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戒(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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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里上体育课摔伤了胳臂,当时她课都没上完就赶到了医院,而小满摔得身上血迹斑斑却还咧着嘴对她笑。那是黎霜降父母去世后她第一次哭,她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小满像父母那样撒手离开,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小满。没有人比小满和她还要亲了。

    小满心智上一直比她成熟得多,岁月如梭,小满从小时候那个爱黏糊黎霜降的小鬼头变成了后来懂事又温和的小女孩。她看上去文文弱弱却比谁都坚强。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满出落的越来越漂亮,有时候黎霜降都会开玩笑说父母偏心,把优点都给了小满,她得到的全是糟粕,而小满则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

    小满走的时候黎霜降站在机场悉心的交代着一切,絮絮叨叨的和小满说着出去后的注意事项,把她的行李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姨妈受不了了拉开她笑骂说:“霜降啊,小满只是出去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整的跟十八相送似地。酸死了。”

    黎霜降只是笑。

    当这个世界上她活着的全部信仰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有意义的。

    她在法庭上叱咤,胆大心细,口灿莲花,辛苦的赚每一分钱,她一直觉得自己赚的是安心钱,这样小满也花的安心。

    可是一切都因为一个小小的偏差改变了,就像下楼地踏错一步,等待她的,就仿佛变成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原本就因为这个案子心情沉重,好不容易从中解脱出来,不想原来只要行差踏错一次真的永远不能翻身。

    昏睡中的黎霜降做了很多梦,梦中有旧屋里的满墙爬山虎,父亲慈爱的眼神,以及小满身上血迹斑斑却还为了她安心露出的那个灿烂的笑容。

    她像掉进了一片幽蓝的深海,幽蓝,深不见底,五指不现。她在纷至沓来的回忆里挣扎的游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她努力的挥舞着双手,却握住了大把的虚空。

    仿佛就快窒息,她只想抓住那最后的温暖,她拼命地向前蹬着,却看不见一丝希望的光芒,恐惧像骤起的潮水,将要把她淹没,她惊愕地呼唤着:“爸爸!爸爸!”

    人在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人,黎霜降也不例外。

    当她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她只觉得她所处的世界是那么安静,安静到她都有些恐惧的地步,外界的一丝声响也无,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是那么清晰。

    她愕然的睁开了双眼,唐冀东那张放大了的俊朗面孔出现在视线里。几分憔悴的脸上出现了难能的轻松笑容。

    黎霜降感觉手被他紧紧的握着,他咧嘴笑着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居然听不见。

    她居然听不见!!

    从清醒过来她就感觉到不对劲,周围安静到有些不正常。她开口说话,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清晰的感觉到声线颤动传导到耳膜的丝丝疼痛。

    她使劲的掏着耳朵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她愕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唐冀东看着他絮絮叨叨的说话。

    以前看电视剧看到那些聋哑人靠唇语来读懂话语,她还觉得简单,自己也能看懂几分,而真正发生到她身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看不懂。

    这种极端诡异的安静让她开始害怕了。

    “啊——”她尖叫出声,可是除了感觉到声线震颤,她还是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再度醒来时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病房里一片耀目的白色让她的意识也开始有些飘忽起来。唐冀东还是坐在她的床头,他手上有一个速写本,见她醒来,他慌忙在纸上写。

    【yourfeverursesateporaryfaire,butdon’tworry,thedivehgwillbefe】(因为高烧不退,你的听觉暂时失灵。但是不要害怕,医生已经在给你治疗,一切都会好的)

    唐冀东的字笔带阴钩,遒劲有力,英文写的十分流畅。黎霜降想说话,可是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无法控制音量,这种感觉异常的无力。她至今仍然无法坦然接受这个消息。只讷讷拿过速写本在本子上写下。

    【doyouknoriteese?】(你会写中文么?)

    【一点点】

    唐冀东写了三个汉字。歪歪扭扭有点像小学生的字。他中文写的不快,看的出来他很用心在写,但是字写的真的不怎么样。难怪他和她写英文了,大概是不好意思自己鬼画符的汉字。

    此刻她心急自己的听力,无心计较其他,她刷刷的写着。

    【大概多久会好?】

    【很快,youjthavearest】

    两人用速写本交流了一会儿,唐冀东中英文夹杂的安慰着她。周围安静的过分,她无心想其他,只嘱咐他不要告诉姨妈。

    翻身躺进了被子里。以往一定要彻底安静了她才能睡着,可是现在她什么都听不见却不敢睡了。良久,她感觉床侧骤然轻了,回身一瞧,原来唐冀东起身出去了。床边还有他手肘压过的痕迹。他没有穿外套,内里的衬衣领口袖口还沾着红油漆的点点痕迹。头发上也有些斑驳印记。

    她回想起无尽黑暗里发生的一切,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唐冀东眼疾手快的把她揽进了怀里,为她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红油漆。

    也许是报应吧。她理亏的助纣为虐,然后那女人泼她红油漆。她头痛昏迷好几天,醒过来双耳就失聪了。她自知理亏,可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世界实在太过可怕,她感觉自己就像风雨中飘摇的浮萍,没有根基,没有方向。

    她突然有些想哭,眼眶涩涩的有些发疼,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流不出来,这样无力的感觉很无助,从小到大她鲜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她蜷缩在被子里,瑟瑟的抖着,她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该怎么办?她的小满又该怎么办?

