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似能随时勾出我的泪水来。从前的我并不害怕死亡,对于我来说死亡或许就是一场无穷无尽的梦境到了头将要醒了。可是现在的每一天,我看着他身上的黑色伤痕一寸寸加深,心就像落入无底深涧中。
不害怕只不过没有牵挂,当有了牵挂之后他就是我所有的害怕。
我不想看着他离开,我想他在这世上长长久久地活着。为此,我宁愿更自私一点,哪怕会让他深恶痛绝。
“你给他下了千年醉?”岑鹤弯腰探查了下岁崇。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这对他伤势不好。但不这样,他怎么会放我走?”我替岁崇理了理衣襟,想了想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岑鹤:“我告诉你哦,就算我暂时不在,他也是我的人。你不要妄图打他的主意。”
“……”岑鹤手里的银针闪着寒芒。
木姬眼角抖了下,上前一步岔开话题:“咳咳,我为了你都把小白支出去了。你就算要走,也得给我们归期不是?”她的身影被月光拉长:“从我孝义山出去的,从没一去不还的。”
对方二人的表情异常凝重,搞得风也萧萧,叶也萧萧,为了配合他们我也决定偶尔深沉那么一次:“放心,他醒来之日,就是我归来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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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孝义山后,我独自倚坐在山脚的岩石上发了半天的呆,月蟾落下金乌升起,天边罩上了灰蒙蒙的朝霞。仙魔之争,连带着三界异象,人间也不能幸免。
发呆完毕后,探手召唤出了沉睡在发钗上的小火凰。听木姬说,留欢回九尾狐族去了,卷入了什么王位之争。无奈我只得很残酷地去驱使未成年的小凤凰,它被抓去魔界后也很难回去与同族相融,索性跟在我后面混吃混喝。
我并未往魔界去,而是直奔西荒。好久没见阿爹了,也不知道再见到我这个离经叛道的不孝女,他会不会被我气死。若是气死,我……也还是要去见一见他的。
西荒在八荒中本就是荒凉偏僻之地,待我降落下去时,满目焦黑的荒突和零落的白骨却让我怔愣在了原地。随手捉到个在路边埋头翻捡的小地仙,我提着他脖子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荒主呢?”
他本一副大难临头的哭丧表情,听到我声音,眼睛霍然睁大两行眼泪刷刷的:“公,公主?”他大哭起来:“魔族那群王八蛋不久前趁荒主去天界来这里烧杀抢掠。公主,三界现在都传闻你随魔尊到魔界去……”他垂着头不敢再往下说,转而正色对我道:“西荒众生没有一个听信那些谗言的。虽然公主你素来不靠谱,但你的心地我们却是十分明白的。万不会和魔族同流合污的!”
我揉了揉抽动的额角,点了点:“难为你们相信我这个不靠谱的公主了……我爹呢?”
“荒主前些时日与清玄君带兵去攻打了魔都,占了七城,杀了魔界五君。后来魔尊赶回去后,荒主就退了三城的兵留守在魔界与仙界的交界那里。”他躬身老老实实禀告道。
“这么说阿爹不在西荒了?”我算了下时间,怕是不能赶去见阿爹了。只是如此我多少有些不甘心,便对那地仙道:“你带我去往那里给荒主带个话,就说,就说阿罗很想念他,让他多保重。”
“是是是,小人必不负公主所托。”他唯唯诺诺应道,转身将要离去时突然回过神来道:“公主不是回来了吗?为何不亲自去见荒主?荒主若是见到公主定十分欢喜。”
“我还有点事,你去吧。再啰嗦,我丢你上前线。”我竭力端出公主飞扬跋扈的气势来,看他落荒而逃的身法,效果还挺不错的。
西荒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我慢慢走过那些熟悉的花草山林,偶有几个活泼的精灵看到我畏缩了下还是凑了过来,细声细语地说着话。多可爱啊,摸着它们毛绒绒的脑袋我怅然想,小的时候我还经常与它们滚作一团。后来长大了懂得烧烤这门艺术后,它们就对我敬而远之了。
穿过寒暑之水,经过幕山,远远地地平线上垂落的夕阳下颓败的宫殿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那里是西荒无冥宫,一万年前我与岁崇、祝融相遇的地方,所有的一切的都是从那里开始。因果之道,因由果结。在魔界被软禁时,我除了与安南南插科打诨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翻阅祝融所藏的那些古籍。看得越多,心里的一个想法就在慢慢成形。
我立在无冥殿爬满青葛红藤的石门外,掌心蹿着团白光循着记忆的做法伸出手去,在碰到门环的刹那,紧合的两扇石板伴着低沉的摩擦声缓慢开启。那一线黑暗越来越大,昏黄的光线自我身后倾泻而下。
我眯起眼看去,巨大的石像下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赤色的袍摆随风微动,轻轻笑声随浮动的尘埃扑面而来:“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第四十九章结局了吗?假的我曾向阿爹问过为什么别家的小神女身边都有阿娘,独我没有?
