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置身花丛中,是多么赏心悦目的一幕,可惜他无心欣赏,迳自拧着眉想心事。
第四天了,他已经四天没和冬雪共进晚餐,偏偏订婚在即,即使他意兴阑珊,却也不得不陪同未婚妻处理订婚琐事、和冯家人吃饭培养感情。
前三天晚上他回到家中,餐桌上都会留有她为他准备的饭菜,就算林秘书告诉过她,他有事不能回家与她吃饭餐,她还是会为他留了东西。
除此之外,她又开始重拾画笔,以前她画山水、画飞禽走兽,就是独独不爱画人,不过前几天,他竟发现她在画人了。
不是山水画中偶尔会出现、几笔成形的小人物,也不是古代仕女图,她画的人物……是他!有时只是一只眼,有时是半张脸……可不论怎么看,他知道那都是他。
中画与西画人物差别的地方不在有多像,而是在神韵,这一方面,她的功力倒是非常深,但到底是她天生能手、画功一流,还是情之所锺,心之所系,所以才仿他的神韵入木三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她又买了许多色彩鲜艳的颜料,兴致大好的玩起以前不常画的工笔画,他想看,却被她阻止,还神气的说她要画一幅旷世巨作做为传家宝,完工前不准他先睹为快……
传家宝?她要画什么作为传家宝?这女人……
想起冬雪俏皮的笑脸,东方靖冷峻的神情不由得柔和起来。
冯晓峄上了车,正好看到他这副神情。“靖?”她低唤一声,他却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靖,你在想什么?有什么愉快的事吗?”
最近他常常发呆出神,感觉和她以前认识的他很不一样,她不只一次看过他露出温柔的笑容,很清楚那个笑容不是因为她。
东方靖回过神,坐直了身子。“没什么。”
能让一个男人露出这样春风般笑容的人,绝对是个女人,这是身为女人的直觉,而这样的危机感,令冯晓峄越来越不安。
她和东方靖的婚约,是她厚颜请自家爷爷向东方靖的伯父提及的,东方靖意外的没有反对,于是两家人便打铁趁热的将事情订下来,可越到事情成定局之后,她反而越不安,因为她越来越感觉得到他的“无心”……
不!既然愿意和她订婚,那就表示他是喜欢她的,她得让他非要她不可。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得先加深他们彼此的羁绊……
想了下,她柔情万千的将身子倚向他,红着脸娇羞的说:“靖,时间还早,要不要上我那儿喝杯咖啡?”都这么说了,她想她的心意他会懂。
东方靖怔了一下,伸手将她的身子扶正。“晓峄,明天一早我有会议得早起,现在要早点回去准备资料。”
冯晓峄尴尬得整张脸都红了,她这不是摆明被他拒绝了?“靖……”
接下来,他冷着脸闭目养神,车内的气氛顿时凝滞。
没多久,车子在冯家豪宅前停了下来,冯晓峄哀怨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连句哄她的话都不愿说,气得一跺脚下了车。
待司机将车子驶离后,东方靖才又睁开眼,飞扬的浓眉皱起。
越接近订婚日期,他就越烦躁,对冯晓峄也越不耐烦,甚至连虚与委蛇一番都不肯。
错的人是他、卑鄙的人也是他,她只错在不该喜欢上他。
原来,当心中有人,要对另一个女子温柔是那么困难的事。原来真心喜欢上一个女人,要他再去拥抱别人,又是那么的勉强……
他烦躁的扯松领带,重重的吐了口气。
回到家中,不到十点,他有些讶异冬雪没在他开门的第一时间就出现。
他先到书房,灯是暗的,到他的卧室,也没人在里面,于是急忙转往她的房间。
听见急切猛力的开门声,冬雪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怎么了?”