    繁花似锦的世界就这么骤然在她面前坍塌,黑暗,沉寂,她只觉得四面八方的阴冷都向她袭来。她除了抓住被子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种极端恐惧又极端疲惫的状态下,她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感觉到一道厚实的屏障把她包围了起来,温暖而安然,熟悉而又清朗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只觉得安心,好像小时候爸爸的怀抱和臂弯,她只想一点点的往里钻,希冀得到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更新啦~

    我爱你们~~

    第十三章

    黎霜降一直到出院听觉还是没有恢复。医生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给出的结果是,身体机能已经恢复正常,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暂时失聪,建议进行辅导治疗。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理世界建设的十分强大的人,可是事实却是,她的承受能力和心理调节能力出现了问题,她脑袋里明明是提醒自己要忘记,可是潜意识里却选择了一种极端的逃避方式。

    那天满手的红油漆和那女人不堪的辱骂她一直无法释怀,她并不是没有经过风吹雨打的人,以往也有案中人为了赢官司恐吓她,她从来不曾畏惧,而这一次,她自己打从心里的愧疚,所以她潜意识里,本能的选择了逃避。

    她知道这是懦弱的表现,可她却一时无法给自己解脱。

    听觉没有恢复,她无法恢复正常的工作,害怕姨妈发现,只好佯装出差,躲在唐冀东家里。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总会想要和找另一个人或者另一些人来取暖,这就好像溺水的人总会下意识的想要抓住浮木一样,成为了一种求生的本能。所以当唐冀东提出愿意分一个房间给她时,她并没有拒绝。

    在整个世界一片令人恐惧的安静中,她只是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

    唐冀东住在城中临近三环的郊区,管理非常严格的片区,他拥有一栋两层楼的小别墅,推窗见绿,人烟稀少,是黎霜降一直向往的安逸状态。

    唐冀东的家里建造的和一般人很不一样,两层楼的小别墅装修的简约而时尚,却又非常的舒适,整栋房子除了厕所有一扇玻璃门,其余全部都没有门,空荡荡的流贯,窗一开,甚至都能听见风灌进来的声音,在每个房间里回荡,黎霜降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寒,对这样的设计诧异不已。因为她的到来,唐冀东为她安装了两扇活动拉锁门。

    黎霜降被唐冀东安排住在楼上,而他自己则住在楼下,他非常的彬彬有礼,从来不会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只是住在他身边,她才发现他的生活习惯也异常奇怪,他每天晚上都会工作到凌晨六点,凌晨六点以后,天空破晓他才会睡觉,然后第二天十二点以后再起床。每一天都如此。

    他是个建筑师,每天黎霜降下楼都能看见他认真的在工作台上画图,开着各式各样的灯,桌上摆着很多工具尺和材料。他画图的时候总是认真到忘我。他专心的模样也是分外养眼,微蹙的眉峰,专注的眼神,全神贯注的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画图的时候很爱吃巧克力,这一点也是她觉得奇怪的地方,一般建筑师灵感缺失的时候都是用抽烟和转移注意力来缓解,而他却是吃巧克力,她经常能看到的画面就是他画图画到一半就会靠在一边消灭一块巧克力,然后又继续。

    综合他这些奇怪的习惯,黎霜降开始相信玉华说他有抑郁症这件事。

    从他的生活小细节能看出,他其实是个异常害怕孤独,却又极端不自信并且自我封闭的人,他讨厌吵闹,却又渴望温暖,这本身就是一种矛盾。

    早上起来,黎霜降从楼上下来,唐冀东还在睡觉。他们的作息时间很不一样,不过她已经渐渐适应,清晨的空气清新的像洗过一样,她贪婪的呼吸着,良久,她把屋里的窗子都打开,让凉爽的风贯穿整间房子。

    她为自己做了早餐,然后把唐冀东工作时弄乱的工作室整理好,又把整间屋子的卫生打扫了一遍。做好饭,正好唐冀东就起床了。

    这样平静的生活,好像两个人是结婚多年的夫妻,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

    她失聪以后变得不似从前那么爱说话,而唐冀东本身也是个话不多的人,两个人的相处也因此显得十分和谐。

    唐冀东每天都会抽空和黎霜降下国际象棋,黎霜降这方面并不强,每次都被他绝杀,却又越挫越勇。偶尔一两次她赢了,总是笑的眉目飞扬,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而这时,唐冀东总是用宠溺的眼神无声的望着她,唇角微抿,眼底蕴藏着笑意,犹如冰雪初融,绿意初生。

    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多,黎霜降的问题也越来越直捣关键。她咬着笔头在纸上和他交流。她“问”他:“你真的有抑郁症?”

    唐冀东看了一眼,怔了一下,随即坦然一笑,“回答”:“曾经。”

    黎霜降见他已经没事,耸耸肩,“不过是五羟色胺比我低一些,不是大毛病。”

    唐冀东温和的笑了,写下:“谢谢。”

    “你们这类人其实都是极端的完美主义和理想主义,追求太高,才会有了小小的偏差。”黎霜降也曾经接受过不少抑郁症,自闭症的案件,事实上她从前和玉华一样,可以和有心理疾病的人相处,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深交,不知道为什么,在唐冀东的身上出现了例外,她总是想要了解的更多。

    唐冀东过了很久,才微微低头写下:“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要把我当成病人。”旁边还画上了一个笑脸,犹如他本人一样,令人如沐春风。

    他问她:“是因为我得过病你才不想和我在一起么?”

    “不是,我只是害怕。”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人,总会比一般人懂得珍惜。”

    这是唐冀东写下的最后一句话,黎霜降并没有回复。暖黄的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窗纱映进来,晕染一片,就像国画中的泼墨,轮廓模糊,痕迹淡然。唐冀东的表情淡淡的,俊朗的五官看上安然又无害,黎霜降只觉得那一瞬间像被一道低电压导过,很快,她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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