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都会死?”
红春从未想过会经历亡国这样的事情,她还在女儿家憧憬的年纪,就是偶尔听到皇宫里人议论,也只是那个时候担心一下,并没有多少害怕。
可现在,西临人打进来了,她们肯定都保不住性命了!
“给我更衣,我去养心殿那边看看。”邓茜声音平静。
这些日子她晚上都没有睡着,自从听说西临攻破了凉州,她就一直在害怕,可真正这一日到来,她却发现自己现在意外的冷静。
刚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女人哭泣的声音。
她抬脚跨了进去,看到里面跪着许多女人,每个女人面前都有一个太监手端托盘,上面放着一杯酒。
她目光一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立刻往里面走去。
隔离了外面的喧闹,内殿里面,一身凤袍的尊贵女人坐在床头,拿过巾布给男人擦着脸。
阮福寿站在一旁,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酒壶和一杯倒满酒的酒杯。
“母后!”邓茜几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恐慌。
连皇后的手一顿,转过头朝着她安抚一笑:“你来了。”
邓茜眼神复杂的看了床上那个垂垂老矣的人一眼,目光落在这位尊贵雍容的大燕皇后身上。
“西临人攻城了。”她轻轻出声。
连皇后轻轻点头,回过头,目光温柔的看着床上已经不能下地的男人。
“皇上,还记得我们成亲的时候,臣妾说过的话吗?”
床上的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威风,脸上的褶子一层层,仿如腐朽的树皮一般,他吃力的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慧娴。”
连皇后听到这声轻轻笑了笑,抬手拭了拭眼角,伸手拿起托盘上的酒杯:“那臣妾就先饮为尽了。”
“母后!”邓茜心里一慌,拔高声音。
连皇后仰头,将一阵杯酒都饮尽,然后搁在托盘上:“给皇上倒一杯!”
阮福寿拿起酒壶斟满。
“你去陪陪阿慎吧。”连皇后没有抬头,淡淡的开口。
她所有的视线都在床上的男人身上。
邓茜心里难受,可想到那个坐了一晚上的男人,她心里更加担忧,转过身。
连皇后将酒喂给了男人。
“咳咳,”燕寻帝咽下了一口,瞳孔紧缩,紧紧握着女人的手:“这一世是朕对不住你,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邓茜听到这声,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捏了捏衣摆。
“皇上一路走好!”
阮福寿看着床上的人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了眼,他跪在地上,将托盘搁下,从衣服里取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
“老奴现在就过去伺候皇上!”
刀起刀落,在这个夜晚十分刺耳,鲜红在昏黄的灯色下缓缓流出,阮福寿的身体倒在了地上。
邓茜听到那声尖锐,心里一颤,缓缓转过身。
连皇后嘴角溢出了一丝暗红,她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脸,眼里始终带着笑:“皇上,这一世就够了,如有来世,但愿不见,你我各自安好。”
“母后,”邓茜喉咙酸涩,眼眶模糊。
连皇后缓缓转过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若是你能见到云端,让她好好照顾我的时儿。”
邓茜听到这声,震惊的睁大眼睛。
连皇后慢慢合上了眼。
邓茜浑身冰凉,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了肚子。
很快,她转身,此时那些女人有些已经倒在了地上,有的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个晚上,整个大燕皇宫都乱了,许多的丫鬟太监背着包袱往外逃,宫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
邓茜护着肚子,躲过一个又一个,到了金銮殿,并没有见到那个男人。
一股凉意从脚底袭上全身的四肢百骸,她立刻转身往回跑。
安福宫,才刚刚踏进去,就看到孙嬷嬷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过来。
“太子妃快跑!”
老迈的身子被撞了好几次,才来到她面前,此时她脸色煞白,伸手一把扯住邓茜的手,急忙开口:“别进去,太子殿下疯了,娘娘快跑!”
邓茜心里一沉:“太子殿下在哪里?”
“在南苑,说要处置了曹侧妃,娘娘快随老奴走。”
邓茜从孙嬷嬷手里抽出手,抬脚拐了个方向,朝着南苑过去。
“娘娘,你回来!”
