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们当棋子整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我说什么了我?你怎么还好意思来怪我啊?”
我长这么大,每一次下毒害人都不是为了自己,每一次施针救人也不是为了自己。报应却都落在我身上,先是断筋骨,再是受寒毒,我他娘的活得比谁都憋屈!
可是为了我们老苏家,为了那个拼死也要把我生下来的娘,我还不是赖活着么!
阎卿捏着我的下巴,拽着自己的袖子给我擦眼泪鼻涕,眼里的光柔和了不少:“好了,怎么跟个小孩儿似地,哭起来就不想停了?”
我哭得一抽一抽的,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宽袖
摆就往脸上蹭,“还不是你惹的?不问那些事你会死是不是!”
阎卿在我耳边叹了口气,“我们兄弟替你做完了事就不能回头问一声做得好不好吗?”
我一愣,抬头瞧他,“只问这个?”
阎卿看着我,深吸了口气跟下了多大决心似地,用力点了下头,“只问这个。”
我放开他的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那个啊,挺好的。没人怀疑到我头上。”
阎卿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后失笑,“苏颜,你就是个孩子,能被你执在手里当棋子果然是我们太不聪明了。”
我摸着鼻子陪他笑,心里嘀咕着:还不是留了你们的命吗?别弄得跟我欠你多大情似地,我可不吃这一套!
阎卿总算消停了,我领着他去见我爹。我爹瞅他长得好,就同意给他腾个房间出来住着。为了不让秦枢那边的人发现府里多了个人,平时送饭菜都由小榕去。
没等几天,老皇帝的赦令就放下来了。秦斐被贬为庶民逐出燕云都,他裹着一身粗布麻衣就从大理寺里走出来了。
说来也巧,赦令发下来的前一天晚,秦斐女儿住的地方就着了火。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命无一幸免。虽然没找着婴儿的尸体,可大家都一个咬定孩子是死了的。
所以秦斐是一个人上路的。
秦枢挺高兴的,老皇帝已经封了他做太子,准备祭天问过祖宗以后就退位给他当皇帝了。所以大白天的他也敢溜出来找我玩儿了。
湖上泛舟,初春的天气冷得我直哆嗦。秦枢看着心疼,再加上小榕一直在旁边埋怨。他垂头丧气的让船夫靠了岸,领着我和小榕去天香楼吃饭。
要说还是民以食为天啊!吃饭可比蹲船上看景来劲多了。可是这一来劲,我就给呛着了。
“你慢着点儿吃!”秦枢在旁边给我捶背,一脸的好气又好笑,“在家里是不是一顿饱饭没吃过?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回头瞪他:“还不是为了嫁你!我爹说女儿家长胖了穿嫁衣不好看,老不让我吃饱!”
秦枢面上一喜,扑过来抱住我:“小颜!你同意了?”
我连忙推他,“别腻歪我!我能同意可都是看你父皇的面子。”
笃笃笃——
我们坐的雅间外面传来敲门声,我以为是上菜的就吼了一嗓子:“进来吧!”赶紧地!我还没吃够呢。
没想到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个我不认识的美娇娘,我和秦枢同时愣住了。我是惊得,秦枢是吓得。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秦枢抖着手指着美娇娘问话,我和小榕同时默默的扭过脸去。
“唉哟!我的郎啊!你下了床就不认人啊!奴家的清白之身可都给了你啊……”美娇娘站在门口就唱
上了,还从旁边看热闹的小二肩上扯了块抹布下来擦眼泪水。
秦枢急了,跳起来辩:“你别胡说!我那晚上喝醉了,什么都没干!”
“唉哟!我的郎啊!你怎地如此狠心啊!有了新人就忘记奴家这个旧人啊……”美娇娘继续哭,还别说,哭得挺有节奏,配首曲子就能搭台唱了。
秦枢今儿个跟我出来的时候,没带亲随侍卫。这会儿暗地里保护他的影子该是躲在天香楼外头,所以任门口这位怎么闹,秦枢也是没法子。
“哼,负心汉!”小榕不轻不重的嘀咕了一句,秦枢立马扭过脸来瞪她。
我不乐意了,伸手拍他脑门,“怎么了?怎么了?到处拈花惹草你还有理了?这是当我死了呢?”
