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伸手从袖中掏出一枚白色的小瓷瓶递给秋梨,瓷瓶小小的捏在他的两指之间,就好像秋梨的命。
季云风拖着伤脚一瘸一拐的到了秋梨爷爷坟前的时候,不知道摔过多少次了,全身都是土还有几处擦破了衣裳,伤脚上用棍儿绑了一圈固定脚踝。那模样,就像一个刚刚逃难出来的小乞丐。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及不上墓碑前面那个女孩倒下去的时候,他心里的痛。那是一种怎样的疼,季云风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从来不知道他以为只有一点点的喜欢,什么时候高出了那么多?
季云风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瞪得眼眶发疼,整张脸因为屏息太久几乎变成紫色。额头上鼓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伸手抚自己的左胸,却堵不住那个大洞。
“梨子……”
秋梨接过瓷瓶,一言不发的昂头喝尽。
她今年十一岁,跟爷爷种过地浇过水还会给爷爷做饭洗衣裳。院子里那颗梨树结过好多次果子了,再过几个月是她的生日,可眼下估摸着她是活不到十二岁了。不过也好,早点去找爷爷,免得她一个人东奔西跑累的慌。
瓷瓶落在土地上滚了一下,却没碎。风七临站在一旁看着秋梨顺着墓碑倒下,眉间松开一丝褶皱。
“师父!为什么?!”季云风站在那里挪不动一步,他剩下的力气只朝着那个挺立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发生一声大吼。
风七临没有回头,只淡淡的留下一句。
“你心里清楚。”
是啊,季云风心里清楚,清楚的再没有那么那么清楚了。
风七临揪着季云风的后领上到华清峰半山腰的时候,季云风已经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反正闭着眼睛跟死了一样。
孟沁媛等在那里,风七临将季云风交给孟沁媛。
“你带着风儿回去给他瞧瞧脚伤,我去收拾一下后事。”
季云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脑袋里不断回放昨天的事情。他带着梨子去了崖边,和梨子一起给那石头取了名字叫风离,然后梨子走了……再然后呢?梨子呢?
孟沁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推开了房门,原以为季云风还在睡着。走近了才瞧见,季云风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样子有些让人害怕,孟沁媛抿了抿唇将药碗放在旁边的矮凳上。
“风儿……”孟沁媛轻轻的叫了一声,季云风好像没听见一样,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孟沁媛微微叹了一口气,正待再叫一声。风七临不知何时站在孟沁媛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媛儿,你先去忙吧。”
风七临垂眸朝着孟沁媛挥了挥手,孟沁媛侧脸担忧的望了一眼季云风,抬脚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风七临撩了衣摆坐在床沿,伸手拉过季云风露在外面的手腕搭了搭脉象,然后拉了被角将季云风的手放进被子里。
季云风睁着眼睛不说话,风七临也坐着不说话。
好久,季云风眨了眨眼翻了个身背对着风七临。
“风儿。”风七临轻轻叫了一声,季云风没有回应。
风七临叹了一口气,抬脚正想出去,季云风却极轻的叫了一声“师父。”
风七临闻言又做回床边,嗯了一声。
“风儿,你病了,起来先把药喝了。”
季云风一动不动,问了句“梨子呢?”
风七临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记得了么。”
季云风蹭的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全是血丝,瞪着风七临就喊。
“我问你梨子呢!梨子上哪儿去了!”
季云风如此模样,是风七临未曾预料到的。他想过季云风会生气会不开心,甚至想过会离家出走或者以后更加的不学无术。却未曾想过,季云风竟是这般反应激烈。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下去。
“死了。”的确是死了。
风七临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季云风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死了?”