看到她,东方靖松了口气,倚在门边看着她整理东西。“你在做什么?”地上大大的行李箱被摊开,一旁还放着一叠一叠整理好的衣服。
“要出去那么久的时间,东西总得先整理。”她说。
他皱眉大步的走过去,拉起她的手离开房间,到他的起居室。
“要整理明天再来整理。”最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再整理。他讨厌这种明知道她要走自己却无力阻止的感觉。
“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
“今天这一整天的时间,你都做了什么?”他什么都不要做,只要抱着她、感觉她在身边,这样就够了。
“林秘书没跟你说?”
“我没问他。以后我会直接问你,听你的声音。”想念一个人时,见不到面,能听听声音也好。
“今天哪……我自己弄了早餐、午餐,其他的时间都在作画,然后睡午觉……作了个梦。”
“作梦?”
她轻笑出声。“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有阵子你不是常梦见有个天人被一只狐仙痴缠上,然后堕魔成为阿修罗?也许是听过你的梦境,我也作了一个有趣的梦,梦见白素贞……啊,就是白蛇传里的那个白娘子,然后还有老鼠仙。”
她有些自言自语的接着说:“奇怪,神话故事里,白素真旁边不是跟着青蛇吗?为什么会有老鼠?总之……我梦见她很焦虑的在对我说话,不知在急什么,但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不知道她说什么话,只能隐约从她的嘴型看出她好像在说‘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
到底什么来不及了?虽然只是梦境,不知为何她却有点在意。
“然后呢?”
“梦境一转,我梦见你,梦里的你妖野狂妄、愤恨难消……黑夜里有炙热的火焰,到处都是可怕的血腥味……你一身黑衣战袍,弯弓搭箭,正在追杀一只白狐……”在梦里,她觉得那只白狐彷佛就是她,她伤心又害怕,闪躲得好辛苦。
“又是白狐?”他黑衣战袍、妖野狂妄……那是阿修罗吧?
她的笑变得有些勉强。“我想,一定是听过你的梦境,我才会作这么奇怪的梦吧。”虽然只是梦境,她却在梦醒后清晰地记得他的恨、他的愤怒。
他说过,如果那个天人真的是因为那狐仙的痴缠而堕魔,换作是他一定恨死那狐仙,巴不得永世不相见……呵,明明是梦,为什么她听了会这么伤心?
“只是作了荒诞的白日梦而已,你哭什么?”东方靖抹去她眼角的泪,无奈的说。
冬雪怔了一下。“我……哭了吗?”一定是最近发生太多事,让她多愁善感起来了。
“傻瓜。”他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痕,爱怜地拥紧了她。
第9章(1)
“最近可能是东方家和冯家联姻在即,这波喜事也反应在集团各类股上,如今盘面上可是一片长红,很亮眼呢。”
“可不是吗?冯家财力毕竟不容小觑。”
“欸,这种利益联姻不就是鱼帮水、水帮鱼吗?咱们乐加股价齐扬,他们冯氏也发发发。”
“啧,不过有一点真的很奇怪。”
“哪奇怪?”
“即将和能带来巨大利益的美娇娘订婚,怎么咱们执行长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喜悦?”
“他本来就喜怒不形于色。”
“错!他现在根本是喜怒无常,脾气大得很呢。早上各部门主管会议,半数人被点名挨棍了,两个小时的会议,那些被台风扫到的苦主可能得花两个月抚平创伤。”
“说得好像你也深受其害一样。”
“是啊,我心里的创伤,花个两年也不见得能痊癒。”
“哇,你是五脏六腑全移位啦?”两年还不能痊癒?也太严重了吧。
“早些时候,我送了份改过的企划进执行长办公室,结果上头的行事历日期写错,完成日由今年变明年,结果……执行长居然笑了?!你知道,他那个人几乎不笑的,没一会果真就笑容一敛,冷哼说:‘刘经理,在乐加,没想到你还真是过得「度日如年」啊?’然后,我和我的企划就一起被撵出来了。”
“哇~恐怖,怪不得我方才去医务室拿胃药,方小姐说胃药给光了,因为一早就一堆人去拿。”
真是想不透,照理来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执行长目前应该是处于满面春风的状态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导致他比以往更暴躁?害得大伙都呈备战状态啊?
