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汇报工作的人,不是总经理也绝对是副总之类的。
那人离开的时候正好和安昕错肩,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满脸都是丧气和绝望。
可想被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岁的上司骂得体无完肤再辞退,是件多要命的事情。
安昕深表同情之余,讪讪的转进去,来到叶璟琛的眼前。
办公桌上打开的文件堆积如山,除了他那台电脑,还有两台笔记本占据在各自的营地,他没穿西装外套,领带也松了许多,鼻梁上夹着象征严肃的黑框眼镜,镜片下的深眸杀气腾腾……
得他一记凌厉的眼色,安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露出个讨好的傻笑。
叶璟琛却没笑,“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的语调平平,连里面掺的那一点点意外都没有惊喜和欢迎。
给她的感觉就是:他很忙,没功夫招待她。
安昕局促的僵了几秒,眼睛移到墙上的挂钟上,“快12点了,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吧?”
她说话时,叶璟琛又埋首进那堆文件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嘀嗒嘀嗒如长流的细水……
bsp;她仿佛等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才听到他不变的语调说,“今天很忙,没有时间,你自己去吧。”
幼稚,机智
安昕自动把他这句主旨意在‘拒绝’的话理解为:我还在生你的气,所以不想和你有交流。舒睍莼璩
唉……想道歉也要人家给机会才行啊。
她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走。
站在办公桌前面空空的正中,她的站姿端正如第一次参加升旗仪式的小学生,明明知道这是个严肃的事情,但还能站在这里,心里又是窃喜的。
总不能让叶公子白发一早上的脾气,开了这么多的人…旒…
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立刻在地砖上敲击出清脆的声音,响在气氛沉重的办公室里,引得叶璟琛不得不抬头来看向她。
“还有事吗?”
他对她的态度平淡得像是……他们只不过是两个认识,但没有多大相关的人,萍水相逢而已哦。
安昕在假想中给自己做了个深呼吸,双眼定在那张冷俊得找不到一丝情绪的脸庞上,欲言又止的,纠结得快没法形容了。
叶璟琛自然知道她在不安,可是独独今天,这个时候,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给她安抚。
刚想开口,安昕却看到他有坚持要自己离开的意思,连忙抢先,又往前迈了一步,“对不起!昨天是我反映过度,我不该误会你的意思,还说那些话,所以……”
“所以?”
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其实他已经猜到她后面要说的话是什么。
迎着他投来的目光,安昕全身都在发颤,小声地,“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说完,她自觉这个道歉实在太笨拙,又赶紧补了一句,“我已经深刻的反省过了。”
叶璟琛没有说话,连眼皮都没眨半下,仍旧没表情的脸严肃胜过安昕认识他以来的任何时刻。
好像他在审度着她说话里每一个字的真实性,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揪心之处在于……好像,你又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再听。
安昕没底,只能三度补充,“真的!”
这两个字说得不能再真诚了!
终于,她在叶璟琛轮廓分明的脸上找到了零星的笑意。
他平静道,“嗯,我知道了。”
他只是知道了,比直接说‘可以’或者‘不可以’更加折磨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安昕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试探说,“那我们去吃午饭吧?”
叶璟琛双手交叠,胳膊肘置于布满办公桌那些数也数不清的成堆文件上,再把手摊开,表示:他很忙。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识相的离开,让他有充分的空间可以工作,在不被她干扰的情况下。
接连的拒绝让安昕无所适从,本来没道理也变得有理了。
“忙得连吃个午饭的时间都没有?”她不高兴的问,脸上讨好的笑也自动自觉的消退了,闹别扭也总要有个限度,她都检讨过了啊!
没有发生昨天的不愉快之前,他怎么可能拒绝和她吃一餐午饭?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叶璟琛问,“你觉得我是在生气,连午饭都不愿意和你一起吃?”
安昕小心眼的反问,“难道不是?”