秦枢急得一脑门子汗:“小颜,不是这样的,那晚上我喝醉了,什么事都……”
我拧着眉恶狠狠的伸手去戳他胸,“听这话你还挺后悔的啊?怎么?吃干抹净你想赖是吧?”
门边那位美娇娘也不甘寂寞嚎得更大声儿了,小二也不赶她,一群人围在门外看笑话。
秦枢咬着牙,对我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我冷哼一声,朝他翻白眼:“这是准备杀人灭口去了?”
秦枢站起来,一脸坚毅:“小颜,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唉哟!我的郎喂——”门口的嚎啕声跟炸山似地。
得嘞——门口那位都能赶上孟姜女了,我真怕头顶上的房梁塌下来砸死我。
秦枢在我面前也丢不起这个人,一个转身就拽着美娇娘跑了。
站门口的小二立即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小姐。”他弯腰朝我拜了拜就转身走到西墙角扣了扣墙面儿。
喀啦啦——墙面缓缓移动让出一条单人能过的道儿来。
“请。”店小二一脸恭敬的候在旁边。
小榕跳过去看了看,扭头问他:“那女人也是楼里的姐妹吗?”
店小二恭低声说:“回榕姑娘的话,那是楼里顶尖的刀手,楼主亲自挑的。”
我在后面点头,“长得是不错。”
小榕皱眉,“刀手不是管杀人的吗?怎么还掺和这档子事儿?”
店小二一脸为难,“回榕姑娘的话,楼主没说。”
我走过去推了她一把,“有完没完?这是逃命呢!哪儿那么多闲工夫给你唠家常?”
小榕嘟嘟嘴巴,一个翻身就钻进墙里的暗道不见了。我从袖子管里抽出一封信给店小二,“拿回去给我爹。”
店小二接过去,靠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楼主请小姐保重,顺带着照顾好榕姑娘。”
我不耐烦的挥手,转身就往暗道里走进去了。
小榕举着灯笼拽着我的手一块儿走,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才从里头走出来。我却没想
到这出口就在街后头的河边上,一回头还能看见天香楼的屋顶。
“苏颜。”阎卿在后面低低的唤。
我转过身去才看见一身白衣的他牵着三匹马站在河堤边的官道上。
“小姐。”小榕一伸手就给我头上罩了顶蒙着黑纱的斗笠。
阎卿走过来,把一匹马的缰绳递到我手里,“走吧,现在追过去,赶在日落前就能见到他。”
轰隆——
背后一声闷响,淡淡的火药味漫过鼻息。我还没转过身去看就听见小榕说:“炸了!炸了!还是这种声儿不大的火药好使啊!连马都没给惊着。”
我侧过脸去一看,天香楼那一片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屋顶已然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到今天有二更的童鞋们,我只能说你们实在太聪明了!
三十九章呜咽
策马奔腾,一路颠簸。
如果说我刚开始还在好奇阎卿为什么那么笃定日落前能赶上秦斐的脚程。那么在我见到秦斐后,我就一点都不好奇了。
日落之前,我们在西郊的一处山林里眼睁睁看着阎卿扒开一堆枯黄的树叶,露出五花大绑的秦斐。
我一个甩手就把手里的马鞭砸到了阎卿的后脑勺上,吼:“他是杀了你爹还是j了你娘?你要这么对付他!”
小榕在后面拽我袖子,“小姐,雪姬姨娘的功夫可高了,一般人只有被她j的份。”
我突然觉得头疼,像是要爆裂开似地。
阎卿把昏迷不醒的秦斐从枯枝叶里捞出来扛上肩,朝着我微笑:“现在,我们去哪儿?”
我瞪了他一眼,走过去抓起秦斐的手腕摸他的脉象。和想象中的差不多,重伤在身,郁结在心,完全是一副快死了的脉象。
小榕在我后面伸长了脖子,惊呼:“呀!这不是已经死了吧?”
