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念书的,也没有一个干公事的,世事到了你们这辈上,算是变了样儿。不但日子过得很宽裕,孙辈弟兄几个还都念上了公家的大学堂,这都是托了的福啊!可我还没摸过那古塔哩。”“摸塔?”我困惑地望着祖父。老人吧嗒着烟袋回忆着说:“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自个没念过书,也供不起你爸上学,后来听人说谁要能摸摸县衙里的古塔,背时人就能得福交好运,善良人就能长寿保吉祥。我约了几个穷哥们跑了好几十里路去县衙摸那塔,结果,被看大门的保警现,吃了顿鞭子,被赶了出来,从那以后,我再没有靠近过县衙一步。”
去年夏天,一场几十年不遇的连阴大雨,使得县境内几条河流全部爆满,洪水漫过河堤冲进了沿岸地势较低的十多个村庄。险传来,县委书记立即召开有五套班子领导和各部门负责人参加的紧急动员会,兵分六路连夜带领三百多名机关干部和武警战士,赶赴汛较重的险段,参加抗洪救灾。我跟着韩书记带领的这队人马来到杨户村时,正赶上村组干部组织群众排洪。见韩书记亲自带领机关干部前来救援,乡亲们的绪十分激动。借着马灯的黄光影,韩书记二话没说,抓过一把铁锨跳进了齐腰深的洪水之中,和大家一起挖沟排水,筑堰打堤,并指挥着把受灾的农户转移到安全地带,自己最后一个撤离险区……
回来的路上,我望着韩书记那满身的泥水,在路过我们村时,便提议先去我家换件衣服喝一碗姜汤。韩书记高兴地说“好主意!”于是,一行十多个人进了我的家门。这一次,我祖父不但亲眼见到了韩书记,还与这位父母官握了手,听到了韩书记亲切的问候。
时隔不久,我下乡了解防汛况,顺路又回了趟家。吃中午饭时,祖父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前一向来咱家的那位书记真是咱平头百姓靠得住的好县官啊,等秋凉了,你把我接到县上去,我要再看看他,替他摸摸那古塔,叫老天爷保佑他长寿、吉祥。”
可是,还没等到秋凉,祖父就患了病,卧床不起,那桩只有他自己才能说清的心愿终未了却。
10山乡,那盛开的鸡冠花(1)
机关大院花坛里,种着许多形态各异,红、白、黄、紫相间的鸡冠花。已届深秋,百芳凋零,绿叶泛黄,而鸡冠花却以它特有的秉性引颈勃,傲然立于落英衰草之中,庄重、洒脱,洋溢着无限的活力,为寂寞的秋日平添了几缕生机。
工作余暇,我总喜欢在花坛里徜徉、观赏,而每每这时,又会想起一个人——第一位将我领进知识大门的老师!
那时,我的老师还是个二十几岁的女青年,穿一件血红色的外套,扎一条血红色的带,宛若一朵盛开的鸡冠花,浑身充满着青春活力。本来,毕业于师范大学的高材生,是要留在省城工作的,因为出身于“黑五类”家庭,被配在这穷乡僻壤,倒却成全了她“把知识贡献给广阔天地”的心愿。她不喜欢雍容华贵的牡丹,也不垂爱姿色鲜丽的月季,宿舍门前那块很不规则的闲地里,密密匝匝地种着鸡冠花。瑟秋到来之际,一片血红,蔚为夺目。在一个新学年即将开始的那天,母亲领着我来校报名,她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脑袋圆,眼睛大,一定是块学知识、学文化的好料子。”于是,从1,2,3,,o,e开始,她一直将我教到小学毕业。
乡亲们都说她像外国来的洋小姐,可我和小同学们都感到她更像我们的姨姨、姑姑。她很疼爱我们,尽管我们调皮地“演出”了许多叫她难堪的恶作剧,可她连指头都没有动我们一下,总是宽厚耐心、循循善诱地对我们讲着做人的道理,使我们初涉人世的稚昧心灵在微微颤动之中得到了启迪。我们东村的5名同学离学校最远,而且还隔着一条小河,每逢下雨天,道路泥泞,河水咆哮。放学之时,她放心不下,顾不上吃饭,顾不上休息,挽起裤管带着我们回家,背着我们过河。当我们端起热气腾腾的饭碗用餐时,她却悄然消失在濛濛雨雾之中。在那飘散着草香的操场上,她的歌声和故事,第一次在我脑海深处筑起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这世界,如今变得这样广阔、这样博大,可与遥远的历史和星空相接。就在这个操场上,她在我胸前点起一团火,她说,这团火是太阳的一角,它属于你。当我考上县中,在启动的汽车上与她挥手告别时,老远还听见老师在说:“记住胸前这团火!”
