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棋魂〗烂柯

〖棋魂〗烂柯第29部分阅读

    笑容看了几秒,高永夏勾起唇角,“再好的运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堪一击。”运气再好,你进藤光当初也不是输给我了~秒懂的进藤光鼓起了脸,输了一次他就要被高永夏嘲笑一辈子么?气哼哼地一扬手,高永夏条件反射地接过,定睛一看,“御守?送我的?”进藤光脸一撇,“不要拿回来!”“送人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高永夏看着走在身前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签,低垂的眼睫掩住眸子的神思。他许了一个愿——‘如果抽到‘大吉’,他就是我的。’他就走出那一步。而结果……作者有话要说:一旦懈怠几天,就再也勤奋不起来了……拖延症就是这么严重起来的~我也需要一扇子!

    第97章

    1月5日,日本棋坛的开棋日。

    新的一年里,第一局棋,由塔矢行洋的告别赛开始。

    这是日本乃至世界围棋界的一场盛事。

    名字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围棋大师塔矢行洋,即将在今日迎来他的谢幕之战。名誉名人、日本的‘五冠王’、世界冠军、‘最接近神之一手的男人’……等等头衔光环加身,塔矢行洋以其本人巨大的声望,使得这场告别赛的影响力远远超出了棋坛范畴。

    虽然对作为棋士的塔矢行洋来讲,今日代表了他围棋生涯的正式结束,也昭示了无可避免亦无可奈何的落幕,但对久已沉寂的日本棋院来说,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扩大围棋影响力的机会。从一个月前媒体就开始广泛渲染这临别一战,有关塔矢行洋还有围棋的电视节目书籍报刊适时叠出,在短短的时间内让围棋这项在日本已日渐低迷的运动再次广为人知。

    而能不能将这份影响力延续下去,就已经不再是塔矢行洋需要忧虑的事了。

    天光未亮就已经在棋室内静坐冥思,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极静极静的空间中,塔矢行洋进入了深层次的宁静。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什么都不存在了,仿佛连自己都已经与世界融为一体化为虚无,同时感官却又变得无比的敏锐,庭院里枝头雪落的声音,晨曦的清脆明亮的鸟鸣,行人喁喁的絮语……近在咫尺,世界如画卷般在意识中展开,延伸向遥远宽广的未来。

    他沉浸在玄奥的意识之海,透过重重水幕,有光从之上模糊落下……

    “父亲。”塔矢亮平缓的声音在棋室外响起,“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该出发去往比赛场地了。

    塔矢行洋慢慢睁开眼睛,清癯沉静的面容上,一双敛尽岁月的眼睛精光湛然。抬手,落子千钧!

    “走吧。”对候在棋室外的塔矢亮淡淡地说,塔矢行洋举步离开。

    塔矢门下的弟子都已经到来,恭敬地等候在前厅,在塔矢行洋缓步而过的时候,一个个依次垂首跟在他身后。

    迟暮之年的塔矢行洋,背影已经不如壮年之时的伟岸厚重,然依然挺拔如松,沉淀如渊。他目不斜视,冬日的寒风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沉稳笔直的脚步,走向他最后的辉煌。

    进藤光抬手让美津子和绫子为他做最后的整理。他身着玄色的和服,外罩暗金祥纹中羽织,下着钝色和薄墨条纹袴裙。这样的装扮听起来似乎与进藤光这个人毫不相称,得知要穿上这样一身时,进藤光连连摇头拒绝。

    他很少穿这样正式的和服,就如他给人的感觉——阳光活泼,他习惯运动休闲式的服装,而且多是暖黄亮红等暖色调,即使是需要正装的场合也是一袭宝蓝的西装。乍然穿的这么‘传统’,他不自觉地也拘谨起来。

    “这本来是给你的成丨人礼准备的。”美津子看着站在她面前俊秀无双的儿子,轻声感叹着,眼角却忍不住泛出泪光,“这样一穿,有种小光你猛然长大了的感觉。”

    “什么嘛,妈妈,我本来就已经长大了。”进藤光嘟嘴抱怨了一句,皱眉不耐地想扯扯衣服,却又怕弄皱了好不容易穿好的和服,小心翼翼的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真麻烦,为什么非要穿和服啊?西装不也很正式吗,还国际通用!”

