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十三春

十三春第15部分阅读

    说句话……别是吓傻了吧?”

    不,我没傻,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我鼻子有点发酸。

    “我来迟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不用怕,咱们马上就回家!”

    回家?真的可以用回家这个温馨的词吗?我在心中一个劲点头,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你和我说话啊!刚才看你就是一脸呆样,剑劈过来了都不知道躲!春春!难道真吓成傻瓜了?!”

    哗啦……浪漫的粉红泡泡和感人的泪水相会顿时出现裂痕。我用力推推推……推开他,使劲把眼泪缩回去,抬头恶狠狠地瞪他。

    尚尚漆黑的眼睛有点紧张地看着我,他满脸风尘,左边脸颊上还沾着一大块黑灰,右边嘴角有点青肿,不知是被谁揍到了,脑袋上的耳朵摇啊摇,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你没事吧?没傻?能说话么?”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本能地抬手用力揪住他的猫耳朵,狠狠搓揉,还拉了两下,尚尚疼的脸都青了,手忙脚乱,大约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反抗。

    我张开嘴,想说话,可是一肚子的话卡在喉咙里,实在不知如何倾吐。

    最后,我只能用力把他脸上的黑灰擦掉,好半天,才骂出两个字:“死猫……!”

    话一出口,我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大有黄河水缺堤,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我也曾想过遇到他之后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轻轻诉说自己的痛苦,然后他怜惜地拥我入怀,柔声安抚。

    可事实是,我哭得比一个小屁孩还难看,鼻涕眼泪满脸乱飙,哭到嗓子都哑了也没能说出什么别的,只能一个劲念着死猫死猫,然后狠狠捏他的脸。

    他又是一阵手忙脚乱,最后实在没法,干脆一把把我抱进怀里,大声说:“别哭啦!再哭我也要跟着哭了。”

    那种笨拙的样子,倒真好笑。

    我的尚尚,他还是来了。

    我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他。

    这一刻,我不要放手。

    欺骗之吻

    “喂喂!你们肉麻够了没有?!”

    一个嚣张的声音在前面炸开来,我甚至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出说话之人暴燥的模样。

    果然从尚尚的肩膀旁边望过去,我立即看到一张凶狠的脸。他比尚尚好不了多少,身上也是脏兮兮,好像在泥里滚过一样,头顶的狐狸耳朵和身后的尾巴都沾了泥水,很是狼狈。

    不过他现在的姿势倒是很符合一贯耍帅的风格——三七步开,一手用尖利的指甲抵在剑仙的脖子上,一手死死抓住剑仙握剑的手腕。当然,如果他的表情别这么凶恶,身后的狐狸尾巴别摇那么不耐烦,会更加帅气。

    “含真!”我不由自主叫出他的名字,好久都没见到他了!尚尚把他从妖界带回来了吗?

    他冲我恶巴巴地龇牙:“废话少说!女人滚一边去!”

    凶什么嘛!人家只是好久没见他,表达一下思念之情而已!我瞪他一眼,突然发觉剑仙的手腕上还绕着一圈黑色的东西——居然是尚尚的尾巴!

    这三人显然都在用力对抗,尚尚和含真两人合力才能阻止剑仙的那一剑么?

    尚尚轻轻推了我一把,低声说:“你躲开一点,不过也别走太远,在一边看着别动就好。”

    我乖乖退了好几步,回头发觉那些青衣巡逻队的仙人都犹豫着要不要过来。

    奇怪,他们不是很蛮横的么?这会难道是在害怕?怕尚尚他们?我想起这两人曾混进仙界偷仙家宝物,还大干了一场,想必留下了不少恶名,连巡逻的仙人都忌讳。

    见我时不时偷看他们一眼,那些人终于火了,有几个人冲我挥剑喊叫,气势汹汹:“看什么!?你这个要犯!当心我把你眼皮给封上!”

    哇,这么凶!我再退两步。这显然是拿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当出气筒啊!

