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小九】整理
《情迷公子》(情之所锺之二)作者:吉梗
出版日期:2012年7月5日
内容简介:
身为王府郡主,燕紫君并非那种娇生惯养的刁蛮女子
她生得花容月貌,精通文韬武略,是毓国有名的才女
可她已过适婚之龄却未出嫁,人们都说她眼睛长在头顶
其实她是想找个兴趣相同,又是她真正所爱的夫婿
才不想随随便便就找个阿猫阿狗嫁了
上天仿佛听见她的心声,让她在书院里见到理想的人选
在知道他是因为情伤而浪迹天涯后,她不禁黯然神伤……
爱女心切的王爷得知她和来路不明的穷酸讲师在一块
气得把她软禁起来,并安排她和门当户对的对象见面
就在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他竟然夜闯王府来找她
说他愿意做她喜欢的男人,希望她能说服王爷別逼婚
但是她本来就喜欢他,父王也是因为他才满心警戒
而且他曾说过还未走出先前的情伤,只能当她是好友
万一这么一搞,不慎弄假成真,结局又该如何收拾……
第一章
毓国是一个气候温暖合宜、物产丰饶的国家,与岚国隔着沧江遥遥相对,隔着这条大江,两国的百姓互相往来,黑市一直很兴盛。
为什么会称为黑市,那是因为这样的交易行为并不为毓国与岚国的朝廷所允许。
四十多年前,两国曾为了某些原因开战,战争结束后,彼此就一直处於敌对的态势。
只是,这四十多年来,两国都没有再动过干戈,年轻一辈的已没有什么人还记得当年的那场战争。
因此,沧江两岸虽然都有兵士驻守,但几乎已无杀伐之气,甚至住在江岸的百姓们还有不少人私下通婚。
正是这般平和又富庶的环境,让裕王觉得他当年被先皇分封至苍州其实很不错,虽然远离了京城,倒也天高皇帝远,在这里逍遥的当他的安乐王爷,日子十分惬意,如今他唯一的烦恼,只有宝贝女儿昭明郡主的婚事。
说起这个女儿,裕王就觉得骄傲,她生得花容月貌不说,还精通文韬武略,是毓国有名的才女。
当年,他是刻意栽培他那两个儿子,加上苍州毕竟位于毓国的边境,还是有潜在的作战危机,所以他延请了许多有学问的师傅进府教导孩子们,从文到武,从诗赋到兵法,从骑马到射箭,无所不包。
可是十几年来,两个儿子看不出有多大的出息,女儿却在这些优秀老师的栽培下,成为一个文武兼备的才女。
成为才女是好事,但成为一个眼光很高又非常有个性的才女,就成了做爹的心事啊!
这几年来,上门求亲的媒人都快把王府的门槛踩坏了,可是他的宝贝女儿没一个看得入眼,不管是王公贵族甚至是才貌出众的新科状元,她统统都看不上。
偏偏女儿是他的心头肉,他舍不得违逆她的心意,所以婚事一年拖过一年,如今女儿都二十岁了,仍待字闺中。
「父王,难道你不喜欢女儿留在你身边吗?」燕紫君坐在父王身旁,优閒的品著香茗,桌前还摆著一本她正看到一半的书。
「紫儿,父王当然喜欢你陪在身边,可是女儿大了就是要嫁人啊,何况父王一年、一年的老了,迟早比你们这些孩子先离开,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如果你真的孝顺父王,就別再让我操心了,快选定一个如意郎君,好代替父王照顾你吧!」裕王语重心长的说。
闻言,燕紫君唇角微勾,放下手上的茶盏,步履轻盈地走到父王身后,开始一下下的替他捶起肩头,一边说:「父王放心,你的身体好得很,一定会陪我们很久、很久的。」
她心里暗暗想着,父王今天是要来软的吗?这些年来,父王为了向她逼婚,什么招数都用过了,软硬兼施就是想把她嫁出去。
真是的,她就是不懂,为什么她就一定得嫁人呢?如果没有看得上眼的男人,为什么她非要勉强自己和对方过一辈子呢?