    在遵循古礼举行的告别赛上,为表对尊长和传统的敬意,选择正式的礼服是心照不宣的一节。本还没有这个意识的进藤光,却是被两位妈妈压着强行换装。

    绫子有些好笑地敲了他一记,“别乱动了,就快上车,你就习惯习惯吧。”

    进藤正夫已经先行在门外开车等候,进藤光换上木屐,打开门。

    “小光……”他踏出玄关前,美津子忍不住唤了声。回头的孩子眼睛明净,她看到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到嘴边的话在这样干净的注视下不禁咽下了,“……加油!妈妈,会好好看着的!”

    进藤光一愣,继而露出大大的笑容,“嗯!妈妈要好好看着我!”

    美津子看着他坚定地走出家门的背影,低头匆匆抹去眼角一抹泪痕。

    纤细温暖的手握上了她的,她抬头,看见绫子眼睛里是与她一般的担忧与释然,“走吧,我们要好好看着他,看着我们的孩子。”

    相视一笑,两个怀抱着同样想法的母亲,交握着双手,跟上她们孩子的步伐。

    即使担忧,即使很想告诉他‘输了也没关系’,即使想要将他一辈子护在羽翼下,但是她们,名为母亲的她们,最终还是放了手。只因为那个孩子眼睛里坚定的光。

    她们是母亲,她们同样深爱她们的孩子,也因为这份深爱不愿意让他染上一丝一毫的阴霾。

    羽翼丰满的雄鹰向往高远辽阔的天空,而她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为他守好休憩的巢。

    告别赛的举办地点是由赞助商提供的——东京最知名的顶级酒店之一,为了这场赛事,酒店方豪爽地让出了一整层的房间和空间,作为比赛场地与相关人员休息准备的场所。

    虽然棋院是打算将之作为宣传的手段之一,但围棋到底与其他运动不同,过于热闹的场面只会使其失去本应有的高雅幽寂与沉淀的历史底蕴。因而,不同于之前各路媒体上的喧闹,只有被棋院精心挑选过的寥寥数家能够进入赛场报道。而对弈双方也经由酒店的特别通道进入,避开了正门前目的各异的记者。

    桑原仁审视了一遍赛场,确定毫无异样后,踱步进入一旁的休息厅。“咦?”里面已经有了一个人。

    “依田,是你啊。”棋士协会会长的依田东平,面无表情地临窗而站,听到桑原仁的声音也不回头。

    桑原仁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呢?”他顺着依田的视线向下看去,数十层楼的高度让视野相当宽广,林立的高楼大厦幢幢,马路上川流的汽车就像玩具模型般,而人影更是如蚂蚁一般小小一点。

    没有接桑原仁的话,依田紧绷的脸看不出神色,只有眸中复杂的神思可稍微一窥他此时的心绪,“桑原,你就真的这么相信他吗?那个叫进藤光的小子?”

    在最早的时候就质疑过进藤光的棋士资格,对于塔矢行洋选定这样的棋手作为重要的告别赛对手也一直持反对意见,尽管后来桑原仁向他表达过自己对进藤光的信心与期望,他却依然忍不住忧心。

    依田东平自幼习棋,年纪轻轻就拜入知名棋士名下。他所走的是最传统的棋士道路,但这不代表他的努力与辛酸比任何人少一丝一毫。他不是那种天赋卓绝的棋手,刚开始在师门中也并不得老师看中,尽管也曾失落过,然而最终他却是生生靠着过人的勤奋与毅力,一点点弥补了天赋的不足。他见过很多比他更有才华的棋手,早年备受赞扬,大时却泯灭于众人,在表面幽静实则深不可测的棋坛了无痕迹。因而,比起天赋才华,他更看重的是棋士的品行与努力。

    在因身体原因不得不黯然离开赛场后,他并未就此沉寂或是甘心退居幕后。深爱着围棋的他,选择了以另一种方式留下来。作为棋士协会的会长,为了维护棋士的权益与推进日本围棋,他为日本棋院所做的不下于在赛场拼杀的在职棋手。尽管很多时候都给人留下顽固守旧的印象,甚至因为在废除大手合一事上与当时的棋院理事长争执不下一度以退位相要挟,固步自封的作风也备受诟病,然而,没有人能否认他对日本围棋对日本棋院的感情。

