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奴隶的脸被抬起来,眼睛也睁开望着老头,一张脸很有异域特色,却莫名让人憎恶,一双赤红的眼睛,狠厉非常,像极了暴戾的南疆人。老头不知自己对奴隶的厌恶从何而来,只能归咎于他相貌丑陋。花逐晓却觉得这张充满阴狠杀气的脸若放在南疆,定然不俗。
这个奴隶应该是先受了伤,所以才受制于人,看他对周遭的人不屑的样子,花逐晓猜想他一定有自己的法子脱身,不过花逐晓再三考量,觉得自己还是将他买下来比较妥当,南疆人天性暴戾,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养好了伤就杀人脱逃,毕竟是在云浮城内,又碰巧遇到她,与其坐视不理,不若尽量解决隐患。
这么想着,花逐晓上前问一脸苦相的人牙,“这个奴隶怎么卖?”
眼看自己的奴隶又吓走了一个买家,人牙正无奈之时,这么巧又有人来询问,人牙舔着脸说:“怎么也是个异域的人,可不能太低了,二两银子如何?”
花逐晓轻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你是存心耍弄我吧,你也看见了,就算是异域的,就这长相,还敢漫天要价?”说完便见那奴隶抬眼愤恨地看着她。花逐晓不由在心里暗爽。她也不知为何,看着这个疑似南疆人的奴隶,就想狠狠地打击他,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苏家兄弟的原因。
人牙的脸几乎变成苦瓜,“这位贵人,那依您的意思?”
“一两银子最多了。”花逐晓看似轻视地看着瞪着她的奴隶。
人牙犹豫地看看被自己捆住的奴隶,有点舍不得,在他看来,异域的人应该很值钱的,虽然是自己捡到的,可是抱着多一点是一点的心态,价钱低了又舍不得出手。但是眼看路过的人都对这个一脸凶相的异域人敬而远之,若是再拖一天,就要多一天的风险。于是他犹豫地对花逐晓说:“要不再加一点?毕竟是异域的……”
花逐晓轻佻地抬起奴隶的脸,并不理会人牙,人牙以为她会像方才那个买家一般,连忙说道:“一两便一两吧。”
奴隶的脸色愈发难看,花逐晓反而开心地笑了,把手伸进荷包,拿了一块银子对人牙抛过去,从人牙手里扯过捆住奴隶的绳子就拖着奴隶走了,剩下先是迷茫后是连忙捡银子的人牙在那儿。
奴隶亦是露出几分吃惊。那块银子可不只二两,即便唤作别人也会奇怪花逐晓的作为。其实花逐晓心里觉得这个奴隶很有意思,不只值二两,别人看不上是眼光问题,她肯多给,是兴趣问题,并不是她任性妄为。至于与人牙讲价,只是想逗弄这个奴隶,看看他生气的样子会有多危险。
牵着奴隶走在街上,花逐晓又在这条街上逛了逛,然后又到临近的几个街道,去看了看,还买了些小玩意。花逐晓还想了个法子,单单用绳子绑了奴隶的一只脚,奴隶行动有些不便,又是在闹市,花逐晓并不怕他逃跑,反而能让他帮忙提一些东西。花逐晓还半开玩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隶并不答她,只是用一双异瞳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猜测她有什么意图。
花逐晓却浑不在意地说:“既然没有名字,便叫你丑奴吧,我府上正缺些打杂的奴隶,你正好也凑个数。”说完果然看见奴隶的脸色变了又变,以及脱口而出的一句“我叫阿佐。”
花逐晓笑笑,道:“知道了,丑奴阿佐。”不理会他愤恨的表情,继续饶有兴致地逛着,几乎已忘了先前与度陌临闹得不愉快的事了。又买了好一堆东西,丑奴的手都提不住了,见时辰正好,花逐晓才勉强收手,决定在外头用过午饭。于是又带着丑奴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
“哟,怎么有人带了奴隶进来,还这么脏!”花逐晓正欲往楼上的雅间去,便听一尖利女子的声音响起,听着倒挺熟悉。花逐晓看向说话女子看去,原来是她避之不及的杨阑珊。她当然知道奴隶一般是不允许进入酒楼这种地方的,但她多扔了银子给老板,自然是把丑奴带了进来,未免遭人口舌,更是要了一个雅间,谁知道这杨阑珊这么不知趣,偏要当众给人难堪。