我没有忘记你的话,老师!20多年来,这团火一直燃烧在我的胸中,不曾熄灭过。在我行路的时候,在我爬坡的时候,在我遇到困难和挫折而心灰意冷的时候,这团火总是给我勇气,给我力量,使我在坎坷的人生旅途上,未敢歇脚,未敢停步。如果要问为什么,平心而,仅仅是为了不那么惭愧地回答老师一声:我记着胸前这团火!
去年教师节,机关礼堂举行省级优秀教师报告会,打早就听说作报告的人是一名曾几度谢绝调回省城的机会,一心扎根山村小学30年的老教师、宝鸡市人大代表。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由县委书记和县长陪同,一位年过半百、老妈妈模样的人走上了讲台。聚光灯一亮,我猛地认出了是她,敬爱的老师!20多年没见面,如今,她老了,岁月的雪霜给她飞瀑般的乌添上了缕缕银丝,呼啸的山风给她溢满青春的脸上留下道道皱纹。看着她,我不禁想起明朝翰林解缙的诗句来,“鸡冠本是胭脂染,今日为何浅淡妆?只因五更贫报晓,至今戴得满头霜。”老师,你是老了,可在我们的心里,你却永远年轻!多少年来,你培育的一代又一代桃李,不正是你美好青春和壮丽事业的无限延续吗?
11家乡,那金灿灿的柿子(1)
我的家乡,在太白山麓的细砂河畔,这里土质肥沃,水源方便,是个得天独厚的米粮之地,小说《创业史》的主人公梁生宝曾在这里买过稻种。然而,使它饮誉西北,并为更多的人所熟知,却是那地埂、崖畔、沟边、渠旁及村舍四周那一行行、一棵棵满挂金灿灿果实的柿子树!听老人们传说,早在宋代,著名哲学家、教育家张载先生出关讲学时,从塞外带回一捆柿子树枝,闲来无事,便试着在左邻右舍的软枣树上进行嫁接,结果获得了成功。从此以后,家乡便有了柿子树,乡亲们便吃上了柿子。到了近代,又繁衍了许多品种,比较著名的有:火罐、水晶、帽盔等。
家乡人喜爱吃柿子,办法也很多:用温水浸泡脱了涩,叫“暖柿”,吃起来既有苹果的脆香,又有甘蔗的润甜;切成薄片,撒上炒熟的面粉拌匀,放在太阳下晒干,叫“柿片”,吃起来柔筋、软甜,后味无穷;放在阁楼上或挂在房檐口糖变软,叫“蛋柿”,吃起来凉甜、稠黏似蜂蜜;把“蛋柿”与面粉和在一起,用油烙成饼子,叫“柿馍”……
家乡的水土养大了我,天生就形成了喜爱吃柿子的嗜好。记得九岁那年,因为贪吃柿子,不慎从一丈多高的树上掉下来,腿肚子被折断的树枝划了条半尺长的口子,鲜血直流,又怕家人知道,便藏在门外的麦草垛子后不露面。隔壁的张四爷现后硬是将我背到医疗站缝了好几针。后来,长大了,参了军,仍然馋柿子。那年深秋,母亲千里迢迢来部队看我,特意捎来了5个“暖柿”,在大西北那个不毛之地的边防哨所,5个“暖柿”竟成了我们全班战友的“奢侈”品。作为“最高脑”的我,不忍独自享用,便按人头分成十块,那甜美的味道,至今使人记忆犹新。转业回到地方机关工作后,每逢柿熟季节,我总要从家里背来许多大大小小的柿子,或架在大衣柜的顶上,或堆垒在窗台、门框上,一边糖化,一边捏着软的吃。冬日腊月,偶或休上天假,回到家乡,热炕上一坐,母亲给我下碗又薄又筋又光又细的臊子面,搬起墙脚的黑坛子,倒出半勺柿子醋,调在面里,啧啧,那清洌、醇香的味儿,闻见都叫人流口水。柿子不但能吃、能酿醋,而且据老人们讲,柿子还能止血润便,柿霜能治咳嗽,柿蒂能治娃娃尿床……在庄户人眼里,柿子一身都是宝贝!
