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玉随心缘

玉随心缘第42部分阅读

    天知道,日后无数次地回想起,他仍是每每禁不住要庆幸——在那一刻,那不过转念间偶然兴起的念头……

    “在下林沐秋,不知二位此来所谓何事?”平淡的语气,一瞬即逝的怔愣后再是淡然不过的神色,可是,他却没有忽略了他眼中那隐隐的一丝防备。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却是那少年双眼之中的那一股清灵明澈。他不得不承认,在初见到那个少年时,自己心中瞬间转过的一抹诧异。

    他是未想到,那少年竟是这般年少的年纪,且有着那么一副清朗俊秀的容貌。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少年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及他周身那种清新而平易却又透着缕缕悠然随意的气息。他得说这种气息确是让他很有好感……呵,真是出乎意料却又格外好感的第一面不是吗?

    “既然如此,便不打扰林公子休息了。只是,若有缘再聚,还望林公子莫再推辞。”

    只是一面,他便对这个少年的兴趣越发地浓了几许。看他脸上淡淡不以为然的神色,是认定了必不会再相见吗?没有料错的话,他是很快便会离开泯城了吧?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呵……便是离开,那么走之前也总是要再去过那小吃摊看过一眼的吧……

    不出意料地,第二日果是在小摊中再一次地遇见了那少年。这一次遇见也让他见识了少年另一面的冷静应变与一手不凡的医术。沐秋吗……他真的只是未及弱冠之龄?起初不过是一点好奇,到了这一刻他确是更多了一分为朝廷网罗人才的心思。试探过少年的行程,他甚至没有给其推脱的机会,便有些冒昧地邀之一路同行入都。那个时候,他却并没有意识到心底隐约的一丝急切,那种不想与之就此交错而过再无相见之机的急切。

    如果说同行之初他只是欣赏着对方的才华,那么这一路上,他却是不由不数次不断地变更着自己心中对那少年的印象。到最后,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

    在沐秋身上,他寻不见大多读书人的酸腐气却也没有一般少年的清傲张扬,看不到虚情世故亦不见得幼稚天真。与之一起,便是每一盘棋局、每一场对谈都是舒心畅然。在对方身上他看到的具都是自己一直所渴望的那种逍遥自在。‘悠然’二字,在这个少年身上可谓诠释的淋漓尽致。

    ——这般的人,一方朝堂又如何拘束了他?

    行程尚未是过半,他已是再无半分举之入朝的心思,可与之相交的心意却是越发地重了起来。

    再之后逢遇马贼,亦让他看到了沐秋更多的急智与胆色。命冷玄持令牌调动了城军,他相信以沐秋的聪慧定然已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至于猜出了多少……呵,看起来那人根本便全没有那分兴趣。这不免是让他多少有些丧气,同时的,心底也不由生起几分的怪异——他不明白,自己既是早已熄了举之入朝的心思,可又为何偏是不想将之放开呢?

    只看着少年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总有种感觉——只要他轻一松手,那么,两人日后便再没有任何相交的可能。而这,却是他越渐所不愿的……

    入都前,他带着沐秋去了城郊土山中的一处花林。这处花林是他小时一次偷跑出宫无意间寻到的地方。自发现这里十几年来他从未有带任何人来过。实则,他不过是在等一个会与他一般发觉那份平凡之韵并会真心喜欢上这里的人。而他有感觉,沐秋便是那个人。

    看着漫坡花树下少年清俊的面容上绽开的灿然笑靥,琉璃般漆亮而明澈的眸子中那足以晃了人眼的熠熠神采,一瞬间,他竟是有一种恍惚。那一刻他恍似方蓦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少年……好似,呃……真的是过于秀气了些……

    ——仿若冥冥之间,这花林一行已是有着一些自己也捉摸不到的东西悄然驻入了心底……

    自从花林一行后,他总觉得似有什么变得不同。与沐秋相处他总感到心底隐隐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怪异,好似对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不觉地吸引着自己的目光,而他却又在下意识地想要去忽略了这种感觉。