风七临不语,季云风又接着说:“怎么死了?为什么死了?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风七临伸手扶着季云风的肩膀,拉了枕头垫在他身后让他坐好,季云风却睁着眼睛嘴里也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
“风儿,喝药。喝了药就好了。”风七临伸手端过矮凳上的药,用汤勺凉了凉,舀了一勺吹了吹喂到季云风嘴边。
“为师好些年没这么喂过你吃药了,风儿乖,张嘴。”
季云风没有一丝动作,也不张嘴。风七临叹了一口气,将勺子重新放回药碗里。
“风儿,一个秋梨你便这样了。如若以后为师与你师姐都离你而去,你待如何?难道要一柄白刃随我们而去?季云风,你认命吧。老天生你,便要让你遭受这一切。如果你不能随遇而安接受现实,那么,这十三年来你都活了什么?为师话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风七临抬脚离开,房门大敞。季云风呆呆的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这房间里的一切还是那个样子……季云风弯腰把头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季云风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呆了两天,第三天他走出房门的时候。一身黑衣,同色的腰带系在身上,手里握着一块羊脂白玉,黑色的流苏被风吹的一飘一飘的。
季云风抬脚去了风七临的书房,书房里,那盆抽了新芽的花不见了。窗台上换了一盆季云风叫不出名字的新花。风七临正坐在书案后面百~万\小!说,透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白发上。
季云风走到书案前朝着风七临拱手弯腰一礼,中规中矩礼数周全。
“师父。”
风七临抬眼望了望季云风,嗯了一声。
“师父,我想下山去看一看梨子。”季云风平静的开口,淡淡无奇。
风七临望着季云风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个遍,然后点了点头。
“早去早回。”
季云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季云风到了地方,原本那一座坟旁边又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贺秋梨的名字,是风七临的笔迹。
季云风站在坟前看着墓碑,脑袋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当初选了这个地方,是看中它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倒是没想过这么快这里就睡了两个人。不远处一条小河还哗啦啦的淌着,季云风抬眼望了望四周,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慢慢扒出一个坑。
“梨子,我没办法陪你,也并不能学了别人跟你一起走。我把这块玉佩放在这里跟你在一起,你等着我。可好?”
季云风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放进坑里,然后慢慢盖上土。望着墓碑,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季云风从怀里又取出一只桃木簪子。周身圆润打磨的很细致,上雕了三朵桃花栩栩如生,花蕊上那一抹红,颜色深的像血。“梨子,我答应给你削的簪子削好了,还雕了三朵桃花。这本应是你的东西,不过现下我将玉佩给了你,这簪子,便算你留给我的信物吧。”
风七临远远的站在后面,看着季云风微微叹了一口气。
“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忍常人不能忍的痛,受常人不能受的罪。最后,才能享常人不能享的福。”
季云风,等着你的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此间少年偏执念
季云风安静的回到华清峰上,风七临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季云风走的不快,上山的时候步伐也很规律稳健。一个人走路,没有像以往那样心浮气躁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拈花惹草。
他一直安静的回到清河园,风七临看着季云风回了房间,才转身去了书房。
下午的时候,季云风去找了孟沁媛。
“师姐。”季云风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孟沁媛正在收拾脏衣服准备拿去洗,听见季云风叫她,她撩开帘子走到门口。
“风儿,你还好吗?”
两天的时间,季云风整整瘦了一圈。原本就不是很胖的身子,今日看着眼窝都陷了下去,惟独那一双深色的眸子更加突出,却让人越看越心疼。那个整日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总是坐在秋千上毁桃花的少年,终究是不见了。
“师姐,师父说让我来你这儿拿些东西。”
“什么东西?”
“故事书。”
孟沁媛闻言,面色微微一怔然后伸手将季云风拉进了房间关上门。门后,季云风仍旧一脸平常,目光淡淡的。
“师姐。”
孟沁媛望着季云风抿了抿嘴,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十三岁的季云风个头儿只到孟沁媛的耳边,他微微抬高了视线望着孟沁媛说:“师父让你保存的东西,交给我。”
“风儿……”
季云风勾起唇角望着孟沁媛,整张脸还是木木的,惟独嘴角那一丝看着像笑却不是笑的表情。季云风目光沉静的望着犹豫的孟沁媛,唇瓣轻动。“交给我。”
“风儿,等你十五岁……十五岁的时候我在交给你。行吗?”
“不行。”
季云风的语气淡淡的,却透着心思已定的决心。孟沁媛伸手将季云风揽进怀里,眼睛泛酸。
“风儿……你不要伤心,你还有师父还有我。你不要这个样子,不要这样死气沉沉的没有生机……”
季云风任孟沁媛抱着,没有一丝动作。
“师姐,你理智一点儿。”
孟沁媛微微仰起脸,将下巴搁在季云风的头顶。
理智?怎么理智?难道只有失去了珍惜的东西以后平平淡淡不哭不痛才叫理智?