才刚刚来到门口,就看到地上好几具染了血的尸体。
邓茜忍着作呕的冲动,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院子里一片死寂,突然一声恐惧的尖叫声响起。
她立刻加快脚步,朝着声音过去。
大门在她眼前推开,地上一片血痕,男人提着染了血的剑朝着地上那个身影过去。
他们的附近,一个女人睁着眼一动不动,身体里潺潺血色流出。
“太子殿下,饶命,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
楚云仙身子往后爬,看着男人走过来,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往外跑。
突然一只大手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
“阿慎!”
男人身子一顿。
楚云仙趁着这个时机,立刻抽出手,往外拔腿就跑。
炎慎提剑追了过去。
“阿慎!”邓茜几步拦在前面。
炎慎停下脚步,提着剑的手紧了紧,目光落在女孩儿倔强有些苍白的脸上。
“大燕要亡了,我不能留着你们,我送你们一程,总比你们受他们的好。”
他的声音沉沉,带着冷清和凉薄。
邓茜走过去,拉过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阿慎在哪,我就在哪,我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是不在了,我也不会独活!”
☆、第768章番外邓茜2
她的声音坚定,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恐惧害怕逃跑,可她却来找他。
炎慎的眼神渐渐清明了许多,眼里藏着难以掩饰的痛苦:“是我对不起你们,大燕要亡了,你们若是苟且活着,以后也会过得不好,不如现在短暂的痛苦,以后就能解脱了。”
“我知道,”邓茜轻轻开口:“能和阿慎一起,就算是死我也愿意。”
“小茜,”炎慎喉咙干涩,捏着剑的手轻轻颤抖。
“阿慎,我准备好了。”邓茜在他面前闭上了眼睛。
炎慎提起剑,身子有些僵硬,突然他眼底下过狠心,使出力气。
“太子殿下,娘娘她怀了你的孩子!”
红春匆忙跑进来,拔高声音。
炎慎的手一僵,强行的将剑给收了回来。
邓茜睁开眼睛,对上男人震惊又复杂的眼神,她转过头,眼神冷厉:“谁让你来的!”
红春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的开口:“是孙嬷嬷担心……”
“你有孩子了?”
邓茜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她回过头来,拉过男人的手贴上肚子:“三个月了,我也是才知道的,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
“是吗?”炎慎看着她,目光落在那平坦的腹部:“来的真不是时候。”
邓茜身子一顿,垂下眼帘,嘴角勾起苦涩:“可不是吗?我盼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盼到了,可现在却留不住。”
“小茜,”炎慎喉咙动了动,握住她的手:“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既然这个时候来,也是和你我有缘,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邓茜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男人:“那殿下也会陪我一起吗?”
炎慎对上她充斥着希冀的眼睛,他嘴角勾起苦笑,放开了她的手:“我不一样,我听说宇文睿下过命令,会善待西临百姓,若是我死了,你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女人,他想要博得好的名声,应该会留下你们一命。”
“阿慎,我要跟你一起,你别冲动,也许只要我们投降,他会放过我们,我们做对寻常夫妻,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没用的,投降他也不会放过我,毕竟我之前也没有想过要放过他!”
炎慎笑了笑,眼底藏着苦涩,可目光落在女人脸上,带着少有的柔情:“你和楚云端关系好,看在楚云端的面上,他也不会杀你,你好好活着,等躲过这劫,就出宫去,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我要和阿慎你在一起,如果你死,我也要陪着你!”邓茜这下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眼眶通红,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听话!”炎慎抿了抿嘴,拉过她的手,抬头看着她身后的红春:“好好照顾你的主子!”
红春身子颤抖,连忙应声:“奴婢誓死保护好太子妃!”
炎慎满意点头,松开了她的手,低头在她眉心亲了下:“好好养大我们的孩子!”
说完后,他提着剑大步往外走。
“阿慎!”邓茜踉跄的追了出去。
可院子里很快没了他的身影。
“娘娘,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吧。”红春走上来劝说。
邓茜擦了擦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她伸手摸了摸。
“西临人杀进宫了,快跑!”