    有几个胆子大的青衣仙人见我后退,便蠢蠢欲动,打算趁尚尚脱身之前把我抓住。

    说实话,我有点慌,转身就想跑,然而就在这时,剑仙突然大喝一声,手里的巨剑陡然爆发出万道光彩。

    我眼前又是一阵白茫茫,等下意识的想抬手遮住的时候,就看到一道黑影迅速掠过眼前,紧跟着,剑仙闷哼一声,刺目的光华登时消散。

    我揉着不舒服的眼睛,忽然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大滩鲜血,剑仙的剑居然掉在了地上!他脸色有点发白,一手捂住胳膊,鲜血从指缝里面汩汩涌出,把地面染红了一大片。

    他受伤了?竟然把剑也丢了!

    我正在发呆,身上突然一紧,从后面被人用力抱住,一只手狠狠按在我嘴巴上,一个人在我后面厉声吼:“统统不许动!不然我就立即处决这个要犯……!”

    是那些青衣仙人?我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然而还不等我挣扎,这人却突然发出凄厉的嚎叫,跟着,我的后脖子那里好像突然被人泼了一盆热水,腥热粘腻,整个后背都湿了。

    我也不由自主跟着叫起来,一边跳一边跑。

    是血!是血!我的老天!我全身都被那人的血浸透了!我慌乱地挥着双手,等看清上面的血迹,忍不住又想尖叫!

    可是后面的人叫得比我还要凄惨,不停有热的水点溅到我身上,我怎么跑都躲不开。

    我不敢回头!因为我能想象到后面发生的是什么!虽然我平时也会看看血腥类的电影,对浴血杀人的变态鼓掌叫好,可当真正的杀人场面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我还是吓得失声,两腿发软,最后再也跑不动,只能呆呆站在原地哆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但我却觉得过了好几个小时,后面终于安静了。

    那些仙人的鲜血粘在我的身上,被风一吹,冰凉凉地,衣服贴在皮肤上,那种感觉实在无法言传,又恐怖又恶心,加上冲天的血腥味,我几乎想这样吐出来。

    “春春,不要回头。”

    尚尚突然在后面轻轻说着,我立即打消回头看一眼的念头。

    是尚尚!他杀了那些仙人?他伤了剑仙?

    我不能想象摇动着耳朵,变成猫软绵绵的尚尚居然能杀人。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在妖界他现出妖的原形的样子,或许,我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真正的他?他不光有可爱慵懒的一面,他的原形,凶恶如鬼,杀人的时候鲜血四溅……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

    “我没杀他们,只是给他们一点教训。春春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含真突然暴吼起来:“小心后面!找死啊?!”

    我急忙回头,却只看到大片大片如同波浪一样的弧形剑光,剑光中心是剑仙,他在舞剑!一踏步一挥手都是不可一世的霸气,周身的剑光团团簇拥,叠得越来越高,最后波浪一样散开,哗啦一下,向四面八方疾射。

    含真咒骂一声,一脚狠狠踩在地上,下一刻无数面土墙拔地而起,把剑仙团团围住,剑光也一并被笼罩在其内,狠狠砸在土墙上,一阵惊心动魄的乒乓声,黄铯尘土飞得漫天都是。

    剑仙不动声色,反手再挥两下,只听“铿铿”一阵响,土墙被撞破了两面,寒光破壁而出,擦着地面斜飞起来,烟尘滚滚。

    我的腰突然一紧,又被人提着狂奔几步,头昏眼花地做累赘麻袋,然后身体突然一轻——他居然把我丢出去了!

    我大约是在半空中翻滚了数圈,具体滋味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惊吓居多,那一刻感觉自己真和麻袋没两样,就是用来抛的。

    快要头朝下栽倒在地上的时候,腰上又是一紧,好像被什么柔韧的绳子套住,猛然停了下来,我的鼻尖离地面只有几公分了……

    我觉得自己都快麻木了,居然面不改色地回头。箍住我腰身的,当然是尚尚那万能的尾巴,他浑身都是血,而且……露出了妖相,面容狰狞似鬼,獠牙凶狠地龇出来,爪子还在往下滴血——简直是活生生的好莱坞版杀人鬼形象。

    我吞一口口水,就听含真在叫:“死猫带着那个女人快滚!在这里碍手碍脚烦死了!”