阿爹坐在月下吹着长笛,凄远的笛音和着寒鸦的啼鸣在辽阔的大荒之上回荡。良久,他放下长笛手搭在我肩上道:“你身上有你阿娘的骨血,她怎么会不在你身边呢?阿罗,她一直都在我们身边,没有离开。”阿爹说这话时是微笑着的,平静而温暖的笑意,没有一丝悲伤。
这一万年来,仰慕阿爹的仙姬神女无数,阿爹却只一人长年守在西荒中。每年总有几天找不到他的踪影,逐渐才发现他是往昆仑去了,那里是他与阿娘初遇的地方。阿爹说阿娘没有离开他,也永远不会离开他了,以前我不懂,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当年就是在这附近,我初次遇见了你。你可还记得?”祝融负闲步上前,桃花水眸灼灼将我看着。
我环顾周围一遭,最终摇了摇头:“我说过许多事情我都记得不大清楚了,也不想记得了,你不必再问。我这次来,是向你借神农……”
“你要什么我很清楚。”他负手立在我面前,风姿是何等的不可一世、意气风发:“你我修的都是天地道,也应知道因果平衡之理。要救他东岳未尝不可,我只有两个要求。”
有些人可以守于一人一万年不变,就如岁崇;有些人则可朝夕万变,例如眼前人。他从一个傻书生,到赤帝,再到魔尊。想来或许就因为他是古神的缘故,同伴稀少,寂寞良久,久了久了就变态了……
他说:“第一个你应该猜到了,第二个就是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不明白祝融他为何对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小神女如此执着,好吧,刚开始我还自恋的认为他是瞎了眼发掘出了我潜在的闪光点,然后爱上了我。后来经过他这么多的算计,我真想甩几巴掌给暗暗得意的自己。他的每一步都是别有用心,算计的分毫不差,也就我这二百五把这朵毒花当桃花。
“好,我都答应你。”这父神之墓再不打开,三界都要被他折腾散架了。我就是没有菩萨心肠,不为芸芸众生着想,也要考虑孝义山上那醒来极有可能罚我抄佛经抄到死的岁崇。
我的愿望很简单,想要他好好活着。与这个相比,祝融提的两个条件委实算不了什么,不就是要我无私奉献一下嘛。
他盯着我很长时间,忽而淡淡道:“不知为何,你答应地这么爽快却让我十分地不痛快了。”
……
“你们魔族是不是都挺擅长欺人太甚这贱招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了,你要是再敢玩弄我质朴的感情……”我特愤怒地指着他道:“好吧,我是拿你没辙,但拿你的小情人沈红衣还是很有辙的。他皮就是长得再厚,想来也经不起我纯均剑砍一砍的。”
他噗嗤笑出了声,摸了我脑袋:“这才是我认识的阿罗,这么有意思。”
我真是被他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同时被气到磨牙的还有角落里捧着神农鼎的沈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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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融并没有立刻着急去打开父神之墓,说我长途跋涉而来,让我稍作休息两日。我被沈红衣领到了无冥殿的偏殿,也就是我曾与岁崇待过的那处落魄地。一万年过去了,眼前的景象与脑海中的一一重合,丝毫未变。记忆依旧零零散散地破碎着,我也没有刻意去回忆起那时发生的事情。
活在过去里是件很悲哀的事情,既留不住已经逝去的也抓不牢现在身边的。暂时将自己提升到佛祖这个境界来看,祝融他其实是挺可悲的,执着了万万年的事情就两件,一件是已死神仙的遗物,一件与半死不活的我的初遇。
