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笨妖也有春天

笨妖也有春天第17部分阅读

    了。他回身去看床上的千千,只见千千疲惫地掀了掀眼皮,却没能睁开双眼……

    他把千千死死搂在怀里:“走,我们去找大夫。”

    千千拽着他的衣袖,努力摇了摇头。

    楠木抓着她的手腕,感受到她带着死气的脉搏,眼泪不知何时滑了下来:“娘子是不是想按计划去地之角?”

    千千牵了牵嘴角,想笑,却没笑出来。

    楠木抱着千千,起身出门,却不知自己的一滴眼泪落在了千千嘴角。千千舔了舔,流着泪笑了……

    地之角并不适合病人前来,这里海风如刀,连康健的人都觉得凛冽。楠木心疼怀中人,结了个结界挡住了风浪。

    他低头看向千千,千千已睁不开眼,看不见周围的景致。他微喘两声,泪水流地更凶了。

    千千感受着楠木的心跳,使劲朝他努起了嘴。楠木愣了愣,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赶紧将自己的嘴唇覆了上去。

    说出去怕是没人信,这竟是他两的初吻……

    楠木感受着千千冰冷干涩的唇瓣,心中狠狠痛着,只到千千猛咳了两声,他终于忍不住对千千用起了仙法。

    千千惊愕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楠木满是血丝的眼眸:“楠木?”

    楠木终于想通了:“叫我相公!从今天起,你随我修仙!”

    事情不就是这般吗?当你习惯了一个人在身边笑闹,离了她,生活又该如何继续?

    千千从未评说过楠木的决定,她只是默默跟随着他,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楠木变得很严肃,很不像他自己。他总是皱着眉头,一丝不苟地监督千千,再没了以前混赖的样子。

    千千也变得沉默了,她有了许许多多的心事,却绝对说不出口。

    按照狗血定律,坏人总会在要命的时候前来雪上加霜,于是王母出现了……(亲妈:不要打脸!!)

    王母似是早盯上了她两,挑了一个楠木外出的日子,找上了独自一人的千千。千千可以不知道她是王母,但看她满身的金光也知那怎么也是个颇有道行的神仙:“楠木不在,他出去了,得晚上才会回来。”

    王母自说自话,找了个凳子坐下了:“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千千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我不会离开楠木,除非他让我滚。”

    王母点点头:“但你心里其他的想法,我都知道。”

    千千皱了眉头。

    王母用仙法为自己酌了杯热茶:“楠木是什么?他是我爷爷奶奶还没出生时就得到成仙的上神,他是天上地下最强大的支柱,他是所有神仙视为典范的所在,他是不该被你毁了的人。”

    千千双手颤抖得厉害,赶紧用右手按紧自己的左手,却依旧止不住颤抖。

    “你原是阳寿已尽该转世为男人,娶一妻四妾,育九男六女,楠木却将你救了下来,害得世间多少姻缘错乱!多少魂魄无处投胎!他已是犯了大错,如今还要让你跳过天劫直接成仙,你可知,若是事成,他得接受怎样的惩罚?他又该如何面对满天的仙友?”

    千千有些站不稳。

    王母并不看她,继续道:“你在他的保护下,未吃过什么苦头,你可知他也是一介凡胎肉躯经历千辛万苦,遭受重重劫难才得以修炼成仙的。如今你两是如胶似膝,待到感情淡去时,你可有想过,楠木他会不会后悔?他的悔恨,你又如何承担得起?”

    “你来做什么!”一声大喝从门口传来,王母千千纷纷转头,见识怒发冲冠的楠木自外头回来了。“我早觉得今天有些不对,原来是你!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

    王母很识趣地起身离开,楠木赶紧过去抱住颤抖的千千:“她对你说了什么?你别离她,她说话都是放屁。”

    千千使劲摇头,楠木看着心疼,将她更紧地抱住:“不怕不怕,我们明天就渡仙元,渡完仙元,她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千千在楠木的怀中一夜无眠。今天她才明白,楠木是爱她的,也是今天她才明白,楠木为了爱她犯了怎样的错,或许他两的爱情本就是错?