    而在听到沐秋欲往巫雨阁一行,他更是心中讶异。不知为何,他便是觉得沐秋与那种寻常男子流连的风月之地有着一种违和。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下了——巫雨阁,实则正是他在都城掌握的几处暗桩之一,专负于往来情报的搜集。而柳娉嫣亦只曾因他偶然救过其一命,而自甘愿留此三年。不可否认,有柳娉嫣在的巫雨阁确是人旺倍增。只是到了今时,他不得不再次高看一层这都城第一美女的风华魅力,竟是连沐秋这般清朗恬淡的少年也抵之不过吗?想到此,他心里竟是无由的一阵不舒服。之所以还会应允沐秋这一行,他又是想从中得出些什么呢?

    而这一行,除了让他更为的困惑也确是什么也没有得出。看着沐秋在翠娘的说笑下脸颊通红的样子,他只觉得很……可爱?竟也忍不住地想打趣逗弄于他。而扶着微熏的沐秋一步步走回客栈的路上,鼻息间满满环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药香。不禁苦笑一声,恍惚里想到了前一刻翠娘的回禀,“王爷在想什么,不过是个相貌俊秀的少年吗?属下实是看不出什么再特别的来。”

    少年吗?他目光不由再次滑落身侧之人那微微突起的喉间……呵,也许……真的是他想得太过多了吧。

    待到离开都城,于皇宫之中再次相见,他已是将沐秋视作了知己。而沐秋更是救了母后的性命,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将那种越发清晰起的感觉归为了相知亦或感激。可是那一晚,那一曲相和的琴音,那一瞬静默的相视……心口可谓慌乱的跳动,却是将所有抑于心底的模糊的感觉尽皆挑然在了眼前。

    “千金易得,知己难觅。能遇到沐秋确是我一生之幸事!”

    能得沐秋为知己,已足是他一生之幸事!足矣……落话后的转身疾步而去,过后回想,竟似带了几分落慌而逃的味道。呵,只因那一刻他已不得不承认吧——有些东西在他尚没有察觉的时候,便已是完全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王爷,可是在想那位林公子……”

    “哦?娉嫣此话由何而出呢?”

    “娉嫣当是不会错听了王爷曲中的想念之意。人也许尚可自欺,可是曲声却是难以欺人的。”

    “闻娉嫣此言,可让我足感惭愧。”

    “娉嫣也不过是旁观者清吧……于乐艺娉嫣自承闻音识曲,可却终难……做王爷的知音之人。”

    “世上知音难求,但得一人足矣。而我无疑已是有幸之人。”

    指尖轻缓抚过琴身新添刻痕,他取过手边酒壶跃坐上窗沿,望着窗外漆黑暮色中的一角……待一壶酒水饮尽,已是长声低笑开来,“呵……原来我湛璟瑄亦不过只一自欺之人……”

    不错,那一日后,他心中之意自己已然是再明白不过,可也正是因了这份了然,他竟是落荒而逃,甚至几日里不曾回过府门。哈……他湛璟瑄何曾也是这般扭捏寡断的人了?

    若说骤然识得这份可说是叛经背俗的心思,没有半点惊讶是不可能的。不过几日过去,他已是想得明白。于其桎梏其中,不若由心而为、随其自然,便是最后他与沐秋只为知己,但可结伴畅游山水,也不失为了乐事……

    而当他回至王府,沐秋却是又再次给了他一个惊讶。想不到他们一直追查到最后已是认定无果的密函,竟然一直便在沐秋这个与他一路结伴同行入都之人的手中。看着递到了眼前的信函,他竟莫名有种仿似什么冥冥天定的感觉。

    本以为将沐秋安置在璃王府中是最安全的,可未想局势落定后却忽是听到他与二哥城郊遇刺的消息。而在山道间看到他掉落断崖的一瞬,他甚至没有半分多想便随之跃入了山涧。而那一瞬也是让他恍然,他似乎还是看轻了那个少年占据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悬紧的心在确认沐秋他确实没有伤到一分方是松了下来,而看着他举着玉佩脸上挂着几分狡黠讨好的模样,余有的一丝急怒也是消散无踪了。说起