    一生情感不顺家庭不睦的他,是真正将棋院视作自己的家,将围棋视作唯一的爱人,将后辈棋手视作己出孩子。

    “我明白你的担忧,依田。”桑原仁叹了口气。

    在现在的棋院里已经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暴脾气的曾经的对手了,每个有足够历史的团体组织,总会有如他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固守传统,不惜以己身捍卫为之付出心血倾注一生的所在,他们也往往在新浪潮的变革中被视作理应被剔除的糟粕,百般阻挠变化不得而遭受批判。

    但是,总是需要有这样的人,记住那些历经岁月的传统,守护那些被遗忘的精华。然后,在找到将其接过的人后,含笑黯然退下。

    “几年前,我曾经期待过‘新浪潮’的到来。”桑原仁看向天边,眼中蒙上阴翳,“我看到了日本围棋的新一代,塔矢亮,进藤光,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优秀的孩子。”

    “那时候我就想,我已经不年轻了,还能撑几年呢?”

    “我看着那些孩子一步步往上爬,就像看着种下的种子一点点发芽抽条长出花苞,我想我至少要看到他们开花的那一天吧~”

    “但是,”他语气一沉,“最终,我还是错了。他们都是好孩子,优秀的孩子,然而,他们也许可以撑住日本的围棋,但是不足以撑起世界的日本围棋啊!”

    “我们已经落在时代后面了,先是韩国,再是中国,怎么也该轮到日本了吧。但是,看着他们,我看不到那个未来!”猛然拔高的音调尖锐而激烈,依田东平不禁为这样的话而震惊,然后迅速愤愤然。

    不等反驳,桑原仁就打断了他,“不要否认,依田。你看看,你说一下,你能坚定地说你对日本围棋有肯定的信心吗?”

    看着一时语塞的依田东平,桑原仁笑意苍凉,“你看,即使是你也不敢说吧。”

    “还有塔矢亮……”依田终于挣扎出来一个名字。

    “塔矢亮?”桑原仁低笑,“那个小家伙还行,但是他缺少对手。”

    “围棋是两个人下的,一个人是造就不出名局的。我是这么评价塔矢亮的。他是需要对手的人。”

    “我曾经以为他与进藤光是合适的对手,但是进藤光走得太快了,塔矢亮追不上他,也没有人能追上他。”

    “依田,围棋是有天才的,真正的天才!”桑原仁眼中泛出激动的光,剧烈的情绪起伏甚至让他脸颊都涌上潮红,“神灵都为之嫉妒的才华,超越时代的眼睛,让追赶者绝望不已的脚步!”

    “他能划开一个新的时代,撕裂陈暮的天空,让整个世界都为之战栗颤抖!”

    “日本棋坛不能靠一个人撑起来,他也注定踽踽独行于‘神之一手’的路途上。然而,在他踏上神坛之前……”

    “他将给我们留下最灿烂的辉煌!”

    “好好看着吧,看着这个名为进藤光的传奇的开幕,”

    “我们是何其有幸,能够亲眼目睹一位神祇的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对和服毫无研究……

    最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围棋盲棋赛废不会写……

    第98章

    赛前的记者会由棋院方出面,避免影响到专心备战的两位棋手。棋院发言人冠冕堂皇的官方发言之后,被获准进入采访厅的记者频频举手发问。

    “听说依田老师认为进藤光品行不堪为职业棋士,也曾经激烈反对由他作为塔矢大师的告别赛对手,请问有此事吗?”一个声音突兀的发问让场地陷入一阵寂静,在来之前就已被打好招呼默契地回避了相关敏感话题的媒体记者面面相觑,看着那个一脸志得意满还能看出青涩的发问者,忍不住都在心底嘀咕‘这是哪来的愣头青?’,然而回过神来却也期待地看向主席台上的依田东平。

    日本棋院内部的八卦他们早已心痒痒,奈何做这行的什么能报道什么应该闭嘴他们还是心中有数的,他们可不比那些无所顾忌的小报,一个不好与棋院交恶,被骂的还是他们。

    依田东平面色一沉,然后迅速露出笑容,“进藤棋士,”他用了这样的称呼,“是个极有才华的难得的棋手,尤其是对于秀策流的研究非常精深,不下于许多前辈。虽然基于年龄原因不可避免地在一些方面有所欠缺,但我们要乐于给年轻人成长的空间。”

    他看了坐在一旁的桑原仁一眼,“我与在座的诸位一般,相信并且期待着他的未来。我也相信,进藤光棋士不会让我们失望。”

    “一切,就由接下来,他们的棋来说明吧!”