    尚尚在血迹斑斑的衣服上很小心地擦爪子,但显然没什么效果,他笑了一声,问:“你一个人,没问题?”

    含真还在努力制造土墙,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让剑仙受制其中无法任意舞剑,他反手比了个中指:“走你们的!这家伙还能对付,要是那些长老出来,谁也别想走了!先把这女人送回人界!”

    尚尚没说话,我眼前又是一花,被他的尾巴拉回去,狠狠撞在他硬如铁石的背上。

    我的脸!我捂着被撞肿的脸颊,眼泪都要出来。他抓住我的胳膊强行环在他脖子上,一面说:“抱住我,别松手!”

    他身上满是血腥味,衣服上更是粘粘的。不过我猜自己现在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反手按住我的腰身,转身就跑,居然半句废话都没有。

    我在他背上颠簸困苦,几次都忍不住想吐,都硬生生压回去。

    尚尚几乎是用飞的速度在奔跑,周围的景色模糊一片,被拉成无数条绿色的直线,一下子就把后面铿铿的撞击声甩的老远。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我的脑袋如同针扎一样的疼,我浑身上下就没有舒服的地方……可是我却很想紧紧抱住面前这只凶残的猫,而我也确实紧紧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血湿的头发上,好像血腥味也不那么难闻了。

    “含真不要紧吧?”我艰难地问着。

    他摇头:“我已经把剑仙的两手筋脉抓碎,他发剑的威力大不如前,含真足以应付一阵子。”

    原来是这样……那道人影原来是他,出其不意地攻击剑仙的手腕,只怕他也没反应过来吧。

    “春春你看到嘉右了么?”他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猛然想起嘉右在地牢里受刑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一酸,低声说:“看到了……他被关起来受刑罚……我……我怕他会死……”

    “他是仙人,没那么容易死。刑罚也不过是暂时困住他而已,那些伤,24小时之内就能完全恢复。”

    诶?是这样么?那是不是代表……我白操心了?

    “现在火系家族的人找来了这里,情势大乱,只要嘉右想出来,什么地牢都困不住他。别忘了,他是雷系家族的正统传人。”

    听他提到火系家族,我突然想起自己一肚子的问题。

    “尚尚,你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么?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和妖界很像?”

    他顿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过一会,他抬头望向青琉璃般的天空,轻轻问我:“看到上面的天宫了么?”

    看到了,那漆黑的,隐藏在云雾后面的古典城堡。看上去如此神秘,我甚至觉得那不像祥瑞的天宫,更像传说中的鬼楼……与我在上面看到的五彩斑斓完全不同。

    “是有点像妖界,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现在在镜湖中,镜湖是类似结界的组织,凡是倒映在其中的物事,都将在湖中产生一个与原物一模一样的空间,例如天宫,巨虹……我们现在是在虚幻的倒影里面,这里和上面完全一样,却是完全不同的空间……你明白么?”

    怎么总说那么玄幻!我摇头:“不要给我解释这些啦!就不能直接告诉我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么?”

    这次他沉默的更久,半天才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说仙界其实有不只十六家族,应该是十七个,但多出来的那个家族从来没传出任何消息,听说他们被仙帝厌恶排斥,被封在一个神秘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或许这里就是那个家族的栖息地……谁知道呢。”

    还有一个家族?!我无语了,仙界怎么这么多情况!真应了那句话:仙界自己都乱糟糟,难怪人界也毫无秩序。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尚尚的耳朵得意地晃了一下:“我早就把你身上的妖言咒印改了一下,不管你到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春春,我很厉害吧?”