像她现在这样悠然自得的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不过父王总念叨她,说要找个良人才能照顾她一生一世。
难道她就无法照顾自己一生一世吗?这个问题,她与父王谈过无数次,最后父王总是感叹,如果她不是女儿身,一定会是个最为出色的世子。
所以,父王也认同她的能耐,但不认同身为女子的她有这般的能耐罗?
每次只要说到这里,父王就会无语长叹。
「紫儿,你能不能让父王在合眼前看到外孙出世啊?」裕王感叹道。
燕紫君愣了下,心想,父王还真是越想越远了,之前只是催她嫁个如意郎君,今天竟连想见到外孙的念头都蹦了出来。
「父王,你到底又受了什么刺激啦?」她忍不住问。
「还不是延王,他那几个女儿明明没有一个比得上你,但人家一个个都嫁了,之前他还故意写信来刺激我,说他外孙有多可爱、多聪明,可恶,我的紫儿生的外孙一定比他的外孙还聪明可爱一百倍!」裕王说得吹胡子瞪眼睛。
燕紫君深深觉得,这个话题还是不接口为妙,每次父王和她那些叔伯们为了谁家的子女较出色而起争执时,她就会成为父王心中最大的痛。
看来今天不宜待在府里比较好,不然父王兴致一来劝说个没停,她的耳朵就要倒楣了。
刚好之前山上的书院来了位新的讲师,干脆去瞧瞧,顺便避难吧。
位于苍州博山上的「博山书院」,是毓国有名的书院,尤其精于兵法的研究。主持书院的山长曾进王府教导他们姊弟一年多,后来才到博山上成立书院。
博山书院是她很喜欢的地方,也时常到那里去,因此她和书院里的讲师及学生们都挺熟的。
之前,山长特別写了封信给她,说他们书院来了一个她一定会感兴趣的新讲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山长会说她一定会感兴趣呢?想到这里,燕紫君的好奇心也不禁被点燃了。
苏逸是为了挥別过往才开始云游四方。
他不想再当个好好师兄了,因此离开了岚国。
他曾经以为,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总有一天,他会得到他所期待的感情与幸福。
但世间的事往往不能尽如人意,他倾心守护,期望能相伴一生的小师妹竟对他说,她一直当他是最好的兄长,可是,她无法爱上自己的兄长。
所以他离开了,离开了师父,离开他将嫁为人妇的小师妹,离开岚国四处云游,最后来到毓国。
他在苍州待了三个多月,但还没决定要不要回岚国去。
他已经离开两年了,但隔着沧江遥望故国,他依然没有回去的渴望。
加上毓国的苍州确实是个好地方,他挺喜欢这里的,因此也不急着离开。
近来他都在住在博山书院里,刚开始,他只是打算来这里瞧瞧,毕竟他也出身於岚国有名的兵法书院,难免想以文会友一番。
但这一会就会出了火花,之后他便被博山书院的山长及讲师、学生们死拉活拉的硬住了下来,书院还替他开了一堂课,请他当讲师。
在外头游历了两年多,能再次回到熟悉的环境中,苏逸心里还是感到很高兴。
他对为官一直兴趣缺缺,因此从前朝廷几次请他出仕,都被他婉拒,对他而言,能传授所学,并与同好们切磋求进步,比当官还吸引他。
也有很多达官贵人开出极好的条件想延聘他为幕僚,也都被他拒绝了,说起来,他觉得自己比较适合当讲师,至少为学生上课时他是很开怀的。
这是苏逸在这儿开课一个多月的感想,他想,也许等心里更平静了,他还是会回去吧,回到岚国那一直等着他的「德衍书院」。
就在苏逸脑海中很快的掠过这阵子的心情时,燕紫君正悄悄站在讲堂外,瞧着他对学生们讲学的情状。
他就是山长所说的,她一定会感兴趣的新讲师吗?