    “呵呵,没想到依田你对进藤小鬼也挺有信心的嘛~”结束记者会后,走在依田东平身边,桑原仁笑眯眯,“我还以为你会批评他一番呢?”

    “你以为我是你这个不着调的!?”依田东平横了他一眼,“再说,我只不过是为了维护棋院的声誉!”不管实际上如何,棋院内部事务还不到能让别人随便评说的地步。

    “更何况,”他声音沉了沉,眸色黯下去,“既然你们都这么看好那个小鬼,我就拭目以待,你所宣称的‘神灵都为之嫉妒的才华’!”

    塔矢行洋的脚步微顿,微颔首向躬身行礼的进藤光致意。直起身来的进藤光侧身等候塔矢行洋先行进入对局室,目光不经意间与塔矢行洋身后怔然的塔矢亮对上,微一侧又见到了同样呆愣的绪方精次。

    大概无论在谁看来,这样的进藤光都是有些陌生的。与平日休闲明朗的打扮迥异,重要场合才穿着的全套正式和服让他比实际年龄显小的相貌都染上了庄重肃穆的意味。玄色的色调在他身上敛去了些许暗沉,反而被其过分夺目的颜色渲染出了更加深邃的层次,暗金的祥纹是低调的神秘图样,彷如他清澈明净的眸中无人可及的世界。

    一袭和服,将进藤光掩于明亮外表下卓然于世的神秘深沉莫测衬托出来。光明与黑暗,世俗与神性,热烈与漠然,矛盾而完美地融于一身。

    进藤光,意外的适合这样的装扮。

    轻轻一点头,没有说话,也不再看其他人一眼,进藤光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棋室。

    在裁判的引导下于棋盘前坐下,塔矢行洋已经在闭目沉思。负责记录棋谱的人员准备就绪,获准进入的记者小心翼翼地拍摄,然后退出去。房间墙上顶端多个方位都有摄像头全程对准将要对弈的两人及最重要的棋盘。

    进藤光闭了闭眼,抛却杂念,沉下心思。从新年以来就一直没有再与人对弈,数日的休憩,他已经将身体心神都调整到最佳的状态。今日一局,不仅关系到他能否重返职业棋坛,也牵联着sai与塔矢行洋多年前的一局之缘,更重要的是,这是真正的属于他与sai共同的棋局。

    他看到了,多日来困扰他的悬于眼前飘忽不定的那道光,就在今天,就在这局棋里,就在他眼前。

    塔矢行洋慢慢睁开眼睛,“能否相告,今日与我对弈的,将会是谁?”他开口,声音浑厚低哑,眼睛亮得惊人。

    进藤光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战意,棋逢对手的激烈兴奋让他的身体几乎要颤栗起来,他无声地笑了,“你会如愿的,塔矢老师。”

    凛冽的战意透过屏幕而出,锋锐到几近出鞘溅血的笑容毫无遮掩的射入屏幕前每一个人的眼底,即使相隔镜头也依然忍不住被这样刀锋般的凛然而骇然得不可自抑浑身战栗,同时又为镜头前漂亮到勾魂摄魄的眼眸而无法移开眼睛。

    这一刻,屏幕前关注塔矢行洋告别赛的世界各地的观赛者,都无一避免地,慑服于男孩于镜头前一闪而逝战意凛然的笑容。

    ‘简直……像是刀光在极尽的眼前雪亮一闪。’

    ‘我仿佛见到了出征的战神。’

    ‘真是漂亮到让人屏息的笑容……’

    ‘我的身体都在颤抖……’

    ……

    ……

    伴随着镜头的转移,从惊艳一幕中回过神来的人们,纷纷迫不及待地表达自己的感受,进藤光的名字在这其中不断出现。外界对这个塔矢行洋钦定的对手一直议论猜测不断,尤其是塔矢行洋挑选他的理由。很多人看来,即使不是成名日久的大师,若是作为对手的是塔矢亮还是比较合理的。儿子从父亲手中接过重担,父亲在儿子手下含笑告别,多么合理而煽情的剧本。

    但是进藤光,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外界猜测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作为塔矢亮曾经的同性恋人身份。也许是考验?也许是打击?但是,没有几个人相信,塔矢行洋真是出于对手的角度选择的他。

    直到此刻,直到这寒气湛湛的凌厉一笑,他们才真正记住,这个名为进藤光的棋士!

