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相公如此多娇

相公如此多娇第8部分阅读

    见背尸人

    从疯道长处没有得到一丝线索,反而让人越发迷惘。

    他关于半妖的一番议论尚没有让他们消化,又让他们“从何处来回何处去”,疑团一个接着一个,竟没有一个能让他们稍稍参悟。

    初见疯道长时觉得他神神叨叨,疯疯癫癫,后来却又认为他看似豁达犹有束缚,不过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会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最后他留下的那句话定是含有深意。

    是警告,还是指示?

    不过不论前方如何凶险,现在要让他们撤退都是万万不能的,只能一步一步地追查下去了。

    夜尽欢的尸体是被刘财捡到的,现在也只有从他入手了。那天刘财趁众人神思不属的时候悄悄溜了,待众人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想来他也是个滑不溜手的人物。

    毒寡妇无奈地带他们到刘财的棺材铺,一再表明今后再不会趟这趟浑水,有事也别找她

    当然没人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沈桐甚至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她别再多话可以离开了,气得毒寡妇连连发誓说再帮他们她毒寡妇三个字就倒过来写,见实在没人搭理她,才讪讪走了。

    刘财做的是死人营生,背尸、卖棺材、开义庄,他样样都做,久而久之,与活人打交道对他而言反倒变成一件困难的事。

    棺材铺里空无一人,里面停放的棺木无一例外得朴实无华,并不像明月城里那样讲究。但是因为此处十分僻静,而且棺材铺里即便是在白日也是一片昏暗,行走其间不免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默不吭声地穿过一个个棺材,走到棺材铺的后门,沈桐推开木质的小门,所见更为开阔,极为宽敞的屋子里停着更多的棺木,但这些棺木显然不是用来卖的了。

    沈桐缓步走进比棺材铺更为阴森的义庄,空荡荡的房屋里只有几人的脚步声不断回响。突然,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整理东西的声音,众人呼吸一滞,不约而同地踮起脚尖,放慢了脚步。

    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之前不见人影的刘财在摆弄着死尸,花未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弄出动静的是活人……

    刘财明明早就察觉到他们靠近义庄,却在他们快要近身时才发出声响,如今更是故作镇定地对他们视而不见……

    沈桐对他可没对那个疯道长那样好的脾气,直接上前提起他的衣领,不爽道:“不要以为装作没看到我们就没事,夜尽欢的尸体呢?”

    刘财没想到沈桐如此粗鲁,略略有些惊慌道:“那天毒寡妇让我将那位公子的尸体先收敛着,等几位有主意了再作打算,可不关我什么事儿……”

    花未初见刘财还为他身上那股子阴冷味儿暗暗感到害怕,然而听到毒寡妇那番话后对他只有厌恶,此时她皱眉道:“希望你没有对那公子做什么不敬之事,不然仔细你的小命!”任谁都听得到她语气中的憎恶不屑。

    刘财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寒光,然而他迅速垂眸很好地遮掩了起来,静默片刻方才艰难道:“我绝对没有对那位公子做什么。”

    但众人神色不变,显然觉得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刘财心知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酝酿半晌难堪道:“初时见到这么俊俏的公子我确实心存不轨,但我不知道他是你们朋友,若是知晓,打死我也不敢有这龌龊念头的。你们几位一看就来头不小,我怎么敢得罪你们?”

    花未还是对刘财诡异的癖好感到恶心,听到这样的解释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脸色更加难看。

    沈桐倒是对这样的恭维颇为满意,冷哼道:“算你识相!”想到来此的目的,他又问道:“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他的尸体的?”

    “昨天晚上我有事去明月城,遇到你们后不久就在村口看到了他,当时他刚死,血液还是温热的。我本想立刻就将他收殓了,但是实在是有急事,只得在第二天凌晨回村的时候将他背回义庄,后来就在客栈遇到你们了……”

    “村口?”沈桐敏锐地问道。

    刘财不解其意,呆呆答道:“对啊,村口,怎么了?村口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都不知道沈桐到底是什么意思,齐刷刷疑惑地地看着他,等着他解答。

    沈桐不住用拇指摩挲着下巴,思量片刻方问道:“村口离村民居住的地方很远吧?”