    “厉害个头!你又不经我允许动我的魂魄!”我在他脑袋上狠狠捶一拳,可是他现在铜头铁骨,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我自己的手痛个半死。

    说到魂魄,我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梦,那是感觉很不好的梦境,让我很不舒服。

    我不愿相信那个兽人是尚尚,我也不愿想象他会对我做什么。就算我是逃避吧!我宁愿选择亲自问他,也不要听信任何其他人的说法。

    “尚尚……那个……我有问题想问你……”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尚尚好奇地回头看我,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春春?还是吓傻了吗?怎么突然这么淑女……”

    我再揍他一拳,把他没说出来的话揍回去。

    “老娘本来就是淑女!”我吼他一句,猫耳朵又动动,他乖乖地闭嘴不说话了。

    真是!我吸一口气,一直犹豫着该不该问出来的话,这会突然顺溜地倒了出来:“尚尚,我问你。十三年前没发生什么吧?就是……我救了你,然后你忘恩负义伤好了之后就跑了……对不对?”

    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一时没有防备,鼻子狠狠撞在他后脑勺上,痛得我眼前金星乱蹦,鼻子里热热的液体流出来,竟然流血了!

    我捂着鼻子,再也没力气骂他,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的背影。

    好久好久,他回头,妖相褪去,变成我最熟悉的人类模样。他笑吟吟地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片令人迷惑的温暖。

    他柔声说:“春春,我找了你十三年,最后还是给我找到了。以前的事,你就别怪我啦,以后我一定永远陪着你。”

    我怔怔看着他,他笑得很甜蜜,甚至带着一点魅惑,眼神诱人。

    我没有看错吧?我应该没有看错,他的眼睛最深处,写着“不要问”三个字,他拒绝回答我。用猫的魅惑姿态,来迷惑我,要我放弃对秘密的探究。

    我越看他,他就笑得越甜蜜,唇上两个小酒窝,简直像斟满了美酒般醉人。

    我的尚尚,他竟然用这种姿态来拒绝我。

    为什么?为什么?我甚至不知该怎么对这样的他追问。为什么要露出这么陌生的神情?我的尚尚,他不该这样的,他不会用魅惑我来转移话题……

    “春春?”

    他轻声叫我,我却无法回答,只能眼怔怔地看着他。

    我觉得整个人在往下掉,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碎了,快要碎了……我应该急忙捧住,那是我最宝贵的某件东西,我宁可碎了身体也不能让它碎裂……

    温软的唇,轻轻盖在我的唇上,我的呼吸,突然停了。

    他吻了我。荒谬的时间,荒谬的地点,他居然吻了我。

    柔软的发丝擦过我的脸,他的呼吸如此甜美,他的嘴唇如此柔软温暖,如同蝴蝶轻触花朵一般,碰了一下,便纠缠上来。

    “春春……我找了你那么久,你还要怪我么?”他贴着我的唇,低声问我。

    不,请不要魅惑我……尚尚……我无力地闭上眼睛,身体的感受如此愉悦,可是我的心却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痛得我哭也哭不出来。

    轻轻的,什么东西悄悄碎了一角。

    我没能捧住它。

    我只有沉默,靠在他背上,默默地前进。

    天边的流火越来越繁密,仿佛无数流星坠落,将青色的天空映成了火一般的色泽。很遥远的地方,好像有千万人在咆哮,可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

    尚尚忽然又停下来,侧耳听了一会,又抬头望向天空,然后他回头对我笑:“马上就能出去啦,镜湖的结界口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前方没有路了,只有一条半人窄的桥,高高架在半空中,大半截都隐在云雾后面。

    难道我们要走过这道可怕的桥?!我惊讶地瞪圆眼睛,还来不及发出抗议,尚尚已经往前走去。

    我连声叫他:“你等等!等等啊!那么窄的桥!小心点别掉下去……!”