伴随着再次的尖叫,邓茜心里一紧,立刻抬脚往外走。
“娘娘!”红春连忙跟了上去。
金銮殿外一片死寂,邓茜脚下步子很快,很快就来到了门口,从外面看向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人。
那个高坐在龙椅上,头戴金冠的男人悲戚愤怒的看着下面,突然他的视线和她的视线对上。
他朝着她淡淡的勾起嘴角,仿如许多年前,她躲在桃花树后偷看他,被他发现。
当锋利的剑刃插进男人的心口,冰冷的血色一点点沁出,整个世界仿如这一刻停了下来。
邓茜眼睛睁大,哽咽声从喉咙一点点溢出,可她却用手紧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你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这般胆大偷看男人?”
“我是邓太傅家的,三殿下,听说你要娶妃了,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阿慎——
如炎慎所说,西临大军攻下大燕皇宫后,并没有立刻要她们的性命,只是将她们看押了起来。
三日后,她们由着西临侍卫押着去了城外的凌云寺修行。
红春和孙嬷嬷跟着伺候她,一路上虽然累,可还是每餐给了她们一人一口水一个馒头。
她怀孕的事情并没有露出马脚,头几天她还紧张,晚上都不敢睡着,西临人留下一些在外面看守的人后,其他人很快下了山。
凌云寺每日都要打水添柴,跟着师太抄经礼佛,日子枯燥,可一日三餐不曾短她们的。
往日勾心斗角的嫔妃,此时安静了许多,偶尔会伤春悲秋,可想到如今沦为亡国奴,能这般保全一命,她们还是听话了许多。
寺庙里都是些素菜,没有什么油水,邓茜的身子一天天的瘦了下去,肚子里的孩子营养不足,差点落了。
好在这里的主持师太是个慈悲的,懂点医术,孙嬷嬷拿出了体己说服了厨房里干活的老妈子下山弄了一只鸡。
邓茜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肚子渐渐隆起,直到师太说没有问题了,她才敢下地。
六个人一个小房间,邓茜的房门口有一颗桃花树,虽然现在已经花谢了,只剩下枝干,可她还是喜欢坐在树下。
邓茜怀孕的消息始终没有瞒住,可寺庙里都是女人,看透了红尘,她们许多有过孩子却没有保住,现在她们中有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她们倒是并不排斥,每日见到了还会帮上一把。
孩子九个月的时候,桃花树上开满了,一团团一簇簇的,十分的养眼,风一吹,粉色的花瓣落满一地。
这一日天气十分的好,太阳洒满一地,让这个冷寂了许久的地方多了一丝颜色。
邓茜将写满字的纸塞进信封,然后搁在桌上,她挺着肚子走了出来,来到桃花树下,抬头看到那离自己最近的一根花枝,她心里一动,踮起脚跟,伸手去够。
眼前一点点模糊,身下的疼痛也并不清晰,那花枝仿如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摘下了。
隐隐一只手从她头顶伸过,摘下了那支花枝递给她。
“给你!”
眼前一阵眩晕,她仿佛听到了来自很远的地方,男人带着戏谑的笑声。
他一点点朝着她走了过来,对着她伸出了手。
“我来接你了!”
邓茜产下了一女,可还没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两年后,那身着锦服的女人伸手从师太手里接过孩子,红春递给了她一封信。
楚云端打开后,眼眶渐渐湿润,她看着怀中天真无邪的孩子,抿了抿嘴:“多谢主持,我会将她送到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手里,让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阿弥陀佛,多谢娘娘了。”
楚云端轻轻点头,抱着孩子,朝着山下一步步走去。
作者的话:
明天韩修白的番外,也没有多少,一两个章节,希望大家10月15号记住回来支持西欢语的新文!!
第769章韩修白番外(4000多字)全文完
夜深人静的时候,韩修白再一次睁开眼,昏黄的灯火下,他看到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他坐起身,寡淡的目光在屋子里淡淡扫了一遍,深邃的眼底藏着一丝痛处和怅惘。
走到书案前,只见一张白纸上,一身红衣的女人巧笑嫣兮,眼底带着让他熟悉又觉得遥远的娇嗔。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摸,他再次坐在桌前,提起了笔。
伴随着‘吱呀’一声,书童推门走了进来:“主子,你怎么这个时辰起来了?”