八卦闲聊完,两人很哀怨地进了会议室,放眼所及,在座的主管们个个脸色凝重,不像来开会,倒像来到了某个集中营。
开会时间已届,不曾迟到的东方靖离开办公室往会议室走,在他后方的张特助也显得战战兢兢。
忽然,众人脚底晃了一下,走廊的灯忽明忽灭,整栋大楼骤然剧烈晃了起来,霎时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四起。
“哦~天哪!地震!是地震……”
“快躲起来……”
张特助有一瞬间惊慌,可看上司冷静沉着的找了个黄金三角位置站定,闭目养神的等地震过去,他忽然为自己的胆小感到不好意思。
他小声的说:“这地震……不小呢。”
“嗯。”
见上司无意说话,张特助也只得安静。
明天就要订婚了,照理来说,东方靖今天应有大半时间会是在处理这件事,可他会议一个也没少开,私事一律交给公关部门,连准未婚妻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打了不下五通电话,他一通也没接。
张特助不知道执行长心里真正的想法,可却清楚上司的心一直在另一名女子身上。
不一会地震停止后,东方靖步入会议室,在主位坐定,张特助则在他面前放下一大叠资料。一切准备就绪,依照往例,由财政部门主管先报告。
年过半百的王经理,在上台前还拿着手帕频频拭汗,报告到一半,东方靖的手指已开始在资料夹上点着,这表示他对这位主管的报告已失去耐性,很快会开口打枪。
千钧一发之际,会议室的门拉开一小缝,林秘书进来递了张纸条。
东方靖瞄一眼上头的名字——黎育芳。手轻摇了一下,表示拒接这迈电话。
这回,林秘书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
东方靖铁青着脸,冷然重复道:“我在开会。”
林秘书僵了下身子,却仍低声传达,“冬雪小姐……出事了。”
东方靖有些错愕的看着他。早上出门前,冬雪还在睡,昨晚……他答应了她今天会早点回家,她也说会做好饭等他的。
他沉下脸,接过了电话,“喂,我是东方靖。”
“东方先生,冬雪失踪了……”
“失踪?”他皱起眉,霍然站起身,神色十分难看。“你在开什么玩笑?!”
黎育芳正电话那端哽咽道:“火狐的广告有几个镜头孙导演不太满意,于是我们稍早到乐加游乐场补拍,然后……地震了,后头的人造雪山就突然崩下来……冬雪那时就站在人造雪地上……呜……”
东方靖心一紧,有一瞬间的晕眩,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努力维持冷静。
对方哭哭啼啼的态度让人觉得冬雪好像已遭遇不测,但不会的,他的冬雪不会这样,她答应要煮晚餐等他回家吃,今天他一定会排除万难提早回家……
这是她答应他的!她得做到!
对方断续的哭声惹恼了他,他顿时怒吼,“不要哭!说完它!”