    直到画面跳转,节目主持人插科打诨的声音响起,绪方精次才呼出一口气,发觉自己刚刚竟然忘记了怎样呼吸。他放松下紧绷的腰背,感到脊背处细微的寒意与汗湿。抬眼,观棋室里的其他人都仿佛恍然回神。

    “这真是……”坐在最前方的桑原仁低呼,“我都有下场的冲动了,塔矢那家伙真幸运。”在最后竟能遇上这样的对手。

    “哼,还不错。”依田东平冷哼,语气里却和缓多了。

    绪方精次从观棋室里的棋手眼前扫过,不出意料地在他们眼中都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眼神,与自己现在同样的眼神——震惊、兴奋、期待、还有嫉妒!

    “真是嫉妒啊……”一个声音说出了在场人的心声,“此刻坐在对弈室里面的,坐在他面前的,不是我。”

    是高永夏,自信到自负,肆意到狂妄,强势到王霸的高永夏,此时真心真意地感慨赞叹着、遗憾着。

    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让镜头前的他们心惊若此,那么直面这一幕的塔矢行洋,此刻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塔矢行洋没什么心情,随着对局开始的提示,他就已经收敛全副心神严阵以待。以后辈下位身份的进藤光,受先执黑,‘右上角小目’。

    棋局,开始了。

    “进藤棋士的下法相当古朴,看来赛前依田老师说他对秀策流研究深入所言不假。”直播室的主持人和嘉宾感叹着,而此时世界各地观看此赛事的围棋爱好者,却渐渐有些马蚤动。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黑棋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你不是唯一的一个~’

    ‘不是一个人+1’

    ‘+2’

    ……

    瞬间网络聊天室里一片附和。

    ‘骗人的吧,怎么可能?’sai引起的风暴早已席卷业余棋手乃至部分职业棋坛,不管是被sai虐过的,还是道听途说的,都知道sai‘秀策亡灵’的外号。这不是寻常一个熟谙秀策流的棋手就能够得到的称号。因为时代的改变,秀策流的许多下法早已被认为不适合现代围棋。即使秀策的棋谱几乎是每一个学习围棋的人都会研究的,但能做到融入骨髓信手拈来的地步却极少,更不用说将其在现代围棋下运用得如此精妙绝伦。

    秀策本就是天赋惊人,数百年来几乎无人能够彻底继承秀策流精髓,也在于此。只有同样绝世的天才才能做到真正跨越时间领悟那种灵光奥妙。

    “进藤……”洪秀英若有所觉,看向高永夏,“永夏!”他不禁低呼。进藤光擅秀策流,他从少年时代就已经知晓,在之前也并未多想。然而随着棋局的展开,与前些日子他们之间的切磋不同,全力以赴刀光锃然的黑棋,毫无保留的展示着其惊采绝艳的天赋。

    高永夏恍若未闻,紧紧盯着屏幕,随着镜头里的棋局在身前的棋盘落下一子,目光热切到仿佛空气都要被点燃。

    观棋室里的棋手几乎都如他一般,为这交错世纪横跨时间长虹的一局而激动不已。

    这是塔矢行洋的棋,是进藤光的棋,也是sai的棋,秀策的棋!