他走过去将炉子和茶壶给找了出来,伴随着白烟寥寥生出,他走过去,赫然就看到了那张画。
“主子,楚小姐她已经是西临皇后了。”
书童忍不住开口,虽然知道主子心里难受,可现在既已成事实,那就再无可能了。
“嗯,我知道。”
韩修白淡淡的开口,没有抬头,看着手下的画,这一次应该算是最像的了。
书童见此,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只能回到桌前,将煮好的茶倒了一杯,端到韩修白的手边。
伴随着灯火一点点烧尽,屋子里暗沉,从外面射进来一丝光亮。
“主子,该去校场了。”
韩修白看着手下已经完成的画像,他清冷的面容有一丝柔色,站起身:“你留下,等这个干了,你将它收好。”
“是!”
书童并不意外,因为这个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韩修白走后,书童让人进来收拾的屋子,然后他站在书案前怔怔的看着那张画像,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拿起来细细瞧了瞧。
“你在做什么?”韩夫人走进来,目光在屋子里看了一遍:“修儿人呢?”
书童手上一抖,立刻将画像给卷了起来,下意识的藏到了身后:“主子去了校场练兵。”
“这么早就去练兵了,”韩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担忧,看着手中的几张红色帖子,她心里不是滋味。
突然,她想到什么,抬起头,狐疑的目光落在书童身上:“你刚刚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你藏在身后的东西……”
她抬脚走了过去,目光落在书案上还未干透的墨迹。
“没什么,”书童干笑,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着急的四处看了看,想将手中这烫手山芋给藏起来。
“拿出来!”韩夫人态度强硬,脸上带着凌厉之色。
书童心里为难,有些犹豫:“夫人,主子不让。”
韩夫人已经没了耐心,几步上去扯过他的手臂,将东西给夺了过去。
“什么不让,我又不要,只是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
她所有的话当触到画上的姑娘之时,震惊的睁大眼睛,声音戛然而止。
屋子里安静,她缓缓抬起头,有些僵硬:“这是修儿画的?”
书童只能点头:“少爷让奴才收好。”
“收好?他竟然还想着那个丫头,”韩夫人的手气得颤抖,指尖泛白,突然她心里一狠,将手中画给撕了。
“夫人不可!”
伴随着雪片从空中落下,洒满一地,书童整个人都来不及做什么。
“这种东西留着做什么?那女人早就红杏出墙了,她有什么好?值得他这般惦记!”
韩夫人气得胸脯急促起伏,咬牙切齿。
“夫人,主子他也不容易,自从少夫人了走后,他就没有一日开心过,现在这画撕了,回来后就怕主子会怪夫人!”
书童觉得这下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了,自从来了这漠北,主子每日除了练兵布阵,就是每日一幅画,他是知道主子对这些画看得有多重,当初有丫头不小心打翻了茶水,主子就将那丫头给遣到了外院去,以后这书房桌上的东西不让任何人碰,就是他这个随着主子许多年的老人,也只是每日等画干了,收拾起来就好。
“他怪我的还少了?我看他早就心里对我这个娘有意见了,怪我不该赶那丫头走,他怎么不想想,如果那丫头真的喜欢他,那是我能赶走的吗?”
“主子!”
韩夫人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一身白衣,脸色寡淡的儿子走了进来。
“修儿。”
她收敛怒气,将丫鬟手中的红帖给拿了过来,热切的走了过去:“你看看,这是娘精挑细选的,虽然是漠北的姑娘,可琴棋书画也都样样精通,你年纪不小了,你爹也不在了,虽然说如今情势紧张,可这成个亲也顶多一日的时间,其他的事情娘可以给你张罗!”
她急忙将帖子给塞了过去。
韩修白没有接,冷淡的目光看着地上那雪片,他走了几步,脚下踩了一张,弯腰给捡了起来。
“主子,是奴才不好!”
书童跪在了地上,脸上带着愧疚。
“修白,这楚云端有什么好?娘给你挑的这些姑娘可比她好上百倍千倍。”韩夫人不满的开口。
“娘挑的人是不错,国公府差点没满门抄斩。”韩修白将雪片收在手里,淡淡的往书案走去。
韩夫人脸色一变,想到那个被她接进府的岳水漾,她抿了抿嘴,有些底气不足:“娘也是不知道,修儿,娘比谁都希望你能过得好,现在惜若不在我身边,我成天都惦记着,每晚上都睡不着,梦见你爹,他怪我没有给你找门好的媳妇,没有给韩家留下子嗣。”
“惜若现在在西临,母子平安,等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将她接过来。”韩修白开口说道。
“真的吗?她们母子三都还好?”