那是个一身白衫,面容俊逸,文质彬彬,非场?雅温文的青年。
初听到是新讲师,又见众人对他的才华讚不绝口,她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沉稳的中年文士或是老夫子,但她怎么都没料到会是个看来二十多岁至多三十出头的俊逸青年。
而且,听他讲学果真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受,他的声音十分清醇悅耳,说话又不失风趣,讲学的内容也非常精要。
她能理解山长为什么这样推崇他,这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唔,怎么办?她怎么好像真的对他产生那么一点点兴趣了?要是能和他一同研讨学问,应该会很棒吧!
燕紫君感觉到心头有点雀跃地躁动着,不禁觉得山长果然是只不可小觑的老狐狸,为了鼓吹她来书院开课,竟然拿出这么诱人的饵来吸引她。
「怎样,燕子,你心动了吗?」山长在一旁低声问。
由于燕紫君不喜欢摆郡主的派头,在外总是一袭低调的装扮,身边也不带着侍女,只让两名武功高强的暗卫跟著,加上书院里向来不分贫富,只讲究才学,因此那些与她相熟的讲师、学生们,包括教导过她的山长,都称她为燕子或燕子姑娘,很少人知道她是堂堂的昭明郡主。
「我好像真的心动了。」燕紫君的语气显得有点苦恼。她真的很想和这名新来的讲师好好切磋一番啊。
「既然这样,你就答应来书院开一门课吧,我会尽量替你们制造相处机会的。」山长的笑容看来似乎有些心怀不轨。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阴谋啊?刚刚说到制造相处机会时,你的眼睛都亮了,该不会是打着什么歪主意吧?」燕紫君一脸质疑的望着这个做过她一年多老师,但只比她大十来岁的山长兼好友。
「我能有什么阴谋,不就是希望网罗最好的讲师,让博山书院发扬光大吗?你的才学我一直很欣赏,要是你能来书院开课,再加上苏逸的讲学,我的书院就出名了!」山长语气有点激动的说。
就算他这样解释,燕紫君心里还是感到怀疑,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博山书院还不够有名吗?」
光是这几年就出了两文一武共三名状元,更別说还有多少文、武举子都是出自这儿,博山书院在毓国上下可真是非常出名的了。
「好还要更好啊!你知道的,名声越好,才越能吸引更多好的讲师和学生来呀。燕子,你什么时候学会婆婆妈妈了?快些决定吧,要不要来开一堂课?」山长不停怂恿她。
其实他心里确实有个小小的算计,这一个多月来,他可打探得很清楚,苏逸并无家室,这么优秀的青年才俊既然还没有定下来,他自然是想肥水不落外人田罗。
认识苏逸后,他就一直想到他的学生兼好友燕紫君,他总觉得这两人是天生一对,相配得很,如果能成就这桩姻缘,他博山书院里有这么一对神仙佳侣讲师,不是美事一桩吗?
更別说还能借这桩婚事将苏逸这个极为优秀的人才永远留下,因此,这阵子他总是想着要如何凑合他们。
「我不可能天天都来喔。」燕紫君有些挣扎的说。她身为郡主,确实不可能天天往山上跑。
「这是自然,你就挑你方便的时间来就可以了!」
山长心里乐极了,他鼓吹燕子来他的书院开课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松口答应,果然她也看上了苏逸吧!