    刘财仍是那副木讷的模样:“是啊,住得离村口最近的胡屠夫家到村口也要半刻钟时间。”

    其他几人却是省过神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段无情眉心紧皱,不解道:“夜尽欢一到无鬼村就被人杀了,可是村口显然是没什么人经过的,难道是有人蓄意谋杀?”

    沈桐正是这个意思,闻言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花未奇道:“现在世上之人恐怕连夜尽欢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想要杀他呢?难道是早就觊觎他的心脏?这也不对啊,他从青云山出来就一直住在明月宫,谁会知道他得了红玉的内丹?”

    陆简突然道:“如果他在村口,村里的人能不能感应到他身上的气息?”

    沈桐摇摇头道:“不能的,他只是吞了红玉的内丹,身上妖气极淡,除非靠近他,不然根本不会察觉他与正常人的差别。”

    “他的伤口上有片指甲!”段无情忽然惊叫道。

    沈桐闻言连忙俯身过去,果然看到夜尽欢伤口边缘处有半片指甲,指甲上沾染了血迹,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沈桐将那片断甲取出,眯眼细细看着:“凶手恐怕是直接用手将他的心脏掏出来的,不过不知道硌着什么了,断了半片指甲。”

    “是这个!”陆简从夜尽欢领口里挑出一根银质的心形镂空项链,想来凶手是无意当中勾到了项链,导致折了指甲。

    花未神色一喜,片刻又愁眉苦脸道:“虽然找到了这些线索,但是我们总不能一个个检查村人有没有断了指甲吧?”

    陆简神秘一笑:“这可不一定!”

    层云窟(一)

    段无情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谈话,闻言惊叫道:“难道你要去村里一个个地排查啊?不怕被打出来啊?穷山恶水养刁民这句话听过没有?”心里还腹诽一句,而且这些刁民古古怪怪,万一给他们下个降头什么的,真是死都死不安生。

    陆简笑着安抚道:“段兄不要担心,我们无须去招惹那些村民。实话告诉你吧,我驭鬼派有些追踪的秘法,只需常戴在身上的物件,便能根据气息追踪到物件的主人。”

    段无情愣愣地道“可我们没有凶手的随身携带的东西啊……”

    沈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道:“指甲还算不上随身携带?难道你出门能把指甲落在家里?”

    花未忍不住扑哧一笑,想起自己身处义庄四周都是尸体,实在不宜太过放肆,才勉强忍住了。

    段无情被噎得无话可说,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心里暗骂沈桐跟个恶婆娘似的,回回挤兑他。

    陆简忍着笑意道:“有了这个指甲,还有指甲上的血迹我相信应该不难找到凶手,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我手边什么工具法器都没有,想要用什么都只有自己动手做。”他说罢无奈地摊了摊手。

    夜白突然沉声道:“我们先把他安葬了吧,让他入土为安。”

    花未闻言欲言又止,挣扎半晌方道:“难道不把老城主葬回青云山吗?”说完又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人家的家事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来插手。

    夜白倒是不以为意,认真道:“现在若是让明月宫之人大张旗鼓地迎回他的灵柩只会打草惊蛇,而且他的身份不宜曝光,我想先把他葬在这儿,待我们回明月城的时候再把他移回青云山。”

    花未疑惑道:“只需把他放在义庄即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夜白负手道:“夜尽欢曾是明月城城主,无论如何,我断不会把他随便放在此处。”尤其看守义庄的是个有恋尸癖的人。

    花未蹲下身凝视着夜尽欢的脸,发现他只是脸色十分苍白,并没有一般尸体的青灰色,看上去只是受伤沉睡。想到不久他就会在这木棺中腐烂发臭,直到只剩一副骨架,心里不由得难受。

    沈桐像是洞悉她的心思一样,出言安慰道:“他身体曾受红玉内丹滋养,尸身十年内都不会腐烂。”