    尚尚只是笑,脚步轻快地走上那条大约只有50厘米宽的高桥,一直走到中间,突然晃一下,脚步顿时不稳。

    我只觉整个人都要往下掉,吓得尖叫起来,死死抓住他的脖子动也不敢动。

    等了半天,却没等来预期中的坠落感,耳边听到尚尚开怀的笑声,我气极败坏扬手就要揍他,却被他抓住手腕,脸颊上一热,他又吻了上来。

    “你怕什么?有我在,难道咱们还能一起掉下去不成?春春真可爱。”

    说完,他笑吟吟地在我唇上又轻轻一吻,这才哼着曲子继续往前走。

    尚尚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可我却笑不出来。

    我靠在他背上,静静看着身边流淌的云雾,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最宝贵的一件物事,已经碎了一角。

    我要怎么办呢?你告诉我,尚尚,我该怎么办?

    你找了我十三年,我是不是也等了你十三年?

    我等了十三个春天,以为终于等来了自己宝贵的东西。

    但,或许,十三个春天,换来的只是一个谎言?

    我真的不敢想,我怕我会当场失控痛哭出来,乞求你说出那个让我惶恐的秘密。

    是什么能让你现在笑得如此甜蜜开心?妖的心,真的是冷若钢铁么?

    我好累,真的不能再想下去了。不如忘了它,忘了它……

    不如抱紧我的尚尚,这样,我的十三个春天,又回来了。

    仰望仙帝的容光(上)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我甚至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尚尚在桥上又走了一段,忽然停下来,把我往上提了一点,轻道:“抓紧一点,咱们要跳啦!”

    跳?我还没来的及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尚尚突然将身体一纵,我跟着飞起来,然后就是猛然下落,眼前的云雾迅速被劈开,我的头发被风拉扯得笔直,扯得头皮都痛。

    真的跳了!我张嘴想大叫,可是扑面而来的风让我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只能死死抓住尚尚的衣服,死也不放手,手指断了也不放!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跳”这个字,前面根本没有路了,那条狭窄的桥看上去好像突然断在中间一样,后面陡然下沉,几乎成直角状,比我看过的任何滑梯还倾斜。

    尚尚倒是很快乐,踮着脚尖在倾斜的桥面上往下滑,甚至还张开双手哈哈大笑,耳朵一动一动,过一会回头看我吓得脸色青白交错的狼狈模样,他又是一阵大笑。

    死猫!笑个p啊!我一肚子火,无奈生理条件不允许我做出在下坠中骂人的举动,只能挂在他背上摇晃着,在空中画出“z”字形。

    雾气越来越浓,天色越来越暗,到了后来,简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太诡异了吧?我勉强从急速的下坠中找到适应的感觉,左右看看。漆黑的,我什么也看不到。仙界怎么会有这种浓厚的黑暗地带?

    尚尚突然动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动作要快了!天完全黑下来就不妙!”

    怎么个不妙?我正在惊疑,身后突然传来“当当”的钟声,悠远绵长,仿佛是从天的顶端飘下来一般。

    钟声?我本能地回头,尚尚突然暴吼一声:“别回头!不要看!”

    我吓了一跳,他的手一下子按在我后脑勺上,强行把我按下去,我可怜的鼻子又一次重重撞在他肩膀上。

    我……已经痛得什么都无力说了……

    虽然只瞥了一眼就被尚尚阻止,但我还是清楚记得那一个瞬间看到了什么。

    漆黑的天宫!是的,我看到了漆黑的天宫,它看上去简直像是用墨涂满了外壁,巨大巍峨。它不再挂在云端里,随着钟声渐渐变得急促,它竟然缓缓从云端下降!

    我看到的时候,它近的不可思议,简直像孤零零地架在桥上一般,只要我们停下来往回走两步,就可以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里一切都是虚像么?天宫怎么会从天上降落?