「那我们快走吧。」他接着催促道。
「走?走去哪儿?」燕紫君不解的问。
「去等苏逸啊!」
山长笑呵呵地把燕紫君领到苏逸的院落里,接着便以他很忙没时间陪他们为由,将她一个人留在那儿,替他们制造独处机会。
等苏逸回到所住的院落,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因为课后他又被学生们留下来讨论,所以耽搁到现在才能回来休息。
他一踏入暂居的幽静小院,就讶异的望见院子里的石桌旁有道娴雅而纤柔的荷色身影,那个只是坐着就隐隐透出优雅气息的女子正扶卷而看,桌上还放着他的文房四宝。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院子里?」苏逸讶异地问。
听到他清醇的嗓音,原本正专心阅读的燕紫君立即回神,她抬起头,就见到一身白衣,显得飘逸风流的苏逸站在离她不远之处。
她的目光不由得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心想,这个儒雅俊逸的男人真的挺吸引人的,然后她心里不禁失笑,这好像是她头一回这般评论一个男人。
「是苏公子回来了,请坐。」她落落大方地请他坐下,好像这儿是她居住的院落一般。
听见她这么说,苏逸眉一沉,心里多了几分警戒。
因为苏逸仪表出众,性情又佳,游历四方的这两年来遇过不少对他主动示好的女子,还有人不惜使出各种手段想留下他,因此他现在对姑娘家总抱着几分戒心,不想多招惹是非。
他疑惑地打量著燕紫君,心里不解的想,这个看来明媚娇艷、气质脱俗的姑娘,绝对是让人一眼难忘的美人,但他确实未曾见过她,既然素不相识,他更不明白对方的来意。
「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来此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警戒之意。
「我是来向苏公子讨教的。」燕紫君笑着应道,那双微弯的美眸里透出慧黠的灿亮光芒。
向他讨教?听到这句话,苏逸心里有些疑惑,不过她坦然自在的对应态度,也让他不禁又多看了她一眼,见她姣好的眉眼间隐隐透出一股飒爽之气,笑颜閒适,眸光澄澈,他稍稍收起了几分戒心。
「不知姑娘想讨教什么?」他又问,心想,先弄清楚她想做什么再说吧。
「我想向苏公子讨教这卷我抄录下来的『兵祸论』。」燕紫君将她手上所抄录的文章摊在石桌上,上头还写了她阅读后的感想及一些疑问。
她一直觉得,要将诗书或文章读进心里,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抄写它。
因此,当她等人等得无聊,进入苏逸的书房里想找几本书来看,好打发时间,却意外在桌案上看到这篇他写的「兵祸论」,她读了后竟感到心潮汹湧,突然有很多想法猛烈的冒出来。
所以,她将苏逸的文章及文房四宝带到光线充足的院子里,在石桌前坐下,专心地磨起墨,开始一字字抄录,并细细阅读。
听了她的话,苏逸不禁愣了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姑娘是想讨教他昨晚一时兴起所写的文章。
想到她竟然擅自进入他的书房,又随意取出他的手书,苏逸感到一阵不悅,可是,当他的目光移到她抄录的纸卷上那看似纤丽却遒劲有神的字迹时,双眼不禁一亮,心里暗暗讚了声好,光是这手好字就够让他对面前的姑娘另眼相看了。
然后,他阅读了她所写下的感想及疑问,不禁抬眸深深望了她一眼。
他眸光深邃,隐含着不明的意味,让燕紫君又心跳加速,有点慌乱了起来。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还请苏公子指教。」
「说指教不敢当,我们就切磋一下吧。」苏逸觉得心情有点激昂,他从没想过会有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她写下这些感想和疑问,分明是读透了他的文章,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一种宛如遇见知己的奇妙感受在他心里翻腾,也许是意会到她是可以一起研究讨论的同道中人,他对她说话的嗓音柔和了几分,不再带着淡淡的寒意。
他语气中不自觉透出的温柔意味,让燕紫君白皙的耳朵不受控制的泛起淡淡绯红。