    127、与卿弈此一局(瑄瑄番外上)

    那玉佩,他只觉那心形的形状确也特别。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此物显然是沐秋他随身之物,不管其所想是否与他一般,只他诚心相送,他自是都不会犹豫地收下权作了那‘信物’。

    山谷下,他与沐秋说及了自己少时之事。这些事除去当年知情之人他没有再与任何人谈及过。可是在沐秋不过无意间问起时,他却是想将之所有都尽说与他知道,只是为他可以更多的认识并更进一步地靠近自己。

    “能够纵游山水地、老死花酒间,也便是我此生所愿了。当然若能得一知己相伴,便更当是无所求了……”他真的可以,再无所求吗……

    手掌处的伤口不免连着衣襟也沾染了几许血迹,他实是不喜这种血腥气,好在这山谷中自有着一池水潭。可不想,却是被沐秋撞了个正着。

    其实,呃……以他的耳力,早是在沐秋醒来之时他便已察觉到了响动。只是他有意地没有去回避了这样会有的一场尴尬……

    不过……沐秋的反应倒实是出乎了他的想象。不得不说对其这种显然是过度了太多的反应,他心底却是有着一丝的欣喜——他可以认为,沐秋对他也并不是全然没有一丝所觉吗?

    看着眼前那已是红透的双颊及不停闪躲着的眸子,还有几次下意识避开的距离……渐渐,他心底从前那种隐约的古怪违和的感觉却又再一次清晰浮了起来。

    在他再一次探寻地看了过去,而对面的人亦是再次显了几分慌乱地避过了视线,他不由微眯了双眼……一直来心中所存的那丝疑惑,便当真只是了自己的妄测?

    他承认,他确实太过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了。而在那一瞬间,他实则想的更多是不如索性彻底熄了心底那分妄想。可是当在他真的揭开那一角前襟,看到兀然现入眼里的那裹在胸前的一角白绢,他竟是一时僵在那里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了……直到身下的人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双唇嚅嗫地轻咂了砸,骤然的声响方是令他稍稍回过了一丝心神。

    ——原来……原来一直以来的那股感觉,并非是他的错觉吗……

    侧身躺在一旁,却了无一丝睡意,脑中不停转过的都是与身侧之人相识以来的每一个情景。在这一刻回头看来,每一个细微之处都似别有了另一番的意义……他不禁再次有些思绪恍惚,直是看到他双眼紧紧黏住的那张面容上,一双眉头不满地轻皱了起来,口中更是咕哝着什么再次背转过了身,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不觉地笑出了声来……

    呵……为什么不笑呢,他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想要感谢老天……

    当然,咳……这件事情还是暂不要让沐秋知道的好……眼下他所要想的,当是如何能让她的心中亦同样深刻下自己的影子才是。想到沐秋一直以来眼中的提防淡漠又或全不在意……

    唔……好吧,看来他是要有足够的耐心来与她对上这一局了……

    沐秋……呵,既是让我有幸遇到了你,并在你全无意识下已然被煎磨了这麽久,我又怎么会让你再就这般地脱身逃了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呼……好长的一章啊~~也好费力的一章……番外果然好难写,爬了大半夜也只爬出了这么些~~不行了,头晕眼花中……后面几乎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了==b亲亲们先随意看吧,回头有时间俺再来改改~

    128

    128、与卿弈此一局(瑄瑄番外下)

    时隔多年,边境再次战起。这场战事本已是预料之中,只是未想父皇的一道圣旨,却是将她也牵入了这一场战火里。

    贺娄伽晟是一个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难缠的对手。二哥的伤势加之郊邺城的告急,也让他不得不分兵拨营。而这一次,也幸是有沐秋在这里。她好似总有着办法与急智可以屡屡化险为夷。这山郊一役,也更让她得到了满营将士的敬重。

    看着她为每个受伤的士卒查看包扎过伤口,那副专注凝肃的神色,与之素日的慵慵悠悠便似换了另一个人,可相同的却依是那般吸引着他的目光。

    而在那之后,他更是依稀察觉到那望向自己的一双眸子里似有若无的细微变化。只是可惜,却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容他去从中探究些什么。战势燃睫,他不得不即刻赶往关郡城接过了守城之责。