韩夫人想了想,连忙说道:“那你尽快安排,现在大燕亡了,她肯定过的也不好,不如接到这漠北,虽然没有国公府的富贵,可至少有你这个哥哥帮衬着。”
“娘,你放心,我自有安排。”韩修白走到书案前随手翻了翻。
韩夫人站了一会,不知道再说什么,手中的红帖是她心里的牵挂,可她知道,若是再说下去,儿子肯定和她生气。
韩夫人轻叹了口气:“那娘就不打扰你了。”
她转过身,领着丫鬟走了出去。
韩修白放下书,走了下来,将地上的纸片一点点捡了起来。
书童见此,立刻去帮忙:“主子,这个让奴才来就好。”
韩修白没有说话,将这些雪片收拾在桌上,然后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凭着熟悉,将这些雪片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西临大军驻扎在漠北城外,每隔几日都会攻打,漠北军加上韩修白从大燕带来的五万大军,应付上有些艰难,可每日的沙尘天气,还有这天然的地理屏障给了他们优势。
僵持了大半年,杨寻率领的西临大军一直久攻不下。
这一月,安静了许多,西临大军没有再攻打,好像都已经疲惫一般,没了动静,只是驻扎着营地,依旧每日练兵。
又有消息传到他的书案上,当知道那个男人也来了西临,他突然想来,这样的日子也许不多了。
大燕早已经被西临拿下,这漠北是个小地方,能让西临皇帝亲自过来,想来他终究还是在意自己和云端的那一段过去。
他等着那个男人带领大军过来,即使他的胜算不大,可却想在战场上和那个男人交手,畅快淋漓的打一仗,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比那个男人差,可他失去了云端,韩修白问过自己许多次是为了什么,他想到大病初醒的那一次,脑海中的种种并不像做梦,而是记起了前世那些,他想,一个人不可能立刻能收回感情,唯一的可能,就是云端也早就记起来了。
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大概更早,应该是她十二岁那年摔下马那次,可他却不知道,一点点由着她走远,然后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男人,等到察觉到的时候,他和她已经没了可能。
她大概是十分怨恨他的。
如今她已经是西临皇后了,在那个男人身边,想必也鲜少能记起他,大概是一辈子都不愿意想到他了。
毕竟前世她那般执着热切的喜欢过他,可在他自以为是下,那样浓烈的感情却是一点点被消磨掉了。
韩修白依稀记得那一日浑身的冰冷,一生的种种从脑海中闪过,留下最真实的是她。
他明明是喜欢她的,可为了将她锻炼成一个合格的国公府主母,他逼着自己冷眼看她,甚至抬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一直到她死,她都不知道,其实他也有些迷惘,那些女人他从来没有碰过,抬进府里不过是想逼着她成长,可到底这样的是为了她好还是因为他的自私?
人到了失去才会真正想明白,韩修白也是,他从来喜欢的都是那个不完美,脾气不好,性子倔的丫头。
如果她真的按照他的心思来改变,也许她就不是他心里那个楚云端了。
“主子,这是那个杨寻送来的信。”书童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韩修白回过神,拆开信,当看完后,他脸色微微一怔,眼底划过一丝亮光,但是很快的湮灭。
“主子,是不是西临皇帝有什么动静?”书童心里担忧。
韩修白摇了摇头:“明天晚上你准备一下,我要出城。”
“主子,这杨寻是西临皇帝的左右手,肯定有诈,若是他们要谈判,不如让他们派使者来城里。”
“照我说的做,明天晚上出城。”
韩修白不欲多说,抬脚往外走。
书童在他经过之时,捕捉到了那嘴角的一丝笑意。
第二天月明星稀,黑色浓稠,一辆马车从漠北城出去,往另外一条小道驶进。
一直跟着主子进了一家农户家里,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主子执意要冒着性命危险出来?