    我不明白。

    钟声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简直和催命似的,光光撞着我的耳膜,胸口都跟着震动,难受极了。

    尚尚忽然将身体一沉,我们掉进一团彻底的漆黑物质里,我好像突然就失明了,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如果不是怀里紧紧抱着尚尚,我会怀疑他也跟着消失了。

    我好像在某种浓稠的液体里面慢慢下坠,下坠……如同胶水里的泡沫,一点点往下沉。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我的心跳在耳朵里一震一震。

    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因为外界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自己身体上的任何一点声音听来都和打雷一样。我听说过,人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待不了多久就会精神崩溃,现在我突然能理解为什么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脑子里不停闪烁这两个问题,觉得自己快要崩溃。

    手腕上突然一紧,尚尚的爪子刺破了我的皮肉,刺痛立即让我回神。他勾住我的手指,轻轻晃两下。

    我猜,他是想告诉我一些什么信息,例如别怕,例如马上就出去了。

    他用指尖在我掌心写着什么,我懒的去猜,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指,紧紧攥在手里。

    这样突然就让我安心了。

    下落下落,窒息窒息,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眼前突然大亮,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剧痛,可我的反应在那团黑暗中变得缓慢无比,只能慢慢眨眼。

    耳边听到无数喧嚣声,喊叫声,水声,吵得要命。尚尚抓着我的胳膊,带起一阵水花,我才发觉我们现在居然在湖里。

    出来了吗?竟然从镜湖里出来了!我张嘴要说话,却喝进一大口湖水,呛得拼命咳嗽。

    尚尚在对我说什么,我听不清,耳边呼呼地,什么东西在响着,像风,又像火。

    “哗啦”一声,我整个人突然一轻,被人提出了水面。

    我用力咳嗽着,咳得差点吐出来,尚尚在后面拍着我的背,一面说:“风系和土系家族好像有动静了,这会开始混战了吧。”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勉强抬头四周看,天空还是那湛蓝的天空,天宫也还是那金壁辉煌的天宫,一切都和我进入镜湖之前一模一样,只是此刻镜湖上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

    后来回想起来,此刻的景象大约可算我一辈子看过的奇景中最壮观之一了。

    我看到了火海,真正的火海!那一整面望不到尽头的镜湖竟然在熊熊燃烧!火舌高高地窜起,直舔天门,无数道火龙在里面跳跃盘转。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刚才就是从这片火海里出来的!

    “幸好这里有个法术的死角,不然我们一出来就被烤成|乳|猪啦!”

    尚尚看起来很轻松,居然还给我说笑话。我被他扶着站起来,一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一跳:“……我们……马上就离开仙界么?”

    他望着这片火海,慢慢点头:“能顺利离开当然是好的。不过……只怕免不了要混战……”

    混战?我拍了拍耳朵,把里面的水晃出来,正要问他和谁混战,尚尚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腰,纵身飞跃,眼前一道白光轰然砸下,“铿”地一声巨响,我们原来站的地方居然生生凹进去一大块!

    我的老天!我们又被攻击了?!

    尚尚抱着我飞快移动,天空中不时有白光砸下,越来越密集,犹如流星雨一般,地面都开始震撼。

    尚尚灵活得像一只猴子,上窜下跳,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一块绿茵地,跟着就地一滚,我被重重压倒在地上滚了几圈,七荤八素,最后仰面躺在地上,周围是浓密的半人高树丛。

    尚尚躺在我身边,用手捂住我的嘴,轻道:“别说话,咱们一起看着。风系家族来人了,只怕马上要打起来。”

    我学他的样子,用手支在地上透过繁密的枝叶往外看。

    镜湖燃烧得越来越凶,整个天空好像都被烧暗了,天边不时有白光流窜而过,擦过火焰,将它卷得更高。原来那是风刃!刚才攻击我们的应该是风刃!

    风和火在空中纠缠着,火被风越卷越高。俗话说,风助火势,风刃不但没办法熄灭这熊熊大火,只怕还会让它越烧越旺,估计风系家族拿这个法术没办法。

    听说火麒麟是打算把镜湖烧光,他看到这情景,一定会笑得嘴也合不拢。

    我好像都能听到他嚣张尖利的笑声了,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真的有人在笑?!我急忙仰头看天,却见火海的正上方,盘踞着一大块火红的法阵,火麒麟站在法阵上,他还穿着那身可怕的蕾丝花边衣服,火光映在他身上脸上,倒也威风凛凛。

    “风系家族就没人了吗?!”他在火海上放肆喊叫,“风麒麟死了,就连一个能熄灭火焰的能人都找不到了?”