    临行一晚,对视着那一双漆亮的眸子,那般近的距离,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拥她入怀里。只是,他却只得在心底不住默念告诫着自己,此刻还不是时候——呵,若是不想将那好容易探出了壳的一点头再惊得缩了回去……

    “呵,沐秋脸红的样子还真是难得一见。果然是如想象中一般……有趣。”天知道,他差点便将‘可爱’两个字溜出了嘴。看着眼前一张腾起几分羞恼晕了红霞的面庞,不知若真的脱出了口这张俏容上又会是怎个有趣的反应呢?他倒是真的有些好奇和期待……

    在关郡不过十余日,却是突然闻得沐秋中箭受伤的急讯。他已说不清在骤听得消息的那一刻自己心中急涌而至的惶急。在稍是平静下来时,他人已是偷出了营地急马赶回至郊邺城了。

    那一晚,轻拥着沐秋在怀中,看着她苍白的唇角与面色,指节轻抚过她不觉紧皱的眉头,由她在自己怀里孩童般地肆意大哭了一遭。他方知道,怀中的这个女子原也是有着这般脆弱的一面……

    “沐秋……”他低声轻喃着她的名字,语声中不免夹着丝丝的自责。若非他一径挟她进入自己的世界,此刻的她想必正是逍遥于天地吧,又何以卷入这样的纷争之中。

    不错目地紧紧望着怀中的人,直到感到她平稳下了气息,双颊也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他方是长长舒了口气,缓缓收回抵在她背上强输了一夜的内息。

    “璟瑄,你不若等沐秋醒来后再离开便是。”

    “不必了,二哥。我此刻于此已是有背了军令。”他看着床上已是安然入睡却仍是紧攥着自己的手不肯放开的人,“沐秋便拜托于二哥照看了。我想……在战事结束前,便让她一直居于帅府中好了。”

    “恩,此番北夷显然是意向沐秋而来。不过你也放心便是,城中北夷细作具已肃清且已加派了布防,沐秋身在府内当可无虑。”湛璟璃微吟着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身前那个面色看起来比躺在床上的人还要苍白上几分的弟弟……他已是有多久没有见过璟瑄如昨夜那般慌急的神色了?

    “璟瑄,你可是早便知道了沐秋的身份?”

    “恩……我也是入营前偶然下方知晓的。”想到了当时情景,他微顿了顿,唇角却也不觉牵起了一丝笑意。

    “便难怪你连夜有背军令偷出营地了。”湛璟璃眼中亦是含笑,心中更不由一丝欣慰,“你与沐秋早已视彼此为知己,如今既又知她实为女子……此等机缘,合当珍惜。”

    “我会的。”他再次紧了紧握于指间的柔软,将之轻放入了锦被下,复又仔细掖上了被角,方是起身悄然跃出了窗口。

    虽然知道二哥已在城中布下了层层戒备,回到关郡后他还是派了冷玄贴身护卫在她身侧。可是即便如此,她苍白虚弱的样子仍是不时浮在眼前挥之而不去。也许自己该是比从前一直所想的要更早些离开那座皇城了……或许,便是这场战事结束之后……

    只是未尝想到,这般的防护下却还是让她遇到了危险。在接到冷玄连夜带来的消息时,他已是明白,北夷的这番布局目的全然只在沐秋一人,而贺娄伽晟既是肯花费这么多心力,相信也绝然是不会轻易伤害到她。

    他也许有更多更好的方法可以救她出敌营。可是那一刻,在他的脑中却全然是那一晚她在自己怀中肆意而哭的情景……他无法,让她再一个人面对任何的危险……

    “璟瑄兄,你只管自己离开便是,只你一人的话,定是有办法脱出这重围的。你只管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是,他知道她说的没有错,他亦明白她未尽话语中之意,更是懂得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他却又不论如何也不想、更是无法放开了手……其实,可以与沐秋一起,那么便是敌营虎岤,又有何妨呢?