花逐晓牵着绑住丑奴的绳子,往杨阑珊跟前去,杨阑珊见丑奴也近了,连忙推开。花逐晓笑道:“杨师姐躲什么呢,若是浅梨记得不错,令尊不就是做奴隶生意的么,莫非师姐看不起奴隶,便要连带着看不起碰了奴隶的人?若真算起来,浅梨与奴隶的渊源可不及师姐。”
花逐晓在书院一向好脾气,又惯是知书达理,从来礼数周全,杨阑珊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她难堪,瞬时气红了一张脸,斥道:“听闻师妹最是受礼,这便是师妹的礼仪?见到师姐不仅不问好,反而多番狡辩,湘夫人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以师妹为耻。”
花逐晓脸色一变,这个杨阑珊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连湘夫人都搬出来,看来是不欲善了,不觉上前一步,手捏得紧紧的,却听一个粗狂的男子声音道:“这不是朱门杨老板的女儿嘛,听闻可是年逾二十未嫁,真是可惜了,长得这般标致,不如就从了哥哥,让哥哥好好疼你啊!”
众人闻声望去,从二楼下来一个强壮结实的大汉,拿着一小坛酒往嘴里灌着,一边说着粗陋不堪的话。而杨阑珊一听这话,加之大汉从楼上下来,早吓得脸色煞白,尖叫道:“哪儿来的山野村夫,竟敢调戏于我,若是让我爹爹知道了,定不饶你!”
但大汉听罢并无胆怯之意,反而大笑三声,吼道:“那便看他能耐我何!”话音刚落,便提着酒坛子,越过已经为数不多的台阶一跃而下,落地之时连地面都抖了一抖。杨阑珊看这阵势哪里还敢呆在酒楼里,赶紧哭着跑出去了,老板连忙叫店小二散开看热闹的人,又将酒楼收拾了一番。花逐晓又扔给老板一块银子,正想叫住那汉子,那人却一边往嘴里灌着酒,一边往酒楼外头去了,并不理会花逐晓。
“那位客官,您还没给钱呢!”老板在那人后面连连叫着,却慑于他方才的无赖样子不敢离得太近。花逐晓拉住老板,“他的账我付。”又犹疑一阵,却是没有追出去。
那人,正是苏洛寒。怔愣了一会儿,花逐晓才叹着气牵着丑奴上了雅间。
发生了这样的事,花逐晓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了,想着苏洛寒方才的样子,索性要了一壶酒,从二楼的窗户望着苏洛寒离去的方向独酌。丑奴倒是吃得很开心,想来自落魄后便没有吃过一顿好饭,花逐晓多要了饭菜,随着他吃。大概觉得花逐晓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丑奴便大方地坐在花逐晓一旁大口大口地吃着。
第三十六章酒楼风波
“行了,我到了,东西放下你就走吧。”花逐晓亲自为丑奴解了绳子,说道。
丑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花逐晓思绪混乱,没空理会他,又说了一遍:“你走吧。”说完便进门叫下人出来拿东西,自己便窝进了自己的房间,没再想起丑奴的事。
丑奴便是听了她的话,将她一时兴起买的许多东西放在了文府门前,文府中却是只有一个门房见过他。那个门房也不过是个打杂的,自然不敢过问主人的事,于是竟没有人知道花逐晓出门一趟买了个奴隶。花逐晓自有忧心的事,买下丑奴也有耍弄他的意思,如今目的也达到了,很快便忘了去。
自酒楼一别,花逐晓便一直有意寻找苏洛寒的下落及动向,但总是偶尔能探得他又在哪里出没,干了什么,大多的时候,却是音讯全无。想到苏务观临别时是嘱托,花逐晓便觉得内心过意不去。一想到这个神出鬼没的苏洛寒,便觉得坐立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酒楼有他出手相助的原因,花逐晓一直觉得如鲠在喉。她想不通苏洛寒为什么要帮她,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帮她。她还记得那天,若不是她是被解救的那个,苏洛寒的形象……可真是糟糕。然而苏洛寒一向注重自己的形象,为什么要自毁形象帮她呢?她想不通。
花逐晓是个死性子,越是想不通就越要去想,连着几日连觉也睡不好,就想着应该怎么打探苏洛寒的消息。和容看她这样子,内心也甚是不安,劝慰道:“小姐便是一直想着这事儿,也难以解决,依奴婢所见,既然小姐已经相中清野王后裔,不若向京都方面寻求帮助,想来他们见小姐回京有望,这个忙,也不得不帮。”