    花未抬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略微好受了些。

    众人见从刘财身上再费时间也挖不出更多线索,便打算打道回府。走前夜白郑重叮嘱刘财好好看好棺木,并在他们需要时协助他们完成葬礼。

    回客栈后,陆简便一门心思研究追踪之术,除却吃饭的时间,众人几乎看不到他。

    沈桐等人闲来无事,便打算出去逛逛。无鬼村不是什么山明水秀的地方,但他们看多了秀美风景,这样诡异贫瘠的村子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况且对这个村子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

    毒寡妇听到他们询问无鬼村有没有什么游玩之地,神色说是见鬼也不为过,她惊讶道:“你们是从明月城来的吧?来万鬼林看风景?”花未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听毒寡妇这么一说浑身不对劲儿,她直觉毒寡妇没说出口的一定还有一句“你们脑子没病吧”……

    不过最终她仍然给他们推荐了个去处。

    他们沿着歪歪扭扭的山路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层云窟。段无情随便找了块石头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愤愤道:“这山路真他娘的够崎岖的,老子走了这一路,脚底都快被戳出个洞!”

    花未深有同感正要应和,忽闻沈桐鄙视道:“难道不是你自己没用?我的宝贝徒儿一介女流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像个娘们儿一样娇气。”

    花未十分庆幸刚刚没有附和段无情的话,同时心里微微别扭——没人被“夸奖”为一介女流的时候还能开开心心。

    段无情恨不得冲上去踹沈桐两脚,但考虑到这个妖怪如今的实力,他还是勉强抑制住了这样的冲动,恨恨道:“明明是山上碎石多硌脚,我能有什么办法?”

    沈桐眼角吊起,得意道:“你可以略微提气。”说罢又恍然大悟似地道:“哦,对了,你多久没练轻功了?”

    段无情最近确实懈怠了,不光是轻功,剑法内力等都没有修习,但是此时被沈桐说出来感到格外的难为情。他气得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关你屁事!”

    沈桐对这样的结果颇为满意,眉梢一挑露出淡淡的笑意,转身进了层云窟。

    花未拍拍段无情的肩膀,难掩笑意地宽慰道:“自求多福!”然后跟着师父进了层云窟。

    夜白闷笑着从后面搭上段无情的肩膀:“兄弟,你还不知道为什么沈桐这么爱挤兑你吧?”语气中满是同情之意,但又显然不打算告诉他,想来看热闹看得很是舒坦……

    段无情原地站着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沈桐,最后只能心里暗骂他一句小人爱记仇,随后郁闷地进了层云窟。

    从外面看,层云窟像是个天然的山洞,其实不然,山洞里迷宫似的布局显然是有人精心设计而成。段无情从后面赶上的时候正看到沈桐在第一个路口处徘徊。

    “你懂迷宫吗?”沈桐突然问道。

    段无情以为沈桐又要嘲笑他,脸色沉下来,他虽然脾气好,但是也不带老被这么欺负的啊,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

    他正要发作,又听沈桐道:“纯粹问问,我和陆简都不懂迷宫,这么贸然走进去的话很可能走不出来,而且这山洞里有没有什么机关我们尚且不知。”

    段无情一口气没发出来,憋得更加郁闷,他哼道:“小爷乃正人君子,怎会懂迷宫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

    花未突然建议道:“不如我们凡是遇到岔路口就一致右拐,这样应该能沿原路返回,反正我们只是大体看看层云窟,并不想把它搞透彻。”

    沈桐点点头,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

    层云窟(二)

    众人一路右拐,初时几个小山洞看上去平平无奇,后面慢慢出现一些稍稍大些两头开口的石室。石室两边的墙壁上绘着些精细却诡异的图画儿,这些图画刻痕新鲜,并不像是先人留下的遗迹。

    画上的内容更是让人云里雾里,多数是些兽首人身的怪物,乍看之下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穿过这些石室的时候,沈桐错觉这些怪物在嘶吼,在桀桀怪笑,这让他浑身不舒服。于是他快步穿过这些石室。