    事实上,呵……事后他倒是反而有几分庆幸起这一番波折了。或是也正因于此,才会让她越加地靠近了自己吧……

    在北夷营中再见到沐秋那一刻,在她温热的指尖缓缓于他脸上滑过时,他笑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微晕的双颊……那一刻,他几是可以确定——原来,她对自己也非是没有丝毫感觉的。嗯,也许比他所预想还要更多了一些。呵……相比起这一发现,一些皮肉之伤倒是全可忽略不计了。

    这真的是个格外惊喜,不是吗?

    北夷单王新立王妃之说已是在整个北夷营中传得沸沸扬扬,他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意外。贺娄伽晟会费这么多的心思,用意早已是不言而喻了。只是,看着沐秋唇角细小的伤口,他不禁微沉了眸色……贺娄伽晟吗?哼,他此刻怕是已再没有半点的机会了吧?

    身陷北夷营中,他自然不可能就这般地束以待毙。实则,他也确是早已安排下了退路,眼下只待打开了身上这把碍事的乌锁,便可带沐秋一同离开了这里。不过,却是没有想到的是,贺娄伽晟竟会有意放了他们离开。沐秋或是没有多去留意什么,可是他却知道手中这钥匙可是冷玄用了两日都没有寻到丝头绪的。其中蹊跷,他又怎么可能全无察觉。

    “在看什么?”

    “不,没什么。”

    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并有意打趣着岔过了话去。他应是没有看错了远处那道暗影里的身影。便这样放手了吗?他倒是有几分佩服起贺娄伽晟的这份傲气与洒脱了。如果……换做了是他呢?呵,他竟是不敢说,自己是否也可以这般干脆地放开了手去……

    林间路上,两人相携而行、相依而眠,那近在咫尺间的睡颜,晨曦淡金的光晕下,清俊秀雅的眉目便那般一笔一画细致地刻在了眼底。视线缓缓滑过,最后落在那点粉淡的唇上,那里一道碍眼的伤口让他禁不住微挑了挑眉,伸指轻缓抚过,顿了顿,不由自主俯下头将自己的唇轻印了上去……

    他以为一切已都可以这般顺其自然而到顺理成章,可是在那晚睡梦中她依在自己胸前轻喃着吐出的那一声“二哥……”那一瞬,他便好似从云端直堕入了谷底。

    原来,在她的心中竟是早已有了更重要的人吗?而且,那个人为什么偏偏是……

    侧卧在干草堆上,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他不由低低叹息了一声。明明身上已极是疲惫,可却又偏偏没有一丝的睡意。越渐清醒的脑子里更是不断地浮现起了一些自己从前忽略而过的东西……

    想到,沐秋与二哥似乎早在第一次王府相见时便已是相识。想到那一次郊外遇刺,她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剑刃前。想到接下圣旨那刻,她满脸的不耐在闻得二哥重伤待治时转瞬化作的焦忧急虑……

    呵,这样想下来,他还真是忽略了太多……

    只不过……

    再看着那个已是手脚齐上却仍不住往自己怀里钻的人,他横过手臂将她因了着寒而有些发凉的身子拥得愈紧了些。禁不住地再次低叹了一声,唇角却是缓缓地扬起。

    如果……如果没有这一遭波折,如果没有北夷营中那一瞬的恍然,他也许真的会有一分迟疑吧?可是,此时吗……或许二哥在她心中确是有着一份特殊的地位,可是他更相信的是,那分眼光流转间未有言说的默契,绝不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嗳……到了这一刻,他也确是真的想摊开来问个清楚明白了,可看着那丫头睁开眼时一脸迷糊的样子,却也只剩下一种无奈又无力的感觉了。

    “此仗结束,我也有着紧要的事要与沐秋说个清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耐性到了这刻也终是告罄了。

    ——沐秋,我可已是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了……

    “瑄王爷,你的伤口今日可还有渗了血渍。”

    “有劳公主挂心。些许小伤,已然无碍。”

    “那就好……伤口若已愈合,再调养个几日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贺娄罗贞手中的动作微顿了下,随即轻点了点头,复将药碗递给了身前正面含淡笑望着自己的人。