家乡的柿子得以大展,是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的事,特别是近些年,县上采取子许多优惠政策,鼓励农民在沿山地带和渭河北塬坡展百里柿树林带。柿子树便很快增加了许多,柿子产量也翻了好几番。每年深秋,当那金灿灿的柿子压弯枝头的时候,村子便成了橙色的世界,家家的房檐下,户户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品种各异的柿子。柿子一多,运不及,销不完,时间一长就会糖化。但具有商品生产眼光和经济价值观念的乡亲们,有胆识、有气魄,在柿子价值延伸上大做文章。他们与外地果树研究所攀上亲,引进了柿子脱涩技术,使柿子的糖化过程延长了好几倍,便于贮存,便于运输,一下子吸引了省内外许多客商,十万公斤鲜柿子像水一样流到了辽宁、四川、广东、云南等地。紧接着,他们又在深加工上下工夫,并在果研部门的帮助指导下,试制成功填补国内空白的柿饼干制系列设备,在乡上办起了柿饼加工厂。经过系列干制设备加工的柿饼,不但具有传统优质柿饼的柔软、满霜、沁甜、细腻的特点,而且还有效地防止了灰尘、病菌的污染,提高了产品优质品率,并很快打入国际市场,远销日本、香港等地。
靠党的好政策引路,柿子给家乡人民带来了富饶和丰足!从柿子身上,我看到了家乡人民那勤劳、朴实、正直、善良的品质!
12古镇上的羊肉泡(1)
在古镇眉坞城里,几乎无人不知“孙哑巴”这个名字,这个人,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经营的祖传“羊肉泡”。
未调来古镇之前,就听人们盛赞孙哑巴的羊肉泡如何如何鲜美,如何如何醇香。初来乍到的那天晚上,我布置好宿舍,未与两邻寒暄,就和着旅途的疲劳,浸着新单位安谧气氛早早入睡了。过了许久许久,做了个梦,梦里,自己正参加一个丰盛的宴会,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鸡鸭鱼肉,不知怎么搞的,这些佳肴的味道竟全是羊肉泡的鲜香味,自己怎么也吃不完,怎么也吃不饱。一觉醒来,方知是梦,但那淡淡的鲜香味却牢牢地存留在我的记忆里。看看窗外,天色已亮,我便翻身起床顺手推开窗户,顿时一股股诱人的羊肉鲜香味伴着清晨那沁人心脾的气息扑鼻而来,起初,我还以为是未做完的梦在延续,活动活动手脚,才知这是真的,便好奇地探头窗外,向楼下张望,只见马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走马灯似的朝街道东侧走去。莫非那里有羊肉泡?
早饭后,问及同事,答曰:这是孙哑巴的羊肉泡馍馆子,离此六七十米远。原来,那孙哑巴本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只因十几岁那年因病吃错了庸医的药,一夜之间失去了说话的功能,但他心灵手巧,又肯吃苦,加之自小跟父亲卖羊肉泡,短短数年工夫便学得了一套炖煮烹调的好手艺,使得孙家的羊肉泡40多年前就在眉坞古镇声名大震。后来,这一兴隆茂盛的营生被当做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直到八十年代初,孙哑巴的羊肉泡才重新面世,并很快吸引了无数食客,赢得了广泛赞誉。孙哑巴羊肉泡炖煮特殊,作料考究,因而吃起来香喷喷不膻不腻;酥筋筋不老不嫩;尤其那白生生油花花的汤汁,更是鲜香无比。无论男女老幼,病汉产妇,一端起碗,就赞不绝口。但孙哑巴的脾气很怪,他每天只卖两只羊的肉,所以刚过半上午,就收了摊子。
翌日,我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孙哑巴的羊肉泡馍馆。如果不是里面溢出的肉香,很难相信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孙哑巴羊肉泡馍馆:老式的多扇门,没有五光十色的广告,没有自报家门的招牌;馆堂里面,四副已见木质本色的八仙桌,20几把硬椅子,没有一件现代化的设施,但收拾得干净素雅,井井有条。馆主孙哑巴,中等个子,国字脸,见客人进门,总是咧咧嘴,点点头,算是个招呼,随即,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羊肉泡便端到了客人面前。几个背着土特产前来赶早集的山民,凑到锅炉跟前取暖,顺手从怀里掏出几块硬锅盔,就着火啃起来。正忙于招呼客人的孙哑巴见此景,甚是生气,不由分说,夺过山民手中的馍,一字摆开几个大老碗,将馍掰碎,然后浇上满满一碗肉汁汤,再撮上一把葱花,一分钱不收,硬塞到山民手中。纯朴厚道的山民,被孙哑巴的举动搞得一时不知所措,待明白过来,便憨乎乎地咧着个大嘴直乐。这感人的一幕,使我看得出了神,蓦地,门帘一揭,从里屋里出来个身材修长的年轻姑娘,只见她动作娴熟地帮着孙哑巴操刀切肉,并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一问才知是孙哑巴的小女儿。这姑娘端庄、秀气,高中毕业未考上大学,便帮着父亲卖羊肉泡。这阵儿,前来饱享口福的人已越聚越多,孙哑巴的营生又到了一天的高峰!