会议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站……站在冬雪身边的三个工作人员……刚才已挖出一具屍体……”
“……她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的,你听到了没有?!”他失控的将手机往地上一摔,大步离开会议室,留下一室噤若寒蝉的部属们面面相觑。
乐加游乐场人造雪山山崩的意外,发生至今已经第四天了,救援的黄金七十二小时已过,拍摄广告时遇难的三名工作人员屍体已陆续挖出,只有冬雪的屍体至今仍未被发现。
由于冬雪是孙导演亲自栽培的新人,又拥有十足的美貌,她的遇难引起一阵媒体疯狂的关注,不只二十四小时紧盯山崩现场救难挖掘进度,还挖出了她丧失记忆,甚至和某集团接班人的暧昧情。
没人敢招惹东方靖,可所有媒体上的“暗喻”都足以让人明白,那个接班人就是指他。奇怪的是,连被男方主动取消订婚宴的冯晓峄都站出来驳斥这件事了,东方靖却反常的安静。
冬雪所有的秘密几乎都被摊在阳光下,包括她的心脏有问题、大约只有数个月寿命的这件事,直到此时,对外界所有一切都无动于衷的东方靖,才忽然反击起这项不实报导。
隔一天,黎育芳带了一些东西找上门,东方靖本来不想见她,可她说冬雪托了东西要自己转交给他,他于是放人进门。
黎育芳不是第一次进到东方靖的这个豪宅,她上次拜访的人,是那个如今已不在的可爱女人。
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她看着东方靖,不到一星期,他瘦了一大圈。
没打算让她久留,他直接开口,“有什么东西你留下就好了,我等一下要去买菜。”
她怔了一下。买菜?他?她小心翼翼的说:“东方先生自己下厨?”这男人和她之前认识的差别太大了,她有点不安。
“冬雪常下厨,我得帮她把食材买好。”
黎育芳红了眼眶。冬雪死了,不会连东方靖神智也出问题了吧?她吸了口气,调整思绪后说:“冬雪之前其实不会参加孙导演下部戏的演出,虽然孙导演当初是属意她当女主角。”
“那很好,我早叫她别接了,戏前要训练,一开拍又得几个月长期在外,我会想她。”他看着她说:“听说你要签下冬雪?那不可能,我不会让她因为工作三天两头不在我身边。如果签约了,要多少解约金,你开口吧。”
“我没有签下她,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看着他有点黯然道。“她心脏有很大的问题,媒体说的是事实。”
“胡说!她亲口告诉我医生说,她只要按时吃药、别太过激动就没事!”
“那是因为……因为在最后和你相处的日子里,她不要你为她的病情担心,她希望在你的记忆里,她永远是美丽健康的……
“她为你张罗三餐、等着你回家吃饭,是因为她想像你们已经结婚,组成了小家庭,所以她亲手为丈夫做饭、等着心爱的丈夫回家吃饭。这些……在现实生活中你不能给她的,她只能自己用这种方式去得到。
“上次我来时,是下午六点多,她正在烧菜,流理台上有正清洗的芥蓝菜和未处理的海鱼。饭桌上则有盘蒜泥白虾,一半已经去头去壳,整整齐齐的摆盘。她告诉我,你喜欢吃白虾,可是懒得剥壳,她先处理好,你才方便取食。
“那段时间是你和冯小姐订婚前,我说你可能忙着订婚的事,不太能回家吃饭,她说她知道,只是抱着希望过日子,总比准备好沮丧来得快乐。她还说,佛陀曾说过,把东西送给人家,如果对方不收,那东西还是自己的……她心意到、化为行动了,即使最后一切是空,那也是她的回忆。”
东方靖默然了,心却越来越痛,他想到早上如果冬雪体力许可,总是会为他张罗好早餐,亲自送他到门口,无论车子开走多远,只要回过头,都会发现她还是微笑的站在原地看他。
那时,他不明白她的坚持,原来……她是在倒数的有限时间里,收集着关于他的回忆。
她明知道那段时期他忙着和别的女人订婚,却每天还是做好晚餐等他回家吃饭,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做这件事的?
是因为他要娶别人,以后有别的女人会为他等门、和他一起吃饭了,所以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她才想做这些以后再也没机会为他做的事……是这样吗?
第9章(2)
“她做这些,其实……也是为另一个人做的?”
东方靖看着她,“谁?”
“你们的孩子。”
“孩子?”
“冬雪怀孕三个多月了。”
东方靖一震,这对他来说又是另一个打击,冬雪怀孕三个多月了,他竟完全不知道,而她也不曾提过。不,是他太粗心,明明有察觉她脸色苍白,日渐消瘦,腰身和胸部却不寻常的丰腴起来……
“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只字不提?”她若说的话,他就能为她做更多事。
“她心脏严重受损,只有等待换心一途,而对于等换心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时间老天又给得太少,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即使住院,等到合适心脏的机率也微乎其微,更何况,住院是为换心手术做准备,医生会排除任何对她心脏造成负担的因素,以延长她原生心脏的使用期限,争取时间……”黎育芳红着眼眶说:“一旦住院,孩子不可能留下,于是冬雪拒绝住院、拒绝拿孩子去等一个渺茫的希望……她决定不拿掉孩子,只吃医生开的药……”
“换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严重?”为什么这么傻?