他用一抹轻描淡写的笑来做回应,比嘲笑她想法幼稚更加直接,这时候外线的电丨话来得可谓恰如其分。
徐沛沛连声音都是敬业的,“老板,大叶先生来电。”
叶璟琛简简单单的道了句‘接过来’,按下另一条线后,叶绍新沉肃的问话跟着响起,“我刚和律师还有德国建材提供商单方面通过电丨话,这次事故主因不在叶氏,不过外媒的报道明显有别事实,恐怕背后有人故意操纵。”
他在说时,叶璟琛已经单手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台笔记本前搜索。
关于叶氏在汉堡的第一座莲叶商业大楼,第二期施工发生重大事故相关新闻赫然眼前,矛头无疑都在指责向来爱偷工减料的华商。
间隙,又听到叶绍新问,“你怎么看?”
叶璟琛勾了勾唇,“您是想借机考验我吗?”
电丨话那端传来叶绍新坦然的笑声,“我对我的儿子向来很有信心。”
叶氏早两年就交到儿子的手里,叶家虽然三代单传,但在经商方面,叶璟琛无疑深得叶绍新真传,如今都退居二线了,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父子之间,这点默契肯定有。
“那您就好好陪妈参加那个……世界保护妇女权益的慈善晚会?”
“嗯,明天走,什么时候回来得看你妈的心情,不过看样子你是要比我们都早飞了。”
大叶boss的话说到这儿,叶璟琛抬眸看了安昕一眼,应道,“是的,下午三点的飞机,我想了下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斯图加特。”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叶绍新笑儿子胆小。
这件事看起来很重大,但实际上损害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
并且事故发生后这两个小时内,叶氏的股东们纷纷致电,表示对公司给与全部无条件的信任。
换言之,就算不走这一趟也是可以的,更之余儿子还走得这样赶时间。
谨慎了吗?
叶璟琛自嘲道,“大概是从成家之后吧。”
叶绍新仿佛听出点什么,轻松的笑了两声,告诉他日子是要慢慢品味的,随后挂了线。
所以,听了前因后果的安昕完全清楚了,叶璟琛是真的没时间,不管是和谁一起吃午饭。
……
安昕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才看到黎正商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的站在门边,一手提着笔记本,一手抱着大堆文件。
她看见了他,他就保持淡笑对她礼节性颔首,望她的目光中充满同情,仿佛她是刚刚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典型范例。
徐沛沛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的话筒比安昕进去前还要多,想必国内也陆续收到消息,准备对叶氏狂轰滥炸的节奏。
看到小老板娘这么快就出来,她颇为显得意外,今天事发突然,她是没办法把人送下楼,套套近乎了。
而且看安昕的脸色……
十分的需要安慰!
安昕对她勉强笑笑,示意她不用管自己,灰溜溜的进了电梯。
不用找面镜子照,她都知道自己有多灰头土脸。叶璟琛没有说她幼稚已经留了很大的情面。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她更难受。
……
这一早始终汇聚在总裁办公室里冷空气并没有因为安昕的到来或是离开而有所缓和,相反,似乎有所加重?
刚结束渡假回来几天的黎正商走进去,迎上一对淡薄的眸光,他了然的问,“所以昨天的爱妻计划失败了?”
所以,他好像早就预料事情会这样发展。
见boss难得不说话,只默默的释放着冷空气,他边笑边走近,道,“还好德国那边出了事,让我有用武之地,否则单单为讨好你老婆就把我从太平洋的另一端召唤回来,我觉得真的……大材小用。”
叶璟琛这个人是有能力,否则黎正商也不会跟从他打天下,无怨无悔的受他的差遣指使。
只不过这一套对于女人而言,尤其还是安昕那样的女人……这可要比做成一单生意复杂太多。
对秦家的过去,黎正商给的建议一直都是:不闻不问。
可有人就是不听。
事实如此,事已至此,叶璟琛简直无话可说。
相反,黎正商的话就特别多,他靠在办公桌的一端,倾身靠近,八卦的问,“人都亲自来道歉了,打算怎么办?女人嘛,要多宠着才对。”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情,虽然不一定都有解决的办法,唯独逃避是最笨的。
叶璟琛看出他那点心思,
笑道,“我怎么教我老婆,你很有意见?”