    一早起来,楠木自是发觉她的不妥,但紧要时刻,他已没有时间多说什么:“娘子你一定要全神贯注,莫要胡思乱想,这时候心思不纯净很容易走火入魔,倒时就全功尽弃了。现在我便将自己的仙元分你一半,从此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再离分。”

    千千胡乱点头,心里依旧一片混乱……

    由于后妈遵循狗血定律,于是王母带着大批神仙,赶在楠木为千千渡仙元渡到一半不能动弹时出现了……

    千千忍不住睁开眼看向大批的神仙,他们对楠木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充满的痛心,充满了难以置信,千千心中一酸,气息便乱了……

    王母看着千千,似笑非笑,叫千千心中越发不好受。

    千千感受到一股暖流滑进自己胸中,和着本就躁乱的心事,一阵翻江倒海,嘴唇一张,生生吐出一口血,低头一看,那血竟是紫色的……

    王母张狂地扬声说:“今日带众仙家前来,便是斩妖除魔的。正如大家所见,此女子已入魔怔,不日便会成魔,众仙家作个见证,今日我便手刃妖魔!”

    千千与楠木尚未缓过气,王母便一掌袭来,那仙法金光闪耀,正气凛凛,那样美,却那样叫人绝望。在楠木的惊呼声中,仙法打上了千千的躯体,只听一声巨响,金光刺眼,所有人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千千,已尸骨全无,魂飞魄散。

    楠木看着王母,眼中满是伤痛,满是恨,满是决绝。他少了一半仙元,好似断了条手臂,虚弱地站都站不起来,却依旧费尽力气,招了道雷电狠狠劈了王母,只听一声轰鸣,王母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衣襟刹那染满血色。众神仙一声惊呼,赶紧七手八脚扶起王母,飞身带回天庭疗伤。

    留下了楠木一人,昏死在空旷的小院……

    那时楠木才明白,纵使他处处循规蹈矩,纵使他事事为众生着想,纵使他长相绝美无比,会始终想着自己念着自己关心自己的,也只有千千一人。

    而如今,千千不在了……

    让楠木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出院门,人间满目疮痍……他所在的小镇已全然被瘟疫征服,镇子周围被官兵用铁栏围了起来,不让大夫进来,也不让患者出去,生怕瘟疫传播出来。

    楠木惨然笑了笑,转身走回镇子里。还活着的都围去镇口求官兵救命,在镇子中央的,只有没了气的尸体,楠木环顾四周,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流泪,似是要把心肺都笑出胸口来。

    他边笑边走,简直像个疯子,可走到河边,他停下了。他看见了一个女子,脸色青灰,已是病入膏肓,却在柔柔地微笑着,笑得那么满足,那么安逸。

    楠木走了过去:“你笑什么?”

    那女子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河水微笑:“我在开心。”

    楠木嗤之以鼻:“开心个什么。”

    这不是个问句,那女子却回答了:“我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他走了,似乎是去当神仙了,走之前对我说他会回来的,可我命不好,没法在这里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不过现在我要去地府了,在那里应该能等久一些吧!所以我开心啊。”

    楠木也看向了河面。也许……也许他的千千也会回来,他是不是也该等等?

    曾经沧海

    我名叫孟瑶,是名普通的女子,如同万千普通女子一般,自小有个青梅竹马。

    多么俗套的故事啊,据说我自小便嚷嚷着要做洛禹的娘子,双方父母本就交好,便订了门娃娃亲。其实后来想想,那时的我哪懂什么是娘子啊!

    洛禹许是被我缠烦了,便也不再赶我走,一回被他父母瞧见了,便揶揄他道:“哟,这小子,这么点大就知道要心疼媳妇了,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知道不?”

    小小的洛禹当时抿了抿嘴,没说话,但他确实待我一天天好了起来,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我这人自幼便没什么梦想,我琢磨着我这一生不过是要嫁给洛禹,再生一群儿女,然后相夫教子,如此而已,谁知谁知,洛禹竟遇上了个疯癫酒鬼,跟他修起了仙……

    他从未跟我解释过什么,于是我万事都自己琢磨:其实修仙没什么不好的,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活得久一些吧……当时的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和他都在渐渐长大,见面的次数在慢慢减少,一日我猛地意识这情形,便去问了我的母亲,母亲一脸暧昧:“哟?女儿急着嫁人了?”

    我想了想,摇头说不,母亲还一脸你知我知的神情:“是是是,我懂的。”

    ……其实我真没急着嫁人,只是觉得有些纯纯的关系在渐渐消逝,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一回,邻居家的丹丹扭着手帕跟我说,她喜欢上了对街铁匠家的二儿子,我呆呆地问她什么是喜欢,她讶异地回问我:“你不喜欢洛禹吗?”