    小伤吗?那箭伤若再偏了一分……她暗暗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起那个人昏睡不醒时的样子。便是此刻,她依是有几分怀疑那伤口是否真的有完全愈合了?想到这,她不由微垂下双目,眼角不经意地扫过那人胸前衣袍遮掩下的伤口,却是禁不住地紧抿了抿唇角。实则,自那个人醒来后便有意地回避了她查看伤势,便是换药包扎这样的事也都是他自己做的。而她心中更是明白,这是缘何。

    “还要多谢公主的相救之恩。”

    “瑄王爷不必客气,能够帮到王爷……与沐秋,罗贞也很是开心。”看着那个人神色不变的仰头喝尽药汁,又不变的含笑道过谢,脸上依是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却是淡漠而疏礼的浅笑。她稍稍收紧了垂放在身侧的双手,脑中蓦然浮起那个人昏睡时口中仍时而吐出的那个名字……罗贞,你不是早已明白不应多有妄念的吗。

    深吸了口气,再抬头时她脸上已是明灿而又多了分释然的笑靥,“我已依王爷的话与哥哥说了。两日后,我们便可起程一同入都了。”

    重又静下来的毡帐中,湛璟瑄支头斜坐在矮几旁,旋即又有些疲惫地倾身靠坐进了身后的椅背中。掩唇低咳了几声,他摊开了一直拳握着的手掌,双目复又凝在了掌心中那枚泅了丝丝殷红的半玦残玉上。

    思绪再一次地转到了那一日林中暂别时的情景。本想着待这一仗结束便与那个丫头说上个清楚,却又如何想到这一待便是待去了这么久呢。跌落山崖的那一瞬,河水中漂漂浮浮的数个时辰,他脑中恍惚浮现的都是那一道清俊而秀雅的熟悉不过的身影。由最初的相识到相知一幕幕接连地晃过眼前,直到最后那轻印在她额角的一吻与几分刻意留在她耳边的低语……

    未曾想,却是一语成谶……

    沐秋……微阖了双眼,他缓缓收拢起五指,抵上了不觉轻扬起的唇角……

    ——很快,便可以再见到你了……

    一路乘了马车随北夷使团同往都城行去,十余日下来,他的伤势倒也是好转了大半。眼见着再有三两日的行程即可入帝都,未想,在途中所过的胤城却是听闻到一则令他亦是万分诧异的消息。

    “你是说,沐秋她……”

    “是的……城中此刻已是遍传……”罗贞咬了咬唇,看着眼前面有讶色的人,这些日子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脸上显出了那种温淡之外的另一种神色吧?“且已贴文告示,明日……便是璃王府上大婚之时……”

    沐秋与二哥……“咳,咳咳……”湛璟瑄闻言站起了身,下意识地迈出了一步,身子却是不受控制般地微晃了下,更抑不住俯一阵低咳起来。

    “王爷,你还好吧?”看到那人唇角溢出的血丝,罗贞禁不住掩唇惊呼了一声。

    “没什么,不过是旧伤发作罢了。”他稍避过了身前女子的扶持重又坐回了椅中,举袖抹去了唇角的血渍,再抬头时脸上已是往日不变的淡笑,“还要有劳公主在开上一副汤药了。”

    “我这便去吩咐下面,再煎了一副伤药来。”明白他此话不过是为得让自己离开,罗贞虽是心中担忧,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再见他人坐在那里已然完全是浸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也不再多言,只落下一句便急步退出了房间。

    那一晚,他一人在房里静坐了整整一夜。心中初时的起伏到了后来也已渐渐全然平静了下来。他不否认,在刚刚闻得消息的一瞬,他确是有难掩震惊甚至几分慌乱的。

    他一直知道沐秋对二哥是有着一种很特别的感情的。只是沐秋也是个太过理智的人。不要说那尚浅的一丝感觉她也许完全便察觉不到,便是想到了怕是那丫头也只会是竭力地忽略了过去吧。也唯有当那痕迹深刻到了让她再无法忽视的时候,她方是会去正眼以视甚而主动去探个究竟了。

    也正是因为了解那个丫头这份可说是小心谨慎到了别扭的性子,他方会始终抱定了耐心,直到她不得不正视自己心中感觉的那一刻……

    那么……

    他轻摇了摇头否定了可想到的另一种可能——沐秋绝不是个可以轻易逼迫的女子。而二哥便更是不会那么做。

    “沐秋……你这丫头究竟又是在算计着什么呢?”