    走到最后一间石室的时候,众人都被一幅半面墙大小的画吸引了。

    墙上画了一株风光正好的桃树,树下卧了只皮毛光滑的白虎,白虎看上去似醒非醒,懒懒地叼着支桃花。

    “这画有什么寓意吗?”花未仔细凝视着画中的桃树和白虎,无意识地问道。画上的桃花是她平生仅见的美丽娇艳,树下的白虎也是灵性十足的样子,明明是幅宁静的画面,却莫名有股缱绻之意。

    沈桐伸手触上墙上的桃树,发现指下一片平滑,显然这幅画并不像前面那些鬼怪一样是石刻的。

    “你们还记得红玉是什么妖吗?”沈桐出声提醒道。

    花未恍然大悟道:“是桃树妖!红玉是桃树精!师父你的意思是……画中的桃树就是红玉吗?”

    沈桐仔细回忆着和红玉相处的那几天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但是不论怎么想,红玉确实从没说过关于白虎的只言片语。

    花未见他不答也就不再催促,继续专注地看着画中相依偎的桃树和白虎,越看越觉得此景温柔静好。她不由自己伸手抚摸这副美好的画儿,手指顺着视线微微摩挲,忽觉指下有一处凹槽。

    她心跳骤然加快,连忙道:“师父,这幅画不是手绘的么?这里怎么有一处不那么平整?这画儿色泽鲜艳保存良好,不该会有这样的缺陷的啊!”

    沈桐闻言轻轻拨开她的手指,走近两步细细查看。这处凹陷被深色的桃树枝干完美地遮掩住了,若不是被花未碰巧摸到,根本不可能被他们发现。

    他探指进去正要细究这个凹槽内部的结构,整堵墙突然慢慢震动起来,片刻后,墙面缓缓右移,众人面前出现一个非常宽敞的石室。

    石室一开沈桐瞬间面色一变,急急踏进石室。

    石室正中放着一座青铜制成的炼丹炉,炉边摆着只做工精细的锦盒。沈桐直直地朝着那锦盒而去,神情说不出的严肃。

    花未心中有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果然,锦盒打开,里面是颗新鲜的心脏。

    “师父觉得是谁做的?”花未喃喃问道。

    沈桐拿着那盒子沉默不语,一般妖怪得了心脏定会直接吞下去,这边还放着炼丹炉,凶手必定是修道之人无疑了,他们认识的修道之人……

    “疯道长!凶手是疯道长!”夜白忽然斩钉截铁道:“你们看,这炼丹炉和疯道长房里的样式一模一样,只不过要大上许多。”

    沈桐点点头道:“确实,这炼丹炉大概是疯道长自己做的,他房里的那个是模型,所以才会那么干净。”

    花未接口道:“现在疯道长嫌疑最大,我们只需看看他是否有断掉的指甲就能确定他是不是凶手了。”

    夜白颔首:“正是!”

    此时气氛正严肃,谁知段无情突然哈哈大笑道:“陆简那个倒霉蛋,做了半天无用功,哈哈哈……”语气真是要多幸灾乐祸有多幸灾乐祸。

    沉闷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花未心道不怪师父爱损他,这厮就是个欠调教的。

    众人沿着来时的路小心翼翼地出了山洞,临出石室的时候,夜白一剑劈掉了那个炼丹炉。

    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众人奔波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好在回客栈的时候毒寡妇正好备了酒菜,众人道了声谢,就坐了下来,待花未去唤了陆简来一起吃饭。

    陆简一见几人便眉飞色舞道:“追踪用具我已经做好了,应该今晚就能找出凶手。”

    段无情原在喝茶,闻言毫不文雅地一口喷出,他抚着胸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就说……我就说吧……哈哈……”