孟沁媛松开季云风,两手扶着他的肩膀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风儿,师姐告诉你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得。有得必有失!上天拿走你一样东西,是为了给你更好的。你懂吗?”
季云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抬起右手朝着孟沁媛伸开掌心。
“给我东西。”他不管以后会得到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当一个人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是哭不出来的。有时候,甚至觉得那只是一种错觉。要证明存在唯一的办法只有不断的回忆,一遍不够就很多遍,白天不够就晚上。季云风告诉自己,贺秋梨不是错觉,所以他不需要悲伤,只需要一遍一遍回想不让自己遗忘。
孟沁媛完全理解季云风心里的痛,痛的让他绷紧了身体的每一根神经,直到把自己变成一只瓷娃娃,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实际上他不过是一碰就碎的陶瓷,而已。而孟沁媛,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再让他受伤。
“风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师父,马上回来。”只要让风七临收回成命,不让季云风看到那些东西,季云风也许就会少一点痛苦。
孟沁媛说完拉开门跑了出去,季云风站在门口看着孟沁媛走,没有阻止也没有动作。他转身走到桌子旁边为自己倒了杯茶,他想,他知道该怎么做。
孟沁媛找了半天没找到风七临,回到房间的时候,季云风正坐在凳子上悠闲的喝着茶,桌子上放着一本没有名字的书和一叠书信。
“风儿!你竟然翻了我的房间!”
季云风放下茶杯,眼睛挑高望着因为着急脸色有些红的孟沁媛。
“这些东西,寄放在你这里已经够久了。”他说完别开眼,似是再也不愿意多看孟沁媛一秒。拿了桌子上的东西,竟自从孟沁媛身旁走过。
季云风望着孟沁媛那一眼,让孟沁媛觉得,以前那个风儿……真的已经不在了。她累的气喘吁吁跑了整个园子找风七临,都是为了他。却原来,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好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旧事十三年
风七临回到清河园的时候,已经半夜了。他没有回卧房而是直接去了书房,书房里没有亮光,黑漆漆的。
风七临推开房门,里面却骤然亮起了灯火。季云风窝在窗边的躺椅里,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一盏刚刚被点亮的灯。他望着窗台上那盆叫不出名字的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风七临看了季云风一眼转身关上了房门。
“师父,你今天下山干什么去了?”
风七临朝着书案走过去,随口回了一句。“没什么。”
季云风从躺椅里起来慢慢走到书案前面,双手撑着书案朝着书案对面的风七临微微探过上身,望着风七临的眼睛深沉认真,咄咄逼人。
“师姐那里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师父,我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风七临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季云风。
“你说呢?”
季云风望着风七临的眼睛,半晌,他回身松开撑着书案的手,转身搬了个椅子坐到了风七临对面。
“师父,给我讲讲吧,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
风七临勾了勾嘴角放松了身体后仰靠着椅背,有些自嘲。
“你既是已经看完了那些东西,我再说什么也没用。”
季云风眯了眯眼睛,手臂搁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脑袋,表情就好像是普普通通的话家常。
“师父,书上没写错的话,你今年三十九岁。我请你告诉我,你这一副尊荣如何解释?”