我扭过头恶狠狠地训她:“闭嘴!他哪有那么倒霉!”
阎卿在旁边凉凉的说:“遇上你,怕是再好的运气也没用吧?”
我悲从中来,抖着手指着他鼻子,“你少幸灾乐祸,有我在,就是阎王亲自来也带不走他!眼下,你要做的就是把他放上马背然后骑上马跟我走!”
阎卿扬了扬眉毛,伸手一把握住我指着他的手指,冷笑:“你在指派我吗?”
我眯了一下眼睛,咧嘴一笑:“嘿!我是在请求你。”
阎卿满意的点头扛着秦斐朝他的马走去。
我回过身,看着小榕,一脸严肃:“榕姑娘,有几味难得的药材,怕是要麻烦你亲自跑一趟了。”
小榕含着食指看着我,“小姐,你别这样,我怕……”
我拧了下眉心,抬手按住她肩膀靠到她耳边说:“如果苏墨知道你什么都没忘记的话,你觉得如今这种逍遥日子还能有多久?”
小榕望着我憨憨的笑,“小姐,你刚才说啥药材来着?报个名字来听听呗。”
日落西头,小榕去宫里偷药,我和阎卿骑着马往东奔。官道是不得不放弃的,乡间小路一如既往的难走。我不止屁股颠得疼,连腰也跟着难受。
可是,我们谁也不敢说停。
秦斐需要尽快救治,秦枢派来追杀他的人马也许就在后头。我们必须在黎明之前赶到君子楼为我安排的藏身处,否则,就不是死一个秦斐那么简单了。
阎卿什么都没问,不知道他是信任我还是压根就懒得管我这些破事儿。连着夜赶路,他一声不吭。对于我要去的地方也是只字不问。
黎明,太阳逐渐从地平线里跳出来,我浑身散了架似的疼,整个人几乎要瘫在马背上了。
好不容易才跑进了一个小城镇,敲开了
当地财主的门。
要不怎么说小地方的人淳朴呢。人家财主看见我们仨一身灰土,就特别热心的把我们迎进门来了。一番洗漱后,又是绫罗绸缎又是鸡鸭鱼肉,伺候得那叫一个舒服!
可惜了秦斐,一直处在昏迷状态,浑身又血呼啦扎的,吓得财主家的奴才不敢动他。只好我亲自来。
我把随身包裹里带的药材碾开来泡进澡盆子里,阎卿帮着我把秦斐扒光了扔进去。我搬来两个小板凳垒起来坐在澡盆边上用冰魄针给秦斐挑毒疮。
阎卿就站在我身后等得不耐烦就去睡了,财主家的一干奴才们站在我后面端茶送水,我嫌他们吵就把他们都哄出去了。
开始我也没觉着独自面对秦斐有什么不好,直到他睁开眼睛瞪着我,我才有点小后悔。
“嘿嘿,醒了?”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关键时刻尽说废话!
秦斐伤得很重,腿骨和胸骨都断了一根,锁骨那儿被铁钩子穿刺过,那伤口上的肉都外翻了,连里面的骨头都瞧得见。
他虽然一脸愤怒,却实在没什么力气朝我发火,只好蚊子哼哼似地问我:“这是哪儿?”
我一边给他挑着毒疮一边说:“放宽心,这是给你养伤的地儿。没人会害你。”
秦斐的右手动了动,在我手背上轻轻挠了一下,“为什么救我?”
我停下手里的活儿,扭过脸认真的看着他,“其实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放弃皇后的宝座非要贴着你吧?”