花逐晓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她不知为什么,就是迷恋度陌临,连带着想要与他厮守,虽然她明知这个想法危险得很。据说度陌临是提督之子,但她并没有仔细查过,不知道他的底细,一时之欢便罢了,若是图谋长久,却是困难。
但她自有一番打算,于是对和容道:“伺候笔墨,我要向家中修书一封。”
苏务观走后再无音讯,一去便是一月,苏洛寒的消息仍是断断续续,自酒楼一别,花逐晓便没再与他真正见上面。花逐晓对度陌临的迷恋倒是有增无减,恨不能日日与他黏在一起。那日金镯子的事之后,花逐晓又好好地哄了他,不知为什么,当时似乎见他很是在意,事后却没再提起,只常常与花逐晓在一处,赏花游玩极尽欢乐。
花逐晓心中欢喜,想着总要了解司月这个心结,便寻思着找度陌临将七彩碧玺的事说清楚。
“怎么这么有兴致邀我到毕兴楼来?”度陌临今日作闲散公子打扮,倒是将他的风流韵致发挥到极致,让花逐晓甚是喜欢。想着要与度陌临的装扮相得益彰,花逐晓别出心裁地穿了骑装,与度陌临站在一块儿,便是一个风流,一个热烈,倒是极佳的组合。
度陌临不喜欢女子花里胡哨的样子,虽然平时有些不喜花逐晓总是依据场合刻意打扮,有时一天之内也要换上好几次衣裳,也不喜欢她时常表现出的刻板样子,但此时也觉得这个女子也有些可取之处,至少他二人走在外头,花逐晓的外表与一身的派头让他得了不少羡慕之色,而且花逐晓一向对他百依百顺,这点让他颇为得意。
听得度陌临这样询问,花逐晓不若平时那样浅笑,反而笑得很是爽朗,算是花逐晓为了配合自己一身的装扮,度陌临一看便是移不动眼了,只觉得这样的花逐晓是别有一番滋味。花逐晓看他明显的心动神色,自然是十分开心,对他说道:“别说毕兴楼,一会儿还要带你去个好去处呢,这毕兴楼的野味可是云浮一绝,我们一起尝尝?”
度陌临闻言诧异地看着她,他是喜欢野味,不过花逐晓这也知道,看来是真下了功夫的,当下欣然应允,与花逐晓携手进了毕兴楼。两人难得这样亲近,花逐晓自是抓住机会讨好度陌临。度陌临岂会不知她的心思,却也乐于成全她,两人倒是其乐融融。不过,俗话说乐极生悲,就在下一刻,花逐晓便彻底清除这句话的意思了。
“度郎?”一个娇俏但诧异的女子声音打断了情意缱绻的两人,花逐晓闻声望去,从雅间出来的一官家子女打扮的少女,竟然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孙雅,变化只在一瞬间,花逐晓敏感地感觉到了气氛的突然变化,立刻不留痕迹地观察度陌临的反应。只见度陌临一看见孙雅,脸色变了一变,与花逐晓方才的缱绻之意立刻消失,与花逐晓也保持了一分距离。
孙雅也是个明白人,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小脸顿时给气红了,当时便不欲理会度陌临,只哼了一声便径自出了酒楼。度陌临见此匆匆对花逐晓道:“浅梨,我……来日再去找你。”说完便追了出去。
花逐晓看着两人离去,一时似乎反应不过来,想做些什么,心里想着至少要先离开这里再说,但就是挪不动步子。
她真是没想到。一开始她便知道度陌临很是受女子喜欢,也知道他本性风流,但平时并未觉得他对哪个女子特别热切,所以只道他并没有真心喜欢的人。男人嘛,便是如此,成亲之前有些小动作也没有什么,但是……眼见他与孙雅的样子,却是亲密非常,并不似以前与他调笑的那些女子,而他对孙雅似乎也格外特别些。
想到这里,花逐晓心里尤其不是滋味。相较孙雅,她自信自己无论身份家世都要远胜于她,即便现在流放云浮,只要一回到京都,她的地位当然一如从前,可是她孙雅……最令人觉得可恨的是,她竟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当然,她何时遭遇过这样的境况。京都名媛,看上了一个提督之子,还要受到这样的待遇,换做是别人,也是怎么也想不通。
最终花逐晓还是独自回到了文家,只是一回去便窝进自己的屋子,一会儿又出来,要和容陪着她说话,似乎是闷得慌。和容见她一直说些没边没际的,便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和容听听,也好为小姐分担分担。”