    我怔怔看着她,依旧就是那句话:什么是喜欢。丹丹吓了一跳:“那你是真不喜欢洛禹了,你喜欢上了就会明白,那是种很特别的感觉,你忽视不了。”

    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不喜欢洛禹。

    我的不喜欢一直持续到了十六岁那年,那一年,洛禹已能御风而行了。一日,他从天而降来到我面前,认真地看着我的双眼对我说:“阿瑶,你等我回来娶你。”

    我被那飞扬的衣角迷了心智,呆呆地问他:“洛禹,其实你也不喜欢我吧?为什么还要来娶我呢?”

    他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并没他不笑的时候冷艳,却似乎搅动了我的心,有什么东西在破冰,在融化:“这是我的责任啊!即使不相爱,缘分也已注定,怎么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吧!”

    他的话我句句都懂,合在一起却给了我不一样的悸动。三生修来,多美好的字眼啊!于是我轻轻点了头:“好的,我等你。”

    就在那一刻,我莫名其妙地动了心。也许动心这玩意本就不需要缘由吧!

    然后在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中,我目送他远去,我等待他归来。

    女人真是个痴傻的玩意,我等啊等啊,把自己一个十六岁妙龄女子等成了个个二十六岁的老姑娘,他依旧没有回来。所有人都对我说,洛禹成仙去了,不会回来了,而我依旧在守着自己的坚持,他说过的话,就不会食言,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啊。

    有时坐在河边,我会在想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想着想着,周围的人就渐渐死去了。我不知死亡和想念,究竟是谁引发了谁,总之当我蓦然回首,这个镇子只剩下了我一人,满面疮痍。

    有个神仙般的人物走来问我为什么在笑,我抹了抹脸,呵!我果真在笑,于是我便信口胡诌了:“我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他走了,似乎是去当神仙了,走之前对我说他会回来的,可我命不好,没法在这里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不过现在我要去地府了,在那里应该能等久一些吧!所以我开心啊。”

    或许这并不是信口胡诌的,要不我怎能不假思索张口而出呢?

    那神仙般的人物沉默了一会儿:“你莫要担心了,你与他世代姻缘注定,他总会来寻你的。”

    我终于回头看向了他:“谢谢大仙指点。”我终于舒了口气,闭上了双眼,任自己的身躯沉进河底,真凉爽舒畅啊!

    地府是个美丽的地方,鬼们都亲切而友善,也许是生时都将坏事做尽了?我看见了传说中的忘川,一望无垠的彼岸花丛,和那忘川边静好的孟婆。当她递给我一只空碗时,我礼貌地回应:“谢谢你,孟婆,可我不想喝,我还在等人,我不想在他寻到我时,我却忘了他。”

    周围的新鬼们纷纷惊得摔了碗:“你是孟婆!你是要给我们喝孟婆汤!”

    那位婆婆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吵什么?我在跟小姑娘说话呢,你们都到那头等着。”说罢随手一指。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里围坐着几位老人,都幽幽地聊着天。孟婆伸手拉过我:“姑娘,我见你面色不喜不悲却又不愿忘却,有何特别缘由啊?”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人人都有的故事罢了。”

    孟婆竟是红了眼:“惭愧惭愧,一个百年都没过满的小娃子竟比我看得透啊!”

    我笑了:“我若当真看得透,便不会执意等他了。”

    孟婆沉默半响,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丫头,你姓什么?”

    “我与您是本家呢。”

    她咬了咬牙:“那你便留下等你的他吧!我替你投胎去。”

    我错愕:“这样也可以吗?”

    “但你必须做个合格的孟婆,若想离开,也只能找同姓孟的女子代替,这是当年那个娃子唯一的坚持。”

    我将她送到奈何桥,她回身朝我挥挥手,转身唱了首回肠荡气的歌,那沙哑的声音如泣如诉:“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不知不觉随她幽幽唱了起来:“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她愿向前走,便是比我看得透,不是吗?