毛病都宠出来了,再顺着她来,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黎正商懂了,大方的赞了他一个‘机智’,原来不是逃避。
只要他不嫌憋得慌,做下属的怎么可能有资格总说老板的闲话?
我对你很重要
叶氏在汉堡港的商业楼二期事故很快被国内的媒体大肆报道,口径与外媒出奇一致。舒睍莼璩
非但不予以丝毫袒护,竟然指责:没有这个能力就不要把脸丢到国外去。
股市动荡,叶氏上下人心惶惶,旗下产业均收到影响。
就是在这样严峻的大背景下,五天前因为自己过度敏感伤了叶公子自尊的安昕,一直龟缩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怀揣一颗愧疚的心恹恹度日。
换言之,她已经五天没和老公有交流了枸。
清早七点就起来了,昨天晚上又是翻滚到半夜才睡着,顶着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先走到阳台边掀起窗帘一角往大门那处看,广大记者朋友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又在外面蹲上了。
这可真是一份辛苦又热血的职业!
叹了一口气,安昕走到卫生间,抬眼看见贴在墙面上一整块镜子,里面的女人有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皱巴巴的棉质碎花睡裙无比的廉价,脚上的拖鞋一只是粉色的,一只是更大的深蓝色的…珑…
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怨妇气息,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
叶璟琛飞德国工厂那边后,没两天和善的公公与铁血婆婆也出国出席一个世界级的活动去了。
接着陈妈一家集体回老家探亲,这两天叶家大得吓死人的宅子里就只剩下安昕和叶浦和。
身为孙媳妇,每天早上准时准点起来给老爷子做早餐,外加中午和晚上的温饱问题成为她的生活重心。
几天下来安昕厨艺大增,闲来无事陪爷爷下盘棋,喝杯闲茶,看看无聊的电视节目,日子也能勉强混过去。
可……还是不敢给叶璟琛联系!
她想,等他解决完公司的事回来再说吧。
洗漱完毕,琢磨老爷子也该遛鸟回来了。
说起来很是好笑,自从上次记者朋友们在门口被叶浦和式的幽默雷倒之后,他们再也不敢对叶家的老太爷多做纠缠。
加上这次叶氏危机,想来问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有什么看法,只会引来他更多离题的喋喋不休。
万一再搬出那条名为呆呆的蛇来,谁也吃不消。
所以这叶家出个什么事,进出最自由的反而是叶浦和。
收拾好自己,安昕打算到楼下做早餐。
刚一开门,却见到叶浦和正站在门外,抬手做了个敲门的动作。
她一愣,“爷爷,您有事吗?”
“哦,没什么要紧事。”叶浦和穿戴整齐,眯着眼,弓着背,一派悠闲,“我有个老战友今天早上四点多那会儿去世了,b市那边来了电丨话,我准备过去一趟。”
爷爷的老战友不是将军级别,也该是个副将之类吧……
安昕琢磨可能晚上看看新闻联播应该能找到答案,但眼下看来,该是她这个孙媳妇出场的时候了,而后道,“那我收拾一下,陪您一起过去。”
“不用了。”叶浦和淡定摆摆手,“接我的车已经到了,我来你说一声,这几天自己好好玩儿吧。”
不要她去??!!