风七临垂了垂眼,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季云风眼看着风七临伸手在脸上拂过,那便是一张陌生的男子的脸,三十多岁,面色因为常年不见天日有些泛白,仔细看跟季云风有几分相象,总的看起来较之季云风而言还是十分清秀。季云风挑了挑眉,然后点了点头。
“这么说,那上面说你是我亲叔叔这件事,也是对的。”
季云风的语气,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风七临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从椅子里站起来,负着双手走到窗边。
“你不用说了,我来告诉你。”
季云风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手背支着下巴无声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风儿,我是你亲叔叔。你爹是我的亲大哥,你娘……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但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不尊礼数,你是我大哥的亲生骨肉。”
季云风挑眉,风七临所言跟信上写的一丝不差。
“我们本家在襄阳,是个大户。你爹他是当朝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回家的次数很少,而我跟着师父云游四海也鲜少归家。但我们兄弟的感情,却十分亲密。我遇见你母亲的时候,她已然成了我的未过门的大嫂。风儿,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一见钟情,但我看到你母亲的第一眼,便像中了魔障。”风七临的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回忆总是特别容易让人陶醉,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我留在家里看着你爹娘成了亲,第二天便一个人走了。我想,或许看不见就会慢慢淡忘了。云游四海的日子不过三个月,家里便出了事。”风七临望着外面的月亮,眼睛里有些看不清的悲伤。“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走,会不会就不会有那一场血光之灾。”
“你爹是战场上的主帅,成亲也不过是求了皇上才得了几日假期。成亲过后,他便又走了。家里剩下的一百多口人,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便是普普通通的家丁。三个月后,你爹战死沙场,你母亲怀了身孕。等我赶回家多方打探过后,风府全家上上下下只剩下你母亲一个活口和你母亲肚子里不满三个月的你。我乔装去了北凉国,救出你母亲的时候她已经快要临盆了。”风七临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身受重伤带着你母亲躲进了山里,你母亲大着肚子照顾昏迷的我三天。我是被一声水盆掉地上的声音惊醒的,然后你母亲生下了你。没有别人帮忙,到处是追杀我们的北凉军队。我没办法下山去找稳婆,只能自己帮你母亲接生。你母亲生下了你以后,告诉我,说你爹交代了你要随母姓,让我立刻带着你走。”风七临垂了垂眼睑,握紧了袖子里的手。“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想不通你爹为何要让你随母姓,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后来呢。”季云风淡淡的插了一句。
“当时,我死活不愿意丢下你母亲,可是你母亲产后的血却止都止不住。你母亲把剑架在脖子上逼我带你走,我没有办法。再后来,我便带着你隐居在了华清峰上。十三年了,我发誓,一定要踏平北凉。”风七临终于讲完了,季云风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我娘还有没有可能活着。”
风七临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自从十三年前北凉大胜以后,朝廷和北凉不约而同的封闭了两国之间的来往通道。所有从北凉方面过来的人,全部封杀。”
季云风睁开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深沉如夜。
“我要去北凉。”
风七临闻言一惊,皱着眉转过身断然拒绝了季云风。
“不准!要去,也等你长大成丨人后再去不迟!”
季云风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风七临身边与他对视,毫不退缩。
“我可以等,但我娘等不了。如果她还活着,就是等我去救她。就算她已经死了,她也只能葬在自家的土地上!”
风七临眯眼,上前一步逼近季云风。
“我不准!你听着,你的命是你娘换来的。就算你要去救你娘,也要掂一掂自己几斤几两!季云风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在你十八岁之前再动一动去北凉的念头,我顷刻间便让你安安分分的再也动不了一根指头!”
季云风一步不让的看着风七临,窗外的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照在书房的地上。一高一矮,一长一短。
“好。五年。”季云风说完,转身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七临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力的回到书案后面的椅子里。闭上眼睛。时光如梭,十几年来所有的事情就如电影一般极快的从脑中掠过。
风七临微微一声叹息,充满无奈和悲凉。“十三年了……”
季云风回到房里,无声的躺在床上。枕边是那一堆书和信,手里捏着的是送给秋梨的簪子。
季云风小时候只从风七临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封信,信上写着季云风的名字、写着报仇……可他只看了一眼便被风七临发现了,之后他跪了一夜书房,再回去找信的时候那里却已经空空如也。
风七临并没有再提起信的事情,季云风却在心里演变出万千种关于他身世的想法。后来,便有了赶秋梨下山的念头。尽管他并不明白以后有什么样的风雨,但他绝对不会呆在华清峰上安逸的过一辈子。
第二天,风七临来找季云风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案后面百~万\小!说。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着他的一头长发,烨烨生辉。
季云风知道用功了,风七临深感欣慰。可他单单知道用功是不够的,以后的路,惊涛骇浪还在等着。指不定哪一步棋子错落,便没了性命。
风七临拿出袖中的书信,走过去放到了季云风眼前。季云风从书里抬起头,看见信封上的署名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然后抬头询问的眼神望了望风七临。
“师父?”