    他脚下的法阵陡然放出火红的光芒,火焰窜得更高了,大有要将天都烧干的气势。

    “本座今天就不信烧不光镜湖的水!”

    仿佛是为了打压他的嚣张气势,天空中流窜的白光更多了,风刃发出尖锐的鸣叫,来回肆虐,相互碰撞的时候就发出雷鸣一般的声响。

    十几道巨大的风刃凶狠地砸向火麒麟,却困在他身前三尺的地方无法前进,只能在他周围徘徊,每一次撞击都发出类似金属的音色,光光大响。

    “他真厉害!”我不由自主地低声说了出来。真没想到这个神经兮兮的火麒麟原来法力这么高强,难怪他天不怕地不怕。诶,有句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没用真功夫,连原身都没现。麒麟最可怕的时候是现原身。”

    尚尚把我按低一点,我的下巴贴在泥地上,一震一震,好像有无数只大象从远处狂奔而来,地面震动得厉害。

    “对岸在打仗呢,火系家族和风系家族正式开战了。”尚尚指着前方,“仔细看,虽然不是很清楚。”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隔着整片的火海,确实很难看清对岸的景物,我眯着眼睛努力观察,依稀觉得对岸密密麻麻全是人,好像真的是在打仗,兵戎相交,喊声震天。

    原来仙界打仗也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人人都是飞在空中玩法术呢!

    不过叛变的家族有四个,而现在发兵前来的家族只有一个火系,一打四……情势不太妙啊。

    地面突然又是一阵剧烈晃荡,我的下巴在地上狠狠掼了两下,痛死了。我捂着下巴,含着眼泪继续看,突然发觉火海也开始振荡起来!

    “轰隆隆”,沉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镜湖开始翻滚,犹如一般,水花和火舌拍打在一起,火势登时小了许多。

    然而地面却振荡得越来越剧烈,我几乎要就地再滚几圈。对岸的叫嚷声也更大了,伴随着风系家族的欢呼,镜湖里铿铿数声,长出无数根巨大的柱子,一瞬间就把冲天的火焰给扑灭了。

    我咋舌看着眼前的奇景,只觉呼吸都要停止。

    湖里骤然长出无数根巨大的柱子,看起来形状极为怪异,像某种印象派的油画作品。

    其中有一根柱子最高,顶端站着一个人,银发在风中飞扬,面容甜美,正是土麒麟。此刻她脸上倒没有平时的甜蜜招牌笑容,神色肃然,定定地看着对面站在法阵之上的火麒麟。

    哇,两只麒麟对上了!

    我吞一口口水,竖起耳朵,想听他们会说什么,可是等了半天,他俩却什么都没说。

    火熄,风止,只有对岸兵戎交接的声音异常刺耳,土系家族的军队从后面潮水一般插入交战双方的中间,原本的阵势一下子被破坏,遭到冲击的火系家族失去之前的优势,被逼得后退不只。

    情势开始对火系家族不利了,不知道长老打算怎么办?话再说回来,长老去什么地方了?她没和火麒麟在一起么?

    我正四处寻找火系长老的身影,土麒麟突然开口说话了:“回去吧,钟声已经响过了,就算烧光镜湖也没用。我们……其实没必要作对吧。”

    她的话,我每个字都能听懂,可是放在一起,我却一点也不懂。钟声响过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在幻境里听到的钟声吗?怎么又说没必要作对?他们四家族不是谋反叛乱了么?

    火麒麟的回答更是让我一头雾水,他哼了一声:“仙帝同意了么?钟声响过又如何?咱们对忠诚的概念大概不一样,本座无法认同你们!”