    使团最后却是比预计早了一日入了都城城门……

    “我以为瑄王爷对此已十足在握、全无在意了。”在崔府大门斜对的一条巷口看到那个倚墙而立的人,贺娄伽晟并无感到半分意外。

    “既然在这里看到单王,我也就真的没什么可担忧了。”湛璟瑄站直了身,含笑回道。

    “哼,我只要知道沐秋不是身负任何所迫。余下的,我没有丝毫兴趣。”

    “在下先谢过单王。”向着已不见人影的远处抱了抱拳

    128、与卿弈此一局(瑄瑄番外下)

    ,他明白,贺娄伽晟这刻也已是看出了他与沐秋各自的设局,只是并无意插手。

    挑唇笑了笑,转回头,他再次凝目看向了夜色下崔府那紧闭的大门。唔……明日,他也该去找逸尘那小子帮一些小忙了。

    沐秋……呵,他很期待……

    这一局棋,也是到了收官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年底这阵忙得快散架了~~失踪了这么久,鞠躬~~让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

    耗时、费力、纠结、抓狂的一章终于爬出来了~~

    后面……

    呃,十章以内即可完结了~~

    129

    129、执拗丫头

    三日后,微晨,都城外近山脚下一条僻静官道之上……

    “娘,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笑着扶母亲从又上了马车,“两月后,女儿便也会回了苏安的。”

    “娘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母亲轻拍了拍我的手,“不过这都城风云汇聚之地,你便是心中已有了怎样的打算,也总要多留一分心才好。”

    “是,女儿晓得的。”我忙是点头应了下来,一面扶着她在马车上安坐了下来,心底也不由暗暗呼了口气。

    想到那一日与母亲的一番坦言。除去崔家的事,余下的话虽没有说得太多不过这一场假婚事还有自己与湛璟瑄之间的事,还是都与母亲直言说了清楚。有些意外的是,母亲并没有太多自己所想的那种担惊忧虑,虽然语气中免不了几分责怪自己的隐瞒,不过更多的却好似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也许在母亲看来,纵是自己真的一辈子难嫁了出去,却也总是要好过嫁入了皇室吧。

    而在自己借机又好一番的劝说兼保证下,母亲也终是答应了先行回转苏安一事……

    母亲掀开车帘又轻声嘱咐了我几句,我也一一点头应着,直是听着她再一次将早在王府时便已叮嘱了数遍的话又从头至尾地重复了一遭,还未待我松下口气,却又见母亲微微侧目一眼自不远处护立的一行侍卫中扫过,忽是对自己道,“你去将他叫了来,娘有些话要问问他。”

    “他……”我怔了怔,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但见那一头十几个垂首正立目不斜视的侍卫当中那么个正扬着一张笑脸定定向着自己望过来的家伙也真个是有够显眼了些……这个尾巴一样粘在身后硬是要一路跟了来的笨蛋……

    唉……也不知母亲究竟是要与那家伙说些什么?自己不过刚刚凑近了些,却是被母亲难得地肃了神色开口赶了开去。

    看着那人隔着帘子微微垂首谦恭有礼的样子,那一脸的端方肃正,真真是好个谦谦君子……我不由轻撇了撇嘴,心中更是禁不住地一阵好笑——那个家伙这样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怕也真的是难得一见了吧……

    “王妃还有何吩咐?”