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敢正眼看苏逸了,目光直直盯着桌上的纸卷,但又不由自主被纸卷上那只游移的长指所吸引。他不止有一副好听的嗓音,连修长的十指看起来都非常优美,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燕紫君忙着教自己回魂,她这还是第一次在和人谈论感兴趣的话题时失神。
「怎么了?姑娘是不赞同我的说法吗?那么,也请姑娘务必说说你的看法。」苏逸温文地问。
燕紫君听到胸中猛烈的心跳声,为什么她觉得和苏逸讨论时特別刺激啊?好像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兴奋感。
「很抱歉,苏公子方才说的那些,可以再说一次吗?我有点走神了。」她坦率地承认她刚刚并没有听清楚。
「呵,看来是我的论点不够吸引人,所以才让姑娘走神了?」苏逸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悅,还打趣的回应她。
不,是你太吸引人了,这样很容易让人在讨论时分心啊!燕紫君内心这么喊着,但这些心声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对苏逸绽出一抹笑。
见到那如芙蓉盛放的明艷笑颜,苏逸不禁愣了下。美丽的事物总是赏心悅目,但他自认并不好美色,可是刚刚那一瞬间,他确实有些惊艷。
「我好像还没请教姑娘芳名?」他这才想到,从方才到现在他都是唤她姑娘,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燕紫君,你可以叫我燕子,山长他们都是这样叫我的。」她笑着道出名字,却没和他说她的身份是郡主,并不是她有心隐瞒,她只是觉得他们现在是以才学论交,身份并不重要。
「燕紫君?燕子?」苏逸重复了一次,同时以手指在石桌上写出这几个字来。
「是的,没错。」她笑着点头应道。
「在下苏逸,是暂时游历到此地来。」苏逸也简单地向她介绍自己。
「我知道,苏公子的大名,我之前已经听说过,山长很欣赏你的才华。」
「那是山长太抬举我了,燕子……这样说来,我好像也听山长提过你好几次,又说要介绍我们认识,说我们见解相仿,应该能一见如故,只是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晏子』,没想到会是燕子姑娘你。」苏逸边回忆边启唇道。
「呵呵呵,那么苏公子是否觉得我们一见如故呢?」听了他的话,燕紫君眉眼弯弯,嫣红的樱唇微微勾起,隐隐透出一丝动人的妩媚。
「这……」苏逸顿了下。以才学上来说,他确实感到与燕紫君一见如故,但他心里又隐隐觉得好像还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其他感受。
「苏公子,你別这么为难啊,这只是玩笑话!」见苏逸迟疑,燕紫君赶紧笑着对他说。
她可没那么自大,认为他们才认识没多久,他就会把她当成知交好友,但能和他一起谈论诗书、学问,她已经感到很开心了。
「不、不,燕子,我确实觉得与你一见如故。」苏逸连忙解释道。
听到他这般回应,燕紫君眨了眨眼,感觉心又急促的跳了两下。
她笑靥如花的说:「我也觉得与苏公子一见如故,那么,以后我可能会常常上门叨扰,苏公子可不要后悔啊!」
听她故意把话说得好像他已经上了贼船般,苏逸不禁失笑。
「哈哈哈……」他心想,这位燕子姑娘不仅聪慧,又这般爽朗,大方的性情很让人喜欢,他已很久没有这样开怀的大笑了。
听到苏逸清朗的笑声,燕紫君一愣,脸庞竟不受控制的泛起热烫感,她连忙偏过头,假装赏院子里的景致,不想被他发现,心里也感到疑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一边笑着,苏逸却猛然忆起岚国那儿的另一道身影,那个曾经也让他开怀不已,倾心相待,想要厮守一生,后来却对他说,她只是把他当成好兄长,那个曾经是他未婚妻的女子……
好像从离开岚国后,他就不曾再这样畅快的笑过了。
「苏公子,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听出苏逸的笑声里渐渐泛出苦涩,燕紫君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窒闷,不禁关心的问。
可是见他脸色瞬变,燕紫君直觉她触碰到了什么她不该碰的事。
难道他曾有过什么伤心事吗?