    陆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根本不明白哪里可笑。

    花未本不想笑,谁叫段无情这厮忒有号召力,她掩嘴解释道:“凶手应该是疯道长。”看到陆简疑惑的表情,连忙将层云窟之行的所见所闻大略说了。

    一番话说完,段无情还在不停地笑,陆简控制不住地翻个白眼道:“瞧你这德行,有这么好笑吗?”说罢坐下给自己斟了酒。

    段无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闻言却苦不堪言地扭了扭脸道:“沈桐……沈桐那王八蛋……哈哈……点了我笑岤……哈哈……”

    这次喷酒的是陆简,他看着沈桐淡定地喝着酒,又看看笑得都快没力的段无情,解气地笑道:“活该!”还是伸手拍开了他的岤道。

    段无情岤道一解就面目狰狞地扑向沈桐,大叫道:“我跟你有仇是吧?你这么整我!妈的,真狠!老子肚子都快抽筋了!”

    沈桐灵巧地闪开,嫌弃道:“你太罗嗦了,你当你的笑声很动听么?”

    花未强忍着笑意上前拉开段无情,道:“快吃饭吧,饭菜都快要凉了……”

    段无情此时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你怎么不拉你师父,就拉我,是他先惹我的,你偏要袒护他!”

    花未闻言脸一僵,片刻后淡定到:“因为他是我师父,你不是,羡慕的话自己也去收个徒弟,记得要挑个可心的,从小养起。”她突然发现自从沈桐性格大变以后,自己也潜移默化地受了些影响,比如,脸皮变厚了些……

    段无情原不是个嘴拙的,但是面对花未偶有的惊人之语,还是不知道怎么应对,只得愤愤坐下,闷闷扒饭。

    其他人饭前看了场戏,心情都很舒畅,有说有笑地吃完了这顿晚饭,期间甚至叫老板娘添了两个菜。

    由于走了半天的山路,花未颇觉劳累,于是建议道:“我们还是明日再去找疯道长吧,今天有点累。”

    其他人心中也正有此意,遂各自回房休息。

    沈桐死了?

    花未做了个梦,梦里的她独自住在神医岛,没有师父,没有往来的江湖人士,偌大的神医岛只有她一个人……和一条通体赤红的小蛇。

    小蛇常常缠在她手臂上,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便会慵懒地探出头来吐吐信子。每每这时,她就轻柔地抚摸小小的蛇脑袋,小蛇别扭地躲开,继续钻进她的袖子里睡觉。她轻笑一声,很是愉快的样子。

    花未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梦中的自己对一条小蛇极尽温柔,宛如对待情人,心里觉得荒谬之极。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恍然觉得犹在梦中,手臂上一阵沁凉,她下意识地摸去,还好没有蛇,那只是梦……

    她痛苦地揉揉额角,满是做了噩梦似的虚脱疲惫。梦中的情景如此逼真,仿佛昭示着此景将来必然会发生,可是她为什么会和一条蛇生活在神医岛?

    “小未!小未!快醒醒啊,沈桐失踪了!”段无情不断拍着门,声音焦急。

    花未一咕噜从床上跳起,惊得脸色发白。

    她迅速地批了件外衣就去开门,急声道:“你说什么?师父怎么会失踪?怎么回事?”

    段无被她一连三个问题问得有些傻眼,讷讷道:“我刚刚听到他的房里有些动静,连忙进去看,发现他房里窗户大开,地上有一小滩血迹,他人不在房里……”

    花未原地愣了一会儿,突然推开段无情,飞快地奔向沈桐的房间。

    谁知“失踪”的沈桐正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血,胸前衣裳几乎被鲜血浸透,地上聚着小小一汪血泊。

    他听见动静费力地抬起头来,看见花未的时候眼睛亮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随着鲜血的流失,他的神智也在渐渐地模糊。最终在他晕过去之前,他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花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沈桐,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然而不待她走近,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沈桐像那时的红玉一样,身形渐渐变淡,似乎片刻就会化成烟尘而去。事实上他消失得比红玉更快,只不过一眨眼时间,空气中再没有他的身影。