安昕瞬觉自己被抛弃了……
“可是您一个人可以吗?”她满眼都是关心。
叶浦和语气很是不以为然,“那边派来接我的人里随行就有医生,好像是担心我路上会咽气,其实我和那个战友年轻的时候有些不愉快,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
想说,爷爷您可真记仇……
安昕还是不放心,硬是顶着守在大门外记者大军的枪林弹雨,跟着送了出去。
外面果真停了一辆拉风的军牌越野,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笔挺立在车边,见到叶浦和出来,先向他齐齐行了军礼,周围气氛一下子就被提升了几个高度,连前一刻还在呱噪个不停的记者都呆住了。
瞬间鸦雀无声,纷纷注视叶浦和上车,再见他把手从车窗里伸出少许,对大家伙挥手。
硬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那就是——具有山寨既视感的阅兵。
来接他们家老爷子的人都是有级别有分量的,细问之下,机场那边准备的竟然是军用飞机!
安昕彻底服气了。
象征性的寒暄了几句,还沾了来人的光,替她把叶家门外的记者们料理了,随后,老爷子风风光光的去给他不待见的老战友送上最后一程,叶家的媳妇形单影只的回了家门,正是开始新婚的独居生活……
……
做早餐,吃完,百~万\小!说,看不进去……打开电视,更觉得无聊……
回到卧室钻进被窝,想补个瞌睡,可是生物钟早就成了习惯,不到中午午觉时间,一点瞌睡都没有。
cssic的第二期持续热卖,雷劭霆请整个团队到三亚五日行,秦悦在北海道泡温泉吃生鱼片,就算不知所踪的雷少倾亲自找来,近期表现不佳的安昕也不敢和他一起活动……
人生好艰难。
她在空无人气的大房子里漫无目的的晃悠了一圈,最后来到叶璟琛最爱呆的书房,书香扑鼻,里面当然还是没有人。
颓然之感满满的包围,不能再多了。
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下巴懒洋洋的搁在冰冰凉的桌面上,抬眼看正前方挂在墙上的钟,才……八点过十分。
安昕自言自语,“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慢?”
转动的视线不知怎的就移到那只座机上去,她盯着用了许多年的电丨话看了许久,终于拿起话筒,熟练的在按键上飞快的按下一串数字。
五天没联系了,打个电丨话总不会有不妥吧,理由很合理,可是按罢之后安昕猛然响起时差问题,在耳边响了半声之后手忙脚乱的挂断!
心狂跳,默念:没打过去没打过去没打过去……
一个人呆久了智商会变低的!
不到十秒,那只座机却响了起来,最老式的铃音,震得安昕还放在上面的手都有些发麻。
安昕狠狠闭眼,对自己深恶痛觉,悔不当初的把话筒拿起来,听叶璟琛用睡意十足的声音问,“什么事?”
她苦哀哀的,酝酿了小会儿才道,“对不起,我拨通了才想起时差,你……继续睡吧。”
说完准备挂断,叶璟琛闷闷的笑,“我都被你吵醒了。”听语气很愉悦,貌似没生气了?
安昕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是用座机打的,为什么他的口气一听就是单单对她才有的那种?
他答,“爸妈去出席那个保护妇女权益的活动,陈妈一家回老家弹琴,老爷子的战友去了,大约三小时前电丨话先打到我这里,现在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所以,她终于想起他来了。
安昕对着空气点头,长长的‘哦’了一声。
叶璟琛继续笑,“怎么几天没见我老婆变傻了?”
她趁机问,“你不生我的气啦?”