秦斐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默认。
我叹气,伸手摸摸他的脑门,“我这人缺心眼,从小就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时候问什么我都嫌你多余,麻烦你就闭上嘴吧。
秦斐拧起了眉,“可是……”
我一针扎在他脚底化脓的伤口上,成功地让他把嘴边的话转换成了一声闷哼。
“闭上眼睛,好好睡。我保证你担心的那些事一件都不会发生。”我扭头朝着他微笑,手指紧紧压在他流着脓的伤口上。
秦斐疼得额上青筋都暴了出来,连点头都是极勉强的晃了下脑袋。
我大乐,头一次觉得掌控秦斐是件这么得心应手的事,手底下的活儿是越做越开心了。
毒疮全部挑完后,我叫人又给换了一盆子洗澡水,继续在里面泡药材。只是这回泡的药材比刚才那些止痛的要名贵许多。
秦斐明显也比刚才泡着舒服,居然歪着脑袋靠在澡盆子边缘睡着了。
说实话,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我也累得要死。全身骨头散了架似的疼,坐着都觉得费力。可是看着秦斐那张惨白的脸,我还是咬着牙弄他那些个伤口。
等到秦斐能从澡盆子里出来的时候,他的气色明显缓和了些。
我实在撑不住了,就想着先去
睡一觉。财主家的奴才们也贴心,就把秦斐安排在我隔壁住。方便我随时过去探望。
起初,我是想着趴在秦斐床边眯会儿的。后来看他睡那么沉,看看周围又都是自己人,总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儿就回自己那屋去睡了。
没有闻孺给的药,我这也睡不好。总是睡着睡着就做起梦来,阎红花和阎大壮老爱穿着一身血衣在我的梦里晃荡,还有其他那些乱七八糟我不认识的人追在我身后。
我哭醒了好几回,每回都是擦干了眼泪翻个身闭上眼继续睡。
没办法,实在太累了,就算梦里的东西再可怕,我的眼皮子还是不听话的往下耷拉。
结果这一觉睡下去,再醒过来的时候,秦斐就不见了。
“什么?你说清楚咯!”我一把抓住阎卿的衣领子,发了疯似地吼他。
阎卿站在我的床边也不推我,端着一张笑脸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他借了匹马,自己走了。”
噼啪——我忽然觉得头顶雷声轰轰,脑袋里一片空白。
阎卿把我的手从他衣领上拽下来,问我:“怎么样?还要去找他回来吗?”
我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阎卿,“你说,这人还找得回来吗?”
阎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慢慢收敛了笑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去给你找回来,在这儿等着。”
我半跪在床边看着阎卿转身出去,自己也有一瞬间的迷茫。心里惦记着秦斐的伤,又有点恨他躲我跟躲瘟疫似的。
空荡荡的脑子里突然浮出我爹那张沧桑的脸,还有四年前他在我面前问的那句话:“颜颜,这一切值得吗?”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句话一起问自己:值得吗?拿出对他的十分之一去对小枢,大概这会儿我就是那皇宫里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祸害了吧?
我努力回想,回想自己当年是怎么去回应我爹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脸上痒痒的,有些微的凉,我伸手一摸才觉察自己又哭了。
旁边的小丫鬟怯生生的劝:“姑娘,别伤心了,总会回来的。”
我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脸,转头朝她笑:“嘿嘿!伤心什么?我才不伤心呢。他从小就爱跟我玩捉迷藏,这回铁定又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玩儿我呢!”
小丫鬟愣了愣,默默的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我却突然来了精神,自己把衣服穿好了,又披上件厚重的皮袄子披风。轰走了跟在我前后左右的奴才,一路小跑着在财主家转悠了一圈。
我连茅房都没放过,却还是没找到秦斐的影子。只能出门去外头找。
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秦斐真要是跑了,我也分不出四个自己来去追。
只有哭。
我一边哭,一边喊秦斐的名字
,也不去忌讳暗处是不是有人等着杀他或者抓我。
街上的人都当我是疯子,通通避着我走。还有小孩子捡了地上的石子朝我扔,嬉笑着叫我“疯婆子”。
我委屈的辩解,没人听我的,石子照样往脸上飞,砸得我眼冒金星。
我仰着脖子竭斯底里的吼:“秦斐——”
喉头一股腥甜猛地窜上来,我歪头朝旁边吐了一口,满地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要更很多字。
四十章禁锢
旁边的孩子胆子小,见着我吐血都给吓跑了。我擦了擦嘴角,拖着步子往前走。无论如何,我还是想把这个小镇走一遍。
街角蹲着的一排乞丐,看上去灰扑扑的一溜。忽然有一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拄着打狗棍一步一崴地迎面走过来。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孤单的灰色影子,直到熟悉的苍白脸庞完全映入眼帘,才知道我是真被耍了。
秦斐哪儿都没去。他捡了根柴火棍当打狗棍,捡了块破布当衣裳,蹲在街口学着一帮乞丐讨饭吃。
我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颜颜。”他走得有些急,朝我伸过来的手上还带着新长好的紫红色伤疤。
我双手环胸往后退开一步,斜睨着他,“哟呵,腿瘸了你还能跑啊?挺能耐的嘛!”