    我回到了忘川边的小屋,做起了孟婆该做的事。这里的鬼都是可怜鬼啊,活过了一辈子,谁没有一点伤心事呢?我听着他们互相倾诉,心下有些不忍:世间的痛苦已是太多,能少一些便是一些吧!我开始伸手帮助别的鬼,在他们的笑容中,我无穷无尽的时间终于得以平静流淌。

    死过一回的鬼们都是感恩的,我帮了多少鬼,便是交了多少朋友。这几百年来,全地府的鬼差们都认识了我,这几百年来,阎王都跟我嬉皮笑脸,这几百年来,我创了个记录,成为了地府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孟婆。大家说我想不开,我却不敢苟同,时间如同忘川,百年的时间早已清空了我的记忆。我大致记得自己在等人,却早已忘了等的是谁。

    于是在百年后的一天,我又遇到了个名叫孟巧巧的悲情女子(详情参见30章《故事》),她便成了我迷茫离开的借口……

    阎王殿从来都是我不请自入之处,阎王那老小子还想跟我唠嗑一番,没想我却毫无心情:“让我投胎吧。”

    那老小子掏了掏耳朵:“你等等,我好像耳鸣了。”

    我一点都不想笑:“你没耳鸣,我说,让我投胎吧。”

    阎王老小子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哦。那你要喝孟婆汤么?你要是不想喝,我也能给你瞒过去。”

    我淡淡道:“喝不喝有区别吗?”

    阎王纠结了一下:“就算我愿意给你喝,那些个小鬼也不同意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把你当亲娘似的,一点委屈都不能让你受。”

    我环顾四周都没个凳子,于是我把老小子拉了下来,自己坐上阎王座歇腿:“那你就去偷。”

    老小子指着自己的鼻子,瞠目结舌好一会儿,还是出头丧气出去偷了。哎!那副表情做什么?我不过是不想你难做。

    我端着那碗孟婆汤,如同我端过的千千万万碗,区别只在映在汤中的倒影是自己的。

    我刚要一饮而尽:“等等!”我抬头看他,“你想投胎做什么?男人还是女人?”

    我磨搓了下碗边:“别做人了,来去都是空,不是当个禽兽来得爽快。”

    我抬起碗要喝,又被他喊住:“那还要认识你那青梅竹马吗?”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随缘吧。”

    说罢低头要喝汤,再次被他喊住,我不满了:“你个倒霉老小子究竟要干嘛!”

    他嬉皮笑脸道:“那个……最后一件事,就最后一件,你以后若是见了司命,能否帮我美言几句,顺便把她骗来地府玩玩?”

    我急着喝汤,敷衍了一句:“哦。”一饮而尽时才想起自己没问他所谓的“司命”是什么玩意……

    结局(上)

    我想我是老了,老得耳聋目盲记忆衰退了。

    我常常会恍惚间看见长歌捏着镜子站在角落,一脸便秘地看着我,再一转眼,又好像从没人来过。

    千千常来跟我唠嗑八卦,可听着听着,我便觉得天地间静得可怕,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我常能想起狐狸山上的事,却总想不起昨天我是如何度过的。

    我问楠木:“楠木,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楠木怒发冲冠:“你一个两百多岁的还让不让我活了!”

    我感叹一声:哦!原来才过了五十年啊!我还以为要地老天荒了……

    我已不再出门了,整日呆在家中的院子里,坐着也好,站着也好,总是无所事事到荒凉。

    一天,司命风风火火把我从院中的草地上拉起来:“翘楚!你不能再这样的,你坐在这里一个月没挪过了,这片地都被长不出草了!你给我出去走走动动,一百年内都不许回来了!”说罢将我丢出了院子,还封上了结界。

    离开了这里,我还能去哪呢?只有狐狸山了吧!

    我再次回到狐狸山时,山上依旧狐山狐海地围观,但是竟鸦雀无声,狐狸们看向我的眼神近乎膜拜,让我想到了许多许多年前,洛禹来到山上的情景。

    我茫然搜寻着狐群:“娇姨呢?”

    被我问到的狐狸一愣:“在屋里带孩子呢。”

    我望天,带孩子?娇姨?

    说罢捏诀要向家中去,却被刚刚那狐喊住了:“狐仙怎么不问问自己的爹娘?”