还不是都给他那张冷脸吓的……
那边又沉默了。
安昕没底气的在桌子上乱倒腾,一会儿取下挂在笔架上的毛笔在手里转着玩儿,一会儿拿过就近文件,翻箱倒柜,转移心情,停不下来……
不敢停下来。
不知叶璟琛是瞌睡没醒还是有意要吊着她的心情,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生你的气有什么用?兴许改天我这个人也没了,可能你就重视了。”
“你乱说什么!”安昕拧起眉头,想认真的解释,可却发现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说过无数次。
很多事情说无用,且是越说越在意,假的都能说成真的。
她不语,叶璟琛再说道,“不用绞尽脑汁解释,反省过就好。”
安昕继续诚恳的对这空气傻啦吧唧的点头,他好像看见了似的,一个人躺在酒店宽软却不温暖
的大床上,四周无光,他如看见阳光,勾起唇角溢出一笑。
“跟我说,我对你很重要。”
秘密
安昕早就习惯了‘叶璟琛式’的霸道。舒睍莼璩
也是在后来的不经意间,她慢慢体会他的这些霸道好像大多来源于对她的不确定。
是她让他不自信了……
不自觉握紧了话筒,她做了个深呼吸,语气比先前更加认真,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很重要,对我而言。”
“有多重要?”叶璟琛难得任性枸。
应该说他在和她相处的时候越来越任性。
安昕颇为没辙,又因他这态度十分的满足,抿着嘴笑了笑,她竭尽所能的形容,“就是……生活和思想里都不可或缺,别人无法替代,一天看不到你,不和你说话我就难受,跟你闹别扭跟自虐没区别,乖,我们讲和好不?别折磨你老婆我了。”
一口气用肉麻的调调说了大堆好话,叶璟琛已经在那边舒服得长长叹气顼。
安昕抓住他这丝松懈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璟琛的回答直叫她闷出一口老血,“急什么?我有说我问完了?”
理亏在先的人深深锁眉,按捺着模仿徐沛沛的职业态度,堆着笑轻柔道,“那你说,我听着。”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叶璟琛面前装了孙子去?
好窝囊!
默了一会儿,他思考了半天才继续审问,“就这件事,你检讨的总结是?”
还要总结检讨?!
标准的国骂在安昕心里飞速徘徊,嘴上却比任何时候都老实,“我不该误会你的意思,把你想成和我一样小肚鸡肠又阴险狡诈的人,经过这几天的深刻反省——我、错、了!”
“嗯。”叶璟琛忍着笑,故作深沉,“那你表达歉意的补偿是?”
这回安昕不委曲求全了,冷下脸的同时,声音也冷了,“叶璟琛,你还要不要过日子了?抓着我的错处还孜孜不倦了啊?”
他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按开了床头灯,舒舒服服的靠在床头,顿时看眼前的所有都顺眼了。
对电丨话里的那一位,是语重又心长,“我要是不想过,还会听你检讨?怎么算吧?就你自省的这几天,本少爷过得也不怎么样。”
明摆着不好好出口恶气,以后在这个家里他还要怎么混下去?!
安昕听他那怨夫般的声音就乐了,“说来听听,你这几天怎么不好了?”
一边问,一边她那只闲下来的手毛毛躁躁的乱捣鼓书桌上的摆件,那块在白织灯灰蒙蒙的光线下都散发着油黑光亮的墨真是……极品!
叶璟琛在她耳边说道,“吃不下,睡不安,见人就烦,满肚子火没处发,黎正商说我这叫做……”
还没来得及把黎正商一言蔽之的‘爱妻不在身边并发症’这个专业术语讲出来,忽然‘哐’的一声,电丨话另一端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响。
当然,安昕失手的惨叫更是少不了。
“请问小叶太太,你又做什么孽了?”叶璟琛听怪不怪,问话都尽显大气和淡定。
貌似家里那些老古董给她摔坏一两件也没什么大不了。
望着地上碎成几瓣的墨块,安昕少不了一顿呜呼哀哉,连忙把椅子往后移,蹲下去想捡起来,听到来自小叶先生的‘问候’,她没底的问,“就是……爸他用来写书法的那块墨是不是很值钱啊?”
那什么书法协会会长在大年初二来拜年时,专门放在一个雕工精美的盒子里,打开就有股扑鼻的墨香味,当即让叶绍新眼前一亮!
她深藏不露的公公这辈子什么宝贝没见过?既然是能入了他眼的,通常都可遇不可求,用钱都衡量不来!
老头子的墨?