    进藤光落子抬手,看着棋盘的目光静到了极致。

    他面前的棋盘上,黑白棋子交错。塔矢行洋不愧为一代围棋大师,布局阶段就已显露出厚重若山岳的气势。年龄和身体的阻碍仿佛在今日都消失无影,深远的计算,敏锐的思辨,紧密的筹谋,不下于任何一个正当壮年的棋手。无声的气势沉沉压下,如崇山阴影将他小小的身影覆盖其中,沉重的压迫感挤压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耳膜仿佛听到心跳一下一下沉缓的跳动。

    静思的面容不露一丝神情,眼前的棋盘仿佛化作星罗棋布的宇宙,他陷入其中,与塔矢行洋在虚拟的纵横两端,只手操纵星辰。

    ‘这棋盘就像是宇宙。我将棋子一个个放上去,就像星星一颗颗增加,慢慢的就形成了宇宙。’莫名的,耳边响起多年前的稚语,‘在这个棋盘上,我就是神!’

    他垂目微笑,‘我,就是棋盘上的神!’

    提子,棋落!

    仿佛电光瞬闪,从落下的黑子开始,局势立转,刀锋出鞘,獠牙尽现!

    作者有话要说:棋赛很难写,有懂棋的朋友能推荐一些棋谱的解说吗?否则我只能胡诌了,希望不会犯低级错误~

    我已经不知道这篇文要写到多长了……

    第99章

    从进藤光浅笑一子开始,本徐徐布局的黑白双方就撕破温情面具,战局陡然森然。如两只狭路相逢的猛兽,露出雪亮的獠牙,喉咙里翻滚着低沉威胁的咆哮,敏锐的目光在空中紧紧交错,只待对方露出一丝破绽,就猛扑上去咬住咽喉,撕裂皮毛,插入血肉,咬碎骨头。

    塔矢行洋纵横棋坛数十年,独力撑起日本围棋在世界上的脸面,其实力经验手腕谋略都非常人可及。厚重深远的布局若巍峨山岳坚不可摧又似万丈深渊深不见底,缜密的棋路蛛网一般细密无声将敌手陷入局中。如其本人稳重如山且孤傲自尊的气质,沙场对峙之时,王者岿然不动,自有不怒自威之势。

    进藤光秉承秀策的大气华丽,高高在上俯视全局。天赋惊人的他对局势的敏锐无人能及,眼光远超当前棋面落在计算机都无法媲美企及的无数棋路之上。困囿于时代限制的秀策流在他手中迸发出新的生命,居高临下操控大局大势,一落子轻抬手,翻云覆雨于鼓掌间。若春风拂面的轻灵落子里,是命运轮盘注定般的沉重,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观棋室中,除了细微清脆的落子声,鸦雀无声。能坐在这里的无不是棋力高深之辈,却也都不禁屏息敛神,慑于棋局中的波澜壮阔。两条巨龙翱翔天际,云浪翻滚,电光闪烁,雷声轰鸣。天宇低垂之下,他们仰首而望,敬之畏之。

    闭目沉吟,精妙绝伦的落子步步珠玑,振聋发聩。所有人心神震惧之下,不禁油然而生既幸且恨之叹。幸的是与他们生于同一时代,得以亲眼目睹堪称震古烁今的一局棋;恨的,也是与他们生于同一时代,既生瑜何生亮的恨,烈日当空星辰避退的恨!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进藤夫妇与绫子夫人对围棋并无研究,甚至连基本的规则也不甚了解。作为进藤光的好友与进藤夫妇绫子夫人较为熟悉的晚辈,和谷义高与伊角慎一郎主动留下陪伴在另一个休息室的他们。电视屏幕上的嘉宾深入浅出地讲解着棋局,和谷与伊角在桌上打谱,时不时小声议论几句。

    美津子最先忍不住,“主持人说的小光这一子弱势是什么意思?是说小光要输了吗?”

    她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对儿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安快乐,从未想过要他成为怎样了不起的人。当她12岁的孩子一改活泼好动的个性要去学‘老头子玩的’围棋时,她虽然讶异,却也只以为又是他的一次心血来潮,就像之前无数的‘爱好’一般,过几天就撒手抛开了。然而,这一次的心血来潮却持续得远超美津子想象。

    美津子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天才神童之类的,虽然长得可爱精致,但完全就是一个多动症儿童。她甚至想过,如果以后他长大了考不上好大学就当个快递员也不错,反正进藤家就他一个孩子,总不会饿着他。

    没想到的是进藤光在围棋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当他要去考什么院生的时候她差点想去神社拜拜驱邪。再接下来他竟然去考职业棋士,还让他考上了!美津子不懂围棋,‘职业’两个字还是听得懂的,当还是圆圆肉脸蛋的进藤光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出门,还说以后要交税的时候,美津子几乎要晕倒了!