直到他听到敲门声,拉开门,对上那眉眼熟悉的女人,他才恍然大悟。
“修白,我不想你死。”
若说自己的心境是什么时候发生变化,韩修白想来,就是从听到这句话开始。
他明明是想和那男人决一死战,即使最后死的那个人肯定是他,可现在他迟疑了,害怕了,不想让她失望。
他想,终究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即使比不上那个男人,可至少她想要他活着。
他活着还能继续看到她,还能在离她很远的地方想着她,能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前世他给不了她幸福,这一世,他看着她幸福就好。
韩修白这样对自己说,可真正看到她离开的那刻,他的心里还是不可自已的痛了。
往后的许多日子里,唯一支撑着他一直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她。
所以他投降了,然后听从了那个男人的吩咐,替他守着漠北这一块小地方。
再后来,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一年了,他知道她给那个男人生下了一双麟儿,那晚上在城楼下面,他看到他们十分恩爱,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站在下面,整整一晚上,看到她眉眼间依稀的笑意,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接了惜若回了漠北,惜若整个人瘦了许多,好在两个孩子身体还算健康。
有了两个外孙,母亲大概对他已经失望,鲜少出现在他面前。
一日复一日,十年过去后,他将位置传给了治儿,留下了书童,一个人走出了漠北。
“施主,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人世间一切过往云烟皆为虚幻,该放下了!”
一个身着袈裟的老和尚走进来,看着那清隽若仙,仿如超脱尘世的男人。
韩修白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外面阳光折射进来,让他眼底那深沉越发的浓郁。
“多谢师父,可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他目光落在那普度众生的素金大佛上:“我愿意用余生修那点不可能的可能。”
老和尚听到这声,叹气的摇了摇头:“痴儿。”
春来冬去,一年复一年,佛前的那个人始终都在。
韩修白从来不害怕死亡,可却害怕想起她躺在床上冰冷,没有生气的模样。
耳边传来阵阵的哭泣声,一声声撕心裂肺,吵的他脑袋疼。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满屋子里的女人,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的身影那般熟悉。
“老爷,修儿醒了!”韩夫人惊喜出声。
屋子里的哭声停下,韩振立刻来到床前,蓄着胡须的面容上满是焦急:“修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韩修白怔怔的看着那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他目光再次落在母亲那一身上。
“云端——”
他的声音低哑,眼底带着一阵恍惚。
“儿子,你别死,是母亲不好,云端她的毒解了,大夫说很快就能醒了,你别吓娘,娘知道错了!”
韩修白抿了抿嘴,突然手边碰到了一个人,他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了那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云端!”
他心里一紧,立刻记起了这里是哪里,这是他和云端的那一世,云端死了,他也跟着服了毒,可现在他醒来了,云端还躺在这里。
“修儿,为父让太医院的人来府上看了,你娘糊涂,可那药并不是无解,你现在若是身子无事,她也不会有事,只是她在你前面服了毒,时间长了点,怕是还得休养一些日子,你别太担心!”
“是的,修儿,是娘不好,你可别再做傻事,那毒是有解药的,我是一时糊涂,等云端醒了,你们好好的过,娘再也不插手你们的事情了!”
韩修白什么都没有听见,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女人,他的云端,这一世他的妻子。
自从醒来后,韩修白每日都守在床前,给女人擦身子,渐渐的那身体有了点温度,可她依旧醒不来。
他将府中的女人都遣了出去,一个人抱着她去了南华寺。
他相信,既然老天给了他一次机会,她肯定也会醒来。
秋风凉爽,枯黄的叶子洒满一地,韩修白将手中的药材给洗尽,磨碎倒进了炉子里,然后转过身走进屋。
床上坐着一个人。
韩修白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心跳突然加快,抬脚一步步走过去,生怕这只是一个梦。
“云端。”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低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女人缓缓转过头,黑漆的眸子里带着疑惑:“你是谁?”
云端醒来了!
韩修白原本死水一般的心溢出了波澜,坐在床头上握住她的手,有些凉,可还是有温度。
“云端,我是修白。”
“小白,”女人歪着脑袋有些不解,她揉了揉肚子:“小白,我肚子饿了!”
“好!”
我终于等到你了。
作者的话:
这文今天就全部写完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记住10月15日要来搜‘西欢语’的笔名,支持新文!!么么哒!!
【白雪公主好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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