秦斐不吭声,走过来一把抓住我就往怀里按。我推他,他不动。我骂他,他不吱声儿。实在没招儿了,我只好打他。
啪——
我自己也没想到打得这么准,闭着眼睛甩出去的手居然能一下子拍在秦斐的左脸上。
“……疼吗?”我一边问他一边缩脖子,心底还是有点怕他发火的。
秦斐看着我,拧了一下眉头,沉沉的叹了口气,问:“颜颜,你怕死吗?”
我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本能的摇头:“不怕。有你在。”
秦斐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握着我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说:“我也不怕死。可是昨天睁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突然怕了。”
我不高兴的瞪他,“我知道我是丧门星,不用你特意绕着弯提醒我。”
秦斐又是摇头,一双好看的眼睛亮得像暗夜里的星星,“我怕死,因为你会挡在我前面替我死,所以我不能待在你身边。你懂吗?”
我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秦斐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翘起唇角轻轻的笑,“就这样走吧。我往东,你往西,不见面就是安好,见面了……”
我忽地打个冷颤,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呵斥:“不许瞎说!”
秦斐依旧在笑,眉眼弯弯,月牙一样好看。
我沮丧的看着他,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你身上的伤怎么办?”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在乎的神情,“死不了人的。”
我咬牙,硬生生压住心底揍他的念头,“是死不了人还是诚心等死,你心里比我清楚!”
秦斐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我不说话。我瞪着他,真恨不得上去把他摁住了好好揍一顿。
“颜颜,别这样。”他慢慢皱起了眉头。
“那好,你走吧。但我有个条件。”我摊手,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怨妇。
“你说。”他点头,眉宇
间有一抹淡淡的落寞。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得娶我。”我撅起嘴巴。
“好。”秦斐失笑,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一步,两步,三步,我数着步子往前。瞅着街边一块砖头挺顺眼就走过去给拾起来了。
扭过头往后看一眼,秦斐正背对着我一瘸一拐往街口走。我猛地转过身疯跑过去,一抬手就把刚捡来的砖块砸他后脑上。
噗通——
秦斐如我所愿的倒地,我蹲下去把他翻了个身,伸手戳戳他的脸皮,他毫无反应。
看来真是被我砸晕了。嘿!得瑟你个得瑟!知道什么叫兵不厌诈么?
我搓搓手,傻乐一阵才把秦斐的右脚拽手里,然后一路给拖回财主家去了。
晚上,在外面疯跑了一天的阎卿回来,看见躺我床上的秦斐愣是憋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要不要找根绳子把他拴牢一点?”
我歪头看他一眼,瞧他这灰头土脸的就知道他心里是把秦斐给怨恨上了。
“不用。”我朝他挥挥手,“你先去洗个澡吧,我等你一块儿吃饭。”
阎卿将信将疑的看着我,又站了一会儿才出门去。
躺在床上的秦斐睁开了眼睛,一脸嘲讽的看着我,“你怎么不告诉他,我全身岤道都被你封住了,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我耸肩,“我是想告诉他来着,可是他也没问不是?”
秦斐冷哼,“滑头。”
我笑着拿起旁边的冰魄针,“夸我也没用,说不给你解岤就不给你解岤。有本事你自己冲开了岤道再跑一次啊!”