    我茫然:“爹娘?”哦对了,我是有爹娘的。

    “他们就在你娇姨家隔壁。”

    我想我真的老了,原想着要去看我爹娘,却不知不觉,顺着儿时的路,走到了娇姨家门前。

    我听着里头稚童天籁般的声音,和男人温柔的轻声细语,举起要叩门的手却停住了。

    娇姨说着不要孩子的,却也有自己的家庭了……

    “唉呀妈呀!吓死我了!翘楚你不声不响站门口干什么呀!”娇姨突的开门,被我吓到了……

    “我……”我看了眼她身后的屋内,不知如何开口,娇姨也离我远去了啊……

    娇姨突然尴尬起来:“那个……不是不是,你看错了,我相公只是个平凡的妖,不是什么神兽,你真的看错了。”

    我茫然抬头看她。什么神兽?

    娇姨眼中突然出现了担忧:“翘楚你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精神不太好啊。来来来,跟娇姨说说,你这傻丫头成了神仙还是傻乎乎的。”娇姨依旧如同从前拉着我的手,将我牵到桌边,我的泪水莫名其妙就掉了起来。

    娇姨,她没变。

    我轻轻搂着她的肩,依旧如同儿时般将眼泪鼻涕统统蹭到她衣服上。

    我正哭得旁若无人,突然有什么拽了拽我袖子,我低头看去,撞上了一双销魂的狐狸眼。

    “别哭了,本就长得够丑了,还哭。”

    娇姨啐了一声:“乱说什么!没大没小!快叫翘楚姐姐。”

    那小男孩骄傲地一撇嘴:“我才不要这么丑的姐姐。”

    在天上呆太久了,太久没人说我丑了,如今听来真是恍若隔世,又或许那些天上的来来往往都只是个漫长的梦?

    一旁一个男声尴尬道:“真是你啊,翘楚。”

    我循声望去,床边坐着个男人,身周仙气缭绕,听口气像是认识我,我正琢磨着在哪见过他,就听娇姨啐了他一声:“呆子!一开口就露馅!算了翘楚,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了,他确实是天上来的。可如今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不能让他回天上去,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

    我点头:“所以?”

    娇姨一怒:“我看你是越活越笨了!所以你要为我保守秘密,也别让他回天上去。”

    我点头:“可我为什么要让他回天上?”

    娇姨对我表示放弃:“没什么,你还是接着哭吧。”

    我趴回娇姨肩上,却发现自己不再想哭了,便又茫然抬头。

    “扑哧”一声,那小男孩笑了,“你这丑女人笨得够呛啊!”

    娇姨作势要打他:“老娘太久不管教你了!又得瑟起来了啊!”

    我拉住娇姨袖子不让她动手,她抱歉地朝我笑笑:“不好意思,这死小孩早慧,早慧。”

    我茫然点头。

    “说来他还跟你很有缘啊,他出生时的情形几乎跟你一模一样。”

    我“哦”了一声:“也是狐狸和麒麟的孩子,自是一样的。”

    娇姨愕了愕:“你都看出来了啊。我原还以为我跟他不会有孩子了,我两根本不是一类东西,可他带来半颗药丸,说是有用,我起先还不信,没想到果真怀孕了。”娇姨满面慈爱,像个发光体。

    那小男孩上前拉住我的手,小小的手硬想包住我的手,最后却只能抓住两只手指:“她又要回忆当时的情景了,我听得耳朵都要出老茧了,走走走,我们还是出去玩吧。”

    我没想到小小的孩子力气还不小,竟被他硬生生拽出了门。

    “丑女人,你叫翘楚?”他走在前头,头也不回,老气横秋地说。

    “恩,你叫什么?”我似是和他年纪颠倒了,乖乖回答着他的问题。

    “我叫镜华。你是隔壁那对夫妻的女儿吧?要不要去看看他们?”

    我想了想:“总是要去的吧。”

    小镜华回头看了我一样,便走到前头的屋子前敲响了门。

    里头传来爹的声音:“谁啊?就来了。”

    小镜华朝我回眸一笑,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漫天漫地将我笼罩,我心中满是恐惧,再也听不见其他……

    小镜华飞身离开了,而我如同一个木娃娃,被爹娘拉扯摆弄着,却动弹不得。直到许久许久之后,在尴尬之中离开了家门,我才终于蹲到地上,大口喘息。

    怎么了?我怎么了?想到了什么?那么可怕?那么伤人?