但是,她不想再听见他这么难过的笑声,更不愿坏了他的心情,於是她美眸一转,神色转为认真的对他说:「莫非苏公子现在才想清楚,承认与我一见如故,从此就难逃被我滋扰的命运,所以感到后悔了?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请苏公子节哀!」
「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苏逸原本因忆起过往而低落的心情竟奇异的好转。
尤其见她一脸认真,可是那双慧黠的美眸却溜溜的转著,看得出她是刻意逗他开心。
明明他们是萍水相逢,但这位名叫燕子的姑娘却真心想逗他开怀,甚至不惜拿自己开玩笑,她这份柔软的善意,让他感觉荒芜许久、已然冰冷的心,好像被她覆上了一层暖意。
「不,燕子肯来我这儿作客,是我莫大的荣幸!」他发自真心的对她说。
「真的吗?你不要太勉强喔。」燕紫君仍调皮的劝告他。
「哈哈哈……」苏逸再次被她逗笑了。「我不会勉强自己的。」他以认真的语气回应道。
听出他的笑声里不再带着苦涩,燕紫君也笑了,心想,他们应该能成为可以谈论诗文的好友。
第二章
答应山长开课后,燕紫君便到博山书院讲学。
在毓国,女子的地位并不算低,朝廷里也有女官,虽然官阶最高只到五品,但与其他国家相比已经是非常开明了。
因此,被家里送来书院读书的女学生不少,只是男女有別,女子学堂与男子学堂是分设於书院两头。
来授课的第一天,燕紫君先被安排在女子学堂讲学。一堂课结束后,她发现学堂里的女学生们聚在门边或窗边吱吱喳喳,好像很兴奋,还有些娇怯的样子。
她好奇地走上前观视,意外见到一身白衣显得飘逸出尘的苏逸就站在学堂外。
她感觉脸一热,目光就与他清和的目光对上。
「苏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有些愣然的问他。自从那次他们两人相谈甚欢后,燕紫君就直呼苏逸为大哥了。
「我的课上完了,就来这里等妳。」苏逸温文的应道。
「等我?」燕紫君感觉心口又怦怦直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流窜入她心间。
虽然今天在来书院的路上她也想过,授课后是不是要去找苏逸,却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来等她。
自从那天回去后,她就有些心神不宁,常常想起一身白衣、温文尔雅的他,还有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苦涩的笑声,以及那日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悲伤神情。
每回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种奇怪而且不舍的感觉,总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逗他开怀,他笑起来明明很好看的,她喜欢看他笑。
「是啊,妳今天没课了吧,愿不愿意去我院里喝杯茶?我前两天拿到一本古书,我想妳可能会有兴趣。」苏逸唇角微微勾起,俊容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昨日从山长口中知道燕紫君今日会来讲学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不错。
上回他们两人相谈甚欢,但因为她并不住在书院里,得在天黑前下山,因此总有些谈不尽兴的感觉。
再加上他也想看看燕紫君授课的样子,所以今日他课一结束就来到女子学堂外等她。
刚刚站在学堂外看着她讲课,她落落大方,谈吐风趣,课堂上不时传出学生们阵阵的笑声,让苏逸觉得她就像一团暖阳,走到哪儿都让人感到温暖而舒畅,不自觉的,他眉眼间淡淡的疏离感也消失了不少。
「是什么书?」燕紫君本来还有点紧张,在听他提到古书的瞬间,紧张的情绪全都消失无踪,她的双眸发出灿光,显得神采奕奕。
觉得她这个模样很可爱,苏逸不由得想逗弄她。「一本我觉得妳会感兴趣的书。」他故意卖关子,就是不告诉她。
「到底是什么书啊?」她追问道,但他就是不肯说。「苏大哥,你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吊人胃口是很过分的行为!」
她口中边抗议,人已随着苏逸一起离开学堂,前往他的所居住的院落。
自那日起,每逢燕紫君来讲学的日子,只要苏逸有空閒,必定会去学堂外等她,两人再一起回到他的院落品茗。
他们有时随意的谈天说地,有时互相交流彼此授课的感想或领悟。