秦斐瞪我一眼,重新闭上眼睛再也不肯开口了。
在财主家待了几天,君子楼一直有消息送过来。横竖是朝廷上不太平,秦枢派出好几拨人来找我和秦斐,连闻家那边的人都出动了。
我估摸着,这财主家也快被翻上台面了,就去找阎卿商量能不能借他家的天浮山庄躲两天。
“不行。”阎卿坐在桌子边喝茶,一脸淡定。
我一巴掌拍他腿上,“为什么不行?”
“不方便。”他朝我露齿一笑,森森白牙闪得我眼晕。
我瞪他,“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阎卿笑得更开心了,“眼下你要我做的这桩事可是第四件了。”
我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当初跟他谈条件的时候,我亏了。
“你坑我?!”我拍着桌子站起来吼他。
阎卿扬了扬眉毛,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我问:“苏颜,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挺了挺胸脯,特自豪的告诉他:“当然有了!狗都不吃呢!”
噗——
蹲在后头暖炉上烧茶水的小厮笑了。
阎卿磨了磨牙,“胡搅蛮缠对我不管用。天浮山庄不掺和皇子们内斗的
事儿。”
我朝他翻翻白眼,刚想说他已经掺和进来了就听见门外有人叫唤。
嘭的一声,身后的门被什么人给撞开了,一阵冷风闯了进来。
“小,小姐!”一道熟悉的声音蹿进了耳朵里,我转身一看正来得及看见小榕朝我扑过来。
想也没想,我身子一偏就躲开了她。
小榕直直的往桌子角上撞过去,旁边没人拉她,后面的人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老天爷”。
这小丫头却在半空了翻了个身稳稳落在了我右手边。
“小姐——”她撅着嘴叫我,一脸哀怨。
“嘿嘿,人老了经不住撞。”我朝她笑笑,伸手过去,“药呢?”
小榕还是很不满意的看着我,但是架不住我瞪她,乖乖把身后背着的包裹拿下来递到我手里。
“就这些了,你可省着点用啊!”小丫头盯着我手里的包裹还有些不放心的叮嘱我。
“得了,得了!洗澡去吧,瞧你这一身的土!”我伸手戳她脑门,小丫头特不满意的嘟起嘴一扭头就跑出去了。
我转身看了阎卿一眼,“不去天浮山庄也行,你就一路跟着我们给做个打手吧。”
阎卿挑了挑眉,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看着我似笑非笑的,一看就知道是在那儿憋着坏呢。
我不想理他,抓紧了手里的包裹就往外走。冷不防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他肯跟你走吗?”
真是一语中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变的。
我站在门边,拉开门回答他:“这事儿,他已经没有选择权了,你就甭跟在后面瞎操心了。”
我没回头所以不知道阎卿那张脸上在此刻挂着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我听见了他的笑声,低低的,听在耳里,寒在心头。给我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
让小榕去宫里取的药都是些金贵东西,千年生的灵芝和人参,还有刚采下来的鹿茸。都是些补身子用的药,有钱都找不着地方买去。
还有更重要的一味药丸子,御医院的老头给取名叫什么清风丸。其实就是散热毒的东西。
秦斐的伤大都伤到了骨头,又是在水牢里泡着的,必定也伤到了肺腑。再加上这一连串糟心事儿,他的身子还真是内忧外患一大堆。
别说人参鹿茸了,你就是给他炖至老母鸡。他那也是虚不受补,非得留一地鼻血回给那死了的老母鸡不可。
所以我拎着药也不急着去厨房,先回自己屋里给秦斐扎几针再说。
“颜颜。”原以为是睡着的人,却没想到早已经醒了。
“看,你父皇囤着的好东西啊。”我拎着手里的包裹在他眼门前晃了晃,“给你吃了,他老人家也不算冤枉了。”
秦斐没看我手里的包裹,一双眼凝着神往我脸上看,“母后是怎么
死的?”