风七临点了点头,示意季云风拆信。
“风儿,月儿的事情你自己做主。这封信,你要怎么回,或者,这桩婚事你要怎么办,你自己决定。”
季云风伸手拿起书信,信封上娟秀的字写着——洛月。
以往的季云风,看见这两个字会十分开心,拿了信就跑回房间乐上半天。可毕竟,那个季云风已经不见了。
季云风伸手将信递给风七临。
“师父,你替我回了吧。”
风七临抬眼望着季云风,没有说话也没有接信,毕竟当初这门亲事是他亲自张罗的。
季云风见风七临看着他并没有接信,伸手将信放在了风七临面前低头继续百~万\小!说。
“师父,季云风此生最大的愿望是救母回国。次之,踏平北凉。再次之,跟贺秋梨葬在一块儿。”
风七临闻言微微皱眉,他在想,究竟情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看见季云风母亲的第一眼,情根深种。季云风与贺秋梨不过相处几日,亦是如此。
风七临拿了信,转身朝门口走去。季云风却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
“师父,你等等。”
风七临闻言回过身,季云风绕过书案走到他旁边。问出了他存在心里已经很久的问题。
“师父,刘志峰到底是谁。”
风七临挑了挑嘴角,别开眼犹豫了一下。随后伸手拉过季云风的手,摊开他的手心用食指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梅竹马又见面
“风儿,为师要你记住一句话。不管在什么样的处境下,不要打没有准备的仗。你记住了没有?”风七临认真的看着季云风的眼睛,一只手落在他左边的肩膀上。
季云风仰头微微一笑,在风七临眼里,跟当年的风七夙简直一模一样。
“师父,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七临松开季云风的肩膀,转而拉着他的手出了房门。
“你跟我来。”
书房
风七临拉着季云风走到屏风后面,挨着墙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摆着一个老旧的书柜。破旧的木头已经被虫子几乎蛀空了,能够看见的面上满是灰尘。
风七临伸手拉开柜门,拿出一个长方体的盒子。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能够清晰的看见雕刻的纹路。
盒子一侧上了锁,风七临从书柜下面的暗格里找出钥匙插入锁孔。轻微的咔嚓声响起,风七临打开盒子,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副卷轴。
季云风心里有些紧张,握着的手心里有些潮湿。风七临打开了盒子并没有伸手去拿卷轴,他退后一步把季云风推到了前面。
季云风望了望风七临伸手慢慢的取出卷轴,那是一幅画,一副年数已久的泛黄的画。
画上的人一身白衣,手握折扇。胸前绣着挺拔的翠竹,腰间挂着一块墨玉玦。眉目间丰神俊朗气定神闲风雅无双,他嘴角微微笑着,眉眼间好像是季云风长大了的样子。落款,是十四年前,作画人只留了一个季字。
“风儿,这便是你的父亲,由你母亲执笔所画。”风七临站在季云风身后淡淡的开口,视线也同季云风一样落在画上,移不开。
“我爹……”这便是季云风的爹……那个死于战场上的爹……那个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爹……
“你爹他文武双全,是当年文武双状元。皇上曾试图下嫁公主,但你爹心中只有你母亲一人。风家的男子,从会说话起便要记住一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你一生不娶么……”季云风望着画像轻声开口,风七临默默无语。
一生不娶又如何……
“风儿,这画像你拿回去吧。”风七临说着,转身走出屏风坐到了书案后面的椅子里。
季云风拿着画像也跟着出来了,视线落在画像上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书房里静谧无声,风七临靠着椅背脸上是淡淡的疲累,季云风望着画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一会儿,季云风慢慢将画像卷起来。走到书案旁边取了灯罩,将画像置于火上。风七临猛然睁眼,看到季云风在烧画像他下意识的起身想要阻止,却最终又靠回了椅子里。
淡淡的味道飘散在书房里,画像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画轴。
“风儿,为师累了。”
“那我先回房了。”季云风出了书房关上了门,风七临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过去的东西终究是过去了,季云风尚且能够想得明白,他又怎能不知。
“大哥、大嫂,你们的孩子……长大了……”
半月过后,洛阳又来了回信。送信的却不是信差,而是一个小姑娘。
洛月上了华清峰轻车熟路的过了桃花阵进了清河园,前厅里只有孟沁媛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的刺绣。瞧见忽然来了生人,她皱眉站起来迎了上去。
“你是谁?”