“你说你主子他不是心心念念要打开父神之墓吗?怎么到了这墓前面他反倒犹豫了呢?不太像他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作风啊。”我盘腿坐在地上,靠在半倒的石柱上,好奇心很旺盛。看着打坐调息就是不理我的沈红衣,我朝前倾过身子用剑鞘戳了戳他:“你大概不知道我有个毛病,一旦求知欲得不到满足就会靠练剑来发泄情绪,很容易砍坏些身边的花花草草的。不就说你是祝融的小情人嘛,这么小气。”
“……”他唰地睁开蛇般的竖瞳,阴森森地看着我。我相信他若嘴里有毒牙一定已咬死我了,就算没毒牙,他也在喷毒液了:“你这个死女人既没姿色又没脑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罗嗦?”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魔界里的美人妖娆妩媚的多了去了,你现在应该担心担心你多久会失宠的问题吧?”
“听你这么一说,作为糅合了魔族妖娆妩媚,、神族仙姿飘逸的我,确实要担心该怎么尽快失宠了。”我故作忧虑状地叹息道,然后拔出纯均:“我练剑一般比较狂放,你尽力承受着点昂。”
“……他受了你一剑还未好,怎么渡你一半的功力,在开启墓门时留住你的性命?!”他阴郁的表情狰狞而显出几分可怖,口气不善道:“你要是想活得久点,就老实待着。你可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有多少魔族想要了你的命?”
“这么说你们都挺不待见我?也对,刺了你的暗恋对象,他又是心甘情愿被我砍。你一定伤心欲绝又嫉妒成狂,唉……”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不须使激将法,我虽入了魔界但非魔族,你的纯钧剑也不一定要得了我的命。”他冷笑道:“我可不像他相信你回来就万事大吉了,你是那么安分的吗?”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的。魔界素来奉行的就是弱肉强食,祝融身为魔尊倘若分给了我一半功力,后果可想而知。你肯定也不愿意如此。”
“于是你这是在替他打算?”他冷挑眉梢,讥笑连连。
“是你暗恋他又不是我暗恋他,我替他打算做什么?”我奇怪地看着他:“好了,别抓狂了,我只是不放心他。你也知道他与岁崇是死对头,万一他利用我打开了父神之墓再将我扣下,我岂不是成了三界第一冤大头?”我停了停,苦笑道:“我的夫君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珍视的人。让我看着他去死比我自己死还要令我难以忍受。”
“所以你用自己的命换我去用神农鼎救了他的命?对了,你原身可是三界唯一的聚魂草。”他咧开嘴,笑得古怪:“这生意倒也划算,省了祝融一半的功力。”
“这么说你答应了?”我嘿嘿一笑。
“容我想想。”他闭上眼再不答话。
沈红衣还是答应了我的提议,我说他暗恋祝融他还死活不承认,真是忠心耿耿地令人感动啊。他说祝融要闭关几日为传法力做准备,便挑了前一日的时刻齐聚三界血脉与神器打开父神之墓。爱情令人盲目,看人间戏文里,最终祸乱江山的就是那些盲目了的帝王红颜们。她们一盲目,一般有两种做法:一让她们爱着的人也一起盲目,大家一起瞎了做起混账事来就更顺风顺水了;自己盲目地做着混账事,还傻兮兮地是为了对方好。沈红衣就属于后面那种自我盲目型,这种类型到后来一定会被男角所唾弃,真开心呐!
就如同我的猜测,西荒无冥殿就是父神之墓地所在地。沈红衣将我领到了破败到看不清面目的巨大石像前,石像左右两端浮着两个身影,安南南与苏耶。
我立刻横眉怒目呵斥道:“你们动我男人还不够,现在还要动我女人?!”