“嗄?”我给惊了一下,手里一松,包裹就掉地上了。
秦斐自嘲的笑了笑,“本来是不想问的。可能是这些天待得太闲了,突然就在意起来了。”
我咽了口口水,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床边去,“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我急。”
秦斐点头,“说吧,我不能总是当聋子。”
我回头拾起地上的包裹放在他枕头边,按住他的肩膀说:“秦枢找人剥了她的面皮做了张人皮面具,然后弄了瓶化尸粉倒她身上。”
秦斐闭了闭眼睛,问我:“所以,我的娘亲尸骨无存,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突然觉出自己的残忍来了。
四十一章结局
五年后。
俗话说的好,只要功夫深,皇天不负有心人!任他秦斐是残了废了半死不活了,我还是把他给医好了!现在的秦斐,可不仅仅是四肢健全能跑能跳,他还飞檐走壁,能一指头戳穿人脑瓜子!
要不怎么说医人这块儿还是我强呢!当初阎卿要废阎世武功的时候,我就多了句嘴。阎世那身二十年的内力就全给秦斐得了去。当然了,为这事儿阎世没少恨我,看看,这不又找上门来了——
“下棋,输的人去偷阎雪姬的肚兜。”阎世虽然没了武功,走起路来还是虎虎生威的,端着棋盘拍在我面前那一下还是挺震撼的。
“喂!喂!能有点出息么?刚偷完你娘的酒又想偷你娘的内衣,咱能不这么无耻么?”我闲坐床头左右没事干,只能拿他开涮。
阎世狠狠瞪我一眼,“早晚有一天,我撕了你那张嘴!”
我把脖子伸长了些,露出极度猥琐的笑容:“来呀,来呀,你来撕呀!”
阎世顿时噎住,杵在那儿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哼!跟我斗?您是还没死够吧!我在心里嘀咕了两句,掀了被子下床,脚一踩地就觉着寒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真是……
“冷死了!”我一边跳着脚叫唤一边回身蹦上床去裹被子,苏榕那丫头立刻跑了进来。
“阎世,你又欺负我家小姐!”她也学我跳脚,尖着嗓子一通叫唤。
阎世冷着脸瞪我们主仆,一脸不满,“我欺负她做什么?当年要不是她执意用冰魄针救那小子,现在也不至于寒气郁结在身,弄得三伏天都要穿袄子保命!”
我缩在被子里,哆嗦着说话:“少废话!今儿个太冷,不跟你下棋,自己玩去!”
阎世继续哼哼:“废物。”
我还没气得跳起来,小榕到是先开口骂:“不是我家小姐保你,今天你还能活着在这里膈应人?王八羔子白眼狼,小姐怎么会救你这种人!”
阎世也不生气,斜眼看看小榕,又转过脸来看看我,‘嘿嘿’冷笑两声端着棋盘就往外走。
“别动!”我从被子里伸出头来的时候冷得一个激灵,还好阎世听我的话站住了脚。
我瞪他,“你嘿个屁啊!有阎卿的消息没有?”阎卿说是出山去给我找温补的药,一去大半年,连点影子都见不着。说实话,我真怀疑回来的信鸽都给阎世烤了吃了。
阎世一副【想知道啊?想知道你求我啊】的贱样,还是那副斜斜看过来的蔑视样子,我真怕他从此就得了斜视的毛病。
“你说不说!”我一时没忍住气,随手抄起枕边一本书砸过去,正中他脑门上。小榕在旁边乐开了花。
阎世捞住书,没翻两三页脸都绿了,啪嗒又给我扔回来。我一看,居然是金瓶梅……完了,
完了,我这不是成心刺激他么……
“阎卿去找他了。”阎世扔下话就跑了,活似后面有鬼在追。
“他?哪个他?你特么把话说清楚再走是会死啊会死啊还是会死啊!”我捶着床板吼,小榕机灵的抓住一件羊皮袄往我身上披。
“小姐,除了你的那个他,还有谁值得阎少主下山?”小榕把我按回床铺里,拉拉杂杂的唠叨起来:“当年你放他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要做这天浮山庄的庄主夫人。没想到,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躲在山后头哭。你说你哭就哭吧,也不找块好地儿哭去。山后头成年不见阳光,终年积雪不化。你这一身寒气在那块地儿可不就是个死么!到后来,大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救活过来,你居然还半夜出去烧纸钱……”
好吵啊——我望着小榕扁扁嘴,她直接朝我翻白眼。
“不想听了?不让我说了?哼!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他秦斐有什么好?你这样舍命为他?以前那些个事可以算你年少无知,现如今怎么算?你嘴巴上说是要逼得他尽失天下,逼得他一无所有之后只能待在你身边。我和墨哥哥都信了你,连我们辛苦建立起来的君子楼也送给你玩。到头来,你不过是用我们演一出反间计,秦斐找到证据平反,秦枢下了大牢。现在老皇帝一死,尸体还没躺进棺材,秦斐就登了基。要是他肯念你的恩情也就罢了,偏偏他一登基就发榜通缉你和阎世、阎卿。小姐,你真以为阎卿下山真的是为你寻药去的么?他是怕秦斐带兵杀上天浮山庄来才去皇宫做了阶下囚!”