叶璟琛一愣,脸色稍沉,再问,“你在书房?”
“是啊。”安昕蹲在地上把几瓣墨块捡到跟前,拼拼凑凑,发现还少一段。
四处看了个遍,能望见的地方都没有,她只好跪在地上,向桌下扫描。
忽然她就听叶璟琛说,“别管了,那东西不值几个钱,就搁那儿等陈妈回来打扫,小心别伤了手。”
“我哪有那么娇气。”成功在桌子下的中间发现目标。
伸手去捡,发现长度差了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话筒,极为不方便,安昕斩钉截铁,“晚了,你早点睡,我收拾下去文墨斋逛逛,看能不能给爸买个差不多的。”
叶璟琛听到她在书房和自己打电丨话时,心里就腾起种不妙的预感,加上她还打碎了东西……
可他还没想到理由说服她出去,通话就此结束。
听着耳边一阵‘嘟嘟嘟’的忙音,人是意犹未尽再多出不必要的多虑。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同一时,安昕废了好大番力气,终于捡回墨块的最后一瓣‘尸首’,大松一口气的起身来,后脑又猛地磕了一下,痛得她干嚎!
接着头上再挨一记,余光里就看到那‘凶器’掉到身侧,一碟厚厚的文件纸张散落了满地。
……
半小时后。
叶璟琛哪里还有心思入眠,这次他打的是安昕的手机,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这让他更加不安了。
打家里的线同样无人接听,转而又让他稍微缓和了些。
看来异国的时差不是能轻易调整的,再说,就算真的让她发现了又如何?
……
早十点,叶家唯一有生命迹象的活人全副武装从后门离开。
挑了叶公子一辆不那么惹眼的车,安昕直奔文墨斋,心情……很复杂。
花两个小时看完那份几十页的调查报告,很多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每年的体检,喜好,看过什么书,甚至准确到从她在d城公开出现在众人眼前,何年何月参加过怎样的宴会,人生的第一封情书影印……全部都有!!
就更不要说她是秦家的私生女,和秦深是同父异母的关系这件事了。
原来,叶璟琛都知道,早就知道。
这天的c市很冷,天光灰黄,看起来像是有一场大雪在酝酿。
随时,当那场雪降临,注定会让人眼花缭乱,措手不及。
放在副座上的电丨话忽然震动,让发怔中的安昕恢复几丝清醒,眼前的路豁然清晰许多,迎面一辆轿车歇斯底里的按着喇叭和她的车错身而过,差点发生事故。
站在十字路口指挥的交警看得眼睛都直了,当他是死人吗?安昕惊动不已中连忙把车停在一边,再探身拿过正在不遗余力震动的手机,屏幕上‘周玄南’三个字实在久违。
……
中午十二点过五分。
警局。
从大门口出来,外面果真开始飘雪了,周玄南和安昕并排站着,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缩头缩脑的仰面看天,叹,“没驾照就算了,没驾照还闯红灯,闯了红灯也没事,你下次能不能找个没有交警的十字路口再犯这种傻事?”
就算你是小叶太太,也不能堂而皇之的挑战c市交警的权威好吗?!
更倒霉的是那交警无比热血,第一天执勤就遇到这么个大事,管你是谁,犯了交规就要接受惩处!
当周玄南收到求救来保人时,还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遭了冷眼,有钱了不起啊?!
以前她一直觉得有钱是该比一般人了不起的。
安昕抱歉的看她,弱声解释,“我不是没驾照,是我的驾照过期了而已……”
“请问有区别吗?”周小姐崩溃了。
安昕只能对她表示更加诚恳的……抱歉。
两个女人站在门庭凋零的警局门口默了小会儿,然后同时无言的笑了起来。
安昕看着她再道,“我还从不知道你有这么泼辣。”
单说刚才周小姐大闹警局办公室,扬言今天带不走人就要如何如
何的嚣张劲,前所未见,更难得一见!