数月之后的一天早上,和以往一样,我又去吃孙哑巴的羊肉泡,从单位出来才走了几步,就见孙哑巴羊肉泡馍馆门前站着许多人,不停地徘徊,而后又悻悻地离去。一打听,才知是孙哑巴病了,过了好几个月,又听说孙哑巴过世了,传话的人无不流露出惋惜的神,听话的人,个个伤心不已。人们担心:古城名吃——孙哑巴羊肉泡怕是要失传了。
约摸三个月后的一天清早,我的窗口再次飘进那熟悉的羊肉泡鲜香味。我怀着好奇的心披起衣服寻着浓浓的肉香来到孙哑巴的羊肉泡馍馆,但见昔日孙哑巴执勺操作的炉灶旁,站着一位身穿白褂、头戴白帽的姑娘,一双乌黑亮的大眼睛,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呵,是孙哑巴的女儿!
很快,“孙哑巴的羊肉泡馍馆又开张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晌就传遍全镇。顿时,欢声,笑语,再度从这个古朴而素净的羊肉泡馍馆热烈地腾起!
13朝圣(1)
我的孩提时代,是在“东方红、太阳升”、“我爱北京”等风靡神州大地的歌曲声中度过的。也许是时代的烙印打得太深的缘故吧,二十年前我曾强烈地萌过一个念头:去北京,去广场看一看“红太阳”升起的地方,但因种种缘故,此心愿多年未能了却。
一九八二年深秋,正值改革开放,举国上下掀起去南方参观,到沿海取经的热潮的时候,我喜办人生终身大事,便极力说服欲按家乡风俗大操大办的父母,揣起盘缠,坚决地踏上了去北京旅游结婚的行程。在某兵种司令部驾驶高级小轿车的表哥,从北京站接着我们之后,一口气介绍了十多个旅游点:颐和园、十三陵、天坛、动物园……末了,还兴致盎然地进一步指点途径:逛了北京,再乘火车直达天津,然后坐轮船上青岛、烟台……我打断表哥的话,不假思索地说,我只想去广场看一看!表哥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第二天,我们乘电车早早来到了广场。沐浴着秋日融融的阳光,我久久地凝望着广场上那宏伟的城楼,庄严的人民大会堂和高大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心头不禁升起一缕神圣的愫,继而,胸潮澎湃,热血,眼前这些像谜一样在我脑海里萦绕着的建筑物,是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国度的政治心脏,不仅决定着十二亿华夏之众的命运,而且对整个人类的展产生着巨大的影响。中午时分,我们随着长蛇般的人流,缓缓步入对面的纪念堂。踏着猩红的地毯,当我透过水晶石棺壁,看到覆盖着党旗的他老人家魁梧的身躯和慈祥的遗容时,我猛地感到这位叱咤风云的伟人,原来是那么普通,那么平常,甚至感到他就是千千万万人民群众中的一员。人流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在即将步出那座高大肃穆的纪念堂一刹那,我的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了电影里、电视里以及画册里见到过的那个托起了新中国的延安窑洞!从那一刻起,我又强烈地产生了朝拜革命圣地延安的念头。
斗转星移,日月穿梭了十三个春秋。今年五月中旬,开完人代会,机关放了几天假,我和几位同事做了一番商量之后,决意去延安一游。临出前一天晚上,我去一位企业界朋友那里道别,这位当厂长的朋友一脸诧异的神:“啥年月了,人家连南方、沿海一带都去腻了,时下都千方百计争着出国观光,你却想去陕北那个山沟沟……”我说:“我是想去朝圣哩。”“朝圣?”朋友仍然一脸茫然。彼此话不投机,我便不说什么,起身告辞了。