    花未一声惊呼哽在喉咙,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呆呆地向着师父消失的地方走去,脑袋里一片木然,仿佛灵魂都被抽去,留在此处的不过是个躯壳罢了。

    她蹲下身无意识地伸手触摸地上浓稠的鲜血,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掉落,打在血泊中,泛起一朵朵小小的涟漪。

    忽然,指尖摸到一个小小软软的东西,她抬手捉起袖子随手擦了擦眼泪,定睛一瞧,竟是一条通体血红的小蛇,和梦中那条小蛇一模一样……小蛇僵直地躺在血泊中,所以刚刚被段无情忽略了。

    原来那个梦是这个含义吗?师父烟消云散了,却在原地留着一条小蛇,所以她应该后半生都同这条小蛇混在一处吗?这未免太可笑了些。

    陆简听到动静匆匆赶来,发现花未跪坐在一滩血泊中哭哭笑笑,掌心中托着一条赤色小蛇,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询问地望向段无情,段无情小声解释道:“沈桐好像被人打成了重伤,和红玉一样凭空消失了。”

    陆简一时无语,半晌才道:“那条小蛇是怎么回事?”

    段无情不解地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好像就是凭空出现在沈桐消失的地方的。”

    陆简走到花未身旁,蹲下身问道:“小未,你知道你师父是什么妖吗?”

    花未懵懂地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费力地思量好久才答道:“不知道。”她此时整个人都懵了,根本无法思考。

    陆简握住她双肩,郑重地道:“小未,请你仔细想想告诉我,这真的很重要,因为……你师父可能没有死。”

    花未闻言眼眸一亮,忽又暗了下来,她黯然道:“我真的不知道,可能师父自己也不知道吧。”

    陆简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无奈地直起身道:“妖受伤严重不能维持人形的时候就会化成原型,若沈桐有一半蛇妖的血统,那这条小蛇极有可能就是他的真身。”

    花未闻言慢慢地反应过来,激动道:“你是说,师父没死?他是变成蛇了?”

    陆简哑口无言,他并不能确定,因此不好给她一个肯定地答案,可是说出否定的答案又更是千难万难,花未此时激动地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花未却误解了他的沉默。她怜惜地托起浑身是血的小蛇,轻柔地抚摸着小蛇,喃喃道:“师父,你是师父吗?”心里终究还是酸涩难当,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浅浅地晕开了小蛇身上的血迹。

    段无情环视房间一圈,忽然道:“锦盒没了!”

    陆简没反应过来:“什么?”

    段无情一字一顿道:“装着夜尽欢心脏的锦盒不见了!”

    花未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站起身,沉默地向外走去。

    段无情看她眼神不对,又不是回房休息,连忙追上去道:“小未,你要干嘛去?”

    花未此时除了双眼通红之外,面色却是平静,她绕过段无情继续向外走去。

    段无情暗道糟糕,再次挡在她面前:“小未,不要冲动,我们一切从长计议。”

    花未倔强地抬起脸,面上仍有湿湿的泪渍,她嗓音有些沙哑:“你让开,我去杀了疯道长!”

    段无情焦急道:“若是疯道长能伤到沈桐,那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清醒一点!”

    花未面色冷了下来,淡淡道:“我很清醒!”

    “你清醒会去送死?”段无情从未见过花未这么冷漠的样子,知道今天要拦下她必定不易。

    果然,花未极为不耐烦地道:“你让开,我就算是去送死也跟你没关系,师父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其实潜意识里,她还是没有相信陆简的话,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蛇?而且刚才陆简犹豫的神色她不是没有看到,之所以没有点破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爱是刻骨的怜惜(一)

    “慢着!”陆简从房内走出,扬声道。

    花未冷漠地回头,面上隐隐有些讥嘲,她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可说的。这些人无非就是想拦住她,但是他们没有人清楚师父对她而言的意义。

    其实她私心里希望这两人能跟她一起去,而不是在这里这样拦着她。他们不是朋友吗?难道朋友有难不应该两肋插刀吗?她明明知道是自己太强求,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这样想。

    “如果那条蛇真的是沈桐呢?”陆简语气严肃,语声犀利。

    花未被他的气势稍稍震住,但还是反问道:“你能确定那条小蛇真的是师父吗?”