“……”沈红衣托在掌心的神农鼎晃了晃,差点摔了下来,他没好气道:“放心!要死也只死你一个!她们不过是代表神魔两界的钥匙罢了。”
“我还以为接下来我和她们还有什么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煽情台词呢。”我遗憾地走到石像前仰望着皆闭合双目的她们,虽然是昏迷不醒,但四肢健全、脸色红润,苏耶好像还长胖了些……这样的对比好令我心酸,我祝她回去后被杜子仁折腾到三天下不了床。
沈红衣掌心里的神农鼎飘飞到我面前,泛着荧荧的碧色光芒,慢悠悠地旋转着。我狐疑地看着它,又看向沈红衣:“这么点大要我跳进去,非常有难度的。”
话语间,玲珑如酒杯的神农鼎瞬间伸张开来,一道银白光芒与一道幽黑光芒自她们体内飞窜过来,犹如锁链拴住神农鼎两端,将它托在半空。神农鼎四方口上升起稀薄的灰色雾气,混沌的光泽静静地在空中盘旋流转成巨大的漩涡。
无冥殿里的一切似乎都已消失,天地在这瞬间没有了界限,时间都似被冻结在了这一刻。远古洪荒时期的神灵与巨兽们的身影犹如走马灯迅速在眼前流转,神魔之战时的烽火乱飞,天地初始的混元闪烁,我飘飘忽忽,似陷入一场奇妙的梦境。
沈红衣低吟的咒语引领着我飘向上方。手将将触碰到神农鼎的那刻,一道金光劈开混沌,刺得我睁不开眼。脑中仿若有个声音对我自己说,父神之墓开了……
伴随着金光涤荡而来的是醇厚而汹涌的术力,犹如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冲击过来,我的五识都似在逐渐泯灭。父神的神力有着别样的亲切与温暖,包裹在我周身,如同回到了久别的故里,安谧地令人想沉入睡眠之中。这一睡就再不会醒来……
就在我打个呵欠放松而睡事,一道艳红的火光横插进来,红莲花开无数,在我面前形成半透明的结界,拦住了父神的神力。我稍稍清醒了过来,看着那些金色光芒穿过我的身体,张开在眼前的五指都已变成了半透明状。
“阿罗!”祝融震怒的呼喊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自作主张!”几道红莲火又横飞过来,却被金色光芒所冲去。而面前的结界已支撑不住破碎成灰。这短短一刻就够了,我运起仙术,如潮水的父神神力涌进我的体内,横冲直撞几乎撕裂开了我的肺腑。我忍不住咳出一口血,那血眨眼被吸纳进了神农鼎内。
澎湃而凶猛的神力冲击在体内,逐步被我神魔相和的血脉所融合。我趁机驭起了云术,腾空而起。
慌忙间回头一眼,就见沈红衣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祝融立在下方抬头看过来,神色不明。
我想这次应该结束了,父神之力我带走了,什么都不再会继续下去了……
等我将到孝义山时,神识已然模糊不清,只闻一声惊呼。我打起精神来勉力去看,原来是木姬,她伸出手扶住我:“你这副样子,难道是刚刚去魔界屠城了?你不是说好去好回的……”她愣在原地看着忽隐忽现我的身体。
我想笑却被血水呛住了喉咙,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刚刚吃了点东西,没消化好,没什么大不了。岁崇呢?”
渐渐地丹田里犹如跳跃起一簇火焰,迅速地燃烧起来。
我踉跄着往岁崇与我的庭院赶去,当看到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的岁崇时方安下心来。我颤抖着想要抱一抱他,可是伸出的手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我不甘心地再抱向他,又一次落了空。一次又一次,我的眼泪扑扑落下来,滴到他脸颊上消失地没有痕迹。
“我不怕死也不怕疼,我只是想与你告个别。岁崇,才分别这么点时间,我就很想你了。”我泣不成声,梗咽着道:“我这么喜欢你,可你还没有说喜欢我,怎么办?”