洛月一身红衣扬眉一笑,随即又双手抱胸嘟起了粉嫩的唇,一脸哀怨。
“媛儿姐姐不疼我!才见过几日就忘了!”
孟沁媛闻言恍然大悟,伸手掀起洛月遮脸的纱帽,嘴角笑开,惊喜的开口。
“月儿!”
洛月哼了一声,表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孟沁媛嗔怪的笑了笑她,伸手拉了洛月的胳膊朝后院走。
“月儿,你怎么来了?可是一个人来的?师叔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
洛月挑了挑眉,下巴微扬。
“我就算是一个人来也肯定没有问题,就是我爹讨厌,非要一群人跟着我一起来。不过到了山下我就让他们回去了,可是他们不听话!那群黑衣人讨厌死了!平时就只听我爹的,一个个根本不拿我当主子看!就算我爹才是他们的主子,那我也算是小主子嘛!”
孟沁媛伸手抚了抚洛月的长发,笑着说:“月儿,师叔也是为了你好。”
洛月鼻子轻轻一哼“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孟沁媛但笑不语,牵着洛月朝风七临的书房走。出了前厅,洛月瞧见西边的拱门,眼睛滴溜一转,挣脱了孟沁媛的手便朝着季云风的院子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不回头的朝着身后的孟沁媛挥了挥手。
“姐姐!我先去瞧瞧小疯子,等会再去看风伯伯!”
孟沁媛瞧着那个火红的身影极快的穿过拱门不见了,嘴角扬起一丝宠溺的笑,随后却又愁上眉梢。
月儿跟风儿……以后……该怎么办……
洛月小跑到了季云风的房门口,门口敞着,阳光在门内的地板上照出一片长方形。洛月趴在门边儿探着脑袋朝里面瞧了瞧,季云风一身黑衣坐在书案后面埋头百~万\小!说。左手搁在摊开的书本上,右手撑着脑袋。他头上插着一根木质的簪子,百~万\小!说的样子好像很认真。
洛月嘟了嘟嘴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这么久不见,这小子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洛月挑了挑眉回身站直了身体,又低头瞅了瞅自个儿理了理衣裳,抬头挺胸的背着双手跨进门槛儿,颇有一副大小姐的架势。
季云风正在翻一本从风七临那里拿来的书,里面记载的是各朝各代的一些重要事迹,而季云风的目光,就停在书页上北凉大战那四个字上。
北凉……十四年前……
“小疯子!”
突然一声大喊响在耳边,季云风一惊皱眉转过身,一肚子怒火。
“干什么?!”
洛月一身红衣挑眉望着季云风,伸手一指他的鼻子,莹白的指尖修剪得宜的指甲。
“小疯子!你在给我吼一声试试!我立马去告诉风伯伯叫他罚你跪书房!你信不信!”
洛月?季云风抿了抿嘴,从上到下将洛月打量了几番。季云风和洛月三年没见了,洛月又长的漂亮了些,总喜欢的一身红衣还是不变,一头乌黑的秀发束在脑后,干净利落的打扮像个男孩。腰间还是挂着一条乌黑的皮鞭盘得好好的,季云风瞧着皮鞭挑了挑眉,他小时候可真没少挨皮鞭的打。
季云风觉得洛月也没什么变化,以前那种跟着她跑的心思早就不见了。这会儿见着了,也不过是个比自己小些的丫头片子。于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随后便又侧头去翻自己的书。
洛月本以为季云风见了她不说高兴的一蹦多高吧,最起码给她端茶倒水弄好吃的是少不了的吧?现在就一句‘你怎么来了?’还一点儿高兴气儿都没有?
“季云风!你这什么意思啊?!我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就这点儿反应?!”
季云风看完了一页,指尖重新翻过一页,视线从未移开书页一分。
“那你想我怎么个反应?”
季云风根本不拿正眼瞧她!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洛月气的脸色通红,两手捏在身侧恨的牙痒痒。
“季云风!”洛月伸手夺过季云风的书,扬手啪的一声就扔到了门口。“我让你看!让你看!那本书有我好看嘛?!”