    陆简诚实道:“不能确定。”

    花未冷笑一声,陆简随即话锋一转到:“那么你愿意冒险吗?”

    花未不解地扬眉,陆简解释道:“若沈桐只是化成原型,那么我们大家想法子总能让他恢复,就算退一万步讲,他永远不能恢复人形了,难道你不愿意照顾他吗?若你又去送死了,那谁来照顾这条蛇,别人经手你放心吗?”

    花未倔强的表情渐渐剥落,她从来都是宁愿自己难受也舍不得师父受一丝委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师父是这条小蛇,她也决不愿意放手。正如陆简所说,万一自己不在身边,它被欺负了怎么办?

    更何况她对小蛇有种莫名的熟稔……

    沈桐见她神情松动,见机道:“不如我们进屋去看看小蛇到底怎么样了吧?要是受伤了,我们也好寻些草药来。”

    花未并未把小蛇扔在屋里,此时听陆简这么说,小心翼翼地把小蛇从袖子里拿出来。

    小蛇通体赤红,身体细长,眼睛是漂亮的血红色,像两颗小小的宝石。它此时刚刚苏醒,慵懒地昂起头,看到他们几人一脸纳罕地看着它,又微微地垂下头去,竟是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

    段无情此时深深地觉得这条蛇绝对是沈桐无疑了,瞧那臭屁的德行,简直和沈桐一模一样。他颇感兴趣地想要摸摸小蛇的脑袋,手堪堪碰到,便被花未一掌拍开。

    她严肃道:“以后你们谁都不可以碰它,它现在这样小,经不起你们重手重脚的。段大哥,师父以前是和你开了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还望段大哥不要放在心上,千万莫要和这条小蛇计较。”

    段无情讪讪地摸摸鼻子,难道他就长了张恶人脸吗,要这样特别提醒他?虽然他刚刚确实有些作弄小蛇的心思……

    花未双手视若珍宝地捧着小蛇向房内走去,她先把小蛇轻轻放在床上,也不顾它满身的血迹会弄脏床单。随即找了件干净柔软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铺在小桌上,最后才把小蛇轻柔地放在衣服上。

    段无情轻叹一声,心里默默感慨,花未对沈桐好到这种程度,当初怎么会背叛他的呢?他们互相都愿意为了对方出生入死,却偏偏情路曲折坎坷,岂非是造化弄人?

    花未看到小蛇又一动不动了,微微有些心慌,她轻轻地碰碰小蛇的脑袋,唤道:“师父,是你吗?”

    小蛇无精打采地动了两下,头也没抬。

    花未抬头看向陆简和段无情,更加心慌地问道:“它是不是受伤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段无情无奈地翻个白眼,心道你都不让我们碰它,你让我们上哪里知道它受伤没受伤?

    陆简略略思索一番答道:“它一定是受了内伤的,但是我们恐怕帮不了它。我们都不是妖精,没有修为来助他早日复原,这只能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花未闻言并没有沮丧:“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师父恢复的。”无论是从前的师父还是现在的师父都不会愿意做一只小蛇,他现在一定很难受。

    花未越想越恨不得以身代之,满心都是怜惜之意。她专注地看着小蛇,柔声说道:“师父,你再等等,我一定找到法子救你。”

    小蛇闻言吐了吐信子,歪歪扭扭地向花未的方向游去。

    花未轻轻地伸出手,小蛇顺着她的手指艰难地爬上她的手心,像是爬得累了,它耷拉着脑袋歇一会儿,恢复了力气以后小小的脑袋在她的手心连蹭几下,充满信任之意。

    花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温柔地化掉了,恨不得给出自己的所有,来换得小蛇安好。她鼻腔酸涩,半晌才压抑住泪意,强作笑意盈盈道:“师父,是你的话点点头好吗?”