我抬手挖挖耳朵,“咦,小榕,你不是喜欢我哥的吗?听这口气怎么像是喜欢阎卿啊?你……”
啪!
小榕一巴掌挥过来打在我旁边的床栏上,看样子已经出离愤怒了。
“小姐,墨哥哥让我传句话给你:只要你还想嫁给秦斐,我们所有人会再为你做件事。”
我突然好奇起来:“什么?”
小榕咬牙,似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送你去见他!”
一个月之后。云朝皇宫内。
“娘的!冻死我了!”我急吼吼从怀里掏出一丸丹药丢进嘴里嚼,在体内四窜的寒气总是被压制住,我抬脚数着台阶往上蹦跶。阎世和小榕哼哧哼哧已经走上去一大截。
我侧头看着汉白玉的栏杆直发愣,到现在都不大敢相信我居然又回来了。
其实一个月之前,小榕跟我嚷嚷的时候,我没好意思告诉她:秦斐不喜欢我。我一向知道秦斐这个人薄情,所以在他伤好了以后用一根指头戳穿了来找茬的江湖混混时,我直接放话让他走。甚至还求了君子楼给他捏造证据,给他招兵买马,好让他重新夺回属于他的江山。
秦斐要离开
天浮山庄的前一夜曾经来问过我想怎么样。我当时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他有盖世武功,手下军队又是兵强马壮,我还能怎么样?除了祝福他早日登基,多弄几个美人做老婆,再一窝一窝的生孩子,我还能怎么样?
跟他去吗?我是有多欠揍才会跑进皇宫跟一堆女人抢自己夫君的宠爱?我又是有多卑贱才会利用对他的救命之恩威胁他必须立我为皇后?
小榕当然不会懂我这些个花花肠子,她只以为我一心救秦斐是为了爱他是为了终有一日嫁给他。
可是,我已经一身病痛没几年好活,又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蹦累了歇歇脚,我倚在栏杆上往台阶后面看。清冷冷的月光铺了一地银霜,把个漆黑的夜照得柔情幽幽,偌大一个皇宫看起来也不似我映象里的阴森。许是宫灯四处亮起的缘故,这座皇宫看上去真正是气势恢宏。
唉——我叹口气,慢慢转身,只觉得今非昔比人事全非,满心里都是苍凉。
“小颜,今儿是月圆之夜呵,你叹气是为了什么?”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说不尽的温柔委婉。
我震惊的看着他,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远处被宫灯缀满的纜乳|芟拢?¢藕脱质酪丫?髯员蝗思芰税训对诓弊由喜簧?幌臁?br/>
周围的静悄悄的,刚刚还在我眼中独一无二的宏伟楼宇,在秦斐的背后都成了衬托他的布景。无需他黄袍加身,我就能从他身上看见帝王的威严。
不由自主的缩了脖子,我怕他。只要是有这座皇宫做陪衬,我都会怕他。
“怎么不说话?”秦斐伸手过来摸我的头,大概是被触手的冰凉吓到了,立刻抓住我的手腕把脉。
“呃,我,其实吧,来找你有点事。”我磨磨蹭蹭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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