“不拿孩子,她只剩下三个月可活……”那些媒体报导了一堆无中生有的事,不过这点倒是真的。“她自己也是在拍火狐广告时无预警昏倒,到医院时才知道的。”
东方靖震惊的看着她,那时他刚从美国出差回来,先前他们又闹得不愉快,他原以为冬雪会搬走,可他回来时,她却一副好像打算跟他言归于好的样子,他也就没多想的乐得接受了……
他把脸埋进手中,深呼吸后开口,声音沙哑而破碎,“不可能,她告诉我……她接了孙导演的戏,再过几天就要受训,她……”
黎育芳打断他,“因为那些日子,是和你相处的最后期限了。”山崩意外,只是提前了注定的生离死别。“之后的事,她交代了我,就让你以为她真的去受训,然后跟着剧组到处去拍戏了,如果你找她,真的瞒不住时再告诉你实情。她说,那时你和冯小姐也许结婚了,新婚燕尔的喜悦……她的事你会忘得快……”她哽咽了,还记得冬雪说这话时平静的表情,嘴角甚至隐隐有着恬淡的笑意。
是什么样的情感,能令人置生死于度外,只要对方活得好?
因为没有办法给对方幸福,反而感谢当初对方选的人不是自己……冬雪有没有想过自己和孩子会有多寂寞?东方靖事后知道了,又会有多痛?
记得那时她听冬雪说了这些话,哭得浙沥哗啦,当事人却只是幽幽的叹息。
东方靖眼眶红了。
三个月……原来,冬雪没有搬出去,不是因为接受了他自私的提议,而是知道自己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了,她不想再做无谓的争取了,只想把握和他在一起的时间。
她想“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想让宝宝有更多的机会和爸爸相处。
他自责又心痛,面对这样切身的问题时,她为何选择独自面对?而他这个说喜欢她的人,又为何会让她在极度无助害怕的时候,还宁可一个人承受?
她是怎么想他这个人的?他就是这么不值得她依靠吗?
因为觉得他不爱她、因为他所选择的对象终究不是她、因为她不知道告诉他这样的事,他的反应会是什么,所以她完全放弃了替自己说话的权利?
她是不是除了在承担自己的问题时,还得考虑到他的情绪?
一想到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冬雪倚靠的还是自己,东方靖就心如刀割。
她丧失记忆后,他便是她人生的全部!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她的一切都是绕着他在转,而他呢?却是在她生命倒数之际还是只想到自己,任她一个人承受没有未来的绝望……
他无法推托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他太无心。她胸口痛不是一两天了,为什么他迟迟不挪出时间带她看诊?如果早点就医,也许机会就会大一些,他或许也能早点发现她在吃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不是吗?
甚至她……连人生最后的事,嘱咐的对象都不是他……
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因为怕爱上一个人后会步上父母的后尘,无法全然掌控自己的人生,不愿喜怒哀乐受另一个人影响,他一直封闭自己的心。
察觉到对冬雪的偏爱,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会爱上她,他故意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搅局,以为这样就可以分散注意力,自己对她的喜欢,永远不会变成爱……
结果呢?他欺骗自己的心,伤了无辜的冯晓峄,最后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抱憾而终,连开口告诉她“我爱你”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他的报应吗?他轻视真心、不屑爱情的下场……
没多久,黎育芳留下冬雪要传达的话后就离开了,偌大的房子更显空荡。
东方靖步入书房,发现他电脑桌右后方的位置,还留有冬雪最后的画作。
白色宣纸覆在上头,那是她一直不准他看的“传家宝”。她……想画什么呢?想留下的又是什么?