季云风两手空空的愣了一秒,随即靠着椅背侧了侧身望着洛月,目光沉静。
“洛月,如果你想耍小姐脾气,回你家。如果你是来看我师父的,去月影殿。别打扰我百~万\小!说,谢谢。”季云风说完,起身绕过书案走过去拾门口的书。他弯着腰将地上的书拾起来,顺手抖了抖灰尘。拍了拍书皮上的土,季云风满意的拿着书转身回去书案继续读。
方才侧过身子,身后忽然传来啪的一声!随即眼前一花,季云风一瞬间觉得左脸和肩膀火辣辣的疼!
他本能的伸出右手捂住左肩,左手里捏着那本书已经捏变了形。
洛月站在书案旁边有点呆,眼睛傻傻的看着季云风不知所措。她并不是有意要打他的,她也并没有故意要打他的脸,她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啊!
“小疯子!”洛月一声惊呼跑了过来,试图拿开季云风的手看看伤势。
季云风在洛月触碰到他的前一秒,后退了一步跟洛月拉开了距离。
洛月本来就是个娇贵的大小姐,一见这架势把事儿弄大了,嘴一撇眼睛里的水雾慢慢汇聚,眼看着就要哭。
“小疯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了?”风七临老远就听见洛月在房间里喊季云风,声音里带着惶恐和不安。风七临脚下加快脚步进了屋,便瞧见季云风左手捏着一本书右手捂着肩膀,黑色的衣裳看不出来什么,指缝已然鲜红。左脸上也挂了彩,整个被擦掉了一层皮,脸颊都变成了红色。
孟沁媛跟在后面一见这情形,急忙拉了季云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赶紧打水上药清洗伤口。
洛月站在一旁盯着季云风的脸心虚的不敢动,以往惹出什么事儿来都是家里人帮忙收拾,再说她打的都是外人。可是小疯子不一样……小疯子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
“风师伯……”洛月轻轻的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
风七临抿了抿嘴上前拍了拍洛月的肩膀,脸上尽量挂了一丝笑。
“月儿不怕,没事儿。上上药就好了,来,跟风伯伯一块儿去说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初时心意不复见
洛月撇着嘴一步三回头的被风七临拉了出去,孟沁媛刚好端来了水拿了伤药过来给季云风包扎。季云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咬牙忍着疼。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不算什么……
孟沁媛伸脚勾了个凳子将水盆搁在凳子上,拿了毛巾湿了水准备给季云风清洗伤口。季云风是个顽皮的孩子,小时候虽说也没消停过,跟月儿你在一块儿那段日子,经常晚上去孟沁媛屋子里找金疮药,伤了也不跟风七临说。像今天伤成这样,倒还是第一次。
不管怎么说,季云风是孟沁媛看着长大的。肩膀上被抽出那么大的口子,瞧着心里就疼。
“风儿……你忍着点……”她说话的声音自己都没发觉有些微微发颤,到底还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并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
季云风整个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绷着神经一声没吭。
季云风伤到左肩上,衣服已经被鞭子撕裂。孟沁媛瞧着皱了皱眉,手下放轻了动作给季云风收拾伤口。
“月儿,怎么突然想起过来看风师伯了?”风七临拉着洛月一边朝书房走,一边跟洛月说话。
洛月撅了撅嘴,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有些内疚。一遍一遍给自己暗示澄清,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猛然听见风七临叫她,起初有些回不过神,于是支吾了一声。
“唔……师伯不是给我爹写信了嘛,我爹叫我来送回信的。”
风七临推开书房的门,抬脚跨进门槛儿。
“月儿这回是当起信差了。”风七临把洛月拉到椅子旁边,说完还呵呵的笑了笑,转身去把旁边桌子上的茶倒了一杯端过来给洛月。
说起这事儿,洛月就一肚子委屈。“我爹都好久不让我出门了,出门还要好多人跟着。说是怕我出什么意外,他明明就是怕遇见我的人出意外!明摆着是把我当犯人看起来的,到哪儿都有人跟着看着。烦死了!”
洛月砰的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搁在桌子上,小嘴儿气的撅起老高。风七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伸手捋了捋胡子。
“月儿在家这么受委屈,回头师伯写信去说说你爹。可好?”
洛月哼了一声,把脸瞥向一边,漫不经心的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眼也不看抬手递给风七临。
风七临但笑不语,伸手接过信封拆开。
“哎,对了风师伯,我爹让我告诉你。你送去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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