没一会我停住了哭泣,慢慢俯□吻上他的唇,其实说出与否已没有了太大的意义。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我感受到他所有的心意。
源源不断的神力融合着我的元神渡到他的体内,身体越来越轻,世界越来越安静。唇上突然一痛,我睁开眼,他深邃幽黑的眸子里是正透明消失的我,他的眼角滑出行泪水,他蠕动着唇在说些什么,可是我已经听不到了。
就如阿爹所说,阿娘永远和他在一起。消失地最后一刻,我虚虚地抚上他的眼睛,不要伤心了,这样我也永远陪在你身边了……
我的夫君是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珍视的人。
第五十章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是从哪个灰堆里爬出来的?”少鵹一见我大惊失色地小跑着迎了上来,脸皱得和苦瓜似的:“这让帝……大人看到,小人可又要挨罚了。”
我用脏兮兮的袖子往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满不在乎道:“大惊小怪什么,这不还没到花朝节呢,他来不了。”我揉着肩头,龇牙咧嘴地往屋里迈着小步子:“那小狐狸崽子的劲儿真大,这架打得真爽快……”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廊下拈着串珠子面无表情的挺拔男子,缩了缩脖子,憋手蹩脚地往前小迈了一步:“你,你怎么来了?”
这一句话出来,我似能看见北风卷地、百花折杀,我的小叶小根都盖上了厚霜雪。
“打架了?”他上前一步,她瑟缩地向往后退一步,结果被他的目光冷冷钉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他又上前一步:“受伤了?”
我挺直腰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一挑眉,我讪讪笑道:“也就小小地打了一架,我怎么会受伤呢?!我打赢了啊,哎哎,放下我!你要对我干嘛!哎呦!”
我眼泪汪汪地趴在他膝头,时不时抽泣一下,屁股上还隐隐做着痛。眼角余光摸到门边忍笑忍得面部扭曲的少鵹,嘴一撇放开嗓门又要狼嚎。
“还哭?”他冷飕飕的声音飘再头顶。
嗓眼一堵,我鼓着泪眼瞪过去,指控道:“是你答应让人家在过生辰时出去玩的!”
他凉凉地瞥了我眼,抱起我坐在膝头:“让你去玩是让你去打架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整日锁在院子里,闷死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对小孩子的身心健康很不利的啊?”我抽抽搭搭道,蓦地一凉,一串粉色的泪滴状珠子挂在手腕上,莹润剔透,滑过温暖的光泽。
“今儿是你生辰”他环着我腰淡淡问:“喜欢吗?”
“喜欢,这可是东海的鲛人泪?”我欢喜地一粒一粒地抚过,爱不释手:“你不就是一小仙官吗?从哪里得的这宝贝?”
“又长大一岁了。”他低低笑道,将我的手托在掌心里捏捏:“怎么就这么慢呢?”
少鵹立在底下摇着头抬手不停擦着泪。
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每年也只有在花朝节会过来待上一整天,与我说说话。有很多时候他说的话我都是听不懂的,对于我听不懂的东西我往往选择打瞌睡来应付他。他也不恼怒,也就静静地抱着我任我将口水流满他的袖子、衣襟。
一次醒来时他不在我身边,我揉着眼自床上爬起来走出门去。孤夜寒星,夜风吹起谷里漫天的花絮,他寂寥的背影被拉得斜长。他听到响动,迅速回过头来,眼神朦胧,愣了愣浅浅一笑唤道:“阿罗……”
我抓着门边直愣愣地看着他。自我有意识我就在谷中,少鵹伺候在身边,一般时候他都唤我“小姑奶奶”,个别神经错乱时会唤我“娘娘”。
第一次听到“娘娘”这个惊悚的称呼时,我沉默了一下,忒淡定地对他道:“我知道你其实想喊的是娘,奈何我仅长了一千岁,若担了老人家你一声娘,怕会折尽了我的寿命。你的心意我明白的。你在心里默默地尊敬着我就够了。”
他抽啊抽地转身在柱子上一下又一下,泪流满面地撞着墙。
而他呢?他从来未唤过我的名字,也未提起他的名字。他只道是承了我故人的恩情,代为照看下界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小花精。我觉得甚是奇怪,我化自天地一千年,哪里来的什么故人?