    土麒麟的脸色有点难看,她看了看周围巨大的柱子,冷笑道:“风系的法术没办法灭火,让你猖狂也罢。本座想看看你现在还想怎么烧!”

    火麒麟狠狠地跺一下脚,这个动作实在是十分女人化的,配着他五大三粗的模样,让人一阵寒颤,他娇滴滴恶狠狠地威胁:“本座就烧给你看!哼!”

    土麒麟跟着恨恨跺脚:“哼!那你就试试看!”

    我寒……他俩到底是在吵架还是相互撒娇?我摸了摸胳膊,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哼!你以为本座不敢?!”火麒麟娇叱一声,脚下的法阵陡然发出强劲的光芒,镜湖里传来什么东西的碎裂声,忽啦一下,绕着岸边窜起一圈火苗,其色如血,泥土的柱子一沾上,立即融化,转眼就被他烧化了外围的许多泥柱。

    然而无论那些火怎么烧,都无法烧进靠中心的位置,周围的泥柱不停地落下沙土,灵活地追随着那些血色的火焰,犹如一条条土龙。火烧一点,土就扑上去更多,两方死死咬着,互不相让。

    火麒麟大约有点不耐烦了,右足在法阵上一跺,指着土麒麟发狠说道:“臭女人别得意!迟早本座要把你一头长毛烧光!”

    他的指尖突然激射出一道纤细的火线,土麒麟大惊失色,狼狈不堪地闪身躲了过去,谁知火线中途突然改变方向,灵活地在空中一转,硬生生把土麒麟脚下的巨大泥柱削断。

    狡猾!我在心里暗叫一声。耳边传来土麒麟的惊呼,她站立不稳,眼看就要从柱子上摔下来,好容易七手八脚地抱住旁边另一个柱子,才没让众人看到麒麟大人高空坠落的丑态。

    “哈哈哈哈!笨蛋!你最适合这种姿势,继续保持吧!”火麒麟毫不留情地嘲讽,我都觉得他太恶毒了。无论如何,一个男性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女性出丑,还大声嘲笑,是个人都无法忍受的。

    土麒麟艰难地在另一根柱子上站稳了身体,缓缓回头,冷冷地看着火麒麟。她的眼珠慢慢变了颜色,从澄澈的银灰变成了墨一般的黑。

    她抬手拨了一下长发,声音听起来好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我要杀了你!”

    她的长发飘扬起来,下一个瞬间就变成了和眼珠一样的墨黑,一团团黑色的尘雾笼罩在她周身。她身上的黑色披风被扯得扬了起来,露出里面雪白的长裙,然而那件长裙也飞快地从裙摆开始变得漆黑。

    地面又开始剧烈振荡,我甚至觉得它是在不停地扭曲着,好像海上的波浪,我就在浪尖上翻滚,一会滚到这里一会滚到那里。

    尚尚凑过来把我紧紧按在地上,可他自己也没办法保持平衡,我们俩在地上滚来滚去,身边的灌木丛和高树纷纷倒塌,根部从泥土里挤出来。

    尚尚使劲抓着我的胳膊,然而在土地巨大的翻涌下,即使要抓紧对方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我身下的泥土犹如造反一般,一下子凸了出来,我被狠狠甩到一边,胳膊上又是一阵剧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尚尚拉脱臼了。

    “土麒麟要现原身了!”尚尚大声向我喊着,“你抓紧!不要放手!”

    我靠!她现原身和我有什么关系么?!凭什么我就要吃这么多苦!

    我憋着一肚子恶气,奋发向上,居然硬是给我挤到了尚尚身边。我真恨不得自己现在可以做八爪章鱼,好让我紧紧缠住他,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我两条腿紧紧盘住他,两只手死死抱住他——当然,姿势很暧昧,但我们都没闲情逸致去管这些了,尚尚甚至张嘴咬住了我的衣服,充分利用他身为妖的优势资源。

    土麒麟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埋在黑雾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了。黑雾中射出两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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