初夏的渭北平原,景色十分迷人,轿车穿行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麦垄里,如同驳船漂游在海面上一样。此时此刻,嗅着扑鼻而来的泥草芳香,听着录放机的施特劳斯那轻快柔和的圆舞曲和克莱德曼如诗如画如流水般的钢琴曲,不禁使人心旷神怡,陶然若醉。在平稳的行驶中,车子很快过了铜川,进入了陕北的黄土高原区域。从洛川往北,黄土高原的特征愈加明显:沟沟峁峁层层叠叠,片片山林郁郁葱葱,汽车在山巅上行驶,村落在车下闪过,几团厚厚的云朵绕着远处的山头,使人仿佛置身在天空犹如坐在飞机上一般。善解诗意的司机老王不失时机地放起了百革命历史歌曲选的磁带,顿时,《延安颂》、《抬头望见北斗星》等二十多年前就唱红了的歌曲,在面包车上热烈地响起,那悠扬委婉的乐曲,明快有力的节奏,紧扣着大家的心弦。正在行驶赶路的当儿,突然,一股浓烈的郁香钻进车内,大家立时被公路两旁和沟峁山梁上那一片片一丛丛白得耀眼、香得醉人的洋槐花所吸引。五月里,关中平原正是百花争艳,群芳竞秀时节,可在陕北的沟沟峁峁,几乎看不到什么花,只有漫山遍野的洋槐花顽强地、执著地展示着自己的青春芳姿,竭尽全力地为朝拜革命圣地的远方客人送上一份深厚谊!
经过十数小时的长途跋涉,晚上十点多钟,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在延安招待所,一位服务员小姐问我:“你们从甚嘛地方来?是参观革命圣地喀?”得到答复后,小姐十分热地接待了我们,不但在床位紧满的况下给我们挤出了地方,还为我们安排了丰盛可口的晚餐。宝塔山、洛川会址,那一个个赫然标记着伟人名字的地方,都留下了我们虔诚朝拜的足迹。站在那一面面极其普通却又产生真理的土窑洞前,十三年前在北京,在城楼下,在纪念堂里产生过的神圣愫,再次涌上我的心头。炎黄子孙谁也不会忘记,中华民族前进的号角在这里吹响,五千年的文明史笔在这里凝重,那位操着浓重湘音的人,在这里把他响亮的名字刻在每一个普通人的心上。令人感奋的是,在这里朝圣的人很多,有工人,农民,学生、解放军和武警官兵,特别以机关干部为最多,这些在和平年代里、在幸福生活中过久了的人们,从苦苦追寻老一辈革命家艰苦卓绝的斗争遗迹中,陶冶着自己的灵魂和意志,认识着民族的历史和生命的价值。由于人多,在每一个点上,想拍一张照片真不容易,未等你的机子对好焦距,已经有好几架机子在头顶“咔嚓”作响。因时间紧促,大家只好挤在众多人群之中,费力露出身体的主要部位,让携机的同事抢拍,不失时机地留下这珍贵的一瞬。
虽然红盛了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枣园依旧,延河依旧,但追求光明、奋向上的炎黄子孙在经历了坎坷磨难之后,又将理性的渴念的目光转向延安、转向不曾泯灭的民族精神之源,并以此来鼓舞着自己在共和国大厦的建设中挥聪明才智,贡献青春光热。
14故乡,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1)
人到中年,不能说什么样的路都见过,什么样的路都走过,但于我,毕竟走过热闹繁华的上海南京路,笔直宽阔的北京长安街以及西子湖畔曲径通幽的林中路,还有琼州天涯松软恬静的海边路。特别是进了省城后,在那钢筋水泥混凝而成的建筑群里,出出进进,进进出出,长年累月地走着那平坦、光洁的水泥路,并不时地以钟楼为中心,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走了个不计其数。然而,所有这些都在我的脑海里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隽永的印象,唯使我魂牵梦萦、常常思恋的,是故乡村头那条弯弯曲曲、一直伸向远方的小路。