花逐晓犹豫地看着她,心想多一个人出主意倒是好的,她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说不定和容能为她分析分析呢。便将今日如何遇见孙雅的事说了,和容一听事情原委,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姐,您怎么能这么糊涂呢,去喜欢这样一个人……平白地受了委屈!依和容看,这不识好歹的男人,您若真是生气了,便叫家主托人去给他度家一点颜色看看,若是小姐懒得理会,便也再不要理会他了!”
花逐晓一愣,很明显,她还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和容一见她这样子,担心得不得了,道:“都是和容不好,没有照顾好小姐,竟让小姐结识了这样的男子,小姐可是京都名媛,怎么能容得自己今后的丈夫在成亲之前就有了人?”
花逐晓看她着急的样子,反而笑了,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有意嫁与他呢?”
和容叹一口气,“小姐忘了,前些天您可是修书让家主查查度家的底细,若不是有这个意思,岂不是多此一举?可是眼看今日情形,那度陌临显然与孙小姐有私,别说小姐惯是讨厌与人同用一物,就算小姐能容了那孙雅,以小姐的身份,何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呢!”
这些花逐晓何尝不知呢。只是情深之时,向来不管不顾。她就是不知何时被那姓度的男子勾了魂魄,一日不见得他都魂牵梦萦,若是不能嫁与他,不知将来的日子会有多难过。这样的感觉在今日酒楼风波之后尤其明显。回到文家以后,她甚是想念度陌临,想要找他问个明白,想要问他是不是真的与孙雅有私,是不是……这种想念半分也压抑不得,否则就是锥心的痛。
花逐晓不懂情爱,以为这锥心之痛就是她对度陌临的爱,待事实真相揭晓,这些痛楚反倒成了往日笑话。
再说那日花逐晓往家中修书一封,除了让父亲花铭溪查问度陌临来历的同时,还托他向右相讨要两个能帮的上忙的人。右相果然不负所托,很快,这两个人就到了云浮城。
“花姐姐,许久不见,我们姐妹俩可是对姐姐甚是想念呢。”一大早便见两名素颜装扮,长相娇美的少女坐在文家前厅,远远一看,她二人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身材也是相当,若非衣服颜色不同,一人着桃红,一人着浅蓝,还真分不清她二人谁又是谁。不过花逐晓与两人是熟识的,知晓二人习性,自然能够分清。
那着浅蓝衣裙的是姐姐楼秋蕊,最是稳重妥当,心思缜密;着桃红衣裙的是妹妹楼秋菱,性子活泼开朗,最易与人打成一片,人缘极好,消息灵通。此二女是右相的外戚,颇得右相喜爱,自幼便与花逐晓相识,花逐晓也没想到右相这么爽快便差了两人来帮衬她,倒是有些意外。
楼秋菱不见花逐晓已久,一见花逐晓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她问长问短,非得把她来云浮城后的生活细节问得清清楚楚,楼秋蕊则含眉浅笑,问候过花逐晓后便在一旁听着自家妹妹与花逐晓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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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百花之宴
“我们三人年岁相当,到了云浮城,可记得叫我一声‘晓儿’便可。”叙旧之后,花逐晓便与楼家姐妹说起要她们来的缘由,“我一人在云浮城无依无靠,所以才向右相大人要了你们来,我身份不便公开,许多事做来不方便,若有你们,便省事许多。”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楼秋蕊道:“我二人前来之时,便听家主叮嘱,要好好帮衬着你,莫说是这样,便是我们与你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既然我们姐妹已经来了云浮城,能帮你的自然要帮。”