我思来想去得出了个很遗憾的结论:活了一千岁我居然还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号,连谷外那只小白狐狸都有个留欢这个甚是风雅的名字,真叫我徒生自卑。
“在想些什么?”他揉了下我的脑袋,难得绽出一缕笑意。
我眼珠子转了转,往他胸前靠了靠,谄媚笑道:“你瞧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却还没有个名字,可丢脸了。你要不给我……”
他凝眸淡淡看我,看的我僵硬了一分又一分,最终在我要丢盔弃甲时,他将我往怀里抱了抱,下颚紧紧抵着我的肩窝:“他们说你魂魄俱在,不过换了个原身。可,这么多年了,你一丝半分都想不起过去来。”
他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不过我也明白讨名的活怕是要作罢了。我悻悻道:“不要就不要,可我也总不能喊你喂喂什么的。”我眼珠子一转:“我无父无母,你辛苦照顾我这么多年,要不我喊你阿爹如何?”
……
“你怎么又丢我!”我被他果断地扔到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嘤嘤嘤,你若是嫌弃我做亲女儿,我喊你干爹也成啊。你你你,干嘛又要打我!”
今儿是我一千岁整的生辰,我连挨了两顿胖揍,从而奠定了我一定要推翻这个冷面大魔王统治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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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帝……大人他都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了。你倒是开开门啊。”少鵹在床幔外往门那里伸长脖子,整个人和得了羊癫疯一样颠来颠去。
我伸手砸出去一个枕头:“再吵我睡觉,我就将你埋了给我做肥料。”哼,我才不要理那个人,一天到晚和冰山似的,揍我揍的是越发顺手。虽然吧,我是爱闯祸了一点,烧了几间屋子,煮了几只小鸟。可是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揍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屁股呢!我的屁股它也是有尊严的!
为了那点可怜的尊严,我决心要和他冷战。这世间还有比被自己的心上人揍屁股更让人沮丧的吗?!好吧,也许一只小花妖喜欢上一个神仙这件事就已经够让人郁闷的了,听说九重天的神仙们都有种族偏见呢。
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脾气不好,还虐待未成年妖精的神仙呢?我曾经深深地思考过这个问题,可是我发现这个问题的思考深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智商后,我就彻底放弃了。后来我看少鵹私藏的人间话本后,我恍然彻悟,喜欢这种事它就和修炼时的走火入魔一样没有任何来由,令人暴躁又昏了头脑。
少鵹鬼哭狼嚎了一阵后,战败而去。我趴在床上纠结地滚来滚去,才两个时辰他就走了走了!
“痛不痛?”屋内陡然响起他清冷的声音,一只手掌盖在我的伤痛地上轻揉着:“真生气了?”
我一瞬间涨红了脸,左遮右挡地又羞又恼道:“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凡人们还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清呢!'”
这呼喊过后,他在我身后再没有了声音。我闷闷不乐地想,我这么嫌弃他,大概他又要生气了。
身子被人翻了过来,他整个人压在了过来,覆在我身上,一手撑在我枕边,低笑道:“大姑娘?男女之别?”
我看着与平常不大一样的他,实在不明白他面上诡异的笑容是何意思。
下一刻,我彻底被他的举动吓出了三魂六魄。他的掌心隔着我的中衣按住我的胸口,指腹带着三分力道不怀好意地摩挲着,他似笑非笑:“如果我告诉你,你早就与我不清了,还会一直不清下去,怎么办?”
……
我全身上下和着了火一样,烧腾起来。他的手轻一下重一下的在我身上揉捏着,唇瓣暧昧地在我唇边若即若离。我魂不着调地怪异着声调道:“不,不怎么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在不知道对方心意的时候,极温顺地将自己送上门去任人鱼肉。
“乖姑娘。”他赞赏地亲亲我的唇角,我的魂又飞了一缕去了。他的眼眸慢慢加深,拂在面上的吐息越来越沉重,最后他一把将我搂紧怀里,翻了身合起眼眸:“你还小,睡觉。”
我睁大眼睛在他怀里僵硬地像块木头,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脑袋也被驴踢了?