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什么况下,只要一提起“故乡”这两个字,立时会给人一种绵绵的、温馨的亲切之感,甚至会即兴吟起李白的那“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诗句来。故乡之所以迷人,是因为那里有自己的父老,有自己乡亲,有自己的儿时的小伙伴。更撩人思的是村头那条弯弯曲曲、散落着自己童年许许多多色彩斑斓梦幻的小路。那是一条一侧傍着麦地、稻田,一侧倚着终年流淌的水渠,看上去坦坦荡荡的小土路。从这条小路上,我结束了孩提的蒙昧,开始了人生的起步。考上县中,我背上书包从这条小路走向学校;参军入伍,我穿一身国防绿从这条小路上奔赴祖国的边防前哨;转业回地方工作,逢年过节、探亲休假,来来回回、往往返返,更是不计其数地走着这条小路。每当我踏上这条小路,心头总会荡起一缕缕温温的暖意。20多年来,不论走到哪里,不论身处何方,我总也忘不了故乡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去年夏天,天气特别炎热,整个古城就像一座大型烤炉。白天,难耐的炽热,使得人们做什么事都心烦,特别是坐在办公室里,那多年一贯制的寒暄、吸烟、喝茶、迎送的老程式,使人几乎有了很重的思想重担。晚上,卧室如同蒸笼,虽屡屡辗转反侧,但终难安舒入眠。于是,街道两旁,马路两侧,便坐满了纳凉的人群。面对酷热,人们原都想毫无顾忌地裸开自己的胸怀,让那微乎其微的夜风拂上些凉意的,但又不得不收敛、检点,“犹抱琵琶半遮面”,以免被某一熟人撞上,面子上难堪。更多的时候,人们是在急切地企盼着此时此刻能下一场小雨,大雪更好!让雨水把自己淋个透湿,让雪花给自己披一身银装,那该多么痛快,多么惬意!然而,企盼毕竟只是企盼,幻想毕竟只是幻想,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眼前这酷热的现实。于是有人骂了句:这鬼天气!
其实,仔细想起来,物换星移,春去夏来,原本大自然的客观规律。春花艳丽,夏叶繁茂,秋月似水,而冬日里也有梅花飞雪、山舞银蛇的绮丽与雄伟。大自然无时无刻不在运动,天宇苍穹也在不变中应着万变。生命本是一种过程,一种暂短的过程。是春花,就在春天里绽放,即使昙花一现,也可给人留下难忘的瞬间;是秋叶,就在秋风中挥洒自己最后的鲜艳,为成熟的季节增添几许悲壮的灿烂。何必把自己束缚在寒暑易节、岁月更替、日光流逝的纷扰之中?又何必终日里在自己的心头织一道无形的铁网?
烦恼之时,我便本能地、强烈地思恋起故乡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和那条奔流不息的小水渠,思恋起故乡那朴实无华、勤劳善良的乡亲们。
休假成行,终于置身在故乡那条古老而充满青春活力的小路上了。在这里,我寻得了一片清新,觅得了一缕凉爽,并且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在这里,不需要衣冠楚楚,不需要佯装斯文,大赤脚,大裤衩,精身子,泥腿子,尽可使然。碰见左邻右舍、叔伯哥嫂,相互间笑脸相迎,点头致意,或者问候一声“吃咧么?”“做啥去呀?”这简朴的、无一定内容的话语,却使人由衷地感到亲切、舒心,并且彼此间的距离也随之拉近。每到这时,我便会沉浸在返璞归真的醉意之中,平日那些庸碌无聊的宠辱得失,顷刻间便烟消云散,那颗或多或少黏附了些许世俗尘埃的心灵,也净化了许多,那郁闷了许久的胸膛亦随之而坦荡了起来。
15渠岸上,那两排毛白杨(1)
我见过兴安岭上那高大挺拔的红松,也见过太白山上那孤傲峻毅的冷杉,还见过西子湖畔那造型优美、婀娜多姿的垂柳……然而,给我留下了隽永印象、使人终生难以忘怀的却是家乡的渠岸上,那两排齐整笔直的毛白杨!