他掀起覆在上头的白纸,讶异的发现那是一叠画,每幅画……都是他和她。
冬雪的画功一流,工笔画十分细致传神,有他们并肩坐在海边,她向他告白、亲吻的画面;有大床上他们彼此依偎共枕的情景,也有他在电脑前工作,她在他右后方作画的一幕。
这些画的内容都很生活、很温馨,画中的他不见得有笑容,可她却总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她是在告诉他,这些和他一起度过的点滴,她都是如此开心的吗?
她怎能这么容易满足?他给她的,明明是那么少……
最后一张画,那是一处种满各式花卉的花园里,她微笑的凝视着他,而他的手上则抛玩着一个像是孩子的身影。这张画她还没完成,抑或她其实也不知该怎么下笔,一个在妈妈体内来不及成形就要死去的娃娃,她要如何想像他的模样?
在冬雪的画作里,每一幅都记述着开心、温暖的事,没有伤害、没有伤心、也没有他的胆怯和卑鄙,她只记下他给的幸福。
画作的最后一页,那是一张超音波照片,上头写着——爸比,我三个月。而下头的娟秀字迹,则以流畅飘逸的行草写着——我们爱你。
那几个字映入眼帘,东方靖的泪水溃堤了。
冬雪,你回来……不是还有三个月吗?你说要煮给我吃的晚餐还没煮,你还要拍孙导演的戏,行李还在房间里没拿,我还没送你去机场……
冬雪……你和宝宝的“我们爱你”,我还没有回应……
第10章(1)
黑山·紫霞居
看着躺在床上仍紧闭双眼的尹冬雪,灰仙很是焦虑。
“素贞姐,你不是说冬雪姐姐会醒来吗?怎么她都回来好些时候了还是一直沉睡?”
“应该快醒了,可能内丹离开肉身太久,得适应一下。而且……你没发现吗?冬雪这次回来,不只有她……她有身孕了。”柳仙比较担心的,倒不是冬雪会不会醒来的问题,这只是时间早晚,不必忧心,她烦恼的是另有其事。
几天前,她眼见冬雪距离内丹离身已届半年,因此设法要助冬雪回到黑山,若不回来丹体合一,不但冬雪在人间的肉身不在,就连内丹也将化为乌有。
得知乐加游乐场人造雪山将因地震崩落,附近的高速公路又有连环车祸,一群亡魂将被勾至地府,所以她便趁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忙着拘提之际,鱼目混珠的带走里头的“活人”冬雪。
而且,这回她能施法救出冬雪,全赖在二十一世纪的天人相助,若不是他,别说他们出不了黑山,在人间施法也绝对马上被发现,就算知道冬雪大劫将至也只能干着急。
至于能从黄仙手中拿回冬雪的内丹,进而揭发六个月前冬雪进入天眼结果却丧失记忆,那就得追溯到冬雪在黑山失踪,黄仙私吞了她的内丹而功力大增的事了。
黄仙骄傲自大,徒增近千年修行后到处惹是生非,还惹上了仙源世家,刚好仙源世家来了位天人,天人一眼就看出黄仙身上有双内丹。
原本,私吞别人内丹的状况在黑山偶尔也会发生,并不是问题,天人之所以会一眼看出黄仙有双内丹并插手此事,正是因为其中一颗内丹竟然外覆着天界法器——断情玦!
断情玦是太乙真人当年赠予某位天人的法器,那位天人后来虽犯戒堕魔,真人倒也没有追究法器流落何方。现在想来,那位天人后来必是将断情玦赠予了冬雪。
白素贞知道,冬雪以前一直有个迷恋已久的天人,还曾二度舍命化解对方的天劫,然而,不知从哪天开始,她完全不再提及有关那天人的事,甚至数百年过去,她像是已不记得自己曾恋过谁……
那时,白素贞自己还暗自庆幸,心想再浓烈的情感,原来只要狠下心还是忘得了,也约莫那个时候,她发现冬雪的修行一夕精进,黄仙便是那时开始嫉妒她。
从此,冬雪身边忽然没了情爱,她没意中人,也没人追求她,因此才被黄仙取笑是黑山里的“千年败犬”。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原来冬雪徒增数百年道行、不会为任何人动心,不是因为她潜心修行,而是断隋玦束缚了她!
