灯煌煌夺目,为东宫最亮的景致。“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可是本宫不稀罕,本宫所求的不过天高地远,纵马平生,以及……与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可是本宫所爱之人至死也不肯见本宫一面呢!”

    苏青禾立即明白她说的是谁,这些日子多多少少听闻太子妃与门主的往事,然而她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门主一直避而不见。

    郭云澜回头烂漫地笑了:“苏姑娘若能帮助本宫引出门主,本宫必然告知你真相。”

    苏青禾为难:“门主行踪飘忽不定,岂是我等能引得出?”

    郭云澜一步步走向苏青禾,冷艳双眸映射宫灯绽放令人不安的光彩。苏青禾后退一步,却已经走到栏杆上,无法再退,只能任由郭云澜走近。

    郭云澜逆着光,长指忽然抚到苏青禾的脸面,那个动作称得上诡异,眼神亦幽深。她的长指缓缓滑下,靠近苏青禾的锁骨一带,语气忽然转轻了:“要引出门主十分简单,你是他重要的棋子,你若死了他必然出现!”

    苏青禾惊讶,刚要挣扎,才开发出一个音节便被她点住岤道动弹不得。她恐慌地看着郭云澜,郭云澜冷冷地笑着,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若答应我,我亦不失信于你,去吧……”便把苏青禾往栏杆下推去。

    苏青禾震撼呼喊,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只加剧内心的恐惧,她手脚欲动,然而僵硬得动弹不得,像个傀儡那般毫无反抗力地往楼下栽去。

    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大殿檐角飞掠眼帘,宫灯点缀她的眼眸却照不透她心底的恐慌,隐约中她似乎看到郭云澜鲜艳的身影,像个鬼魅一般站在楼上笑着,望着。

    她可以料想得到接踵而来的冰冷湖水以及漫无边际的黑暗,武功不出彩的她落入漩涡必然再也无法回来了。

    苏青禾极度恐慌,便在这时,只闻一阵清响,她原以为是画扇门的影卫出动,待看到一卷帘幔飞来裹住了她,而后她落入一个怀里之后她才知不是影卫。扑鼻而来的独特清香令她确来者身份,不是别人,正是画扇门门主丹毓!

    门主竟然出现了,苏青禾震惊。

    然而郭云澜似乎早料到这一幕,并不惊讶,也不出手阻拦,只是转身回了大殿。

    丹毓把苏青禾救起回到二楼之时,郭云澜背对他们负手而立,冷冷道:“你来了,想要见你十分不易,丹毓!”

    第28章二十八同车

    丹毓揽着苏青禾的腰站在围栏边,点开她的岤道。苏青禾心有余悸,立即腿软得即将倒下。丹毓只得扶住她,低头扯开裹在她身上的帘幔。

    苏青禾见他眼睛低垂,动作轻柔细致,亦如当初在山洞里为她裹上大氅那般。

    她脸红心慌,总是想到与门主相处的场景,这些莫名的暧昧总是令她迷乱而胡思乱想,不由得后退一步,自己拉开帘幔拢在手中低头道:“门……门主……多谢门主救命之恩……”

    丹毓却注意到她手中的紫牙乌,眼神微凝,忽然牵起她的手观看。

    那串紫牙乌被太子换了绳索重新编串了,苏青禾有些不好意思,也怕门主责怪,便欲收回手。

    然而丹毓握得十分紧,眼帘一抬,似漫不经心可又透着冷意轻问:“谁串的?”

    苏青禾纠结得不知如何解释,眼神慌乱到处乱摆。为何在门主面前她总是这么紧张呢?那种紧张不仅仅是畏惧权贵者的紧张,似乎还有许多她不明白的情绪。

    被冷落已久的郭云澜似乎意识到不对劲了,回头看着两人,便见丹毓握住苏青禾的手,那专注的表情令她触动,压抑已久的不甘和恼怒又升腾而起,以至于她咬牙切齿道:“丹毓,本宫同你说话呢!”

    丹毓眸光清湛地瞥了郭云澜一眼,松开苏青禾走向大殿中央,嘴角似乎含着冰冷的笑:“太子妃有心了!”

    郭云澜本欲斥责,可看到他的一刹那,四年来的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又十分难受。他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么清冷、疏离、高贵,不似凡间的男子,然而凤眸微微一转便流露出掌控苍生的王者霸气。她太想他,以至于见到他一眼便激动得想要落泪。

    可惜丹毓只是负手冷声对着殿角道:“飞凰卫何在?”

    殿角闪出了两个人,跪在地上。

    丹毓垂眸俯视:“既奉命保护门主,为何仍令门主出事?”

    两人颤抖,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丹毓冷漠地甩出一道黄牌。两人大惊,赶紧磕头求饶。

    恰巧御青领着武卫赶来了,见丹毓在,也惊得赶紧躬身请罪:“属下救驾来迟,竟劳烦门主亲自出手,实在有罪!”