    “你真没用!见个爹娘还这么怕。”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又见那双勾魂的小狐狸眼。

    “你没走?”小镜华站在我身边,让我十分惊讶。

    他竟伸手拍了我的额头:“瞧你那笨样也知道你搞不定。算了,你还是到我家住吧,大不了我再给你搭个房间。”

    他使劲将我拉起来,仿佛他是个大人,我才是个孩子。

    他没将我拉回娇姨家,倒是往狐狸山深处去了,穿过丛林灌木,我来到了个狭小的山洞前。

    那山洞只够我蹲着进去,并且浅得只能蹲三人。小镜华拍拍我的手:“进去坐坐呗,你会觉得安心点。”

    我倒不知狐狸山还有这样的一处。

    小镜华推了推我,也挤了进来,小小的身体靠着我,暖暖的:“这里是我发现的妙处。我和你一样学不会狐狸的那些玩意,那时候又没学法术,总被其他小狐狸欺负,一回我被他们追打着胡乱逃跑,便撞上了这处,那次可真爽快,我只要守着这小小的洞口,谁想钻进来就直接一脚踹去,搞得他们只能干瞪眼。”快乐倔强的语气感染了我,我一阵安心一阵疲惫,竟靠着小小的他睡着了……多久没睡过一觉了?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发现爹、娘、娇姨、和娇姨的丈夫都围着我急得团团转,还有个小小的镜华皱着眉,紧紧抓着我的两根手指。

    “丑女人,你醒了啊,还好吧?”

    众人闻言速速围了过来。

    我坐起身安慰他们:“我没事,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

    爹隐忍地看着我:“要不,我上去……换点药给你。”

    “换”点药?拿自由来换?“不用,我没事,若是需要,我会自己去那。”为了证明自己没事,我下了床,站了起来。

    被这么多人死死盯着,我很不自在:“我带镜华出去玩,你们忙你们的。”说罢抓着小镜华逃也似的跑了。

    “胆小鬼!”小镜华又骂我。

    生可忍孰不可忍!“小屁孩!再废话小心我拿五雷咒劈你!”

    小镜华居然笑了:“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吓唬小孩子。你那些糗事我娘全跟我说了,在我面前你还是夹紧尾巴低头作狐吧!”

    我萎靡了……娇姨……你让我怎么活啊!

    小镜华又笑出了声:“睡了一觉,你就变了个人似的,活过来了。”

    我愣住。

    “之前你都死气沉沉的,像具尸体。”

    我被他的说法吓得抖了抖。尸体……

    “之前你是怎么了?”

    我想了半天:“也没怎么啊,可能就是困了。”

    小镜华小声嘀咕了一句:“笨蛋!”

    好吧,就是这样了,我和他的角色自此完全颠倒。我成了跟在他屁股后头老实听话的跟班,而他总对我趾高气扬的。

    他跟我说话时有个习惯动作,就是先按住我的肩,强迫我蹲下,我仰视着他,他俯视着我,他才肯开口说话。

    他知道我的名字,却总是丑女人丑女人的叫我。

    他除了我,没有任何朋友,一如当年的我。

    他很倔强,练法术时遇到难题也从不问我,只一个人皱着眉,反复的试着。

    大约是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吧,狐狸山上,有他就有我,有我就有他,说我返老还童也好,说他早慧早熟也好,总之我两成了形影不离的玩伴,分开也只有在如厕和洗澡时吧……

    碍于有个大人跟着,我倒从未见过别的狐狸欺负他,直到这一天,小镜华在空地上一人练法术,而我帮娇姨的麒麟丈夫砍柴,搞得浑身大汗,便又跑去洗澡,回来时,镜华已不在原地了。

    他练功时何其认真,是绝不会乱跑的,我有些担心,便驾云上天,从天上看山里的情景。

    在不远的一条小溪边,我看到了闪动的火光,心里一惊便赶紧飞了过去。

    小镜华被那些狐狸推到了溪中,衣衫尽湿,粘在身上如同缰绳,让他动弹不得。有的狐狸在对他拳脚相向,有些在一旁对他用迷魂术。小小的镜华不停催动法术,可惜寡不敌众,加上实战经验不足,已被打得嘴角溢血,鼻青脸肿,左腿似是被打折了,身体一歪一歪,硬是站不直,可嘴角却依旧倔强地撇着。