    “啊?啊……”耳边一道清冷的声音令我不由蓦地敛回了神,忙收回了瞥向马车那一头的目光,再转看向身前这个自己刚刚叫了来的人,清咳了一声微微正色道,“冷侍卫,母亲的安全便全拜托于你了。”

    冷玄果是在两日前赶回了王府。而湛璟瑄派了他一路护送母亲并就此留在苏安城,他也未曾多言半句。我心里安心的同时自也是怀了几分的感激。

    “这是属下的职责。”这根冷木头,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惜言如金啊……

    “哼……”

    却是还未待我想到要如何接了话来,却听一声轻哼,一旁的小桃已跳了过来一叠声插进话道,“你这根又冷又硬的臭木头,小心记得了,若是夫人少了根头发,定不会要王爷轻饶了你。”

    冷玄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稀奇的是,小桃那丫头竟也气势不弱半点地瞪了回去。

    我在一旁直是看得纳罕——这丫头什么时候竟也有这么股悍撞冰山的勇气了?呃……又或说,这丫头却是什么时候与这根冷木头也这般地熟稔了?

    日上中天时,马车在冷玄并十几个侍卫的护持下缓缓远去。我默立在路边,直望着那马车渐渐化作一个黑点完全淡出了视野……

    “沐秋……”身后一双手臂将我环在了胸前,轻暖的吐息温温滑过耳畔,“待一切过去后,我们便一同离开了这都城……”

    “恩。”我低应了一声未再多言,只抬手轻覆上了搭在腰间的的手背,倾身完全靠进了身后温暖的怀里。

    ——到那时,你我便驾车随马、泛舟随浪,青山绿水,遍皆足迹……

    返回城中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湛璟瑄并没有与我们同入璃王府,随马车将我们送至了大门前,他便直接返身往另一向的皇宫去了。看着他显得有些行色匆匆的背影,我也不由得暗自低叹了口气。

    到了这会儿,崔家的事已算了结,母亲也已安然回了苏安,自己可说已是没有什么可再挂心的了。我也将所有的精力与心思都放在了皇后的病情上,只愿可以尽自己全力多拖得些时候,哪怕只是一日也好,也可以让他更多地陪伴上皇后一些时日……

    问过门房,得知湛璟璃也还没有回府。我想了想,带着小桃径直回了后面的院子。方转过了后院的角门,远远地便看到院口纜乳|芟虑瘟19乓桓雎桃碌呐?印j瞧级?靠瓷先ィ?盟埔颜驹谀抢锏攘擞幸徽笞恿恕?br/>

    “婢子见过王妃。”未待我们走近,萍儿已几步迎了上来,依礼微俯了俯身。

    “萍儿不必多礼了。”我抬手拦了她的礼,只笑看着她道,“萍儿等在这里是有事寻我?”

    “也没什么,只是有几笔账需拿来于王妃过目,婢子不知王妃今日出了府。”

    “哦……”我点了点头,只是想着那些账册便由不得有些头疼。微微转念,我看着身前含笑而立的女子,忽是想到前些日子自己的思忖,不由笑了笑道,“也好,我也正有些话想要与萍儿说的,先进去吧。”随即回身吩咐过跟在身后的小桃,“你先下去吧,让人端了些水还有茶点来,也都不用在院中候着了。”

    “是,婢子明白。”小桃眨眼笑应一声,又对着一旁的萍儿扬了个笑脸,转身轻快地走了开去。

    进了寝间,简单梳洗了下,便端着杯清茶坐到了案旁,招呼着萍儿亦在对侧坐了下来,我直言笑道,“萍儿可知我找你来此为的何事?”

    “婢子不知。”萍儿侧身坐在对案,闻言抬眸看了我一眼,微摇了摇头。

    “我早便想与萍儿你好好说上一回了。”我笑了笑,也不管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只装作糊涂,径自挑开了话道,“对于我与璃王的这桩婚事,其中真相,其实萍儿你早便已知晓了吧?”

    不说这么多日来以萍儿的聪慧留意到了多少,便只是那一日她在房门外听去的那些话,也就当什么都再明了不过了。

    萍儿微低了头一时没有应话,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直是静了好一会儿,方抬起头来看向我道,“王妃……”

    “萍儿还是唤我沐秋吧。”我笑着插了一句。既然彼此都是明白不过,也没必要再用这样不实的称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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