楼秋蕊的话能信的自然是一半一半,她们姐妹虽然出身右相家中,但毕竟是外戚,与右相的血缘并不是那么亲近,全凭着她们乖巧听话,又很中用,此番若不是听了右相的吩咐,又怎么能轻易相助呢。不过花逐晓并不介意这些,她们三人的情分,并不靠全心全意的帮助来维持。
所以听了这话,花逐晓只是笑笑,又与她们说起云浮城的事,“你们此番前来,是借着走访的名,想来也待不了多久,所以,有些事,要你们加紧办了。”
这头一件,便是打听苏洛寒的消息。花逐晓在云浮城并无耳目,打探起消息来,尤为困难,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偶尔能听得有关他的只言片语,楼家姐妹虽是走访,却带着不少能用得上的仆从,加上她二人的亲生父母正是在云浮城,势力并不弱小,所以做事方便百倍。
至于对外,楼家姐妹只是宣称与花逐晓在京都便是相识,花逐晓本来就是从京都来的,这倒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她们三人都是寄居本家,惺惺相惜也属寻常。
很快楼家姐妹便探到不少有关苏洛寒的事,令花逐晓哭笑不得的是,里头还有那个屠夫还活着的时候所做之事。花逐晓细细研究了,除去原先那个屠夫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苏洛寒可算是游手好闲,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除了和那些狐朋狗友在外头花天酒地,就是躲在原先屠夫的屋子里睡大觉,也不干以前屠宰的活计了,街坊们还对他的反常议论了好一阵。
花逐晓自是心知肚明。苏洛寒是清野王的子嗣,当然不肯委屈自己做屠夫,就连花逐晓自己,不也不甘心当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么?这样想着,花逐晓愈发地理解苏洛寒的心情。楼家姐妹到云浮城也有些时日,她们便筹划着在百花谷举办宴会,广宴宾客。因着是以楼府的名义举办,所请的宾客囊括了云浮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多而杂,管理也并不严格,很容易混进人来。不过几人就是这个意思。她们以“百花”为噱头,便是要引苏洛寒前来一观。
花逐晓听说,苏洛寒的未婚妻宋诗诗曾被誉为“百花仙子”,其人貌美如花,性格爽朗,素来爱花,居住的地方更是长年开满鲜花,美不胜收。花逐晓想,若是以“百花”为噱头,定能引来苏洛寒一观。当然,举办这个百花宴也不只是为了找苏洛寒,也是为了迟迟没有消息的烟波图。花逐晓一直急着将自己嫁出去,但如果她真的嫁了,离开了云浮城,寻找烟波图的事就更加困难了,不若趁着还在云浮城居住的时候尽力寻找以免将来引人怀疑。
宴席从早上便开始了,整整一日。由于不知道苏洛寒什么时候会出现,花逐晓一早便呆在宴会上了。百花谷不愧是云浮七景之一,即便现在已不是春天,也有百花盛开,甚是喜人,花逐晓虽不是什么爱花之人,却也觉得赏心悦目。
“怎么,花师妹竟来得这般的早?”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花逐晓蓦然转身,看见一个长相清俊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竟是主苑的师兄云素眠,不待她回答,云素眠却自顾自地说道,“是了,花师妹与楼家姐妹是旧识,自然要来得早些。”
花逐晓诧异地看着他,继而轻笑,“云师兄这是怎么了,竟不给浅梨说话的机会呢。”
云素眠也是一笑,“云某是怕师妹胆子小,这么突然搭话会将师妹吓坏了,未免被师妹冷落,所以才自话自答的。”
花逐晓在书院之时素来独来独往,最多只与苏务观说上几句话,也是因着湘夫人的缘故,所以云素眠这样以为也并不奇怪,只是据花逐晓对云素眠的了解,也不知他竟是个这样有趣的人,不由被他吸引了去,一时间两人相谈甚欢。
“我在京都之时便已与楼家姐妹相识,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很是谈得来。”花逐晓这样说道,“京中日子无聊,多几个志趣相投的姐妹倒是能打发些时间。”
云素眠听了她这番话,笑道:“若是今后师妹再度入京,便不会这么无聊了。”
花逐晓惊讶地看着他,猜测着道:“莫不是……师兄将要入京了?”