我喜欢的这个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来历、善恶,一切都是未知的。可是我喜欢他,只要这点就足够了,这本就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谷中一千年的岁月,我以为会永远这样安然、平静地持续下去。
“他将你藏得可真是严实,连我都找了一千年。”来人有一双桃花眸,山风吹起他自冠冕垂下的璎珞:“阿罗,你果真没有魂飞魄散。”他最后的那四字里透着些微的黯然。
我看着夕阳慢慢沉下远处的山头,最后一缕金魂被勾进重叠的云间。我抚了抚裙角,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他道:“不好意思,大叔你眼神不好,认错人了。”
一朵艳红的火焰如莲花般徐徐绽开在我面前,仿若在他眸里也点燃了无数簇火光,他探过手来笑吟吟道:“想起来了吗?”
花木精灵因着本性的缘故,极是畏火,我自也不能幸免。而眼前这团红莲火,让我格外地害怕,我退后一步:“你离我远点,哎,你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啊。我让你远点,不是近点。呸,再过来老娘跳崖了!”
说着我很果断地跳了下去,崖下面是潭很漂亮的湖水,我想去洗澡很久了……
“醒过来了?”他拧了帕子替我擦着额上的冷汗,身上刺骨的杀气还未消弭,他皱着眉道:“让你不要乱跑,你不听。”
我眨眨眼,抱住他胳膊可怜兮兮地对他道:“我刚刚死了。”
他的手指握紧,重重地敲了下我的额头:“胡说八道。”
“我没有啊。”我捂着额头委屈地看着他道:“我是去地府,还走过了奈何桥,还见到了阎王爷和他夫人。”
他眉尖轻挑,不动声色地道:“开心吗?”
“嗯,开心。”我点点头,出其不意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下:“你开不开心啊?”
他唇角漾开抹愈来愈深的笑意,捞起我咬了下我耳边:“阿罗,有句话,要不要听?”
“勉强听听吧。”
踏过光阴,穿过生死,我依旧喜欢你。
===正文完==
番外意迟迟(下)
她不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他一直都知道。
可她不知道,在感情这回事上,他与她是同样的愚钝。他不知道如何讨她这样一个小姑娘的欢心,也不知如何让她喜欢上他。他只能用四海八荒最齐备、隆重的典仪将她迎上九重天,好好地放到身边。
他立在一端笨拙地扯着红线将她一点点拉近,等着她明白那份沉淀了万余年的心意。两百年相伴间,他看着她活泼、欢闹的身影,他想这样也很好了。九重仙阙、漠漠韶华,她会与他一直在一起,共饮一壶酒、共赏一台花、共枕一夜月。
身在天穹,心堕凡尘。
“冷……”她轻皱着眉,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钻完后还软绵绵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他抬手替她掖实被角,将她往怀里拢了拢。那次睁眼的刹那,看着她像片又轻又薄的烟云消散在自己眼前后,他就再没合过眼了。他历过多少次天劫,没有一次如那一眼给他魂魄俱失的锥心之痛。
“你难道要这样看我一整夜?”本应熟睡的小姑娘突然睁开黑珍珠般的眼睛,不满地撇撇嘴:“大晚上的,挺慎人的。”
他将凌乱地粘在她额上的一缕发丝顺到耳后,平静道:“我在害怕。”
“……”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他,打了个呵欠絮絮叨叨:“我一定是没睡醒,没睡醒。岁崇居然会说出害怕这两个字。”她软趴趴地在他怀中翻了身,又准备继续睡去。
片刻后,她就被他翻了过来压在身下,她的脸刷地红了个通透,闭着眼紧张道:“你,你不要对个才成年的小花仙行禽兽之事啊。”
“阿罗。”他看着这张在心底纸上不知描绘了多少次的脸,哑声道:“当年若没有那个孩子护住了你的魂魄,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我怎能不害怕?”他重重捏了下她的鼻尖:“你以为是在救我吗?”也以为就她肯舍得这条性命吗?