听说太乙真人当年赠予法器的天人,正是因为情魔缠心,试图相抗以至于嗔恨心起,终致华冠凋委、天衣蒙垢,身陷修罗道……
那天人……不会就是冬雪痴恋数百年的那一位吧?
白素贞正震惊不已,身后一阵异于黑山的宁静香气袭来,她回过头,在人间出手相助尹冬雪的天人就站在身后。
“讶异当初东方靖何以能出手相救掉进天眼里的尹冬雪吗?”香景幽接续她的思绪,开口道。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心一惊,这位天人的“心通”还真令人无所遁形,太恐怖了。
香景幽语气淡然说:“黄仙在尹冬雪卸去自身法术和内丹、静待天眼开时将她推下留音谷,原想她无法术护身摔落这样的山谷,自是必死无疑,没想到追去山谷一探看,她居然只是轻伤。
“时值天眼正开,黄仙因此歹毒的想一不做二不休,拖着尹冬雪的身子将她丢入天眼,想让她进不得所去时空亦回不到黑山,终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怎知,却有一个力道将天眼中的尹冬雪往二十一世纪拉……
“你在想,能遇到天眼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必须身具法缘,何以东方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尹冬雪吗?没错,东方靖就是百年前那位为她堕魔的天人。”
“那么……冬雪肚里的孩子……”
“自是天人的。”
“可是,冬雪在人间失忆了,回来会恢复吗?若是她恢复记忆却独独忘了在人间的事,那可怎么办?”
“断情玦包覆在她的内丹外,她醒来即使记得,也情淡了,甚至不记得都有可能。”
“天人,爱侣相处两地永世不得相见,那是多么伤心欲绝的事,天人何不在冬雪的内丹尚未完全归位时,将断情玦取下?”
香景幽看了她一眼,“白素贞,即使经过了数百年,你还执着吗?”就算她执着,许仙却是忘情了,这样的缘分终究无法扭转乾坤,改变宿命。
“我……冬雪和我不同,她温柔善良,不曾手刀生灵;东方靖也不是许仙,他身为天人既然会堕魔,岂会对冬雪不执着?”
“执着有时非是痴爱,你又怎和他对尹冬雪不是恨极才难以忘怀?”香景幽忽地又清明一笑。
“只是没想到,黄仙对尹冬雪做的一切,倒让她由私出黑山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
事情牵扯到二十一世纪,身为这个时空的领旨天人,他也只得蹚这淌浑水。
“狐仙‘被迫’着进入天眼,被不知情的东方靖拉进二十一世纪遭受磨难,她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所以黄仙须为自己歹毒的作为付出代价,打去千年道行,直接沦入六畜道,以后想要能有福报回黑山,难矣。”
他顿了下再道:“事已至此,上头也不追究尹冬雪私出黑山一事了。至于你说的爱侣相处两地永世不得相见……彼此执念若深,时空又岂是阻隔?”
天人话一说完,柳仙和灰仙都沉默了。
时辰又过去许久,白素贞看着仍沉睡的尹冬雪说:“好怪……冬雪该醒了,何以她……”
香景幽定定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儿。“是该醒了,可她不愿醒来。”现在谁呼唤她都没有用,他也不会强用法术令她苏醒,感受到“某人”想要她的意念,到时她自然会醒。
“为什么?”