    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高兴得意,美津子心底其实一直是惶恐的。她生的儿子她知道,从小嘴一撅,要哭要笑要拉面不用问都一清二楚。唯独在围棋上,她却丝毫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进藤光是怎么喜欢上围棋的,又是谁教导他下棋的,他为什么要下棋,她作为母亲通通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个夏天她失魂落魄归来的孩子迅速消瘦的脸颊,望向窗外天空失落的神情;她只知道,‘北斗杯’赛场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宝贝的孩子却被那样批评斥责;她只知道,三年前将她的孩子逼入绝境的,其中就有这个可怕的职业棋坛……

    在她的孩子重新回到家之后,她再次展开的笑容背后却是惶惶不可终日的隐忧,她一次次在半夜悄悄打开他的房门,看到他安睡的身影,恐慌的心才能稍稍安稳。她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小小声地说着,‘围棋,那是个可怕的魔鬼。它会将她心爱的孩子从她身边带走,带到她再也看不到找不着的地方。’

    她一直一直忍耐着,忍耐着歇斯底里的哭求哀叫。她想告诉她的孩子,想拉住他的手,想拦住他的脚步,‘我们不要下棋了,我们回家吧,妈妈只要我们一起就好了,其他什么都没关系!’

    然而,他的眼睛却无声地对她说着,他想下棋,他要下棋,他不会放弃围棋!

    作为母亲,美津子想,她能怎么样呢?

    她最终松开了手,让开了脚步,妥协了。做妈妈的,怎么可能拗得过孩子呢。然而,这一次,她要好好看着,认真地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看着她的孩子。她不会再退却,她要跟她的孩子一起!

    膝盖上用力绞在一起的双手,被另一双手轻轻覆盖分开。美津子抬头,绫子向她安慰地微笑着,眼中的理解是缘于同样的心情。。两个母亲的手相握,紧张地看向这里唯二懂围棋的两人。

    和谷和伊角对视一眼,比较温和稳重的伊角慎一郎向进藤夫妇和绫子夫人安抚一笑。俊秀的青年笑容文雅亲和,是上了年纪的女性喜欢的类型,顿时就让两个过分紧张的母亲放松了些。

    “伯父,伯母们。不用太过担心。”伊角稍一思索,用了浅显的语言,“棋局到现在其实只是刚刚开始,还没这么早看出输赢。说进藤这一子弱了,只是从现在的局面来看。以进藤的下棋习惯,也许这是什么后着也说不定。”

    “而且,”他笑了起来,“单从如今双方的势来看,进藤虽然不说稳赢,但也不至于吃亏。再说,棋局千变万化,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断言输赢。”

    “伯父伯母们不妨多给他一点信心,他可是进藤光啊。”是神灵都嫉妒的进藤光。

    率先吹响激战号角的,是塔矢行洋。

    先期布局也好,试探对手也罢,棋局进行至今已无周旋下去的必要。更何况,若是拖成拉锯战,长时间的体力脑力消耗下,先挺不住的绝不会是进藤光这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

    塔矢行洋想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毫无保留不留遗憾的战斗。

    气沉若渊,千钧落子。

    落入黑棋腹地的白子如一把尖刀,直直插入敌营,凌厉而嚣张地立下决战书!

    进藤光神色瞬变,目光凛锐,眼眸中那颗在棋盘上犹自轻微颤动的白子刺目至极。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毫无遮掩的宣战!

    右手插入棋盒,抬手拈子,袖角带风,宛如裹挟雷电狂风,动作迅捷如电,在棋盘上一挥而过。清脆的‘喀嚓’一声,黑子棋落!

    你要战,我就战!

    黑白交错,十数子迅速相继落下。烽烟四起,图穷匕见!

    整个棋盘已彻底成为一个血腥的修罗场,绞入其中的黑白棋子如失去理智的杀神,红着眼睛狠狠咬住对方,撕裂血肉,溅出鲜血,将骨头咬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旁观到这一局的棋手,无不兴奋战栗双颊酡红,仿佛自己正是那征战沙场的战士,手中刀锋一闪,人首分离。同时又有一阵刺骨寒意从脊椎升腾而起,可怖的杀意,惨烈的战场,让他们在激动中也忍不住心惊胆战,寒意森森。

    棋局至此,再无可退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更这么多吧,绞尽脑汁,棋局也写不出多少……话说我这写的真的是下棋吗?