周玄南心有戚戚焉,“居然是为了你。”
雪越下越大了,她摇头长叹一声‘千年道行一朝丧’,招手拦了辆taxi。
“走吧,找个地方喝两杯,听说你和你家叶公子闹意见了?”
登场的机会
两个女人在一起,随便拿个包都能做话题开聊。
找了一家旋转寿司店,安昕和周玄南各自温着烧酒,先一顿风卷残云。
据周小姐自己讲述,她这次来c市的主要目的,就是请叶家的小叶太太务必出席自己两天后盛大而不失隆重的二十八岁生日宴。
起先安昕听了觉得挺不错,不都说女子二八一枝花吗?
周玄南两瓶烧酒下肚,被芥末熏红的眼睛怒视她纠正道,那个‘二八’是一十六,不是二十八枸!
周家就只有她一个女儿,眼看都要越过奔三的线,身边没个定下来的正主,就是家里的周先生和周夫人不急,也快顶不住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的质疑了。
“我爸妈的意思,把这次生日宴大办,广邀各路有为的英雄豪杰前来参加。”
讲到这处,筷子上还夹着半块生鱼片的周玄南特别补充,“要单身的。畛”
那意思就再明显不过,周家打算给这位钻石雕出来的商界女强人物色结婚对象。
她大口咀嚼着入口即化的细嫩鱼肉,期间还和转台后正在做寿司的师傅抛个撩人心魂的媚眼,说,“其实我对婚姻也没什么要求,在我这个位置上,到了该有的时候必须有,就那么简单。”
安昕知道她是个活得特别明白的人,这两年没少见到她做的那些荒唐事见报,比起雷劭霆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问,“听你的语气,是有打算了?”
依着周玄南的条件,无非两个可能:找一个降得住她的,或者她降得住的。
无疑前者难度太大,后者选择面更光。
问罢周玄南就细数起来,“y市的宋大少为人憨厚老实,l城的陈先生虽然是二婚,但体贴,e城的荣家小儿子刚回国,年龄比我小三岁,可是很喜欢我,又长一张娃娃脸,我叫他往东就往东,谁对我态度不好就咬谁,真是可爱得要命!”
安昕斜眼,“你当你在挑宠物养呢!?”
“那你说我要怎么办?”大龄周苦恼的问她,垂头丧气苦闷到了极点,连生鱼片都要少吃点。
见她这副模样,安昕又愧疚了。
不能因为自己嫁了,就在老友的跟前说风凉话……
谁想周玄南在旁边幽幽的小声念叨,“再说,宠物有男人那功能么?嗯……说起来我得找个有‘能力’的才行!”
听听,‘能力’不足的话,有个人会随时欲求不满……
安昕彻底服气,“你和雷大少那种祸害才是天生一对吧!”
周玄南正色看她,“实在把我逼急了,我就把雷劭霆押到民政局去注册。”
“那周伯伯又该进疗养院修养几天了……”
“安昕,小几天不见,你背后补刀的本事见涨啊。”
“过奖,过奖。”
内心想法不能随便说了,安昕只好选择祝福,“找个你拿得稳吃得住的,不一定要自己喜欢,对你巴心巴意就成了……嗳,刚才你说小你三岁的那个有照片没有,给我看看。”
话罢她也发现自己的祝福不太真诚,又道,“横竖那些话你肯定听多了,大道理心里更比我明白,只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要我给你庆生,打个电丨话不就完事了,干嘛非要亲自来搞得这么正式?”
周玄南闷下一口酒,微醺的眸子睨视她,“你也觉得小点的好?可是小点的不知道经验够不够。”
后面那一句,绝对是她的自言自语。
安昕也喝酒,道,“这就难说了,现在的小孩儿经验丰富得很,过尽千帆,我见了都要喊声祖师爷。”
周玄南被她诚恳的发言逗笑,借了几分酒意,她故意说,“要是秦深还在,他一定是我首选对象,雷劭霆和他比都不算什么了。”
话从周家大小姐的口中说出来,评价就高了好几个档次,更何况是认可。
安昕垂下眼婕默了默,没吭气。
旁边那声音再问她,“生气了?”