其实这是大家都猜测过的。云素眠精于诗书,参加科举是没什么问题的,湘夫人殁后,大家都猜想离云素眠离去的时日不远了,花逐晓听他这么说,自然便这么想了。
云素眠也大方地承认了,“云某在诗书上已有一定造诣,别的也不擅长,早已有心入京寻个一官半职的,为我皇效忠。”
花逐晓细细地看着这个弱冠男子,觉得这个人倒是个可造之才可惜她现在自顾不暇,不然若是将他纳入帐下,倒也不错。其实云素眠长得也很不错的,花逐晓又想到朱解语当日所托,不禁觉得奇怪,为什么朱解语没看上就在礼苑的云素眠呢?京都青年才俊是不少,可是云素眠不是现成的的么?
未等她想得清楚,另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云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呢,倒叫我好找。”男子看清云素眠跟前的花逐晓,又道,“花师妹也在这儿?”来人却是主苑另一位师兄萧恩学。
花逐晓向来人问好,看他们似乎有事要谈,便识趣地走开了。
晃荡了一整天,花逐晓与楼家姐妹碰了几次面,均无所获,及至入夜,花逐晓已是疲惫不堪,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准备休息一会儿,突闻一片叫好声,又听得兵器挥舞的声音,不由循声而去。
“苏,洛,寒。”
花逐晓怔怔地看着那个正在舞剑的身影,看他的专注,看他的灵动,看……他的风华。难怪苏务观如此笃定地说,便是举国上下,也难找到比他的剑术更好的。更何况,他此时舞的,又是七静斋素以华美著称的隐月剑法。
月色之下,人影萧瑟,天地之间,唯他一人。也不知为什么,花逐晓竟对他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就这么,看呆了。
当年,她便是在月华殿孤独地舞剑,迟暮至日出。彼时,月华三千是最美的风景。那一场盛世独舞,美人笑靥如花。咳咳,当然,美人是指打小伺候她的司月。她与司月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司月于她,是她的朋友,也算她的玩伴。她舞剑时,也从来只得司月在旁。
花逐晓幼时便偏爱习武,自身也很有天赋,到处嚷嚷着要找武学师父,后来年纪渐长,知道了义父与父亲约摸是不喜她习武的,便只在夜里自学一些,白日里则规规矩矩地学义父为自己安排的课程。
然而这样程度的听话还是不够的,在被流放的头一年,义父派人将她的手筋脚筋挑断,虽然有父亲亲自替她续脉,但她的凡人肉身从此只能算是废人一个,再也不能习武了。那一年,前去捉拿她的,也正巧是楼远欢。
自那以后花逐晓的脾气又坏了几分,不过明面上的兴趣终于转变为舞文弄墨,在名媛里也算小有才名。而她曾经费尽心思寻来的名剑“狡兔”,则被封入箱底,锁在自己的金库中。
今夜,苏洛寒的剑只在一瞬轻易挑断一直在她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晓儿,时辰不早了,可要现在回府么?”花逐晓回神,才看清是楼秋蕊姐妹向她靠了过来。她向场中看去,舞剑的那人依旧是一张其貌不扬的脸,依旧是那个屠夫的身子。在场还在欣赏他的节目的人也只是看个热闹,却不见真正能懂他风骨的人,也许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更适合女子的隐月剑法吧。这一刻,花逐晓只觉得,英雄寂寞。
见花逐晓依旧是怔愣愣地站着,楼家姐妹错愕地对视一眼,楼秋菱又试探着叫了一声:“晓儿?”只见花逐晓面色如常地收回目光,道:“回吧。”
花逐晓却没有回去,代替她回去的,是她的轿子,而她,一壶清酒,一轮明月,飘香楼。一壶酒见底,她要等的人也来了,难得的一个人,见到她,明显的诧异表情,但还是大方地坐了过来。