    小蛇昂起脑袋,上下点了两下,然后像是头晕似的晃晃脑袋,慵懒地趴回到花未手心。

    花未心疼地道:“师父,咱不点头了,我再问什么,你就吐吐信子就好了。师父,你还认得段无情吗?”希望师父没有像上次一样失去记忆,而且若这小蛇确是沈桐,一定认得段无情……

    段无情从没见过听得懂人话的小蛇,闻言稀奇地凑上前来,道:“沈桐,你还认得我吧?”

    小蛇闻言鄙视地看他一眼,隔了一会儿,像是不解气,又凶狠地朝他吐吐信子。

    段无情乐道:“嘿嘿,这一定是沈桐!你看他都变成这德行了,还不忘跟我叫板,行啊!沈桐,要不你来咬我两口,看看是我的皮肤硬,还是你的小牙硬。”

    小蛇气得晕头转向地立起,昏昏地摆摆脑袋,立刻就要向段无情的方向游去。

    花未急得双手合起,将小蛇控在手心,安慰道:“师父莫气!师父莫气!段大哥他就随便说说,你和他计较有什么意思?”

    小蛇犹不解气,冲着段无情的方向连连吐信,段无情还待开口调侃两句,被花未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遂讪讪地摸摸鼻子,哼道:“小未你心一定长偏了,就准他欺负我,不准我欺负他,我要是再说两句,指不定你就要和我打架了!”

    花未笑着道:“哪里的话,段大哥是师父的好朋友,我怎么会和你打架呢?”目光中却全是威胁的意味,分明是说你再欺负师父,架是打定了!

    爱是刻骨的怜惜(二)

    小蛇大半时间都在昏睡,花未片刻不离地带着它,睡前更是不错眼的盯着看了半天,直到抵挡不住睡意,慢慢睡去……

    她没有睡得很沉,或梦或醒间总像有什么心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第二天早上更是直接惊醒。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小蛇有没有被她压坏,她摸摸袖子,空的!当下惊得魂飞魄散,披头散发地起身,声音尖锐道:“师父!师父,你在哪里?你不要吓我,出来好不好?”

    小蛇那么弱小,别说是猫猫狗狗,就是一只大老鼠恐怕也能把它吓到!它要是自己出去,一不小心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

    段无情和陆简闻声赶来,焦急地拍门:“小未,怎么了?沈桐出什么事儿了?”

    花未顾不得梳妆打扮,直接开门,苍白着张脸道:“小蛇不见了!”

    段无情看她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安慰道:“小未,别着急,咱们再找找,搞不好它是自己钻到某个角落了。”

    花未已经急得没什么主心骨,恍惚道:“好。”

    几人几乎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里里外外找了三遍,忙得灰头土脸,愣是没看到小蛇的影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段无情和陆简也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说了一句“我出去找”就冲出门去。段无情和陆简急忙跟在后面,她这个样子出去,难保不出事。

    花未出了客栈以后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她一刻不停地跑着,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不停地奔跑,她才不会去想,天大地大,一条小蛇要如何去找?

    眼见天色暗了,花未仍是不知疲倦地在草丛中翻翻拣拣,段无情和陆简两人相视一眼,无奈地苦笑。

    段无情上前拉住花未道:“小未,我们明天再来找好么?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下去该看不清了,我们先回去吧。”

    花未犹若未闻般继续埋头寻找,被她翻过的草叶上渐渐带了血珠。

    段无情觉得眼角酸涩,仰头深吸几口气,勉强道:“小未,听段大哥的话好不好?咱先回客栈,万一沈桐回去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花未闻言忽然抬头,喃喃道:“对啊,万一师父回去找不到我怎么办?”说罢转头往客栈奔去,她一整天米水未进,整个人却不露半点疲态。她像一根绷得紧得不能再紧的弦,稍稍用力,就会断了。

    她直接奔回自己的房间,走的时候房门大开,现在站在门口,门内的一切就一目了然。

    她迟疑地站在门口,轻轻唤道:“师父,你在吗?”

    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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