小时候,我们村头忽然修成了一条大水渠,这渠从哪里起,到哪里止,我不知道,只看见渠修好以后,老村长带领着乡亲们在那光秃秃的渠岸上密密匝匝地栽上了两排拇指粗细的毛白杨。这块“新大陆”有渠、有树、还有水,是个公园般的好地方,理所当然地也就成了我和小伙伴的“玩乐圣地”。翌年春天,当毛白杨吐出鹅黄|色的嫩芽时,我们便将树梢折下来,做成了长的、短的树皮喇叭和树皮哨儿,衔在口中用劲一吹,便出高亢的、粗犷的音响,一人领奏,数人组合,那不成曲调的音响霎时在渠岸上空响亮地回荡起来。夏天,当头顶的烈日晒得树梢上的知了一声地叫唤之时,我们便脱光衣服,赤条条一丝不挂,“扑通”、“扑通”跃入水中玩起了“狗刨”、“蛙潜”、“鱼浮”。
那是个动乱的年月,什么正确,什么不正确,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们不甚了解,村上也没人来管。清一色的贫农后代,硬邦邦的革命接班人,谁敢管?谁又管得了?可是眼睁睁看着那尚且幼嫩的树苗被糟蹋,老村长实在不忍心,便指派年过六旬的五保户老汉宋锁锁来管护这里的树木。为什么要指派锁锁老汉来管护这里的树木,我不得而知,只听说他在年轻的时候,就十分喜爱栽植各种树木,解放初期,就已成了闻名全县的植树模范。锁锁老汉刚一走马上任,就拿出自己积攒多年的五保户津贴,买了好几捆毛白杨树苗,将渠上被我们娃娃家折损的空缺——补齐栽好,而后,每天提着个小木桶,一桶一桶从渠里打来水,将那200来棵毛白杨齐齐浇一遍,接着从街道的厕所里掏来茅粪,给树施一遍肥,直到树苗长出了嫩嫩的芽儿。
锁锁老汉的到来,使我们的“玩乐圣地”受到了极大的威胁。春天里,我们想折根树枝拧喇叭,被他断然挡住,说是那树眼下还是个苗苗,不能折,一折就会死掉。末了,又给我们许愿说,等过几年树了杈,一定让我们折下来拧喇叭;夏天里,我们在渠里玩毕水,想抓住岸边的树梢往上攀,他又挡住不让抓,说这样会折断树干,或拔出树根的。说罢,他寻来一根竹竿,将我们一一拉上岸来,而且每天这个时间来,直到暑假结束,从不误点。种种迹象表明,这片“玩乐圣地”的主人,有可能被锁锁老汉代替。怀着难以名状的怨恨,我们商量了个对策,打算教训锁锁老汉一顿,好让他及早滚蛋。经过一番周密的策划和部署后,我们十多个小伙伴分成两部分,一前一后埋伏在渠岸外侧的蓖麻丛里,等到锁锁老汉夹着铁锨走到我们中间地段之时,娃娃头儿乃贤一声喊,我们一下子蹦上渠岸,齐声吼着:“宋锁锁,没老婆”、“豁豁嘴,拐拐腿”。此起彼伏,吼声震天,气得锁锁老汉拼力撵打我们,等他一拐一拐赶到前面,后面又喊了起来,等他赶到后面,前面又喊了起来。小伙伴里有个叫黑蛋的家伙,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了一堆牛粪,均匀地摊在锁锁老汉往反返转的路面上,而后急返回身,起劲地叫喊,待锁锁老汉赶将过来时,一脚踩在牛粪上,滑了个仰面朝天,半晌爬不起来。那“精彩”的镜头,着实令我们开心、解气,手舞足蹈,嘴里还唱起了“打倒土豪,打倒土豪,分田地,分田地,我们要做主人,我们要做主人……”歌还没有唱完,锁锁老汉就翻起身挥着铁锨朝我们撵来,他的样子很凶,很怕人,我们措手不及,吓得四散逃匿了。锁锁老汉见我们被赶跑,便喘着粗气坐靠在一棵桐树下歇息,挖了一袋烟还未点着,就听“哗”的一声从树上劈头浇来一股热烘烘、臊乎乎的水,抬头一望,只见狗剩正叉腿站在树枝上往锁锁老汉的头上撒尿。这一回,锁锁老汉真的动了火,两眼射着凶光,豁嘴不停颤抖,活像一头激怒了的狮子。他抓起一块石头,抡圆臂膊,就要往树上砸,吓得平日顽皮透顶的狗剩“妈呀”一声哭叫起来,而且摇摇晃晃眼看要摔下来。见此景,锁锁老汉那紧攥石头块的右手猛地一松,石头块落在了渠水里,嘴里还轻声地唤着:“狗剩,不要害怕,爷不打你,小心自个跌下来。以后再甭学瞎了,啊?”狗剩停住了哭,但却不敢下来。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打狗剩,锁锁爷拧身扛起铁锨往回走去。此刻,我那幼小的心灵,平生第一次受到了强烈的震动!望着锁锁爷一拐一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我猛然感到,他那丑陋的面孔是那样的慈祥可爱,他那笨拙的举动又是那样亲切和蔼。