还惦记着上次在d城,她和雷劭霆玩笑开得过火了一些。
“没有。”安昕冲她笑笑,扬了眉,酝酿了大约十秒,“秦深是我哥哥。”
周玄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挥手道,“少来了,你们……”
“同父异母。”
安昕再道,周玄南怔得呆滞了。
眼直直的盯着她,得到的是平静却诚实的眼神,当中还有——接受。
对于一个深知那段感情的人,对与一个始终嘴边只有玩笑,但在内心深处实在对那个人有过爱慕,周玄南的脸孔深深的拧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十分难看又艰难的表情。
许久之后她意味不明的哼哼了声,像是在抗拒,然后对安昕怨道,“你真讨厌,为什么要跟我说?”
难道她看不出来她叶氏……真的喜欢秦深?
就连从前对她的作弄,都只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感情。
周玄南羡慕安昕,一直羡慕。
再说,她都已经有了叶璟琛了,就不能让她悄悄的在心里继续喜欢那个逝去的人?
“抱歉啊。”安昕没在看她了,盯着从眼前缓缓移动的一盘盘寿司。
随后她淡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坚强,所以才跟你说,况且你还不是时常故意刺激我,你就当我一次性报仇好了。”
周玄南天生泪腺不发达,否则她真想泪流满面烘托气氛心情。
看来有些人是不能随便捉弄的,这世上除了天生的傻子,恐怕没有蠢人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一次性报复杀伤力太大?”
她都差点受不住,都不知道叶璟琛是怎么挺到今天。
瞬间觉得他很犀利。
她更没想到,原来纵横言情界的安女士,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和好好先生秦季同有一腿!
安昕对自己的性格并不是一无所知,“我是个很固执的人,想要知道的事情一定会弄清楚,比如我亲妈是谁。之所以不愿意说出来,是因为我不想因此坏了秦家的声誉,其实秦悦和雷少倾他们都知道的。”
周玄南悲催了。
敢情偶尔她和雷劭霆说起秦深,雷劭霆都会用同情的眼光看她。
他那么毒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穿她那点心思?她觉得她爱了秦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苦恋,连说的资格都没有,可当她知道安昕和秦深的‘有情人终成兄妹’,谁比较悲剧,一目了然。
“所以——”
“所以?”
安昕深吸了口气,同周玄南道,“喜欢又不是罪过,干嘛弄得神神秘秘的?其实我一直觉得假如他还在的话,你能做他的妻子我会很高兴的。”
“总比随了霍婧兮好,是吧?”
“你觉得自己不如霍婧兮么?”
周玄南拍响桌子,“她算哪根葱!”
安昕对她竖起大拇指,“好气魄。”
两个女人碰杯,连小酌怡情的清酒都喝得跟二锅头似的,顿时气氛静雅的寿司店里多出种不相协调的火锅氛围……
她们各自伤怀,管不了那么多。
“我可真傻啊……”
周玄南厚着鼻音叹,真的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他活着的时候呵护你,爱你,那时我想要是有一天你们没那么好了……可是到那天时他竟然被霍婧兮毁得完全。”
而今天,她才晓得秦深不能和安昕相爱的原因,竟然狗血的和血缘相关。
如果他们不是兄妹,周玄南就只有祝福的份。
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她来来去去仍旧做个看客。
秦深的世界从来没有她登场的机会。
安昕趴在桌子上,两眼迷离,酒量本来就不好,再一看桌面上装酒的白色瓶子都有一打了。
她小声的碎碎念,“所以喜欢就要说出来啊。”
周玄南眸色凝起,认真听她说话。
她继续道,“不然嫁人之后连说给别人听的机会都没了,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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