    丹毓冷淡转回身负手道:“便交由你处置吧!”

    御青瞥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影卫,眼神比之丹毓更冷更凌厉,摆手呵斥:“带下去!”

    等御青走了以后殿中又只剩下三人。

    郭云澜见自己被丹毓忽视得太久,主动跨前两步望着他道:“这四年来你为何不肯见我?难道怨我嫁与东宫为妇,怀恨在心不肯见我么?”她的语气幽怨而愤怒,似一个被辜负已久的女人对着负心男子的指控一般。

    丹毓忍不住转眼打量她,表情仍是不变。

    郭云澜溢出泪水来,语气沉沉哀痛:“你知道四年前我落入寒潭之后发生了什么么?我的武功尽失,再也不能出征大漠,也不能回到我们当初相遇的地方。我原以为你会来看我,然而你没有,我是那么地想你,想得缠绵病榻,可你却吝啬地不来看我一眼!为何如此,丹毓,难道当初的相处都是假的么,你对我不曾动情?”

    丹毓嘴角终于溢出一丝很淡地,近乎于无的笑容,锐利凤眸难得地泛起温柔水光,可配合那笑容竟显得薄凉而讽刺:“本座不知何处惹得太子妃多情。”

    太子妃怔愣,耿耿于怀地看着他,可仍不死心道:“多情?你当我是多情?难道真的是本宫自作多情么?”她急忙解下手腕的紫牙乌,抖动着质问他,“这是什么?既然只当我是多情你为何把它赠与我?难道他与你身上所挂饰物毫无关系?”

    丹毓终于正面与她对视,可眼神也愈加怜悯。

    郭云澜其实已经心里有底,自太子道破天机,她又结合前因后果仔细想想,便已经明白了当年的种种,可她只是不甘心,非常不甘心这四年来她心心念着的人之当她是自作多情罢了,这于骄傲的她而言实在是个沉重地打击!

    郭云澜哭道:“丹毓,难道五年前你只当我是棋子,正如你如今对她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如今是你正宠的棋子,而我只不过是弃子是么?”

    她忽然指着苏青禾,令苏青禾一愣。苏青禾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忍不住多想了。今夜郭云澜已经说得太多了,每一句话都深入她的心底。她对于丹毓也是一枚棋子,丹毓找她绝非简单,她一直清楚,可忽然从外人口中听起仍是令她紧张不安,并有些心痛。

    殿角的烛火霹啵燃烧,透得一室清幽,丹毓的神色亦如殿中的光线阴沉沉,毫无起伏。

    郭云澜语气又缓和起来:“可你对我仍是不同的,因为你不曾向我索取条件,她却真真正正毫无自由地成为了你的傀儡,是么?丹毓,我只要一句话,是么?”

    丹毓终于笑了,眼神锐利威严不再怜悯。眼前的女人对他而言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存在,太子宠了她四年,当真有足够的耐心,可他却不似太子那般温和有礼。

    他一步步走向前逼近郭云澜,步履从容可散发慑人的气场,反而令郭云澜不敢靠近。“太子妃今夜不择手段引本宫出来便只是控诉儿女情长?可惜……苏青禾即便是本座的棋子,也是本座身旁之人,自然与太子妃不同,太子妃无需多想。至于这串手链……”

    丹毓摆手向后,苏青禾微愣,但也十分机灵地把手串递上去了,又恭谨惶恐地后退,躲在殿角远离他们。

    “它既引得太子妃多情,便由本座出手了断了它吧,因为它于本座而言也不过戴惯了的等凡俗物!”丹毓忽然以掌力捏碎了紫牙乌,撒手把碎渣连同绳索一起扔下。

    那紫牙乌尚有半边完好的,触地即弹,滚落郭云澜脚边。

    郭云澜惊喊一声出手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愣然地看着丹毓,简直不可置信。那是她奉信了四年的信物啊,他怎么能亲手毁了它!

    丹毓俯视说道:“往后,望太子妃自珍自爱,唯有你自珍自爱才惹得他人珍视!至于苏姑娘,太子妃便少打她的主意,否则便是与画扇门为敌!”

    丹毓领着苏青禾走了。

    郭云澜受刺激地大喊:“丹毓!”丹毓不曾停留。她又再喊一声,终于伤心失望地哭了。看着四年的心爱之物毁于一旦,她只能慌乱捡起,企图把仅存完好的几颗拼接,却忘记了这样子的她十分狼狈,已与平时高傲的身影不符。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慌乱地捡着,可抬头的一瞬间猛然看到太子不知何时站在殿角望着,温润的眼除了悲悯,似乎已无任何情绪。

    太子妃慌乱地看着他,茫然无措,而后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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