    我看着一个心疼,便冲上前放了个大雷吓唬那些小狐狸。狐狸们见个大人来了,便一哄而散,顿时没了踪影,只留小小的镜华,一个扑腾,倒在了小溪中。

    我赶紧冲上前把他抱起来,甚至忘了用仙术。谁知小小的他在我怀里狠狠一挣扎,又重重掉回了溪水中:“谁要你来帮我!谁要你来救我!你一个丑女人来救我,叫我以后还怎么过!我是男的!应该我来保护你!你走开!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我见他这般声嘶力竭,竟有些怕他:“别气别气,我这就走,你小心别摔着了,我让你爹来接你啊。”

    “你走!”他撩了些水泼向我,可他手臂也受了伤,根本没能泼到我身上。

    我赶紧转身离开,走了一阵又不放心,偷偷转身来瞧他。

    只见小溪中静静坐了个小小的身影,面色十分悲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再打转,眼见着要掉下来。

    我悄悄走过去:“你……你还好吧?”我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又惹恼了他。

    他一抬头,眼泪猛地滑下了眼角:“你这又丑又笨的女人,让你走,你还真走了。”

    我顿时低下了头:“你也知道的嘛,我很笨……”

    “丑女人,拉我起来。”

    我又要上前抱起他,被他一巴掌打开:“我又不是小毛娃,不许这么抱我!”

    要求真多……

    “丑女人,”他拽着我的手,一拐一拐地走着,“以后,我被欺负了,不许出来帮我,要妻子来救的男人,哪还有脸活着。”

    等等,我耳鸣了,我幻听了:“什么?”

    他低着头,低骂一声:“笨蛋!”骂完才抬头看我,那是我头一次知道,原来细长的狐狸眼也能那么亮,那么耀眼,“你这么丑,还这么笨,注定是没人要了,反正天下间就我两是同类,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一对吧,那我只好委屈自己,娶了你这又笨又丑的女人了。”

    我有点晕眩。孩子,你也太早熟了吧!我在你这年纪时,还流着鼻涕,哭着嚷着要娇姨买糖葫芦给我吃呢……

    小小的他默默站稳了,放开我的手,郑重其事地到胸口的衣服里摸出个小东西,阳光下,那东西猛地一闪,让我迷了眼。

    “这个给你,这是我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镜子,它可是我的命根子,你可要保管好了,若是丢了摔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他把镜子递到了我面前,我鬼使神差地要伸手接过,可抓了几次,都没抓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头,它们颤抖得厉害。我用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想要稳住它们,却抖得更厉害了……

    这是面满街都有的普通镜子,可其中的气息,其中的温度,却让我怎么都不会认错。它曾在我怀中呆了几十年,日夜陪伴着我,硬硬嗝着我的皮肤,隐隐生疼,让我永远忽视不了它的存在。

    镜华见我好久都不接下,小嘴一嘟,直接踮起脚,把穿了绳的镜子挂在了我脖子上。当我回过神来时,小镜华早已走远了。

    我站在原地,迈不开步伐,觉得下巴微痒,伸手一抓,竟满是泪水。

    洛禹送我又被我还回去的镜子,为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不知为何,我竟不敢回娇姨家,踌躇良久,招了片云回了天上,对自己解释说:我是回去替小镜华拿药丸的。

    一路风吹日晒,倒叫我清醒了些,或许这镜子只是流落人间也未可知。

    家中依旧封着结界,我只得去找了司命,让她放我进去一趟。去了司命处,有一人竟迎面而来,看见是我便掉头就躲,那人是长歌……

    至于吗?至于要与我这般吗?

    自然,我没机会去问他为什么。

    我很容易就寻到了司命,可惜正上演劲爆戏码,司命和二爷正吻得难舍难分呢……

    我咳了一声,十分尴尬,司命倒大大方方走过来招呼我,真彪悍!

    她领着我往我家去,路上与我唠嗑:“怎样?回狐狸山收获颇丰吧?”

    我嗯了一声:“还好。”

    她一笑:“果然见了洛禹就醒过来了。”

    我一愣:“什么洛禹?我只见了洛禹的镜子。”

    司命用手指戳了我的头:“笨蛋!见了镜子还不知道谁是洛禹吗!”

    我如遭雷亟。

    “翘楚?”

    “翘楚?”

    “翘楚!”

    “翘楚!!!!!”

    我大口喘息着看向司命。

    “你这笨蛋!真当天下有那么凑巧的事?有你这一只怪物已是奇事,哪能在你必经之处又冒出来一只?你当人家天女央寻是吃白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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