“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酒楼厮混,可不是好女儿家的做派。”
花逐晓猜想他是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寻他,现下他的话倒是说得客气得很,便浅酌一口笑道:“不是又添了个你么。”算是承认自己是特意在等他。
据之前的打探,他嗜酒如命,又常常在飘香楼呼朋唤友,所以花逐晓才坐在角落,原以为只能远远地看看他的近况,没想他今日却是独身前来。
苏洛寒听罢只是笑笑,令老板新拿了酒菜。花逐晓则面露惊讶地看着他。
自苏洛寒重生之后,花逐晓只见过他几面,屠夫的身子,嗜酒如命,好几次匆匆瞥过,也许因着愧疚,也许因着那长相着实不堪,所以并未仔细观察过他,现下他就坐在自己面前,又是难得的温文样子,花逐晓真是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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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一吻定情
度陌临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自那日与花逐晓一同在毕兴楼遇到孙雅,自己撇下花逐晓去追孙雅后,花逐晓一直没有去找他。按说以花逐晓此时对他的依恋,不应该如此啊。可事实是,花逐晓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他与孙雅的事,并不是接受了他同时与她二人关系密切,而是逐渐不怎么热衷于与他见面了。
又听说从京都里来了一对姓楼的姐妹花,与花逐晓关系甚为密切。楼家他是知道的,在云浮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是朝中右相的外戚。这么看来,花逐晓从前在京都也是有些脸面的。这不,楼家在百花谷办了酒宴,花逐晓也盛装出席了,还与楼家姐妹的客人详谈甚欢。
原来百花宴度陌临也参加了,还见着了花逐晓,不过只因怕花逐晓纠缠,所以连忙躲开了,谁知却远远地看见花逐晓与云素眠聊得开心。这些日子孙雅与他闹了几回,不想失去孙雅的他自然不敢见花逐晓的面。
毕竟孙雅才是他真正看上的人,花逐晓则是因为无意中中了他的蛊毒,他担心她的变心会让蛊毒反噬,所以才接近于她,想让她死心塌地地喜欢他。可是若是因为这样就让孙雅不再理会他,未免得不偿失。以他对花逐晓的了解,这个未尝情事的少女已经沉迷于他,就算冷落她一两日,她的痴迷也不会少了几分。所以度陌临才放心地不见她。
可是依百花宴所见,花逐晓没他可过得好得很呢,跟别的男子也说说笑笑,丝毫没有见不到心上人的憔悴样子。这下度陌临可不安了。若是任由花逐晓这样下去,难免她不会喜欢上别人。就是那么凑巧,花逐晓与苏洛寒夜中相会……咳咳,也让他给看见了。度陌临十分肯定,如果他再不拿下花逐晓,花逐晓铁定很快就要变心了。
于是,在酒楼风波的一个月后,度陌临再次将花逐晓约了出来。
再次接到度陌临的邀请,花逐晓只觉得心里的某个咒语好像又被启用了一般,是说不出的欢喜心情。她想不清楚这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她又要见到度陌临了,无论他将要说些什么。
度陌临将地点定在郊外,花逐晓想了想,还是如往常一般,一个人去了。和容还道她出去散散心,并没有多问。
花逐晓来到约定的地点,见度陌临早已在此等候。这个风流多情的男子背对着她,还未见着面,花逐晓似乎已经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深深含情的眼眸。刻意走出声响,度陌临转身,果然是眼中风波流转,别有一番风情。
呸呸,花逐晓又想起了从前近乎养男宠般养着司月的事了。可是,度陌临又怎么可能是司月呢?