16渠岸上,那两排毛白杨(2)
打这以后,渠岸两旁的树木我们再也没有去碰,再也没有去折。于是,这两行毛白杨便齐整茂盛地长了起来。老村长拍着锁锁爷的肩膀投过赞许的目光,四舍八邻的乡亲们也愈加敬重老人家。
“五年成檐,十年成才”。短短几年工夫,那毛白杨便已碗口粗细。碰巧那年村上盖几间办公室,老村长便试探着和锁锁爷商量,想伐上些树。没等老村长把话说完,锁锁爷的头和手一齐摇动,说树还嫩,伐了太可惜。老村长只好作罢。又过了几年,当第一个植树节到来之际,已过古稀之年的锁锁爷,终因操劳过度,一病不起。
那阵子,刚刚拨乱反正,百业待兴,掀起了兴学办教育的热潮。村委会也积极行动,打算给村小学盖一座教学楼。闻知这一消息后,锁锁爷颤颤巍巍地对前来看望他的老村长说:“我活了一辈子,多亏救了我,给我一碗饭吃。就是不识一个字,是个很遗憾的事。眼下,村上要给娃娃们盖学校,是个正经事,渠岸上那两百来棵毛白杨,你们伐了吧,给学校做门窗桌凳……”顿了顿,老人又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个手帕包,一层一层打开,里面竟是一沓钞票。老人将钱塞到老村长手里说:“这些钱是村上一月一月给我的五保户津贴,我人不行了,也用不上了,你拿去给学校上几片瓦几块砖,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时隔不久,那栋漂亮的教学楼拔地而起,新门窗,新桌凳,清一色的毛白杨木,消息传来,锁锁爷欣慰地闭上了双眼……
年轮,又过去了十圈,当第十一个植树节即将到来的时候,我专程回了趟故乡,我又看到了两排齐匝笔直的毛白杨,不过,那不是锁锁爷栽的,而是村上落实了经济承包责任制后,乡亲们自己栽上的,并且村舍四周、田埂地畔也全都栽上了毛白杨,郁郁葱葱、蓬勃茂盛。
17葩苑绿枝出墙来(1)
——写在“民意散文随笔有
奖征文”活动圆满结束时
丙子年春,本刊编辑部为了突破机关办刊的老模式、旧框框,以崭新的姿容面向读者,走上社会,从元月份开始举行了为期一年、以宣传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弘扬民主法制建设、讴歌家乡新貌为主要内容的,旨在提高刊物文化品位、扩大刊物社会影响的“民意散文随笔有奖征文”活动。
人大刊物开设副刊栏目并举行散文随笔有奖征文活动,在全国尚属家,因此,活动开展以来,得到了各个方面的大力支持。截至12月底,编辑部共收到征文稿件413篇,因刊物容量有限,共刊用34篇。来稿里面,不乏大量优秀之作,作者之中,既有专业作家、宣传干部、新闻同行,也有党政机关特别是人大机关、“一府两院”机关的干部,还有基层单位的职工、教师、干警、学生、医务工作者和农村青年等。省作协主席陈忠实、省文联副主席李天芳、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李星、陕西日报文艺部主任田长山应邀担任本次征文活动的评委,陈忠实主席还就征文活动的开展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建议、意见。元月上旬,征文活动结束时,四位评委冒着严寒会聚本刊编辑部,与省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焦敬南、民意杂志主编王广群等评委一起,对本刊初评的候选作品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分析,并在充分表意见的基础上,筛评出一等奖1名,二等奖3名,三等奖5名。陈忠实、李天芳、李星还对本刊举办的这次征文活动给予了高度评价。
人大刊物走出机关杂志的套路以崭?br/>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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