和苏逸相处的时光总是很愉快,但慢慢的燕紫君也发现,他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
虽然他总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待人也很和气,但他对人展露的笑常常只是掛在脸上,并不是打从心底扬起笑容。
那像是一种客气的礼貌,如果不是与他熟识之人,很难分辨他真实的情绪。
苏逸从来不会对谁大声说话,也不曾动过怒,书院里人人都喜欢他,说他不仅学问高,性情更佳,但不知为何,每次见他对人露出那种有些疏远的礼貌笑容时,她心里就会觉得很难受。
所以,她每次来到书院就一定会去他的院落里陪他,并且刻意想办法逗他开心,每次只要见到他发自真心的笑,她心里也会溢满了说不明也道不清的欢欣与喜悅。
而苏逸也很喜欢燕紫君来他这儿作客,因为她总能为他的心带来一丝暖意,那是他失去了很久的感觉。
这天,燕紫君在讲学后照例来到苏逸的院落。
她边泡著自己带来的香茗,边和苏逸随口閒聊,聊得兴起,一个不小心,壺里热烫的水就这么泼到她手上。
「啊!」她惨叫一声,雪白的手背上马上红了一片。
燕紫君蹙著眉头,神情满是痛楚,连忙把手伸到嘴前吹了又吹,好减轻疼痛,突然,一只大掌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燕子,妳在做什么?」苏逸有点哭笑不得。
他方才听到她的叫声,吓了一跳,发现是她的手烫著了后,他马上就回房找药,想尽快为她治伤。
哪知一回来就见到向来聪慧的人儿正对着发红的手背猛吹气,眉头紧紧蹙著,好像很疼的样子,让他的心也跟著揪了下。
「妳怎么不先把手泡在冷水中呢?这样吹怎么会有用?」原以为她会先为自己处理,他才直接去找药的,哪知道她竟然只是呆呆的吹著气,被烫得发红的地方都肿起来了。
看着她红肿的手背,苏逸眉头拧起,神情隐隐有些不舍。
「我……我忘了。」燕紫君身为郡主,在王府里哪需要亲自泡茶,根本不可能被烫著,所以刚刚她才会一时反应不及,只想到为自己的手吹气降温。
这时,她的手已被苏逸抓着浸到一旁的水甕中,感觉那只有力的大掌正扣着她的手腕,让她小脸微红。
燕紫君抬眸瞅了一眼面前的男人,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好像还隐隐带着怜惜,她美眸瞠亮,瞬间忘了手上的疼痛,反而有些贪恋的望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表露出这种担心又带着怜惜的模样,她觉得心潮翻湧,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喜悅溢满她心胸口。
但苏逸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心思全都放在她烫伤的手背上。他将她雪白腻滑的小手从水甕中拉起,拿来干净的棉布擦干后,将她的手搁在他腿上,接着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小心地将药露敷在那片红肿处。
药露一敷上,燕紫君感觉手背上一片冰凉,很快就不疼了。
「好了,这药露专治烫伤,效果很好,敷个一、两天应该就能完全痊愈,只是这两天妳要小心点,別再碰著烫伤的地方,要是觉得痒也別去抓,否则留下疤痕就不好了。」他语气慎重的对她交代著。
燕紫君点点头,表示她会记得,但心里却起了疑惑,她见苏逸上药的动作好像很熟练,甚至身边还有专门医治烫伤的药露,连吩咐她注意的事都说得很流畅,就像他以前常这么做一般。
「苏大哥,你以前常替人治烫伤吗?」
「是啊,谁教我那个小师妹调皮得很,又成天爱往火炉边钻……」苏逸随口答道,可是话说到这儿却突然止住,脸上掠过一丝苦涩,接着他又摇了摇头,说:「没事,没什么好提的。」
但燕紫君却听出他刚刚提到他调皮的小师妹时,口吻里隐隐有著宠溺,而且那自然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怜爱,就好像既然阻止不了喜欢的人去做危险的事,他只好时时小心戒备著,好在状况一发生时便把人照顾好。
这明明只是她心里的揣测,但不知为何,她有个感觉,苏逸很喜欢他的小师妹。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很準的,尤其是面对喜欢的男人时。
燕紫君心口剧烈的震荡,窒闷而难受的感觉从那里兇猛的蔓延开来,还有一股强烈的酸涩湧上她鼻头。
她从来没想到苏逸心里会有人,这几个月来,她从没听他说起他的小师妹,而且他也从没对她提起过他任何的过往。
这么说来,她对他的瞭解到底有多少?