“浅梨来得晚了,朱玄等很久了么?”自花逐晓与度陌临关系亲密,她便是这样唤他的。
度陌临温柔一笑,“无妨,便是再等一会儿,我也是愿意的。”
花逐晓听罢娇羞一笑,但是内心却一再提醒着自己,度陌临与孙雅有私,自己怎么也不可能与人共侍一夫。不过不知道度陌临约她的真实意图,她也只能跟着度陌临走在山林中。
“此处风景甚美。”花逐晓看着周遭的景色叹道。
古道,枫树,小桥流水人家。花逐晓探究地看向度陌临,她倒是从未知晓度陌临还有这样的雅兴,原以为他是更喜欢繁华之地呢。花逐晓看见前方有一条小溪,便凑上去看溪中游鱼。清澈见底的溪水,倒是没有什么鱼的,所谓水至清则无鱼,果然不假。倒是溪水中的花逐晓,虽然是略显平凡的面容,但是月白纱裙,流苏小扇,未及笄的少女,在这别样的景色中,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感到度陌临走到她身后,花逐晓回头,迎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什么东西在花逐晓心头突然炸开,将花逐晓呼吸不畅。
这是她第一次被度陌临抱着。虽然两人暧昧也有些时日,但花逐晓记得先前在湖中时,度陌临被自己的热情吓得逃走,所以与度陌临相处时一直谦逊有礼,不曾僭越半分。可是在这个时候,度陌临竟然主动抱了她。
花逐晓只觉得脑子空空的,便由着度陌临抱着她。
度陌临一声叹息,带着愁绪,在她的头顶说:“梨儿,我心里是有你的”
花逐晓的身子一颤,突然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疼痛来得那么突然,让她几乎承受不来。她想,这是爱么?
她不知道,但是她深信,度陌临于她,一定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的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蛊毒控制,再深一分,便要成为度陌临的傀儡,供他操控了,到那时,纵使她是龙族,凡人肉身被人操控,空有龙魂也恢复不了正常。
可是,她已经深深地被度陌临迷惑,再也分辨不出什么,全身心地依靠着度陌临,她听到自己正杂着问:“那孙雅妹妹?”
度陌临又抱紧她一分,“相信我,我会处理的。”
她完全放心下来,由他抱着,想着先前那些委屈,竟然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度陌临长叹一声,捧住她的脸,为她擦去她的泪水,吻上她的眼。她想到酒楼风波之前自己下的决心,抬手,叫他取下手腕的七彩碧玺,又接过,在他的面前扔入流水中。
她说:“此生此世,非君不嫁。”
度陌临欣喜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非卿不娶。”呼吸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让她浑身一颤,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度陌临见状轻轻地吻上她唇,这一吻,让两人极尽缠绵。
之后的两人却是不常见面,即便见面也是偷偷摸摸的。度陌临说他与孙雅在一起也有一段日子了,而且孙雅已经是他的人了,但是既然花逐晓不能接受,他自然要把孙雅的事解决好,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他,以免将来被人指责糟蹋良家女子。
花逐晓心想,这男欢女爱本属平常,不过女子的贞洁毕竟还是很重要的,度陌临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便默许了他的做法。谁叫她不能接受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呢。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度陌临能在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许她一心一意,已经是很难得了。所以花逐晓尽管知道这样委屈了自己,还是与他像偷情一般往来着。
只是相思难耐,越是这样,花逐晓对度陌临的心思更甚从前,一时见不到他便浑身都不对劲,可是两人不能时时见面,花逐晓便想了一个法子,威逼花影化作灵蛇为她传信,还不许让任何人发现。
度陌临一开始被花影这条蛇给吓了一跳,但是得知是花逐晓想出来的法子后,倒觉得新鲜得紧,也乐于与花逐晓玩儿这种类似偷情的游戏,灵蛇传情,倒也安全。花逐晓熟读诗书,写起情书来居然十分的顺手,读来自是文采斐然,连度陌临也隐隐感觉到这是个才女。这么好的情书自然舍不得丢弃,尽数保存在房中,后来情书的数量逐渐增多,又特地拿了一个木盒子装着,空闲之时也能拿出来看一看。
知道度陌临将自己写的情书好好保存着,花逐晓自然开心得很,情书更是越写越多,花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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