“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待在你身边吗?”她满不在乎道,她突然睁开眼在他唇角亲了下,绯红着脸道:“我对于自己稀罕的东西都是这么宝贝的,你不要太得意来着。还有还有,你要记得感恩戴德,以后不能再欺负我、骂我,否则我就休掉你。”
“得寸进尺。”他的手撑在她耳侧,笑语时的滚热气息拂来,她的耳尖似是要烧起来一样。她一闭眼,一伸手紧紧将他抱住,故作强色却带着丝哭腔道:“没办法,谁叫我这么喜欢你呢!”
她的感情简单而纯净,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她如此,他又何不是呢?
“那次落水去地府时,我去看了三生石。”她像块粘糕贴着他,眼角悄悄地滑落行泪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过去的事呢?假如我一直想不起来,你是不是还要再等一千年?两千年?”
他吻了吻她的发心,那也没什么,曾经他就是这么等过来的,不过是从头再走一遍原来的路罢了。不论多远多漫长,他还是会牵起她的手。
“阿罗。”他语气透着丝异样,带着别用有心的诱惑:“你都醒了,不如……”
二人的身子紧拥在一起,她自然能感到贴着她的某个地方的变化,她像从沸水里煮出来般,丢开他不是,被这么吃干抹净又不甘心。
他哪容得了她的害羞和磨蹭,手一挑,白色的中衣如翩落的蝶翼顺滑而下,他的唇吻上她的眼睛:“我欠你良多,我会一一补偿你。”后面他的声音已嘶哑而炙热:“先还你——我们的孩子。”
=要河蟹哦~~,这是要河蟹与作者h无能的分界线哦~~~=
“乖女儿,阿爹不好,阿爹没有保护好你。”陆压收拾完了在魔族留在昆仑和西荒的烂摊子,就心急火燎地奔赴到了岁崇金屋藏娇的谷中。这一千年来,他也不是没想过来探望他的宝贝女儿。可每次才到谷外两丈处就被岁崇那厮给拦了下来,说是要让阿罗好生静养,凝魂聚魄。
呸,以为他不知道他岁崇是为了让重新长大的阿罗对他建立独一无二的感情吗?!他的心肝宝贝哟,为了这冰山货从小到大受了那么多的苦,结果到头来还是落到了他手上!他恨得牙痒痒啊牙痒痒,奈何这岁崇得了父神之术又精于玄术阵法,让他在谷外差点没蹲守出了一个坑来。
“阿爹!”小武罗泪眼汪汪地扑了过去,见到亲人,顿时她黑暗的人生亮起了一道光明。她也有满腔委屈要倾诉啊,倾诉岁崇在她刚刚成年后就如何地压迫她,禽兽她,还换着法子和地方地白日/宣/滛。
扑倒一半,她拳打脚踢向提着她领子的他:“我阿爹在这!你怎么还欺负我?!”
“你现在要静养。”他轻轻松松地转个手将她安置在了铺着厚实皮毛的软榻上,拧眉道:“这么还是这么清瘦?吃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哼!”武罗一扭头,发狠地捶着塌:“吃吃吃!一天到晚就是吃!你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吃胖了,变得不好看了。然后就去找别家苗条又貌美的姑娘!嘤嘤嘤,不活了!”
……
“你这脑袋里能冒出这些来还真挺让人费解的。”他递过一盘枣泥糕,她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接过,开始一块块往嘴里塞。
边吃边还含糊着道:“你这什么意思啊?”她鼓着满嘴的糕点突然一顿,瞪圆眼睛指着他道:“你,你是不是说我头脑简单!呃……”她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嗝,噎得喘不过气来,细密的汗珠遍布额角
他无奈地递过去盏露茶,一手执着扇子徐徐替她扇着风,一手拍着她背顺着气,冷着脸道:“告诉你多少遍了,吃东西时不准说话。”
她闷闷地小口呷着茶,满脸的不服气。
被晾在一旁的陆压摸着下巴,看着自家女儿和女婿的互动,左瞧瞧右瞧瞧。眼巴巴地凑到女儿身边,搓着手嘿嘿笑道:“乖女儿,我是不是要做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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