    第100章

    越是激战正酣,棋步却越是深思熟虑。

    无论是塔矢行洋还是进藤光,显然都并未被激越的战况惨烈的厮杀冲昏头脑失去冷静,相反,双方的落子一次比一次慎重,长考相继出现。

    在又一次棋盘久久没有动静之后,屏幕转向棋手沉思的面容,镜头的转移着实让不少人心底小小欢呼了下。围棋,是只有对弈双方才能充分体会到乐趣的运动。

    与其他运动轻易能够调动起热烈的气氛不同,普通观众其实很难能够从围棋赛事里得到趣味。圆圆的黑白棋子落在古朴的棋盘上,进退攻守,对水平稍差点的观众来说很多时候简直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即使有特邀嘉宾的讲解也依然显得枯燥乏味。更何况,面对水平如此高端的赛事上,即使是职业棋手也不能完全准确地理解对弈者的想法。这对转播方而言就实在是有点尴尬的场面了。

    所幸的是,这场棋赛在赛事外的话题性不下于棋局本身。

    转播厅里的主持人就挑选了个安全而不失趣味的话题,“说起来,塔矢大师年纪已经不轻了,从这么激烈的棋里丝毫看不出来呢~”

    作为嘉宾的棋手曾经也名气不小,但是如今已经逐渐力不从心鲜少出现了,他是塔矢行洋的后辈,可以说是仰望着塔矢行洋的背影走过这一路围棋人生的。“塔矢老师自从几年前退役以来,棋风倒是改变了不少,棋路也越来越年轻了。”他摸着下巴沉吟着,“听说他在国外这些年给中韩小棋手指点不少,大概也受年轻人影响,心态活泼不少~”

    嘉宾一张老脸自以为幽默地笑起来,殊不知网络上一片吐槽之声。

    ‘谁要看你那张橘子脸,导播呢导播在哪?!快转回去,人家要看美少年!’

    ‘就是就是!多么新鲜水嫩美丽芬芳的脸蛋啊,就像晨雾中一支沾着露珠的玫瑰~’

    ‘楼上脑洞太大!’

    ‘塔矢大师……我要帅气的塔矢大叔~’

    ‘还大叔,那是大爷了吧’

    ‘口胡,楼上那绝对是嫉妒!塔矢大师的沉稳厚重王者之气不怒自威……企是你等能企及的!’

    ‘这么看进藤光跟塔矢亮还是很配的嘛~’

    ‘冷漠孤傲的‘棋坛贵公子’只为一人展颜……啊啊啊——想想就好激动!’

    ‘我觉得绪方精次也不错哦~一看就是成熟的大人,脸也好让人脸红心跳的!’

    ‘够了!你们这到底是看棋赛还是看人?!脸有什么用,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楼上就是看实力你也比不过的,死心吧~’

    ……

    ……

    永远没有最好的落子,永远都有更好的棋路。在没有时限的棋局里,每下一步都细细思量计算,耗尽心神,穷尽心血,欲窥视到那无限宇宙中最耀眼的一颗星子。古今多少棋士,在这小小的方寸棋秤间,呕心沥血,魂归于此。

    镜头里,沉思肃容的棋士眼中精光不减,脸上却已显出疲态。裁判频频察看时间,眉心拧紧,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紧张焦虑的样子仿佛他才是对弈中的人。

    终于,他忍不住轻声提醒,“时间不早了,请两位封棋。”虽然遵循古礼,但中午的休息时间就因为沉浸棋局的两人置若罔闻而被无视,考虑到塔矢行洋的年纪和身体,即使心中胆怯他也不敢放任两人任性下去。

    进藤光闻言微微一愣,指尖夹着的黑棋顿了顿,落入棋盒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塔矢行洋本毫不理会,双手笼于袖中敛目垂眸,这时抬眉看向他,眼里却无一丝休战之意。

    若是旁人,在塔矢行洋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下,恐怕早已吓得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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