想到这儿,燕紫君不禁有些自嘲,她似乎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是吧?
她还以为两人已是无所不谈的知己,虽然隐隐察觉他有心事,但她一直认为总有一天他会向她道出一切,而她也很乐意听他倾诉,为他分忧。
虽然她从不让自己想得太远,但她知道自己是喜欢苏逸的,她一直以为他们将来也许有可能成为伴侣,心里深处一直怀有这份美好的期待。
可是,原来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別人?燕紫君美眸急速眨著,有点慌乱的低下头,想掩饰脸上的狼狈。
但苏逸就坐在她面前,她神色的剧变又怎么逃得出他的眼睛?
「妳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为什么哭了?手还很痛吗?」
她咬著唇,用力眨了眨眼,有点无可奈何的对他点了头。虽然她的手是不疼了,可是现在她的心口真的很痛。
「原来妳这么怕疼!我看妳以后也別泡茶了,我来泡就好,妳那双手再给烫一次可不得了,妳可是书院的宝啊,到时山长找我算账,说我没把妳照顾好,以后都不让妳来我这儿,我该怎么办?」苏逸并没有笑她怕痛,反而有点怜惜的逗著她,企图转移她对疼痛的注意。
听到他如此温柔的话语,仿佛他很在乎她,燕紫君眸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对不起……」她连忙举起衣袖擦去脸上的泪。
「傻瓜,怕疼是正常的,真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向妳道歉,我不该让妳泡茶,白白让妳受罪了。」他低声这么说。
「这哪是你的错,是我倒水时不专心才被烫著,怎么能怪你?」她连忙摇头反驳。
见她眼圈红红的,苏逸心一动。
她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舍,明明都痛得落泪了,却还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真是个傻姑娘,但这也让他想到他那个骄蛮任性的小师妹,他们两人的性情差异真大。
苏逸忍不住伸手轻轻揉了揉燕紫君的头,带着些怜爱的意味。
他是师父最器重的大弟子,一直以来都是他负起照顾同门师弟们与小师妹的责任,可是这一刻,他心里忽然有种不由自主想照顾某个人的想法,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他身为大弟子,而是他就是想照顾她。
他原本都已决定拋下一切责任了,才会离开师父,离开岚国。
可是,眼前这名女子竟然让他想好好保护她,这也是他自我放逐两年多以来的第一次。
被他突来的温柔所惑,燕紫君抬眸定定望着他,眼神里有点困惑,也有点莫名的期待。
望着她那双清澄如水的美丽眼眸,苏逸有种想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但就在他伸出手快要触碰到她的手臂时,一道强烈的声音却在他脑中响起——
不可以!
他猛然回神,察觉内心的动摇,不禁感到震撼,他连忙在心里警告著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
不可以动心,只要不动心,就能让他们的关系维持在现在安稳而平和的状态,他们可以一直是知己,感情不会一朝生变,他的心也不会被撕裂,不会再尝到那痛不欲生的滋味。
只要保持这样,他就满足了,这样对他们都好,他终于沉定下来的心,已不想再掀起任何波澜。
燕紫君还以为苏逸要抱住她了,可是他却突然站起身,气息也瞬间沉冷。
他把药露交给她,又亲自送她离开书院,但她却有种他是想把她远远推开的感觉。
从那日后,燕紫君发现,苏逸刻意把自己与他人隔离,他把他的心封住了,不再让任何人接近。
就算她是少数可以比较接近他的人,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刻意保持的距离,以及对她透出的防备。
就算他们相谈甚欢,就算她能逗得他开怀的一笑,但在她离去之后,他又会恢复那个温文有礼,心却疏离冷淡的男人。
她还发现,在苏逸一人独处的时候,脸上总是没有笑容,甚至带着淡淡的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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