“断情玦不取下,她便不会恢复所有和东方靖累世的爱憎,然而东方靖堕魔时的诅咒和怨愤……会让她宁可沉睡吧。”像是感应到什么,他忽地掐指一算,“不好了……”
烟雾缥缈,层层叠叠,十步以外不见前路,若是回头,来时路亦被浓雾阻断。
东方靖在雾中迷了路,要回头也难,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步伐一迈,撩开云雾,后头却有个声音唤住他——
“东方靖,且慢。”
他止步回眸,只见五六步外有个一身长袍马褂的男子,男子看似温和、冷清中不带半点情绪的黑眸,他像是在哪里看过……“我们认识?”
对方星眸微掩。“很久以前。”
东方靖眯眼,看着他,不自觉低唤,“香……”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忽然这样叫眼前的神秘男子?他明明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香景幽浅笑道:“我来,是阻止你莫要再往前。白雾尽处是奈何桥,你阳寿未尽且身为阿修罗王手下猛将,万一入地府,惹来修罗道抢人可不得了。”
“阿修罗王?”他阳寿未尽?奈何桥?“我又在作梦了吗?”
“对。”
“你……你能入我的梦?”但若是梦境,为何如此清晰?“你究竟是谁?”
香景幽叹息一声,“你心爱的女人死了,心灰意冷之际,你竟还知道往此路而来,可见执念之深……”也是,若执念不深,百年前又怎会堕魔?
是啊,冬雪死了……东方靖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直觉又要往前,香景幽连忙挡住他的去路。
“东方,到此为止,不要再往前了。”
“你说前面是奈何桥,冬雪死了,自然是在那一头,我要去找她!”管他是不是梦,即使在梦中,能见冬雪一面也好,见一面就好,他有话告诉她……
东方靖想推开香景幽,无奈后者却老是离他数步,让他触不到他。
一转眼,浓雾又聚合,方才好不容易瞥见一点的前路再度消失。“你!是你让我寻冬雪的路径断了吗?”
“欸,先别怒,阿修罗还真是情绪控制不佳……冬雪不是凡人,当然无须过奈何桥。”尹冬雪在黑山沉睡,封印情感,难怪东方靖只能凭着执念直觉追到黄泉路。
不过这也算令他另眼相看了,如果没有失去天人的法缘,也许东方靖真能穿越叠嶂,直入黑山。
“她在哪里?”
“我今天来是想帮你,只是……你确定要见她?”
“她是我深爱的女人,我当然要见!”
香景幽一笑,喃喃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从那个地方回来后,如果你还是要见她,认定她是你深爱的女人,那么……我帮你。”他说完,转身就走。
东方靖半信半疑,想跟上对方,但白雾阻断了他的视线,令他再度迷失方向。
天地八方皆是浓雾,什么也看不到,他很心急,怕自己跟丢会断了和冬雪再见面的机会。“喂!你在哪里?在哪里啊……”
不一会,浓雾渐散,他隐约可见眼前景物,只是四周竟出现了一股腥臭味,有些熟悉……
是血腥味!但要多少血,才有这样即使掩鼻也挥不去的腥臭?呵,他想起来了,以前他常在梦中闻到这个味道。
他定睛一看,不远处是间着火的大庙,乱世间的暴民、灾民连在寺庙中也烧杀掳掠。抢了财物的暴民,手上还持着血刀就往他的方向砍来,然后……穿越了他?!
他瞪大眼像是没看到他,连着几个人都从他身体穿过去……他真的是在梦中?!
步入寺庙进入大殿,仍陆续有暴民和逃难香客从他身上穿越而过,甚至有人就在离他不到一步远被杀,盗匪的长刀扫到他,被杀的人则鲜血飞溅,血珠穿过他洒在地上。
待一切平静下来后,东方靖看着四周的屍身,景况惨不忍睹。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白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一名男子,有张俊雅绝伦的脸庞,气韵冷漠超然。
男子如墨般的长发披在胜雪白衣上,偶尔吹起的凉风扬动衣袂、长发,更显出他的神秀翩然。白衣上原本沾着斑斑血迹,没多久也很神奇的不见了。
东方靖心跳加速,那男子…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